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之书,子思子之所作也。昔者曾子学于孔子,而得其传矣。孔子之孙子思,学于曾子,而得其所传于孔子者焉。既而惧夫传之久远,而或失其真也,于是推本所传之意,质以所闻之言,更相反复,作为此书。孟子之徒,实受其说,孟子没,而不得其传焉。汉之诸儒,虽或传诵,然既杂乎传记之间,而莫之贵,又莫有能明其所传之意者。至唐李翱,始知尊信其书,为之论说。然其所谓灭情以复性者,又杂乎佛老而言之,则亦异于曾子、子思、孟子之所传矣。至于本朝,濂溪周夫子始得其所传之要,以著于篇。河南二程夫子,又得其遗旨而发挥之,然后其学布于天下。然明道不及为书,今世所传陈忠肃公之所序者,乃蓝田吕氏所著之别本也。伊川虽尝自言中庸今已成书,然亦不传于学者。或以问于和靖尹公,则曰「先生自意不满而火之矣」。二夫子于此既皆无书,故今所传,特出于门人所记平居问答之辞。而门人之说行于世者,唯吕氏、游氏、杨氏、侯氏为有成书。若横渠先生,若谢氏、尹氏,则亦或记其语之及此者耳。又皆别自为编,或颇杂出他记,盖学者欲观其聚而不可得,固不能有以考其异而会其同也。熹之友会稽新昌石君□子重,乃始集而次之,合为一书,以便观览,名曰中庸集解,复第其录如右,而属熹序之。熹惟圣门传授之微旨,见于此篇者,诸先生之言详矣。熹之浅陋,盖有行思坐诵,没世穷年,而不得其所以言者,尚何敢措一辞于其间?然尝窃谓秦、汉以来,圣学不传,儒者唯知章句训诂之为事,而不知复求圣人之意,以明夫性命道德之归。至于近世,先知先觉之士始发明之,则学者既有以知夫前日之为陋矣。然或乃徒诵其言以为高,而又初不知深求其意,甚者遂至于脱略章句,陵籍训诂,坐谈空妙,展转相迷,而其为患反有甚于前日之遗陋者。呜呼!是岂古昔圣贤相传之本意,与夫近世先生君子之所以望于后人者哉?熹诚不敏,私窃惧焉。故因子重之书,特以此言题其篇首,以告夫同志之读此书者,使之毋跂于高,毋骇于奇,必沈潜乎句读文义之间,以会其归,必戒惧夫不睹不闻之中,以践其实。庶乎优柔厌饫,真积力久,而于博厚高明悠久之域,忽不自知其至焉,则为有以真得其传,而无徒诵坐谈之弊矣。抑子重之为此书,采掇无遗,条理不紊,分章虽因众说,然去取之间,不失其当,其谨密详审,盖有得乎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之意。虽「哀公问政」以下六章,据家语,本一时问答之言,今从诸家,不能复合,然不害于其脉理之贯通也。又以简帙重繁,分为两卷,亦无他义例云。淳熙癸卯春三月新安朱熹序。
中庸集解原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