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我对窗的小楼中,

我们间远隔着疏疏的一园树。

我虽然天天的看见她,

却还是至今不相识。

正好比东海的云,

关不着西山的雨。

只天天夜晚,

她窗子里漏出些琴声,

透过了冷冷清清的月,

或透过了屑屑濛濛的雨,

叫我听着了无端的欢愉,

无端的凄苦;

可是此外没有什么了,

我与她至今不相识,

正好比东海的云,

关不着西山的雨。

这不幸的一天可就不同了,

我没听见琴声,

却隔着朦胧的窗纱,

看她傍着盏小红灯,

低头不住的写,

接着是捧头不住的哭,

哭完了接着又写,

写完了接着又哭,……

最后是长叹一声,

将写好的全都扯碎了!……

最后是一口气吹灭了灯,

黑沉沉的没有下文了!……

黑沉沉的没有下文了,

我也不忍再看下文了!

我自己也不知怎么着,

竟为了她的伤心,

陪着她伤心起来了。

我竟陪着她伤心起来了,

尽管是我们俩至今不相识;

我竟陪着她伤心起来了,

尽管是我们间

还远隔着疏疏的一园树;

我竟陪着她伤心起来了,

尽管是东海的云,

关不着西山的雨!

一九二三,七,九,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