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内阁学士陆陇其

孟子

伯夷非其君章

这一章见君子不为一偏之学就是一部中庸的注脚盖天下道理只有一个中庸君子只在这条路上走稍有偏焉虽百世之师如夷恵者非君子所愿学也以伯夷之生平言之严于恶恶而不轻与人羣其一种不屑就之意真可谓清之至矣使其当清而清清而不隘则清即中矣然其清也却不能无隘处虽曰不念旧恶求仁得仁固有清而得中之时矣然毕竟不中处常多以栁下恵之生平言之寛以处众而不轻与人絶其一种不屑去之意真可谓和之至矣使其当和而和和而非不恭则和即中矣然其和也却不能无不恭处虽曰中伦中虑不以三公易其介固有和而得中之时矣然毕竟不中处常多所以孟子既详叙其清和而复一言以断之曰伯夷隘栁下恵不恭这不是言夷恵之清和不好是言其清和有恰好处亦有过当处其恰好处便是中其过当处便是隘不恭如一不屑就也理不当就而不就便是中了亦有可以就之时彼亦不就则是隘而已矣一不屑去也理不当去而不去便是中了亦有可以去之时彼亦不去是则不恭而已矣隘非刻薄亦是万物一体之怀惟恐开人为不善之门而欲以正直之道转移之但时或失之过则谓之隘不恭非轻薄亦是万物一体之怀惟恐絶人为善之路而欲以忠厚之道渐化之但时或失之过则谓之不恭这个隘的病不要看小了虽只是一防偏然后世有一种疾恶太严至于上下危疑激成事变者皆従这个隘起且未论至激变才有隘处也便不是至中之道了这个不恭的病不要看小了虽只是一防偏然后世有一种包容太过至于贤否混淆酿成祸败者皆従这不恭起且未论到酿祸才有不恭处也便不是至中之道了君子以中庸为学者也虽当举世顽钝之时得一隘者亦可以维持天下之亷耻如凉药之可以治热疾是亦厉世磨钝之助也百世之师也然不敢以是为学也虽当举世残忍之时得一不恭者亦足以消融天下之惨刻如热药之可以治寒疾亦是革薄従忠之借也百世之师也然不敢以是为学也学夫清之得中者犹恐其失之隘况以隘为学耶以隘为学将有不止于隘者矣学夫和之得中者犹恐其失之不恭况以不恭为学耶以不恭为学将有不止于不恭者矣故由其清之中者不由其清之隘者则善学夷者也由其和之中者不由其和之不恭者则善学恵者也此孔子之所以为时中而孟子之所以愿学孔子子思所以提出中庸二字垂教万世皆是这个意思新安陈氏谓孟子欲人法夷恵之得又恐人不知夷恵之失其忧学者至矣这个忧字最说得好孟子不是空空评论二子全是要学者归到中道上然须先将中之界限辨得明白方才能得中不然则自以为中而不免于偏者多矣在夷与恵何常不要中皆是不知不觉做成隘不恭学者诚有意化夷恵之偏而学君子之中其必始于致知格物之功欤孟子所以又曰犹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今日学者病痛又不但在隘不恭只知自私自利看得天下之是非邪正漠不相闗有时激而为忿戾为恣睢也是従己私起见何尝是伯夷之隘有时流而为诡随为模棱也是従己私起见何尝是栁下之不恭故必先立一必为圣人之志在正路上走了然后再辨其隘不隘恭不恭上二节间架丘月林摘训分得最好谓不羞不卑与不事不友相照不隠贤四句与不立五句相照尔为尔与乡人相照援止与不受相照俱是一节深一节又谓栁下节通是说他和之极处不隠二句只是起不怨不悯意耳不自失亦是带说俱不重只重和上防引却重介处了又援止照上诸侯来不泛说皆说得极分明但须知所谓一节深一节只是说其清和尚未说到隘不恭明季讲家多误看

夷恵只是偏若杨墨于陵则僻矣百世之师章取其偏以救世此章指其偏以明道大全朱子明谓孟子直说他隘不恭不曾说末流如此今时文犹有主末流説者非又有云隘不恭特以迹言之然心与迹一也又有云所遇之时不同不得已也然不得已何不如孔子乎此皆欲囘防二子不知正不必囘防也防引谓由其清不由其隘存疑非之盖以由其清不由其隘则清和乃君子所由矣何以又云愿学孔子也不知防引自云由其清之得处不由其清之隘处固无病浅说亦主防引君子暗指孔子亦指学孔子者与论语逸民章及孟子养气章皆相表里

防亭陈氏曰时中之圣恶恶未尝不严故其恶也乃矜悯之伯夷则直恶之而已若将凂焉恻怛微而洁己胜也不磷不淄明示入羣不乱之意亦与焉能凂我相似顾其入也乃欲従而变化之栁下则夷犹玩忽之而已不必孳孳于成物盖皆于万物一体有未至处是故清和二圣殊病同根愚谓防亭此条不是若于万物一体有未至处安得谓圣二子与孔子一様只是分寸上稍偏

不恭最难体认明季讲家谓其外虽偕其心则谓世为混浊不可责以礼法分明有玩弄一世意愚谓不然如此则看恵作东方朔一流人矣朔是学恵而弊者与恵不同恵之不恭只是欲渐以化之放得太寛不谨严耳虽大全朱子亦谓其心玩世视人如无也然恵之玩世不比东方朔之玩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