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臣】等谨案:《通书述解》二卷,明曹端撰。端字正夫,号月川,渑池人。永乐六年举人,官霍州学正。《明史》称其学务躬行实践,而以静存为要。读宋儒《太极图说》《通书》《西铭》,叹曰:“道在是矣。” 笃志研究,坐下着足处,两块砖皆穿。明代醇儒,以端与薛瑄为最,而端又开瑄之先。

是书每章皆总括大意,标于题下,而逐句为之训释。其言皆明正通达,极详悉而不支蔓,使浅学见之易解,而高论者亦终不能逾。前有孙奇逢序及跋,其跋言此书,而序则言所笺解者为《太极图说》《通书》《西铭》三书,渑池令张璟合刻之。盖此其所刊之一种也。其排纂颇无体例,刊板亦不遵其法,皆以正文与注连书,而以方框界正文每句之上下以为识别,殊混淆难读。今离而析之,使注与正文别行,以便省览焉。

乾隆四十二年九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通书述解原序》

儒之统,何昉乎?尧舜汤文,儒而在上者也;孔颜思孟,儒而在下者也。治统、道统,原不容分而为二,自分而二之,而君道、师道遂成两局。始专以儒统归孔子,颜、曾、思、孟尚矣,周程张朱继之,独此九人者为传道之人,其余学术醇粹。有宋而后,诸儒辈出,续有训述,微分正闰,虽深造各有自得,而世代未远,群言未定,天地生民之命,何敢以一人轻进退焉。

余不敏,幼而读书,得良友切劘,颇知究心儒业。自董江都以至鹿江村,得五十余人,彙成帙,标曰《理学宗传》。复虑其遗也,又得胡安定、崔后渠共二十余人,为《宗传考》,以俟后之君子品骘而次第之。

近得靖修先生《太极图》《通书》《西铭》述解,洞彻微密,直窥道之本原,岂寻常学人敢望。至《夜行烛》《家规》《语录》《录粹》《年谱》诸种,皆修身明伦、保家正俗之要,其进修之醇,不于其言而于其行,可谓体备用达之学,固应序例予《宗传录》中。

按先生尝司教山右之霍、蒲,四方从游者几千人,贤者服其德,不肖者服其化。陈建《通纪》曰:“本朝武功首刘诚意,理学肇曹靖修,薛子文清极称靖修得元公之学,笃信好古,距邪闲正。今文清配享孔庙,炳如日星。” 先生之言行竟散佚无传,余甚惜之。然皎月在天,片云难翳,明珠在水,海若难私,余固知先生之文必出也。

丁酉秋,渑池令天弓张君,以有事秋闱,视予夏峰。予止辑《中州人物考》,以先生居理学之首。天弓曰:“邑无贤豪,地方之羞也;有之而不彰,守土者之责任也。” 明年,搜其遗文八种,刻成,问序于予,且述与大参云程崔公兴学重儒之意。此固先生之灵爽有以启之,河洛之间,斯文丕变,此集之出,其有赖乎!

孙奇逢序

《诚上第一 此明太极为实理而有体用之分也》

诚者圣人之本。

诚者,实理而无妄之谓,天所赋、物所受之正理也。人皆有之,然气禀拘之,物欲蔽之,习俗诱之,而不能全此者众。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无他焉,以其独能全此而已。本谓本领之本,不待作为而然耳。此书与《太极图》相表里,诚即所谓太极也。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

此二句引《易》以明之。大哉,赞之辞也;干者,纯阳之卦,其义为健,乃天德之别名也;元,始也;资,取也。言乾道之元,万物所取以为始者。

诚之源也。

是乃实理流出以赋于人之本,如水之有源,即图之阳动而太极之用所以行也。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此二句亦《易》文。变者,化之渐;化者,变之成。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言乾道变化,而万物各得受其所赋之正理,如云五行之生各一其性。

诚斯立焉。

则实理于是乎立,而各为一物之主矣。如鸢之飞,鱼之跃,火之上,水之下,皆一定而不可易,即图之阴静而太极之体所以立者也。

纯粹至善者也。

纯,不杂也;粹,无疵也。此言天之所赋、物之所受皆实理之本然,无不善之杂也。

故曰:

复引《易》文以证之。

一阴一阳之谓道。

阴,阳气也,形而下者也;所以一阴一阳者,理也,形而上者也。道即理之谓也。此句还证 “诚之源”“诚斯立焉” 一节。

继之者善也。

继之者,气之方出而未有所成之谓也;善,则理之方行而未有所立之名也,阳之属也,诚之源也。此句又证 “诚之源” 一节。

成之者性也。

成,则物之已成者也,如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性,则理之已立者也,阴之属也,诚之立也。此句又证 “诚斯立焉” 一节。然而 “继”“成” 字与 “阴阳” 字相应,指气而言;“善”“性” 字与 “道” 字相应,指理而言。此夫子所谓善,是就一物未生之前造化原头处说,善乃重字,为实物;若孟子所谓性善,则就 “成之者性” 说是生以后事,善乃轻字。此性之纯粹至善耳,其实由造化原头处有是继之者善,然后成之者性时方能如此之善。孟子之所谓性善,实渊源于夫子之所谓善,而非有二本也。其下复即干之四德以明继善成性之说。

元亨,诚之通。

元,始;亨,通;而通云者,实理方出而赋于物,善之继也。

利贞,诚之复。

利,遂;贞,正;而复云者,万物各得而藏于己,性之成也。此于图已为五行之性矣。何也?盖四德则阴阳各二,而诚无不贯,安得不谓五行之性乎?

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

《易》者,交错代换之名。凡天地间之阴阳交错,而实理流行,一赋一受于其中,乃天地自然之易,而为性命所出之源也。作《易》圣人得之于仰观俯察之间,则卦爻之立由是而已。故羲《易》以交易为体,而往此来彼焉;以变易为作动,而时静时动焉。及周文王彖卦,周公明爻,而命曰《周易》,复得孔子作传而发挥之,则性命之微彰矣。周子之书本之,其义深哉!

《诚下第二 此言太极之在人者,所谓思诚者人之道也》

圣诚而已矣。

圣人之所以圣,不过全此实理而已,即所谓太极也。圣人时静而太极之体立,时动而太极之用行,则圣人一太极焉。

诚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

五常,仁义礼智信,五行之性也;百行,孝弟忠顺之属,万物之象也。实理全,则五常不亏,而百行修矣。是则五常、百行之本、之源,一诚而已。

静无而动有。

方静而阴,诚固未尝无也,以其未形而谓之无也;及其动而阳,诚非至此而后有也,以其可见而谓之有耳。

至正而明达也。

静无则至正而已,动有然后明与达者可见也。朱子又曰:某近看中庸鬼神一章,正是发明显微无间,只是一理处。且如鬼神有甚形迹,然人却自然有畏敬之心,以承祭祀,便如真有一物在上左右。此理亦有甚形迹,然人却自然有秉彝之性,才存主着这里,便自见得许多道理,参前依衡,虽欲顷刻离而遁之而不可得,只为至诚贯彻,实有是理,无端无方,无二无杂。方其未感,寂然不动;及其既感,无所不通。濂溪翁所谓静无而动有,至正而明达者,于此亦可以见之。

五常、百行非诚非也。

非,盖无之意。非诚,则五常、百行皆无其实,所谓不诚无物者也。

邪暗塞也。

诚苟不存,则静而不正,故邪;动而不明不达,故暗且塞也。是故学圣希贤,惟在存诚,则五常、百行皆自然无一不备也。

故诚则无事矣。

事,与 “事斯语之事” 同,谓用功也。言诚则众理自然无一不备,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矣。

至易而行难。

实理自然,故易;人伪夺之,故难。

果而确,无难焉。

果者,阳之决;确者,阴之守。决之勇,守之固,则人伪不能夺之矣。此是一事而首尾相应,果而不确,即无所守;确而不果,则无所决。二者不可偏废,犹阴阳不可相无也。朱子又因论良心与私欲交战,须立定根脚,战退他,因举濂溪说 “果而确,无难焉”,须是果敢胜得私欲,方确然守得这道理,不迁变。

故曰:

故孔子答颜子问为仁之语有曰: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克,胜也;己,身之私欲也;复,反也;礼,者天理之节文也;归,犹与也。且克去己私,复由天理,天下之至难也,然其机可一日而决,其效至于天下归仁,果确之无难如此。 孟子曰: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固本于孔子所谓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而周子此书上章即孔孟上句之意,而下章则下句之意也。谓周子上接孔孟之传,良有以夫。

《诚几德第三 此明太极二五之在人而有体用之分,夫人品之不同也》

诚无为。

诚则实理自然,何为之有?即太极也。

几善恶。

几者,动之微,善恶之所由分也。盖动于人心之微,则天理固当发见,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间矣。此阴阳之象也。或问:诚无为,几善恶。朱子曰:此明人心未发之体,而指其未发之端,盖欲学者致察于萌动之微,知所决择而去取之,以不失乎本心之体而已。或疑以为有类于胡子同体异用之云,遂妄以意揣量为图,如后。

善恶虽相对,当分宾主;天理人欲虽分派,必省宗孽。自诚之动而之善,则如木之自本而干,自干而末,上下相达,则道心之发见,天理之流行,此心之本主,而诚之正宗也。其或旁荣侧秀,若寄生疣赘者,此虽亦诚之动而人心之发见,私欲之流行,所谓恶也,非心之固有,盖客寓也,非诚之正宗,盖庶孽也。苟辨之不早,择之不精,则客或乘主,孽或代宗矣。学者能于萌动几微之间,而察其所发之向背,凡直出者为天理,旁出者为人欲;直出者为善,旁出者为恶;直出者固有,旁出者横生;直出者有本,旁出者无源;直出者顺,旁出者逆;直出者正,旁出者邪;而吾于直出者利导之,旁出者遏绝之,功力既至,则此心之发自然出于一途,而保有天命矣。于此可以见,发之前有善无恶,而程子所谓 “不是性中原有此两件相对而生”,又云 “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盖谓此也。若以善恶为东西相对,彼此角立,则天理人欲同出一源,未发之前已具此两端,所谓天命之性亦甚污杂矣。此胡氏同体异瓦用之意也。曰:此说得之。

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

道之得于心者,谓之德。德则有体焉,有用焉。何谓体?仁义礼智信是也。何谓用?爱宜理通守是也。惟其别有是五者之用,而因以名其体焉,即五行之性也。且几善恶便是心之所发处,有个善有个恶了,德便只是善底,为圣为贤只是这材料做。

性焉安焉之谓圣。

性者,独得于天;安者,本全于己;圣,大而化之之称。此不待学问勉强,而诚无不立,几无不明,德无不备者也。

复焉执焉之谓贤。

复者,反而至之;执者,保而持之。贤者,才德过人之称。此思诚研几以成其德,而有以守之也。

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

发之微妙而不可见,充之周遍而不可穷,则圣人之妙用而不可知也。非圣人之上复有所谓神人也。此三句就人所到地位而言,即尽夫上三句之之理而所到有浅深也。性焉安焉之谓圣,就圣人性分上说;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是他人见其不可测耳。 勉斋黄氏曰:“诚几德一段,文理粲然,只把体用两个字来讲他,便见诚是体,几是用,仁义礼智信是体,爱宜理通守是用。诚几只是德,擘来做在诚为仁,则在几为爱;在诚为义,则在几为宜。性焉复焉,发微不可见是体;安焉执焉,充周不可穷是用。性如尧舜性之也,复如汤武反之也,是既失了却再复得,安而行之不恁地辛苦,执则是择善而固执,须恁地把捉。发是源头底,充是流出底,其发也微而不可见,其充也周而不可穷,是谓神,指圣而不可知者也。”

《圣蕴第四 此承上章而言圣人之所以圣者诚》

神几也。

寂然不动者,诚也。

本然而未发者,实理之体,即太极之静而阴也。

感而遂通者,神也。

善应而不测者,实理之用,即太极之动而阳也。

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

动静体用之间,介然有顷之际,则实理发见之端,而众事吉凶之兆。 且太极图中只说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此又说个几,此是动静之间又有此一项,似有而未有之时,在人识之耳。

诚精故明。

诚则清明在躬,志气如神,精而明也。

神应故妙。

神则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应而妙也。

几微故幽。

几则理虽已萌,而事则未着,微而幽也。

诚神几曰圣人。

惟性焉安焉之谓圣人者,则精明应妙,而有以动其幽微矣。 节斋蔡氏曰:“诚者,寂也,静也,而其动静之理;神感也,动也,而妙动静之用。盖诚为神本,神为诚用,本不动而用动,故诚则静意多,神则动意多,要其实则各兼动静阴阳也。几,诚发而为神之始也,在静无而动有之间,虽动而微,亦未可见,实为神之端也。”

《慎动第五 此明几之意,而见动之邪正为身之吉凶,则不容于不谨也》

动而正曰道。

动之所以正,以其合乎众所共由之道也。

用而和曰德。

用之所以和,以其得道于身而无所待于外也。

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

所谓道者,仁义礼智信之五常而已,非此则其动也邪矣。

邪动辱也。

不正而动,如同流合污,则身之辱也。

甚焉害也。

又甚焉,小则殒身灭性,大则覆宗绝祀,以其动之无得于道,则其用不和而效若是焉。

故君子慎动。

故君子必谨其所动,动必以正,则和在其中矣。 节斋黄氏曰:“道即太极流行之道,德即五性之德,动而正即前所谓几也,用而和即后所谓中节也。”

《道第六 此明圣人之道,而见动之慎几之明也》

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

圣人即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道则得于天而全于己,而同于人者也。中即礼,正即智,仁义礼智之道,乃其性分之所固有,日用之所常行,固非浅陋固执之可伦,亦非虚无寂灭之可拟而已矣者,无他之辞也。

守之贵。

守仁义礼智,则天德在我,何贵如之。

行之利。

行仁义礼智,则顺理而行,何往不利。

廓之配天地。

廓,充也;配,合也。人而充其仁义礼智之道,则与天地合其德,非有待于外也,故曰充其本然并立之全体而已矣。

岂不易简?

道体本然,故易简。易者,不杂之谓;简者,不烦之谓。

岂为难知?

人所固有,故易知。

不守不行不廓耳。

但世之人不肯行此道,不肯充此道耳,言为之则是,而叹学者自失其几也。

《师第七 此明师道为天下善也》

或问曰:曷为天下善?

或人问于周子曰:曷者,可以善天下之人心,善天下之治道乎?

曰:师。

周子答曰:惟师道可以为天下善。

曰:何谓也?

或人复问:如何说?

曰: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

此所谓性,以气禀而言也。太极之数,自一而二,刚柔也;自一而四,刚善、刚恶、柔善、柔恶也;遂加其一中也,以为五行。濂溪说性只是此五者,他又自有说仁义礼智底性时,若论气禀之性,则不出五者。然气禀底性只是那四端底性,非别有一种性也。所谓刚柔善恶之中者,天下之性固不出此五者,然细推之,极多般样,千般百种,不可穷究,但不离此五者尔。 性只是理,然无那天象地质,则此理没安顿处,但得气之清明,则不蔽固,此理顺发出来,蔽固少者发出来天理胜,蔽固多者则私欲胜,便见得本原之性无有不善,只被气质昏浊,则隔了,学以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矣,故说性须兼气质方备。 此性便是言气质之性,四者之中,去却刚恶、柔恶,却于刚柔二善之中,择其中而主焉。

不达。

或人不达其旨。

曰:

周子复与之言刚柔善恶之意。

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

阳刚之善有此五者。

恶为猛、为隘、为强梁。

柔善为慈、为顺、为巽。

阴柔之善有此三者。

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

盖刚柔固阴阳之大分,而其中又各有阴阳以为善恶之分焉,恶者固为非正,而善者亦未必皆得乎中也。

惟中也者,和也。

周子五性之中,只个中最好底性,故以和为中。

中节也。

以其所发皆中乎节也。

天下之达道也。

这便是天下众人所共由之道也。

圣人之事也。

这便是伏羲以来列圣所共行之事,此以得性之正而言也。圣人之事岂出性分之外哉?然其以和为中与《中庸》不合,盖就已发无过不及者言之耳,如《书》所谓允执厥中者也。 北溪陈氏曰:“中有二义,有已发之中,有未发之中。未发是就性上说,已发是就事上说。已发之中,当喜而喜,当怒而怒,那恰好处,无过不及,便是中,此中即所谓和也。所以周子亦曰:中也者,和也,是指已发之中而言。”

故圣人立教。

故聪明睿智能尽其性之圣人,出为亿兆之君师,而修道立教焉。

俾人自易其恶。

而使天下之人各自变易其恶,则刚柔皆善,有严毅、慈顺之德,而无强梁、懦弱之病矣。

自至其中而止矣。

自至其中,则其或为严毅或为慈顺也,又皆中节而无太过不及之偏矣。 张子云:“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 程子曰:“学至气质变,方是有功。” 皆此意也。

故先觉觉后觉,闇者求于明,而师道立矣。

故心上先觉悟之人,而又觉悟那后觉悟之人;心上昏闇之人,而又求那心上通明之人,一以传道为心,一以求道为心,则师道立焉。师者,所以攻人之恶,正人之不正,而止矣。

师道立则善人多。

师道既立,则善人自多。

善人多则朝廷正而天下治矣。

善人既多,则朝廷之上人皆正,人事皆正,事而普天之下一归于治而已。此师道所以为天下善也。 此章所言刚柔,即《易》之两仪,各加善恶,即《易》之四象,又加倍以八卦,而此书及图则止于四象,以为水火金木,而即其中以为土。盖道体则一,而人之所见详略不同,但于本体不差,则并行而不悖矣。

《幸第八 此明人以闻过为幸而有耻又为幸之大者也》

人之生,不幸不闻过。

不闻过,人不告也。且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无有不善,故皆可以为尧舜,而参天地以赞化育焉,则孰不可立于无过之地乎?然而不能无过者,或气禀之偏,或私欲之诱,或习俗之染,得人告之而闻焉,则将变化消释,以复其初,幸何如哉?不然,则过不改,行同飞走,不足为万物之灵矣,非不幸而何?

大不幸,无耻。

无耻,我不仁也。且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所受以生者,所以为一心之全德,万善之总名,而为参天地赞化育之本体焉。人而不仁,则生理息矣,人道灭矣,而不以为耻,则尤不足为万物的灵也,非大不幸而何?

必有耻,则可教;有耻,则能愤发而受教。闻过则可贤,闻过则知所改而为贤。然不可教,则虽闻过而未必能改矣,以此见无耻之不幸为大也。

思第九。此言圣学之事,而见其主于心也。

《洪范》曰:“洪范,周书篇名,而有言曰:‘思曰睿。’思,心之官也;睿,通也。人而能思,则通矣。‘睿作圣。’睿而进焉,则自然无不通而为圣人也。‘无思,本也。’无思,诚也;诚者,圣人之本。‘思通,神也。’神者,圣人之用。几动于彼,事之几感于外者不一;诚动于此,心之诚应于中者惟一。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不待有所思而无所不通,是圣人所谓诚、神、几曰圣人也。不思,则不能通几;通几,睿也,不思索,则不能通乎几。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无不通,圣也,不通几,则不能造乎圣人。是则无不通生于通几,谓圣生于睿;通几生于思,睿生于思也。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几之几也。思之至,可以作圣,而无不通;其次,亦可以见几通几,而不陷于几咎。几是事之端绪,有端绪方有讨头处,这方是用得思。

《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 几者,吉凶之先见者也;作,犹行也,谓避祸也;不待终日,去之速也。言明哲之君子见几明而避祸速也,即可以速则速之时耳,周子引此以证睿也。

又曰:“知几其神乎?” 知几比之见几,则又神妙不测,非他人所可知耳,引之以证圣也。

志学第十。此言所志所学之正,而见圣贤之心也。

圣希天,希,希望也,字本作 “睎”。大而化之之谓圣人,不敢自以为足,而望同于天,则法天而行。《书》曰:“明王奉若天道,无非法天者,大事大法天,小事小法天。” 则圣人一动一静,即太极之动静焉。

贤希圣,才德出众之贤人,不敢自以为胜,而望同于圣人,则又法圣人而行焉。孟子曰:“乃所愿,则学孔子。” 又曰:“法先王而过者,未之有也。”

士希贤,士,学者之称也。学者见贤而思齐焉。

伊尹、颜渊,大贤也。伊尹,汤之学焉而后臣之者也;颜渊,孔子弟子也。二人学之大者也。

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尧,唐帝名;舜,虞帝名。二帝乃五帝之盛帝,百圣之至圣,为人伦之至,为君道之极焉。故伊尹欲其君为尧舜而不得,则其心愧耻。“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 挞于市,耻之甚也。且尧舜君民,一民饥,曰我饥之;一民寒,曰我寒之;一民失所,曰时予之辜。伊尹以一夫不得其所而愧耻之甚者,以己不能左右厥辟,宅师其心,亦尧舜之心也。

颜渊不迁怒,迁,迁移也,怒于甲者,不移于乙。

不贰过,贰,复也,过于前者,不复于后。颜子克己之功,至于如此。

“三月不违仁”,则无私欲而有其德也。二人所为,皆贤人之事也。

志伊尹之所志,伊尹之志,致君泽民,是公天下之心。士希贤而志伊尹之所志,则亦不志于私矣。

学颜子之所学,颜子之学,克己复礼,传圣人之道。士希贤而学颜子之所学,则又岂自小之学哉?

过则圣,志学伊、颜而过之,则为圣人。

及则贤,志学伊、颜而及之,则为贤。

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志此志,学此学,虽不到伊、颜地位,则亦不失于善名。三者随其用之浅深,以为所至之近远,不失令名,以其有为善之实也。胡氏曰:“周子患人以发策决科、荣身肥家、希世取宠为事也,故曰志伊尹之所志;患人以广闻见、工文词、矜智能、慕空寂为事也,故曰学颜子之所学。人能志此志而学此学,则知此书之包括至大而无穷矣。” 或问:“伊尹之志、颜子之学,固如此矣,而却不知伊尹之学、颜子之志如何?” 端曰:“伊尹之志,固是在于行道,然道非学无以明,不明何以行耶?大抵古人之学,本欲行道。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凡所以治国平天下者,无不理会,但方处畎亩之时,不敢言必于大用耳。及三聘,幡然便一向如此做去,其自言曰:‘予天民之先觉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此便是尧舜事业,看二典之书,尧舜所以卷舒作用,直如此熟。若虽志于行道,而自家所学原未有本领,如何便能举而措之天下乎?若夫颜子之学,固欲明道,然而又未尝不欲其道之行也。观其问为邦,而夫子告以四代之礼乐,及放郑声,远佞人,其言志一则曰:‘愿无伐善,无施劳。’二则曰:‘愿得明王圣主辅相之,敷其五教,导之以礼乐,使民室家无离旷之思,千载无战斗之患,而勇辨者无所施用焉。’然则颜子之志,又岂非尧舜君民而公天下之心哉?”

顺化第十一。此明天地圣人同一道而已也。

天以阳生万物,天以阳气生万物,观春夏之生长可见矣。

以阴成万物,天以阴气成万物,观秋冬之收成可见矣。

生仁也,天之生物之道便是仁。

成义也,天之成物之道便是义。盖阴阳无二气,仁义无二道,道气无二机,只是一个消长而已耳。

故圣人在上,故圣人在君师之位,而参天地以赞化育。

以仁育万物,则以所得天地生物之心而曰仁者养万物,而使之无不遂其生。

以义正万物,以所得天地成物之心而曰义者正万民,而使之无不得其正所谓定之以仁义。

天道行而万物顺,天道之仁义行而万物顺者,荣悴开落之不违时也。

圣德修而万民化,圣德之仁义修而万民化者,语默行止之各得其正也。

大顺大化,不见其迹,天地之大顺,圣人之大化,不待征于色,发于声,故不见其迹。

莫知其然之谓神,人莫知其所以然之妙,故谓之神焉。此言天地圣人其道一也。

故天下之众本在一人,天下之本在君,而君正莫不正也。

道岂远乎哉,君之道在心,则至近也。

术岂多乎哉,心之术在仁义,则至简也。

治第十二。此明治道之要,在乎君心之一而已也。

十室之邑,人人提耳而教且不及,十室,小邑也。十室之小邑,人至少,而宰之者欲逐个人提耳而教诲之,尚且不能及。

况天下之广,兆民之众哉,何况君天下之至多者,可逐个人亲自教诲之,而使同归于善哉?

曰:纯其心而已矣,纯者,不杂之谓,心,谓人君之心,言君天下而欲兆民一于善,只在纯一人之心而止矣。

仁义礼智四者,动静、言貌、视听无违之谓纯,仁义礼智,五行之德也;动静,阴阳之用;而言貌、视听,五行之事也。德不言信,事不言思者,欲其不违,则固以思为主,而必求是四者之实矣。

心纯则贤才辅,君心纯一则贤而有德,才而有能,自辅相之,何也?盖君取人以身,臣道合而从也。

贤才辅则天下治,众贤各任其职,则不待人人提耳而教,而自无不归于善,天下之治平为何如哉?

纯心要矣,心不纯则不能用贤,故君以纯心为要道。

用贤急焉,不用贤则不能宣化,故君以用贤为急务。

礼乐第十三。此论礼乐而见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之意也。

礼,理也,礼,阴也,故理焉。

乐,和也,乐,阳也,故和焉。

阴阳理而后和,合而言之,则阴阳各得其理而后二气和也。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人伦之间,各尽其道,各安其分,无不理且和焉。

万物各得其理然后和,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无不各得其理,然后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无不和也。

故礼先而乐后,以其先理而后和,所以不曰乐礼而曰礼乐云。程子论敬则自然和乐,亦此理也。学者不知持敬而务为和乐,鲜不流于慢者。

务实第十四。此言学当务实,而不可有近名之意也。

实胜善也,学者实胜于名,则善矣。

名胜耻也,若名胜于实,则可耻之甚。

故君子进德修业,孳孳不息,务实胜也。故君子之学,进己之德,修己之业,勤勉而不止,所以务实之胜而已。

德业有未著,则恐恐然畏人知,远耻也。若己之德业有未进,则其心常恐怕有善名闻于人,所以远耻辱也。

小人则伪而已,小人则无进德修业之实,而有沽名钓誉之伪焉耳。

故君子日休,休,美也。君子则实修而无名胜之耻,故休。

小人日忧,小人则名胜而无实胜之善,故忧。《书》曰:“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 亦此意也。

爱敬第十五。此言君子克致爱敬之道也。

有善不及,设问人或有善而我不能及,则如之何?

曰:不及则学焉,答言人有善而我不能及,则当学其善而已。

问曰:有不善,问人有不善则何以处之?

曰:不善则告之不善,答言人有不善则告之以不善。

且劝曰:庶几有改乎,而且劝其改之可也。盖告之者,恐其不知此事之为不善也;劝之者,恐其不知不善之可改而为善也。

斯为君子,此为君子之用心也。

有善一不善二则学其一而劝其二,亦答词也。言善则心一,不善则心二,人有善恶之杂,则我当学其善而劝其恶。

有语曰,又答言有人告之言。

斯人有是之不善非大恶也,此人有此过不系大恶者。

则曰:孰无过,闻人有过虽不得见而告劝之,亦当答言人孰无过乎?

焉知其不能改,焉,何也。言何以知此人之不能改过耶?

改则为君子矣,若能改过,则便是君子,此则冀其或闻而自改也。

不改为恶,有心悖理谓之恶,无心失理谓之过,人不待别为不善方为之恶,只如过而不改是有心便谓之恶。

恶者天恶之,彼岂无畏耶?乌知其不能改?

故君子悉有众善,善无不学,故悉有众善。

无弗爱且敬焉,恶无不劝,故不弃一人于恶,惟不弃一人于恶,则无不用其爱敬矣。且君子非欲使人爱敬而后为此,亦尽吾当然之道而已,而人之爱敬不期而至焉。

动静第十六。此明太极图之意,而见造化之妙也。

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物谓万物,而人在其中也。惟其有形,则滞于一偏,是谓形而下之器也。形而下者,则不能通,故方其动时,则无了那静,方其静时,则无了那动。如水只是水,火只是火,以人言之,语则不默,默则不语,以物言之,飞则不植,植则不飞,是也。

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神则即此理耳,所谓形而上之道也,则不离于形而不囿于形,故神而莫测。方其动时,未尝不静,故曰无动;方其静时,未尝不动,故曰无静。

动而无动,则动中有静焉。

静而无静,则静中有动焉。

非不动不静也,谓不是静而不动,动而不静也。盖静而能动,则阴中有阳焉;动而能静,则阳中有阴焉,错综无穷,是也。

物则不通。上所谓物,则滞于一形之偏而不能通。

神妙万物。上所谓神,则妙于万物之中而无不通。此两句又结上文起下意。

水阴根阳,火阳根阴。水,阴也,以河图言,而生于一,以太极言,则阳变而生水,则本乎阳也;火,阳也,而生于二,以太极言,则阴合而生火,则本乎阴也。且水阴物,火阳物也,形而下者也,所以根阴根阳,理也,形而上者也。所谓神妙万物者如此。

五行阴阳,阴阳太极。此即太极图说所谓 “五行一阴阳,阴阳一太极” 者,以神妙万物之体而言也。

四时运行,万物终始。此即太极图说所谓 “五气顺布,四时行焉,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 者,以神妙万物之用而言也。

混兮辟兮,其无穷兮。体本则一,故曰混;用散而殊,故曰辟。一动一静,其运如环之无穷。此兼举其体用而言也。混言太极,辟言为阴阳五行以后,故末句曰 “其无穷兮”,言既辟之后为阴阳五行以后为万物无穷尽也。此章发明图意,更宜参考。

或问周子之言,合胡不自万而一,言开胡不自一而万。勉斋黄氏曰:“周子之言造化,至五行处是一辟隔。自五行而上,属乎造化;自五行而下,属乎人物。所以太极说到四时行焉,却说转从五行说太极,又从五行之生说各一其性,说出至变化无穷。盖天地造化,分阴分阳,至五行而止。五行既具,则由是而人物也。有太极便有阴阳,有阴阳便有五行,三者初无断际。至此若不说合,却恐将作三件物事认了,所以合而谓之妙合,非昔开而今合,莫之合而合也。至于五行既凝而后有男女,男女既交而后生万物,此却是有次第,故有五行而下节节开说,然其理气未尝有异,则恐未尝不合也。”

乐上第十七。此论古今之乐而见治乱之迹也。

古者圣王制礼法。古者圣王,谓伏羲、神农、黄帝、舜、禹、汤、文、武之圣人而王天下者,心天地之心,道天地之道,而为人伦之至,建中和之极,所以制为礼仪法度。

修教化。修明德教,道化。

三纲正。纲,网上大绳也。三纲者,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君为臣纲也。由是三纲正焉。

九畴叙。畴,类也。九畴者,一五行,二五事,三八政,四五纪,五皇极,六三德,七稽凝,八庶政,九福极也。由是九畴叙焉。

百姓太和。由是民无不和焉。

万物咸若。若,顺也。由是而物无不顺焉。此所谓理而后和也。

乃作乐。乃者,继事之词。乐,谓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音之乐也。言圣王于天下理而和之后,乃作乐焉。

以宣八风之气。八风者,八方之风,东北方曰条风,东方曰明庶风,东南方曰清明风,南方曰景风,西南方曰凉风,西方曰阊阖风,西北方曰不周风,北方曰广莫风。圣王作八音之乐以宣八方之风,宣所以达其理之分。

以平天下之情。人情最易流也,而圣王作乐以平天下之人情,平所以节其和之流。

故乐声淡而不伤。圣王之乐声平淡之中自然而和,故不伤,谓不害于和也。

和而不淫。圣王之乐声和乐之中自然而正,故不淫,谓不失其正也。

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圣王之乐声入乎人之耳,感乎人之心,则莫不淡而和也。淡者,理之发;和者,和之为先,淡后和,亦主静之意也。

淡则欲心平。所发者淡,则私欲之心自平定。

和则躁心释。所为者和,则躁急之心自消释。古圣贤之论乐曰和而已,此所谓淡,盖以今乐之妖艳形之而后见其本于庄正齐肃之意,故希简而寂寥耳。

优柔平中,德之盛也。欲心平故平中,躁心释故优柔,则民德之盛可知。

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溥天之下皆化于中道,则治道之至也可见。言圣人作乐功化之盛如此。或曰:化中当作化成,本易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之意也。

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此言圣人道配天地,而为古之至极也。

后世礼法不修。后世则三代之末及秦汉而下,礼法教化则不修明。

政刑苛紊。政事刑法则又烦乱。

纵欲败度。上则纵欲以败度,所谓流连荒亡无不为也。

下民困苦。则下民之困苦有不聊生者矣。

谓古乐不足听也。乃言古圣王之乐不足听。

代变新声。而代变为新声之乐。

妖淫愁怨。废礼败度,故其声不淡而妖淫;政苛民困,故其声不和而愁怨。

导欲增悲,不能自止。惟其声之妖淫也,故足以导人之欲焉;惟其声之愁怨也,故足以增人之悲焉。二者使人肆情纵欲而不能自止。

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导欲不止而至于轻生败伦之不可禁焉,增悲不止而至于贼君弃父之不可禁焉。

呜呼。周子复叹息而言。

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乐用之平人之心,而今乐用之助人之欲而已。

古以宣化,今以长怨。古乐用之宣其化,而今乐用之长其怨而已。盖乐有古今之异,淡与不淡,和与不和而已。

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至治者远矣。复古礼然后可以变今乐,今乐所谓礼而后和也。苟不复古礼,则礼非其礼矣;不变今乐,则乐非其乐矣。无礼乐之化而欲天下至治者,不其远哉!

乐中第十八。此明古乐之功效而见治道之至也。

乐者,本乎政也。圣人所作之乐本乎圣人所行之政也。圣人为政以德,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政善民安,则天下之心和。政善则民无不安,民安则心无不和。

故圣人作乐以宣畅其和心。故圣人因之而作乐以宣畅民之和心。

达于天地。以天下之和心通达于天地。

大地之气感而太和焉。且人为天地之心,心和则气和,此天地之气所以感而自然无不和也。

天地和则万物顺。天地之气既和,则万物自无物不顺。

故神祇格。格,至也。幽足以感神而神祇来格。

鸟兽驯。明足以感物而鸟兽驯致。是则圣人之作乐既非无因而强作,而其制作之妙又能真得其声气之元,谓黄钟一宫定,故其志气天人交相感动,而其效如此。

乐下第十九。此复论古今之乐而见治乱之由也。

乐声淡则听心平。淡则希简寂寥之声而有庄正齐肃之意,乐声如此,则听者之心自然平定。

乐辞善则歌者慕。善者,典雅简古之词而有深潜醲饫之味,乐辞如此,则歌者之心自然爱慕。

故风移而俗易矣。此先王之乐所以能移易天下之风俗而使之淳且美焉。

妖声艳辞之化也亦然。若夫后世妖淫之声、美艳之辞之化民也,效亦如此,但能导欲增悲而至于轻生败伦、贼君弃父,则天理灭而人伦息矣,哀哉!

圣学第二十。此明圣人可学而至,而要不外乎一心也。

圣可学乎?设问圣人可学而至乎?

曰:可。答言可。

曰:有要乎?又设问学圣人有要乎?

曰:有。答言有。

请闻焉。设问请闻其要。

曰:一为要。答言一之一字为圣贤之要,一即太极,是纯一不杂之谓也。

一者无欲也。只是纯然是个天理,无一毫私欲,且无欲便觉自在。人只为有欲,此心便千头万绪,做事便有始无终,小事尚不能成,况可学圣人耶?然周子只说 “一者无欲也” 这话头高,卒急难凑泊,常人如何便得无欲?故伊川只说一个敬字,教人只就敬上睚去,庶几执捉得定,有个下手处。

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即阴静,是心之体;动直即阳动,是心之用。

静虚则明,明则通。心才虚便明,明则见道理透彻,故通,通者,明之极也。

动直则公,公则溥。心才直便公,公则自无物我之间,故溥,溥者,公之极也。

明通公溥,庶矣乎。明而至于通,则静而动焉;公而至于溥,则动而静焉。况明配木仁元,通配火礼亨,公配金义利,溥配水智贞,如此阴阳合德,而圣人其庶矣乎?此章之旨最为要切,然其辞义明白,不烦训解,学者能深玩而力行之,则有以知无极之真、两仪四象之本,皆不外乎此心,而日用间自无别用力处矣。

通书述解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