(十七年二月)

左明兄:

许久没有给你回信,太懒了!近来听说你在《新月》帮忙,生活既有着落,定可安心习作,可喜可慰。承询各问题条答如左:

一,韵脚不易安好,乃因少读少做耳。

二,词不达意,乃因少读书的原故。

三,标点不成问题,有的作家甚至广弃标点。故不必为此操心。

四,太明显,确乎是大毛病。根本原因是态度太主观,譬如划船姑娘固然可以引起你的爱怜,但是也未始不可引起一般人的爱怜。你若把你和她两人的关系说得太琐碎,太写实了,读者便觉得那是你们两人的私事,与第三者无关。你要引起读者的同情,必须注意文学的普遍性,然后读者便觉得那种经验在他自身也有发生的可能,他便不但表同情于姑娘,并且同情于你。然后读者与作者契合为一,——那便是文学的大成功了。我自己作诗,往往不成于初得某种感触之时,而成于感触已过,历时数日,甚或数月之后,到这时琐碎的枝节往往已经遗忘了,记得的只是最根本最主要的情绪的轮廓。然后再用想象来装成那模糊影响的轮廓,表现在文字上其结果虽往往失之于空疏,然而刻露的毛病决不会有了。空疏的作品读者看了不发生印象,刻露的作品,往往叫读者发生坏印象。所以与其刻露,不如空疏。英诗人华茨渥司作诗,也用这种方法。你无妨试验试验。

我相信你很能作诗,不是客气话。不久我要到上海来一趟,那时我们再细谈。祝

你进步!

多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