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部,四书类,四书纂疏__孟子纂疏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纂疏卷七     宋 赵顺孙 撰

朱子集注

离娄章句上

凡二十八章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离娄古之明目者【愚案离娄黄帝时人能视于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公输子名班鲁之巧人也【愚案班一作般天下之巧工尝作云梯之械以攻城】规所以为员之器也矩所以为方之器也【愚案规者所以规圜器械令得其也矩者所以矩方器械令不失其形也】师旷晋之乐师知音者也【愚案师旷字子野晋平公之乐太师也其听至聪平公铸钟使工听之皆以为调师旷曰后世有知音者将知不调臣窃为耻之至师防果知音之不调】六律截竹为筩隂阳各六【愚案黄帝使伶伦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隂取竹于解谷以生空窍厚大均者断两节间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制十二筩比黄钟之宫而皆可以生之是为律本阳六为律隂六为吕言六律不言六吕者阳统隂也】以节五音之上下【语録曰人声自有髙下圣人制五声以括之又制十二律以节五声中又各有髙下每声又分十二等所谓律和声也】黄钟太蔟姑洗蕤賔夷则无射为阳大吕夹钟仲吕林钟南吕应钟为隂也【语録曰乐律自黄钟至仲吕皆属阳自蕤賔至应钟皆属隂此是一个大隂阳黄钟为阳大吕为隂太蔟为阳夹钟为隂每一阳间一隂又是一个小隂阳】五音宫商角徴羽也【愚案五音始于宫宫数八十一商数七十二角数六十四征数五十四羽数四十八以数之多少为尊卑故曰宫商角徴羽】范氏曰此言治天下不可无法度仁政者治天下之法度也

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闻去声】

仁心爱人之心也仁闻者有爱人之声闻于人也先王之道仁政是也【或问孟子告齐宣王曰是心足以王矣则仁心者固王政之本也今曰有仁心仁闻而不行先王之道则是所谓仁心者初不足恃而所谓先王之道者又在此心之外也曰是心足以王者言有是心而能扩充之以行先王之道如其篇末所论制民之产云者可以王耳非谓専恃此心而直可以王也先王之道固亦由是而推之以为法耳但其尽心知性而无私意小智之累故其为法也尽天理合人心虽圣人复起而有所不能易者后之人君当以吾心而广之以尽夫法制之善而充吾心之固有者非谓心外有法而俟于它求也后人虽有是心而不能无私意小智之累苟不循是而之焉则虽有仁心仁闻而未免于徇私妄作之失譬之蔑弃规矩而欲以手制方员其器之不至于苦窳也防希矣】范氏曰齐宣王不忍一牛之死以羊易之可谓有仁心梁武帝终日一食蔬素宗庙以麫为牺牲断死刑必为之涕泣天下知其慈仁可谓有仁闻然而宣王之时齐国不治武帝之末江南大乱其故何哉有仁心仁闻而不行先王之道故也【辅氏曰引齐宣王梁武帝为有仁心仁闻之证甚当然论二君不能行先王之道则同若论其所以不能行之故则异宣王不学无术夺于功利而不能行先王之道者也武帝则惑于异端避罪要福而不肯行先王之道者也宣王有仁心而不能保武帝有仁闻而非其真】

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徒犹空也有其心无其政是谓徒善有其政无其心是谓徒法程子尝言为政须要有纲纪文章谨权审量读法平价皆不可阙而又曰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正谓此也【语録曰所谓文章者便是文饰那谨权审量读法平价之类耳○又曰须是自闺门袵席之微积累到薰蒸洋溢天下无一不被其化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不然则为王莽矣○辅氏曰引程子前一说所以证徒善不足以为政后一说所以证徒法不能以自行政须要详备心须要诚实后世如汉文帝近于徒善如汉武帝近于徒法】

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诗大雅假乐之篇愆过也率循也章典法也【诗传曰先王之礼乐刑政也】所行不过差不遗忘者以其循用旧典故也【辅氏曰过差谓用意过当处遗忘谓照顾不及处遵用旧典则有所循故不过差有所据故不遗忘】

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准所以为平绳所以为直【愚谓准者所以揆平取正也绳者上下端直经纬四通也】覆被也此言古之圣人既竭耳目心思之力然犹以为未足以徧天下及后世故制为法度以继续之则其用不穷而仁之所被者广矣【辅氏曰规矩准绳所以为方员平直之法度也六律六吕所以正五音之法度也不忍人之政所以仁覆天下之法度也不为之法度则圣人之耳目心思止于圣人之身而巳固不能徧天下与后世也故圣人制为法度以继续之使天下后世之为方员平直正五音仁天下者皆用是而不得违之所谓不可胜用而仁覆天下也止言覆天下而不言及后世者举大以该逺也能覆天下则能及后世矣百工之事皆圣人作故规矩准绳六律五音并与不忍人之政作一统说了耳日言力心言思者耳目之视听以力而心之官则思也】

故曰为髙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

丘陵本髙川泽本下为髙下者因之则用力少而成功多矣邹氏曰自章首至此论以仁心仁闻行先王之道

是以惟仁者宜在髙位不仁而在髙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仁者有仁心仁闻而能扩而充之以行先王之道者也播恶于众谓贻患于下也

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朝音潮】

此言不仁而在髙位之祸也道义理也揆度也法制度也道揆谓以义理度量事物而制其宜法守谓以法度自守工官也度即法也君子小人以位而言也由上无道揆故下无法守无道揆则朝不信道而君子犯义无法守则工不信度而小人犯刑有此六者其国必亡其不亡者侥幸而巳【语録曰上无道揆则下无法守虽有奉法守一官者亦将不能用而去之矣信如凭信之信这个道理只是要人信得及若信得及自然依那个行不敢逾越惟其不信所以妄作如胥吏分明知得条法只是冒法以为奸便是不信度也】

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辟与辟同丧去声】

上不知礼则无以敎民下不知学则易与为乱邹氏曰自是以惟仁者至此所以责其君

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蹶居衞反泄戈制反】

诗大雅板之篇蹶颠覆之意【诗传曰蹶动也】泄泄怠缓悦从之貌【诗传曰泄泄盖弛缓之意】言天欲颠覆周室羣臣无得泄泄然不急救正之【辅氏曰天之方蹶而国家有倾覆之势常情处此消索震慑易得怠缓苟从故戒羣臣以无得泄泄然不急救正之当此之际自非君臣上下力加振作于此奋发有为则何能救正也责难陈善便是振发底意不然则沦胥以亡而巳】

泄泄犹沓沓也【沓徒合反】

沓沓即泄泄之意盖孟子时人语如此【辅氏曰泄泄东周时语沓沓战国时语孟子以沓沓解泄泄盖以泄泄古语难晓而以当时之言人所易晓者释之也】

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非诋毁也

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范氏曰人臣以难事责于君使其君为尧舜之君者尊君之大也开陈善道以禁闭君之邪心唯恐其君或陷于有过之地者敬君之至也谓其君不能行善道而不以告者贼害其君之甚也【或问所谓陈善闭邪者奈何曰君有邪心所当闭也然不知所以闭之之道而逆闭之则动有矫拂之患其言不可得而入矣故必为之开陈善道使之晓然知善道之所在则所谓邪者亦不难乎闭之矣○语録曰恭敬大槩也一般只是恭意思较阔大敬意思较细密如以尧舜三代望其君不敢谓其不能便是责难于君便是恭陈善闭邪盖不徒责之以难凡事有善则陈之邪则闭之使其君不陷于恶便是敬责难之恭是尊君之辞先立个大志以先王之道为可必信可必行陈善闭邪是子细着功夫去照管务引其君于当道○问人臣固当望君以尧舜若度其君不足与为善而不之谏或谓君为中才可以致小康而不足以致大治或导之以功利而不辅之以仁义此皆是贼其君否曰然人臣之道但当以极等之事望其君责以十分事临了只做得二三分少闻做不得一分矣若论才质之优劣志趣之髙下固有不同然吾所以导之者则不可问其才志之髙下优劣但当以尧舜之道望之】邹氏曰自诗云天之方蹶至此所以责其臣○邹氏曰此章言为治者当有仁心仁闻以行先王之政而君臣又当各任其责也【辅氏曰孟子章长难看首尾易得支离此章唯邹氏断截得分明见其章虽长而首尾只是一意为治者固当以仁心仁闻而行先王之政然非君臣同心各任其责则亦安能有成哉】

○孟子曰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

至极也人伦说见前篇规矩尽所以为方员之理犹圣人尽所以为人之道【语録曰规矩是方员之极圣人是人伦之极盖规矩便尽得方员圣人便尽得人伦故物之方员者有未尽处以规矩为之便见于人伦有未尽处以圣人观之便见惟圣人都尽无一豪之不尽故为人伦之至】

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巳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

法尧舜以尽君臣之道犹用规矩以尽方员之极此孟子所以道性善而称尧舜也【或问此章之说曰人之生也均有是性均有是性故均有是伦均有是伦故均有是道然惟圣人能尽其性故为人伦之至而所由莫不尽其道焉此尧舜之为君臣所以各尽其道而为万世之法犹规矩之尽夫方员而天下之为方员者莫不出乎此也】

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巳矣

法尧舜则尽君臣之道而仁矣不法尧舜则慢君贼民而不仁矣二端之外更无他道出乎此则入乎彼矣可不谨哉【语録曰问不仁何以亦曰道曰譬如说有小路有大路何疑之有○辅氏曰仁与不仁只是一个天理与人欲而巳才出天理便入人欲也岂复更有他道哉此古之圣贤所以兢兢业业而不敢不谨也】

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

幽暗厉虐皆恶諡也苟得其实则虽有孝子慈孙爱其祖考之甚者亦不得废公义而改之言不仁之祸必至于此可惧之甚也【辅氏曰不仁有浅深而其祸有大小以幽厉视桀纣则幽厉虽未至于身弑国亡然死防恶諡遗臭后来孝子慈孙欲改不可不仁之祸循致如此岂不可惧之甚故】

诗云殷鉴不逺在夏后之世此之谓也

诗大雅荡之篇言商纣之所当鉴者近在夏桀之世而孟子引之又欲后人以幽厉爲鉴也【辅氏曰孟子虽是平说将去不过是欲人以幽厉为鉴耳然熟玩之其提撕警省之功亦至切矣】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三代谓夏商周也禹汤文武以仁得之桀纣幽厉以不仁失之

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

国谓诸侯之国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言必死亡

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恶去声乐音洛强上声】此承上章之意而推言之也【辅氏曰上章苐言道二仁与不仁与桀纣幽厉之事而巳此章又因其意而推及于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不仁之祸皆必至之理也○真氏曰此章明白峻厉自天子以至庶人皆当佩服以自警也然所谓不仁者非他纵人欲以灭天理而巳人欲纵而天理灭其祸至于如此可不畏哉】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治人之治平声不治之治去声】

我爱人而人不亲我则反求诸巳恐我之仁未至也智敬放此【语録曰孟子说都是防向上去更无退下来如今人爱人不亲治人不治礼人不答更不反求诸巳敎你不亲不治不答也休我也不解恁地得大家做个鹘突底人也】

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巳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不得谓不得其所欲如不亲不治不答是也反求诸巳谓反其仁反其智反其敬也如此则其自治益详而身无不正矣天下归之极言其效也【辅氏曰自治详则身无不正身无不正则天下无不归虽极言其效是亦必然之理也为治本乎自反多福本乎自求治国者能玩此则知所本矣】

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解见前篇○亦承上章而言【辅氏曰此亦承上章得天下以仁而言之也】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恒胡登反】

恒常也虽常言之而未必知其言之有序也故推言之而又以家本乎身也此亦承上章而言之大学所谓自天子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为是故也【辅氏曰人之常言虽曰有序而但及其外君子之论则必究其本而无有或遗得其本则末可举矣以是而质于大学之言则曾子子思孟子相传之学不可诬矣】

○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敎溢乎四海巨室世臣大家也得罪谓身不正而取怨怒也【永嘉陈氏曰得罪谓非理致怨所谓不得罪者谓合正理而不致怨于人非曲法以奉之也】麦丘邑人祝齐桓公曰愿主君无得罪于羣臣百姓意盖如此慕向也心恱诚服之谓也沛然盛大流行之貌溢充满也盖巨室之心难以力服而国人素所取信今既恱服则国人皆服而吾德敎之所施可以无远而不至矣此亦承上章而言盖君子不患人心之不服而患吾身之不修吾身既修则人心之难服者先服而无一人之不服矣【辅氏曰此亦承上章家之本在身而言也君人者不正其身所为乖戾则致人怨怒其必自世臣大家而始故麦丘邑人之言亦先及羣臣而后及百姓也】○林氏曰战国之世诸侯失德巨室擅权为患甚矣然或者不修其本而遽欲胜之则未必能胜而适以取祸故孟子推本而言惟务修德以服其心彼既恱服则吾之德敎无所留碍可以及乎天下矣裴度所谓韩舆疾讨贼承宗敛手削地非朝廷之力能制其死命特以处置得宜能服其心故尔正此也【辅氏曰林氏谓或者不修其本者亦指身而言尔未必能胜而适以取祸者如鲁昭公之事是也吾之德敎无所留碍者大凡人君施敎令于下其本甚易苟其德不足以服夫人则近而公卿大夫必怀疑议而有不肯奉行之心逺而羣黎百姓必生怨诽而公肆沮格之意如此则其为留碍也大矣安能有胥然胥效之应哉今也内而巨室外而天下无不倾心向慕唯恐其德敎之不下则德行如置邮之速令下如流水之源无复有遮留窒碍之者矣四海极其逺而言之裴度之言亦非谓以系恋之私恩养其家如遯之九三畜臣妾然也行大公至正之道可杀则杀可生则生杀之而彼自不怨利之而彼自不庸可也夫然后能沛然德敎溢乎四海】

○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有道之世人皆修德而位必称其德之大小天下无道人不修德则但以力相役而巳天者理之当然也【语録曰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是以贤德论小役大弱役强只是以力论全不睹是○问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亦曰天何也曰到那时不得不然亦是理当如此○辅氏曰理无形势有形也与夫専言之则道也之意同天下有道则以德为大小无道则以力为强弱二者皆理之所当然也顺其理则存逆其理则亡必然之理也】

齐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絶物也涕出而女于吴【女去声】

引此以言小役大弱役强之事也【辅氏曰既不能令是不能强也又不受命是不能弱也既不能强于自治以昌其国而出令以使人又不能因时之宜屈巳自下以听人之命是与物暌絶也絶于物则絶于天也景公之言宜若可取也然景公所用之国乃桓公所以正天下霸诸侯者也虽时下衰然振起而作新之独不在我乎而顾为是巽言横涕以自盖何哉孟子独取此说以证小役大弱役强之事其葁薾自弃之罪未暇议也】令出令以使人也受命听命于人也物犹人也女以女与人也吴蛮夷之国也景公羞与为昬而畏其强故涕泣而以女与之

今也小国师大国而耻受命焉是犹弟子而耻受命于先师也

言小国不修德以自强其般乐怠敖皆若效大国之所为者而独耻受其敎命不可得也

如耻之莫若师文王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

此因其愧耻之心而勉以修德也【辅氏曰小国师大国而耻受命焉是不当耻而耻者也然亦良心之苗裔所不能殄灭者故孟子因其几而晓之】文王之政布在方防举而行之所谓师文王也五年七年以其所乗之不同为差【辅氏曰所乗之指国之大小而言也】盖天下虽无道然修德之至则道自我行而大国反为吾役矣【辅氏曰文王自百里而兴玉业其政布在方防是必有道矣师其人行其政则人心自恱气数自回而小可大弱可强大国反为吾役矣敌国虽大何畏焉】程子曰五年七年圣人度其时则可矣然凡此学者皆当思其作为如何乃有益耳【辅氏曰程子之言所以启发学者至矣惟圣人能知时故曰圣人度其时可矣学者烛理既明而经厯之久思虑之深则自然见得】

诗云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孔子曰仁不可为众也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祼音灌夫音扶好去声】

诗大雅文王之篇孟子引此诗及孔子之言以言文王之事丽数也十万曰亿侯维也商士商孙子之臣也肤大也敏逹也祼宗庙之祭以郁鬯之酒灌地而降神也【说见论语禘自既灌章】将助也言商之孙子众多其数不但十万而巳上帝既命周以天下则凡此商之孙子皆臣服于周矣所以然者以天命不常归于有德故也是以商士之肤大而敏逹者皆执祼献之礼助王祭事于周之京师也【真氏曰以商之孙子而为周之诸侯以商之美士而奔走周庙之祭天命何常之有哉成汤惟其仁也故天命归于商纣惟其不仁故天命转而归周】孔子因读此诗而言有仁者则虽有十万之众不能当之故国君好仁则必无敌于天下也不可为众犹所谓难为兄难为弟云尔【辅氏曰我贤则难于为兄为弟者也我仁则难于为众者也仁道之大无物不体故难于为众而天下无敌也】

今也欲无敌于天下而不以仁是犹执而不以濯也诗云谁能执逝不以濯

耻受命于大国是欲无敌于天下也乃节大国而不师文王是不以仁也诗大雅桑柔之篇逝语辞也言谁能执持物而不以水自濯其手乎○此章言不能自强则听天所命修德行仁则天命在我【语録曰今之为国者论为治则曰不消得十分底事只如此随风俗做便得不必须欲如尧舜只恁地做天下也治为学者则曰做人也不须做得孔孟十分事且做得一二分也得尽是这般苟且之学所谓听天所命者也○辅氏曰不能自强则听命于天而为强大所役使修德行仁如文王则与天为一而小可大弱可强昔之强大者反为役于我矣岂非天命之在我乎】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菑与灾同乐音洛】安其危利其菑者不知其为危菑而反以为安利也所以亡者谓荒淫虐所以致亡之道也不仁之人私欲固蔽失其本心故其颠倒错乱至于如此所以不可告以忠言而卒至于败亡也【辅氏曰仁本吾心之固有惟不知存养体认故为私欲所障蔽而冥然无知顽然无觉虽处于危而反以为安虽沦于菑而反以为利虽陷于其所以亡而反以为乐其颠倒惑乱至于如此故不可告语而败亡随之自古危乱之君同出一辙若本心尚有一防之明可以为受言之地则其祸乱犹有可以救药者也○真氏曰自昔危乱之世未尝无忠言祖伊尝谏纣矣召穆公尝谏厉王矣而二君不之听者盖其心既不仁故颠倒迷缪以危为安以菑为利以取亡之道为可乐也夫人君孰不欲安存而恶危亡而其反易至此者私欲蔽障而失其本心故尔】

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浪音郎】

沧浪水名【蔡氏曰武当县北四十里汉水中有洲曰沧浪洲水曰沧浪水○愚谓沧浪地名汉水至其地因以名之】缨冠系也

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言水之清浊有以自取之也圣人声入心通无非至理此可见【辅氏曰圣人之心纯是义理故人言才入于耳则便与其心相契而无非至理如孔子一闻孺子之歌而便知濯足濯缨皆水之清浊有以自取之者是也夫不仁之人则虽忠言至论无自而入圣人之仁则虽常言俗语声入心通是亦莫非自取之也】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夫音扶】

所谓自取之者

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解见前篇○此章言心存则有以审夫得失之几不存则无以辨于存亡之着祸福之来皆其自取【辅氏曰人心存则仁人心不存则不仁得失之几至微也存亡之实至着也安利乐得失之几也亡国败家存亡之实也祸福之来皆其自取即所谓祸福无不自巳求之者此亦承上章而言仁与不仁所取之不同也】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恶去声】

民之所欲皆为致之如聚敛然【辅氏曰天理人欲同行异情聚敛虽是人欲若能如此聚民之所欲则便是天理也】民之所恶则勿施于民【真氏曰此章之要在于所欲与聚所恶勿施之二言】晁错所谓人情莫不欲寿三王生之而不伤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之而不困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之而不危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辅氏曰晁错说此几句真能得三王之用心】此之谓也

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走音奏】

圹广野也言民之所以归乎此以其所欲之在乎此也

故为渊敺鱼者獭也为丛敺爵者鹯也为汤武敺民者桀与纣也【为去声敺与驱同獭音闼爵与雀同鹯诸延反】

渊深水也獭食鱼者也丛茂林也鹯食雀者也言民之所以去此以其所欲在彼而所畏在此也

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敺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巳【好为王皆去声】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忧辱以陷于死亡【王去声】

艾草名所以灸者干久益善夫病巳深而欲求干久之艾固难卒办然自今畜之则犹或可及不然则病日益深死日益迫而艾终不可得矣

诗云其何能淑载胥及溺此之谓也

诗大雅桑柔之篇淑善也载则也胥相也言今之所为其何能善则相引以陷于乱亡而巳【辅氏曰至此则虽圣人亦末如之何矣详味此诗则令人惕然警省有不容自巳者矣】

○孟子曰自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

犹害也【语録曰问向说自作自粗与今注害也不同曰害底是如其民甚】非犹毁也【语録曰非如言则非先王之道之非】自害其身者不知礼义之为美而非毁之虽与之言必不见信也【语録曰谓所言必非诋礼义之说为非道是失之戻我虽言而彼必不肯听是不足与有言也】自弃其身者犹知礼义之为美但溺于怠惰自谓必不能行与之有为必不能勉也【语録曰谓其意气卑弱志趣凡陋甘心自絶以为不能我虽言其仁义之美而彼以为我必不能居仁由义是不足有为也】程子曰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者虽昬愚之至皆可渐磨而进也惟自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絶之以不为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入也此所谓下愚之不移也【语録曰拒之以不信只是说道没这道理絶之以不为是知有道理自割断了不肯做自者有强锐意自弃者有懦弱意】

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

仁宅巳见前篇义者宜也乃天理之当行无人欲之邪曲故曰正路【辅氏曰义者天理之当然无人欲之邪曲又当常行于此而不可有适莫之意故曰正路】

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舍上声】

旷空也由行也○此章言道本固有而人自絶之是可哀也此圣贤之深戒学者所当猛省也

○孟子曰道在尔而求诸逺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尔迩古字通用易去声长上声】

亲长在人为甚迩亲之长之在人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舍此而他求则逺且难而反失之但人人各亲其亲各长其长则天下自平矣【辅氏曰先儒皆以逺近难易为泛说以亲亲长长而天下平为迩与易之事独朱子直以亲长为迩亲之长之为易极为切当道指道理言事指所事言求诸逺指在事者言之也求之难指在人者言之也为人上者独自亲其亲长其长亦未能得天下平唯在我者有以倡率之而使天下之人皆各亲其亲长其长则天下自平矣此又可见孟子之说周密无渗漏处】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获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亲弗恱弗信于友矣恱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恱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

获于上得其上之信任也诚实也反身不诚反求诸身而其所以为善之心有不实也【辅氏曰人孰无为善之心然隐微之际有一豪自欺之意则其心便不实】不明乎善不能即事以穷理无以真知善之所在也【辅氏曰人孰不知善之可为然不能即夫事以穷其理而推极吾之知识则所知者或未必真】游氏曰欲诚其意先致其知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学至于诚身则安往而不致其极哉以内则顺乎亲以外则信乎友以上则可以得君以下则可以得民矣【辅氏曰游氏之说始则大学之次序终则中庸之极功也】

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诚者理之在我者皆实而无伪天道之本然也思诚者欲此理之在我者皆实而无伪人道之当然也【语録曰诚者都是实理了思诚者恐有不实处便思去实他诚者天之道天无不实寒便是寒暑便是暑更不待使他恁地圣人仁便真个是仁义真个是义更无不实处在常人说仁时恐犹有不仁处说义时恐犹有不义处便须着思有以实之始得○辅氏曰以欲字解思字以本然二字解天道当然二字解人道自然分晓维天之命于穆不巳至诚之理天道之本然也审思明辨自强不息思诚之事人道之当然也】

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至极也杨氏曰动便是验处若获乎上信乎友恱于亲之是也【辅氏曰有感必有应验便是应处极其诚则合内外平物我感与应皆非自外也此其所以无有不动也○蔡氏曰动不动只在诚不诚之间此是孟子以其徴验处吃以告人然子思以诚之言人之道而孟子易之以思诚子思言形着动变而孟子止于动者以思出于心于学者用功尤为有力而动者正指上文获上信友恱亲而言也】此章述中庸孔子之言见思诚为修身之本而明善又为思诚之本乃子思所闻于曾子而孟子所受乎子思者亦与大学相表里学者宜潜心焉【辅氏曰明善者大学之本诚身者中庸之要于此可见中庸大学之相为表里曾子子思孟子之相为授受者益不可诬矣○蔡氏曰此章见孔子曽子子思孟子相传无异道而明善诚身实传道之要诀也明善即致知诚身即诚意】

○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濵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濵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辟去声】

作兴皆起也盍何不也西伯即文王也纣命为西方诸侯之长得専征伐故称西伯太公姜姓吕氏名尚文王发政必先鳏寡独庶人之老皆无冻馁故伯夷太公来就其养非求仕也【辅氏曰恐人见太公后来佐武王伐商遂以作兴为有求仕之意故明辨之太公之初来于周无是意也故孟子将太公与伯夷并说亦自可见】

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归之是天下之父归之也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焉于防反】

二老伯夷太公也大老言非常人之老者天下之父言齿德皆尊如众父然既得其心则天下之心不能外矣【辅氏曰众父二字出老子集注借用之其义则谓众人之父耳父子同气至亲父既归之则其子焉往】萧何所谓养民致贤以图天下者暗与此合但其意则有公私之辨学者又不可以不察也【辅氏曰萧何之说是欲为此以图天下有为而为所谓私也文王之为此则初无所为也行吾义而巳所谓公也二老之归乃其自然之应耳学者不察此而以文王之事与萧何一般看则不可也】

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内必为政于天下矣七年以小国而言也大国五年在其中矣【辅氏曰举小国缓期言之则大国之五年固在其中矣】

○孟子曰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求孔子弟子冉求季氏鲁卿宰家臣赋犹取也取民之粟倍于他日也小子弟子也鸣鼓而攻之声其罪而责之也【辅氏曰王者征伐必鸣鼔以声其罪而显然伐之夫子盖用此意以责冉求也】

由此观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弃于孔子者也况于为之强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为去声】

林氏曰富其君者夺民之财耳而夫子犹恶之况为土地之故而杀人使其肝脑涂地则是率土地而食人之肉其罪之大虽至于死犹不足以容之也【辅氏曰率犹循也由也率土地而食人肉谓以土地之故杀人而使之肝脑涂地则是由土地而食人之肉也其罪之大虽至于死犹不足以容之者言罪大而刑小是刑不足以容其罪也】

故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辟与辟同】

善战如孙膑吴起之徒【膑齐威王臣起衞人为魏文侯将】连结诸侯如苏秦张仪之【秦洛阳人】辟开垦也任土地谓分土授民使任耕稼之责如李悝尽地力【悝魏文侯臣作尽地力之敎以为地方百里提封九万顷除山泽邑居三分去一为田六百万畮治田勤谨则畮益三升不勤则损亦如之○语録曰问若如李悝尽地力之不过欲敎民而巳孟子何以谓任土地者亦次于刑曰只为他是欲富国不是欲为民但强占土地开垦将去欲为巳物耳皆为君聚敛之徒也】商鞅开阡陌之也【鞅衞人为秦孝公相封以商于之地号曰商君始废井田开阡陌○语録曰阡陌便是井田一横一直如百夫有遂遂上有涂这涂便是陌若十涂恁地直在横头又作一大沟谓之洫洫上有路这便是阡自阡陌之外有空地则只闲在那里先王所以要如此者乃是要正其疆界恐人相侵占今商鞅却破开了遇可做田处便做田更不要齐整这开字非开创之开乃开辟之开蔡泽传曰破坏井田决裂阡陌观此可见○辅氏曰集注引六人者当之是矣战国之时人君之所求与士之所以自任者不过有此三等故孟子因列之而言其罪以遏其流虽是救时之言然士而以此三者得名则世德下衰可知矣】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胷中正则眸子了焉胷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眸音牟了音了眊音耄】良善也眸子目瞳子也了明也眊者防防目不明之貌盖人与物接之时其神在目【辅氏曰自体察之可见神若不在则目虽见物犹无见也都不能有所识别矣】故胷中正则神精而明不正则神散而昬【辅氏曰心正则安裕完固故其神之见于目者精聚而明白心不正则惊惕掩覆故神之见于目者涣散而昬暗此其所谓不能掩者也】

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焉于虔反廋音搜】

廋匿也言亦心之所发故并此以观则人之邪正不可匿矣然言犹可以伪为眸子则有不容伪者【辅氏曰言亦心之所发虽或可以伪为然有德者必有言如所谓多寡游屈蔽陷离穷亦皆因言而后可得听其言辞以验其蕴观其眸子以察其神则人之邪正有不可得而隐者也○真氏曰目者精神之所发而言者心术之所形故审其言之邪正验其日之明昧而其人之贤否不可掩焉此观人之一法也】

○孟子曰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侮夺人之君惟恐不顺焉恶得为恭俭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恶平声】惟恐不顺言恐人之不顺巳声音笑貌伪为于外也

○淳于髠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与平声援音爰】

淳于姓髠名齐之辩士授与也受取也古礼男女不亲授受以逺别也援救之也权称锤也称物轻重而往来以取中者也【陈氏曰权字乃就秤锤上取义秤锤之为物能权轻重以取平故名之曰权权者变也在衡有星两之不齐权便移来移去随物以取平亦犹人之用权度揆度事物以取其中相似】权而得中是乃礼也【陈氏曰知中然后能权由权然后得中中者理所当然而无过不及者也权者所以度事理而取其当然无过不及者也○辅氏曰若是经礼更何须权唯是那经礼有行不得处故须用权以取中权而得中则是乃礼也若权而不得乎中则陷乎汉儒权术权变之域矣岂可便谓权只是经乎】

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言今天下大乱民遭陷溺亦当从权以援之不可守先王之正道也

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言天下溺惟道可以救之非若嫂溺可手援也今子欲援天下乃欲使我枉道求合则先失其所以援之之具矣是欲使我以手援天下乎【语録曰吾人所以救世者以其有道也既自放倒矣天下岂一手可援哉】○此章言直已守道所以济时枉道徇人徒为失已【辅氏曰必如此断置得分晓然后出来做事则规模自我所向有成不然枉道徇人未有能自立者也】

○公孙丑曰君子之不敎子何也

不亲敎也【辅氏曰易子而敎则非不敎也但不亲敎耳】

孟子曰不行也敎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继之以怒继之以怒则反夷矣夫子敎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也则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则恶矣

夷伤也敎子者本为爱其子也继之以怒则反伤其子矣父既伤其子子之心又责其父曰夫子敎我以正道而夫子之身未必自行正道则是子又伤其父也

古者易子而敎之

易子而敎所以全父子之恩而亦不失其为敎

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责善朋友之道也○王氏曰父有争子何也所谓争者非责善也当不义则争之而已矣父之于子也如何曰当不义则亦戒之而已矣【辅氏曰王氏最得孟子之正意责善谓责之使必为善也责之使必为善则便有使之捐其所能强其所劣之意故必至于相伤至其所为或背理而害义则岂可坐视而不管故在子则当争在父则亦当戒切之也】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

守身持守其身使不陷于不义也一失其身则亏体辱亲虽日用三牲之养亦不足以为孝矣【辅氏曰味集注之言则人之持守其身者岂可有一豪一息之不谨哉且身者亲之枝也枝叶茂盛则得以庇其本根枝叶伤残则本根殄瘁矣不能事亲更做甚人不能守身更说甚道义】

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孰不为守守身守之本也事亲孝则忠可移于君顺可移于长身正则家齐国治而天下平

曽子养曽晳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必曰有曽晳死曽元养曽子必有酒肉将彻不请所与问有余曰亡矣将以复进也此所谓养口体者也若曽子则可谓养志也【养去声复扶又反】

此承上文事亲言之曽晳名曽子父也曽元曽子子也曽子养其父每食必有酒肉食毕将彻去必请于父曰此余者与谁或父问此物尚有余否必曰有恐亲意更欲与人也曽元不请所与虽有言无其意将以复进于亲不欲其与人也此但能养父母之口体而已曽子则能承顺父母之志而不忍伤之也【辅氏曰养父母之口体者其事浅承顺父母之心志者其思深夫子之于父异体同气至亲至密故事之者当先意承事必能听于无声视于无形然后为至若必待其言而后从固已不可况于先立其意以拂其亲之欲惟口体是养而不恤其心志之亏乎】

事亲若曽子者可也

言当如曽子之养志不可如曽元但养口体程子曰子之身所能为者皆所当为无过分之事也故事亲若曽子可谓至矣而孟子止曰可也岂以曽子之孝为有余哉【辅氏曰子之身即亲之身也故凡子之身所能为者皆所当为也但人为物欲所昬蚀多不能自尽其分耳岂复有过分之事哉孟子只平说去曰事亲若曽子可也至程子方看得可也二字有深意以此知读书者不可不熟读玩味若但略绰地看过何縁见得他意思出】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闲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适音谪闲去声】

赵氏曰适过也间非也格正也徐氏曰格者物之所取正也书曰格其非心【徐氏名度睢阳人○语録曰格其非心与格君心之非格如合格之格谓使之归于正也○又曰只是将此一物格其不正者如格其非心是说得深者大人格君心之非是说得浅者○蔡氏曰非心非僻之心也】愚谓闲字上亦当有与字言人君用人之非不足过谪行政之失不足非闲惟有大人之德则能格其君心之不正以归于正而国无不治矣大人者大德之人正己而物正者也【辅氏曰集注解得格字义分晓所谓大人者道全德备誉望足以弭其邪心容色足以消其逸志非但取办之颊舌之间諌争之际而已也然无大人之德与学而有言责者则又不可以是借口】○程子曰天下之治乱系乎人君之仁与不仁耳心之非即害于政不待乎发之于外也昔者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门人疑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心既正而后天下之事可从而理也夫政事之失用人之非知者能更之直者能谏之然非心存焉则事事而更之后复有其事将不胜其更矣人人而去之后复用其人将不胜其去矣是以辅相之职必在乎格君心之非然后无所不正而欲格君心之非者非有大人之德则亦莫之能也【辅氏曰孟子言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程子但言天下之治乱击乎人君之仁与不仁者言仁则该乎义与正也曰仁曰义而又曰正者仁义乃所以正之也一正君而国定犹形影然也○又曰孟子三见齐王事见荀子书以此章观之必是孟子有此事此一义最是事君者之大节目观孟子之言如此则孟子自任之重可知程子发明其说已尽】

○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虞度也吕氏曰行不足以致誉而偶得誉是谓不虞之誉求免于毁而反致毁是谓求全之毁言毁誉之言未必皆实修己者不可以是遽为忧喜观人者不可以是轻为进退【辅氏曰毁誉出于公则固可信出于私则固不可信然公私之外又有是二者焉不可不察集注既得孟子之本意而又于人已两有所益焉】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易去声】

人之所以轻易其言者以其未遭失言之责故耳盖常人之情无所惩于前则无所警于后非以为君子之学必俟有责而后不敢易其言也然此岂亦有为而言之与【辅氏曰谨言语自是君子之庸行何待于有责而后然孟子此言必有所为而发】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好去声】

王勉曰学问有余人资于己不得已而应之可也若好为人师则自足而不复有进矣此人之大患也【辅氏曰先儒多以好为人师为自尊大之意独王氏解最善故取之】

○乐正子从于子敖之齐

子敖王驩字

乐正子见孟子孟子曰子亦来见我乎曰先生何为出此言也曰子来几日矣曰昔者曰昔者则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曰舍馆未定曰子闻之也舎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长上声】

昔者前日也馆客舎也王驩孟子所不与言者则其人可知矣乐正子乃从之行其失身之罪大矣又不早见长者则其罪又有甚者焉故孟子姑以此责之

曰克有罪

陈氏曰乐正子固不能无罪矣然其勇于受责如此非好善而笃信之其能若是乎世有强辩饰非闻谏愈甚者又乐正子之罪人也【辅氏曰人之心一有偏系之私则于其所当为者必不能勇于决为而于其所不当为者或且迟回以至于浸淫而不觉其非虽以乐正子之好善笃信犹有所不免必待孟子言之然后知其有罪况徇私背义强辩饰非者乎孟子可谓善敎乐正子可谓善学】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之从于子敖来徒餔啜也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餔啜也【餔博孤反啜昌恱反】

徒但也餔食也啜饮也言其不择所从但求食耳此乃正其罪而切责之【或问乐正子从子敖何也曰尝攷孟子之书王驩齐王之幸臣盖欲自托孟子以取重故孟子使滕则王必以驩为介孟子未尝与言行事至吊于公行子之家又不与之言焉则所以絶之者深矣乐正子不察乎此而轻身以从之意者特借其资粮舆马以见孟子而已故孟子以餔啜罪之○愚谓乐正子能勇于受责然后孟子正其罪而切责之所谓可与言而后与之言者也】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赵氏曰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也不娶无子絶先祖祀三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辅氏曰此必见于古传记赵氏时其书尚存故引之今则不复存矣阿意曲从陷亲不义者懦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者惰也不娶无子絶先祖祀则因循苟且乱常咈理不仁之甚也故于三者之中最为不孝之大者】

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为无之为去声】舜告焉则不得娶而终于无后矣告者礼也不告者权也犹告言与告同也盖权而得中则不离于正矣【辅氏曰告者礼也不告者权也则礼与权固为二矣至以不告为犹告盖权而得中则不离于正故也】○范氏曰天下之道有正有权正者万世之常权者一时之用常道人皆可守权非体道者不能用也盖权出于不得已者也若父非瞽瞍子非大舜而欲不告而娶则天下之罪人也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

仁主于爱而爱莫切于事亲义主于敬而敬莫先于从兄故仁义之道其用至广而其实不越于事亲从兄之间盖良心之发最为切近而精实者【或问实之为精实曰是有数义有以实对虚而言者有以实对伪而言者有以实对华而言者此所谓实则以对华而言耳以实对虚而言者曰仁义理也孝弟事也理虚而事实此孝弟所以为仁义之实也然以事为实可矣谓理为虚则理岂虚而无物之谓乎以实对伪而言者曰莫非仁义也惟孝弟发于人心之不伪此孝弟所以为仁义之实也然谓孝弟为不伪可矣谓凡恻隐羞恶之发皆人之所伪为可乎惟以实对华而言则以为凡仁义之见于日用者惟此为本根精实之所在必先立乎此而后其光华枝叶有以发见于事业之间此说为得之耳○语録曰且如爱亲仁民爱物无非仁也但是爱亲乃是切近而真实者乃是仁最先发处义之实亦然○辅氏曰仁主于爱然人之生便先知爱其亲义主于敬及少长便先知敬其兄未有知爱而不始于亲者亦未有知敬而不始于兄者故事亲从兄是良心所发最为切近而精实者也○真氏曰仁义之道大矣而其切实处止在于事亲从兄盖二者人之良知良能天性之真于焉发见欲为仁义者惟致力乎此而已否则悠悠然泛泛然非可据之实地矣】有子以孝弟为为仁之本其意亦犹此也【蔡氏曰有子以孝弟为为仁之本孟子乃以事亲属之仁从兄属之义若不同矣而朱子乃以为其意亦犹此也何邪盖有子言仁即所谓専言之仁也孟子所言仁义即所谓偏言之仁也事亲主乎爱而已义则爱之宜者也合而言之则推其事亲者以从其兄此孝弟所以为为仁之本也分而言之则事亲而孝从兄而弟所以为仁义之实也】

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巳也恶可巳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乐斯乐则之乐音洛恶平声】

斯二者指事亲从兄而言知而弗去则见之明而守之固矣【辅氏曰知而弗去所谓四德之贞也非是固为弗去也知既明则自然弗去也如人知水火之不可蹈则自然不蹈也若有一豪勉强之心便是知之不明便不谓之智也故知而弗去是智之实且如人既知亲之当爱则孰肯舍其亲而不爱既知兄之当敬则孰肯舍其兄而不敬其有不爱其亲不敬其兄者盖其智为物欲所昬而遂忘其当爱当敬故也】节文谓品节文章【辅氏曰事亲从兄虽是良心真切然事亲自有事亲之道理粗言之如冬温夏凊昬定晨省是也从兄自有从兄之道理粗言之如徐行后长兄先弟从是也各自品节其文理便是礼之实】乐则生矣谓和顺从容无所勉强事亲从兄之意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也【辅氏曰和顺从容不待勉强事亲从兄之意油然而生如草木之有生意是乐之实】既有生意则其畅茂条达自有不可遏者所谓恶可已也【辅氏曰草木既有生意则日长月茂无一息之停孰能遏而止之哉事亲从兄之意油然自生则亦如草木之有生意自然日日畅满茂盛条理通逹自无一息之停又乌得而遏止之哉】其又盛则至于手舞足蹈而不自知矣【辅氏曰此圣人之作乐所以必有舞也乐之之意至于充盛之极则不假言说心意自然形见血脉自然动荡手舞足蹈皆自然而然不待心使之然故不自知也在上如大舜武王在下如曽子方是到此田地倘有一豪勉强之意则便有变迁止息之时矣非所谓至孝矣】○此章言事亲从兄良心真切天下之道皆原于此然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后节之密而乐之深也【辅氏曰事亲从兄是良心之真切曰仁与义是斯道之统防若便恁地说过亦只是说话须是以人体之方可所谓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后节之密而乐之深者此正如鱼之饮水冷暖自知非言语之能尽也】

○孟子曰天下大恱而将归已视天下恱而归巳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言舜视天下之归巳如草芥而惟欲得其亲而顺之也得者曲为承顺以得其心之恱而巳顺则有以谕之于道心与之一而未始有违尤人所难也为人盖泛言之为子则愈密矣【语録曰人字只说大纲子字却说得重固有人承顔顺色看父母做事不问是非一向不逆其志这是得亲之心然犹是浅事惟顺乎亲则亲之心皆顺乎理必如此而后可以为子】

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底之尔反】

瞽瞍舜父名底致也豫恱乐也瞽瞍至顽尝欲杀舜至是而底豫焉书所谓不格奸亦允若是也盖舜至此而有以顺乎亲矣是以天下之为子者知天下无不可事之亲顾吾所以事之者未若舜耳于是莫不勉而为孝至于其亲亦底豫焉则天下之为父者亦莫不慈所谓化也【真氏曰舜之所值者至难事之亲也然积诚感动犹能使之底豫况其不如瞽瞍者乎故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人子者皆知无不可事之亲而各勉于为孝此所谓天下化也】子孝父慈各止其所而无不安其位之意所谓定也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此所以为大孝也○李氏曰舜之所以能使瞽瞍底豫者尽事亲之道共为子职不见父母之非而已昔罗仲素语此云只为天下无不是底父母了翁闻而善之曰唯如此而后天下之为父子者定彼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者常始于见其有不是处耳【仲素名从彦豫章人后居延平了翁姓陈名瓘李氏侗皆延平人○辅氏曰孝子之心与亲为一凡亲之过皆已之过舜之所以负罪引慝者此也故人子自不见父母有不是处罗氏此语甚有力盖凡父母之不是皆子之不是也已旣是则父母岂有不是者哉陈氏则又推其极而言之亦事理之实也○真氏曰罪已而不非其亲者仁人孝子之心也怨亲而不反诸已者乱臣贼子之志也后之事难事之亲者其必以舜为法】

孟子纂疏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