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史伯璿 撰
梁惠王上
首章仁义集注仁者心之德爱之理 明或疑朱子仁字之训孟注先言心之德语注先言爱之理何也诸葛泰之曰语之为仁犹曰行仁以仁之用言故先言爱之理孟子此章以仁之体言故先言心之德 考证此章从全体上説故首曰心之德论语是从孝悌上説故首曰爱之理 辑释亦引诸葛氏説
二説微异当以考证为优
万乘千乘百乘集注乘车数也万乘之国者天子畿内地方千里出车万乘千乘之家者天子之公卿采地方百里出车千乘也千乘之国诸侯之国百乘之家诸侯之大夫也 纂疏赵氏谓古者方里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五百十二家通出兵车一乘天子畿内方千里提封百万井除山川沟壑城池邑居园囿街路之属定出赋六十四万井兵车万乘故称万乘之国天子之公卿采地不过方百里出赋六万四千井兵车千乘故称千乘之家诸侯大国不过百里出赋六万四千井兵车千乘故称千乘之国诸侯大夫采地其大者亦出赋六千四百井兵车百乘故称百乘之家
按论语道千乘之国章辅氏引古注马氏之説曰司马法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一甸之地方八里旁加一里为成故成方十里】成出革车一乘然则千乘之赋其地千成【司马法又有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十为封之言此説畧之其实千成即一封之地也】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此即一封之地】惟公侯之封乃能容之包氏曰千乘之国百里之国也古者井田方里为井井十为乗百里之国适千乘也马依周礼包依王制朱子或问谓二説疑马氏可据且谓其与孟子王制不同疑孟子未尝尽见班爵分土之籍特以传闻言之故不能无少误王制非三代之书亦不足据今按孟子集注自千乗以下似皆与包氏合者葢孟子荅北宫锜之言如此也集注但以孟子解孟子故不得不如此赵氏亦只因集注而发明之本无可疑但其计井出车又是马氏之説故其説施于万乗之国则可通施于千乗百乗则有所不通矣葢计井出车如赵氏所推则一成之地定出赋六十四井兵车一乗惟方千里之国则方百里者百方十里者万方出得兵车万乗方百里之国则惟有方十里者百定出赋只有六千四百井耳如赵説仅可为诸侯大夫之采地而已赵氏乃为百里出赋六万四千井兵车千乗可谓误矣不思六万四千井乃是千成之地所出也愚尝谓包氏马氏二説虽不同然施于孟子则皆有所不通包説于百里之国虽可通于千里之国则有碍马説于千里之国虽可通于百里之国则有碍何则包以十井为乗百里之国居地万井故出车千乗然千里之国则方百里者百居地百万井当出车十万乗今却千里止出万乗是包説施于千里之国则出乗过多而不可通也马以六十四井为甸旁加一里为成成方十里出车一乗千里之国则如前所推方十里者万故出车万乗然百里之国则止有方十里者百不过出得百乗今百里却当出车千乗是马説施于百里之国则出乗过少难通也毕竟孟子百里出千乗之説不合于周礼正是朱子所谓不能无少误处集注但以孟子之言解孟子更不泥于计车出乗之详故亦不至于抵牾赵氏不思百里出千乗之説为包氏之言却又以马氏之説计井出车此所以不觉其误今通证中所引司马法之説甚明显见赵氏之误其里数同异之説更于告子下篇鲁使慎子为将军章详之
移民移粟章五亩百亩 考证古者六尺为步步百为亩然尺有数等周尺以人中指中节为寸人有上中下不同则以中人为度一尺约当今浙尺八寸则百亩无多当别自有地尺若衣服针灸则以人尺为度尔窃尝有疑于古今尺度长短之不同先儒之説有周尺又有古尺有浙尺又有今尺大抵莫短于古尺莫长于今尺而周尺浙尺则又每加长焉此外又有不同之尺不可尽数但今所见者官尺民尺耳不知此二尺较之先儒所论又当属何尺也先儒谓古尺当今尺五寸五分窃尝以是推之今尺或官尺周尺或民尺耳葢今之民尺亦可当官尺六寸许考之经史所言似皆与民尺合者论语言六尺之孤家语言七尺之躯葢人以七尺为中则六尺乃是幼弱可知孟子言五尺之童又言文王十尺汤九尺汉史言项羽八尺二寸韩信八尺三寸皆是以长短之相悬者言然亦不过如此而已若以为如今官尺则汤文安得有许长五尺六尺不得为童幼矣若以古尺当今民尺五寸五分则汤文羽信反短于今之中人童幼又过于短矣古今器物有变不可为据惟人身长短宜不相远以此考之则周尺宜与今之民尺不多争但杂书或有存古时尺样者又皆只有民尺五六寸许不知如何考证疑地尺当长恐亦以杂书尺样意之也若以古尺与今民尺不多争者言之则似不必如此疑矣今田以二百四十步为亩犹不满民尺之数则百步之亩亦岂别有地尺哉其以中人中指中节为寸却正与今民尺寸合亦可见周尺之与民尺不甚相远矣
寡人愿安承教章作俑 明作俑者杀人徇葬之渐孔子恶之者以此 辑释亦引此説
窃详经注之意皆只以为俑太似人而葬之为不仁而可恶葢以似人而葬之犹且见恶者以甚使生民饥死者之尤可恶乎若以为杀人之渐而恶之则孟子之言为无味矣檀弓曰不殆乎用人乎哉亦以其太似人而用之以殉故云尔非以其为殉之渐而恶之也
见梁襄王章定于一 丛説一谓统天下为一家正如秦汉之制非谓如三代之王天下而封建也此孟子见天下之势而知其必至如此云云至秦汉孟子之言即验 考证亦如此説
按栁宗元封建论亦如此见胡氏非之朱子采其言于纲目未尝不以封建为圣人制治之要道也孟子之见宜亦不当出此窃以孟子告公孙丑慎子之言推之亦略可见其曰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而齐有其地矣地不改辟矣推此则谓其知统天下为一家如秦汉之制者殆不其然其曰周公之封于鲁俭于百里今鲁方百里者五子以为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推此则谓其知统天下为一家非如三代之封建者恐亦未必然也况井田封建二法相因当时井田之法亦已渐坏孟子岂不能知其有开阡陌之势然而孟子之论王政未尝不以经界为急而不听其自坏以此推之使孟子得行其志又安得听封建之自坏而因陋就简仅为秦汉之自私而不复三代之公道哉然而孟子毎言井田而未尝一言及封建者此恐别有所见当于离娄上篇首章辨饶氏説处及之外此则先儒之论已详学者考焉可也
齐宣问桓文章方千里者九 明千里者九齐楚燕秦赵魏韩宋中山之九国也 辑释亦引此説
千里者九意者只大槩説明以九国为证恐未必然七国大小已自不等宋中山又安得有方千里耶若以九州为证谓齐只有青州之地则庶乎近之要亦不必如此説可也
葢亦反其本矣 考证王氏曰前本字指本心后本字指王天下之本
按集注于前反本下曰反本説见下文遂于下文注曰政施仁所以王天下之本也又于后反本下注曰使民有常产又政施仁之本也説见下文可谓至明白矣而考证乃于两本字如此説葢不以集注为然也按孟子欲齐王反其本心自篇首举胡龁言以下至君子远庖厨处反覆详尽无余蕴矣故其下遂以亲亲仁民之事告之欲其即此心而推之又反覆诘其所以不能言之故而请王度之也前是体察后是推广所以明本心者已尽此自因上文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必不可得説下来遂以反本开导其行仁政故下文遂言政施仁之效以实之集注之言断断然不可易矣
章末 明引张氏曰孟子如对鸿麋之问及对好乐好色好货皆徐徐引之当道至于利国之问则应之以何必曰利桓文之问则对以无道无论管晏则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言交兵不利则曰号则不可又何严也葢前数章者一病为一事耳至于霸者功利之説则大体一差无往非病故辟之不可不严 辑释亦引此説
此説固为有理窃意前数者齐梁之君已自知其事之未善故孟子不必更辟其事之不善但徐引之当道足矣后数者则齐梁之君及公孙丑宋牼辈皆不知其事之不善或反以为当然而责之孟子故孟子不得不正谊明道以辟其失
梁惠王下
首章乐乐集注下字音洛 考证俗读皆然但以语意则上字当音洛葢娱好之也犹云独娱听乐音与人娱听乐音孰为欢乐下二句同
如集注音则三乐字义与意皆同下一乐字又承上二乐字言之如考证音则三乐字有二意虽亦可通不如且依集注之顺
交邻国章集注字之事之 考证小事大大字小左传凡两出孟子竝作事而集注解事小为字者本古语也然仁人之心既忘己之强大人之弱小虽曰字之其交际往来与事大亦无异故俱作事
虽若事之然与小事大之事不无分别则其实不过字之而已
雪宫章孟子对曰有 明辅氏欲读有字为一句南轩读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为一句
窃意当以辅説为正孟子中以有字自为句者有数处
晏子 考证此章纯用晏子言后篇公孙丑竝言管晏而下止言管仲不言晏子葢孟子未尝不重晏子也丛説后篇丑问管晏孟子独鄙管仲者晏子之才能功烈皆非仲比管仲辅桓为五霸首尤天下所共宗仰故孟子惟斥管仲
按二説不同当以丛説为正窃意孟子亦未尝有意于轻管仲也观其意曰论天降大任于是人而以管仲与大舜傅説竝称则固未尝轻管仲不如晏子也人徒见孔子之于管仲既称其仁又大其功而孟子则卑其功烈以为曾西之所不为遂以为孟子之论毎毎不同于孔子也殊不思孔子称之是为由赐但知其有不死之罪而不数其匡合之功故言其有功无罪者以释二子之疑耳孟子鄙之是因公孙丑但知大其功而不复知有圣贤之道反欲孟子效之故卑鄙其功烈以破丑之惑使知有王道之大耳圣贤气象固有不同夫子亦未尝不小管仲之器也及或人意其俭与知礼则夫子斥其奢僣之失曾不少恕又岂夫子先后所言自相戾哉亦不过因或人由赐所见不同而告之亦不同耳意者孔氏之门若有欲学为管仲之事者夫子亦未必无以晓之况若望夫子自为管仲之事则夫子宜必有以斥其失矣不独孟子为然也葢孔子之时人心之义理犹明或人虽不能知仲之失由赐之徒则知之矣孟子之时功利之溺人也深门人如丑者犹不知之他人尚何望乎不然孟子岂但知仲之过而不知仲之功哉
毁明堂章耕者九一集注九一者井田之制也云云是九分而税其一也 饶氏谓耕者九一是以民之所得者言谓九百亩中得百亩非説赋税若説赋税则是什一下文世禄亦是指士之所得言
九一是助法十一是贡法今集注释九一为井田之制则是助而非贡明矣双峰只因与世禄对言遂以九一为民之所得殊不知孟子亦只以井田形体之大槩而言则中百亩为公田者恰是九分中之一分若夫以二十亩为庐舍者则未暇细论之耳且果如双峰所言则请野九一而助国中十一使自赋又当如何分别耶
泽梁无禁集注泽谓潴水梁谓鱼梁与民同利不设禁也 辅氏谓泽梁不禁至周礼则山泽皆有厉禁亦禁其暴殄天物者而使取之以时而已 明引陈潜室曰关市不征泽梁无禁乃王道之始成周关门市防皆有限守山林川泽悉有厉禁乃王道之成
按四书通于上篇移民移粟章辩陈氏之失曰殊不思集注于此政以厉禁为王道之始葢所谓山林川泽与民共之即是泽梁无禁无禁者爱民之仁也虽无禁而有厉禁又王者爱物之仁也周官三虞掌山林之政令物为厉而为之守禁注毎物有藩界也以是观之泽梁无禁者不禁民之取而有厉禁者禁民不以时取也窃详陈氏之説通所以辨之者甚当而明不免取之于此则通与明之优劣葢有不待辨而决者若辅氏以泽梁无禁之禁与民皆有厉禁之禁混而言之亦欠分明愚则以为无禁而有厉禁王道之始固如此王道之成亦未尝不如此诸儒强欲以此分王道之始王道之成此所以不得其説也读者详之
语录孟子荅梁惠王问利直扫之此处又如此开导之何也葢此处亦分义利人自不察耳 明对利国之问甚严而此诸章甚婉者法语之言不嫌其严巽与之言不嫌其婉
前篇卒章之末张氏尝辨及此愚亦附以臆度之见矣请申其説葢惠王于见贤之初何以利吾国之问是以利国之事责之孟子而不自知徇利之为非也故孟子不得不直扫之宣王于言论之际自以好货为疾而无隐于孟子则非梁王不知徇利为非者之比矣故孟子不可不有以开导之也梁王知有利而不知有义宣王非不知义之为是利之为非者特私欲之蔽未能自充耳余则语录精矣 明以法言巽言为分别葢本论语集注之意而言也论语法言巽言之义难分别故集注以孟子所言证之至矣为明者正当于此分别孟子何故以法言对利国之问却以巽言对齐王诸章之言以晓学者可也今乃但援法言巽言为説则何以异于无星之秤无寸之尺乎
所谓故国章 集成辅氏谓先儒皆以如不得已一句连下文説言不得已则将使卑逾尊疎逾戚故不可不慎虽若可通云云且下文但言因国人之言自察其贤否而用舍之亦未尝言其不得已之意故集注直以如不得已一句连上文説云云故于下段结之云所谓进贤如不得已者如此 通谓辅説甚善但曰下文言用舍处未尝言其不得已之意则与集注下段结句又自相反耳
按先儒以如不得已连下文则如为设或之义与如或知尔之如同而不得已为真有所不得已集注以如不得已连上文则如为如似之义与如切如磋之如同而不得已非真有所不得已也辅氏谓下文未尝言其不得已之意但言不得已而不言如葢谓其无真不得已之意可见先儒之説不然耳集注下段所谓进贤如不得已者如此之言言不得已而又言如葢谓其谨之之至如此尔非谓其真有所不得已也通者谓其相反是不详如字之义不同与有如字无如字之意亦不相似也
为巨室章 通与明引饶氏之説曰前譬是説任贤不如任匠后譬是説爱国不如爱玉 辑释亦引之前是以大木譬贤人所学者大以匠人斵而小之譬王之欲贤者舍所学而从我以此观之前譬乃是用贤不如用木耳葢孟子既曰以为能胜其任又曰以为不能胜其任不是説求得大木为工师能胜其任斵而小之为匠人不能胜其任正是言木大则可以胜大屋之任犹贤人所学者大则可以胜治国之大任斵而小之则不可以胜大屋之任犹贤人舍其所学则不可以胜国家之大任也双峰正是以胜任不胜任属之匠者所以致误殊不知孟子只是以匠譬王工师得大木是譬王之求得贤人也匠人斵而小之是譬王不能用贤人之道也后譬则自如双峰之説
伐燕章 考证王氏曰取之勿取正论也言武王文王则赘矣
孟子之言句句是实事武王文王之证自是以圣人为凖则以示齐王在于绎其微意之所在不以辞害意可也奈何以察识之不易而遂以为赘乎
邹与鲁閧章集注范氏曰云云是以民亲爱其上有危难则赴救之如子弟之衞父兄手足之捍头目也穆公不能反己犹欲归罪于民岂不误哉 通谓穆公归罪于民是责子弟之不能衞父兄手足之不能捍头目也殊不知父兄之爱子弟头目之顾手足者其常也子弟之衞手足之捍则于其时之变者见之穆公不能责己之失其常者而责民之不能应其变者有是理哉穆公之归罪于民是责民今日之待己不如子弟之衞父兄手足之捍头目然也穆公之不能反己是不思己前日之待民未尝如父兄之爱子弟头目之顾手足然也通之意亦如此而措辞未莹乃若父兄子弟手足头目自相责然者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不然天下岂有不衞父兄之子弟不捍头目之手足耶
公孙丑上
首章曾西或人问荅集注引杨氏之説 考证杨氏説未尽此章之意夫曾西言子路则曰吾先子之所畏至论管仲则曰得君如彼其専行政如彼其久功烈如彼其卑此正以作用优劣言也以作用之优劣言则管仲之功业远不可望子路何者仲之所以霸不过富国强兵而已夫治千乗之国夫子之许子路与子路之自许无异也且千乗之国又摄乎大国之间师旅饥馑贫弱垂亡子路起而为之比及三年而能使之有勇则其于富强乎何有且知方也则加于富强一等矣使子路得乗千里之全齐其视管仲真不足道矣大抵圣贤作用自是殊絶世衰道微圣贤不用世人但见霸者小小功业即以为大至论孔门诸子则或但以为循良自守而已真世道之不幸也
孟子荅任人礼与食色轻重之分集注以为圣贤于此错综斟酌毫髪不差愚于曾西之言杨氏之説亦云尝谓圣贤之道犹金也霸者之功犹铁也以大分言之则金铁之不同贵贱不在言矣然二者之中又各有轻重多寡之差不可不错综斟酌以平其价也葢圣贤之道尽其全体大用如孔颜孟氏者是乃所谓兼金而万镒者也子路之学固亦金矣然强其所不知为知则知有未至也行诈欺天则意有未诚也以正名为迂则于平治之道犹有所未尽也然则其金之分固未可以万镒许之也观夫子于颜子则于治天下之道告之于仲弓则以南面许之于由求则不过许以可使治赋为宰而已其分量固有不同如此柰何才及圣门学者不问高下例以伊周事业期之与所以期孔颜者皆无异哉霸者之功诚铁矣楚庄宋襄之辅功无足纪为铁固亦不多管仲九合一匡之功则其为铁既多且重价亦不赀未易以一镒二镒之金凖其直也子路于其所为固有不屑然管仲才智所就则亦恐非子路所及曾西卑其功烈亦是卑其霸功而非王道云尔若如考证之论则曾西既自羞比管仲遂谓匡合之功西所易能可乎西亦不过自以仲尼之徒故羞比霸者之辅初亦不以作用优劣较也合而言之则曾西畏子路而羞管仲者就金铁大分而别其贵贱也杨氏言子路于管仲之功有所不逮者因其金少铁多而错综斟酌以平其价也夫子之许子路与子路之所自许是量其所堪之才也考证所谓子路乗千里之齐则视管仲为不足道是论其所乗之势也夫不论其在己之才而论其所乗之势则夫子用人为不能尽子路之才而圣贤事业不由于己而由于外矣愚则以为以学言则子路非管仲所可同日语以才言则管仲之功子路固有所不逮葢路之学出于正道仲之才优于霸术故也或者犹疑孟子言文王由方百里起是以难孟子因齐有其地则王犹反手谓圣贤皆无所赖于所乗之势不可也是不然自圣贤力量有余者而言则所乗之势有小大固不能无难易之异若力量未至乃但欲大其所乗之势以幸其功之速成政恐用过其才势大反为所累如黄霸长于治郡及为相功名反损者矣昔高祖韩信论用兵信以高祖不过将得十万信则多多益办自常情不知兵者之见未必不以为信善用兵则虽兵少亦可制胜方见不可及处高祖用兵不如信非得兵多则不可以成功殊不知信善用兵则兵少兵多皆可以成功但得兵多则制胜为尤易亦犹圣贤力量有余又得所乗势大则功成为愈易耳高祖用兵不及信则用过十万节制无方兵多适为所累又岂能成功亦犹学者力量未至但欲大其所乗之势则不胜任而败事矣何成功之望哉不知识者以为然否考证于论语四子侍坐章亦如此见愚亦于彼辩之矣参看可也
武王周公继之然后大行集注文王三分天下才有其二武王克商乃有天下周公相成王制礼作乐然后教化大行 辑讲本文无教化字恐只当接上文德字説盖文王之时三分有二尚有一分未被其德所以犹云未洽于天下至武王有天下之后周公制礼作乐而殷顽亦率德改行然后无一人不归是德之中是谓大行德与教化初非判然不相关者德之推则为教化教化之流行即德之流行也若但説德而不説教化则德之所以行者人孰晓其故哉圣贤亦何尝块然听德之自行全不以教化为务耶且双峰既曰周公制礼作乐礼乐非教化而何又曰殷顽亦率德改行率德改行非教化之行亦何能得其如是哉然则集注固无可疑者矣
饶氏又曰文王何可当也一节当分作两小节看由汤至于武丁以下言武丁所以中兴之易纣之去武丁以下言文王所以崛起之难
分两小节亦似是而实不然窃意但通作一节看皆只説文王兴起之难自顺孟子之意本只谓商家代有贤圣之君已自难变了后来又加之武丁中兴故其德泽愈未易衰况纣去之未久故虽暴虐亦未遽至于亡所以文王兴起之难耳更以上下文势参之尤为可见上言天下归殷久矣下言纣之去武丁未久也正是言其盛久而衰未久上曰久则难变下曰久而后失亦是言其盛久故未易衰衰未久故久而后失皆是反覆明始焉文王何可当也一句之意以归重于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之意而已分为二节似乎隔断了文势不如统看之为顺也
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 丛説有两意一説齐地广民众地不必更改已自辟民不必更改已自聚矣读就改字略歇一説地不必再加广辟民不必再加集聚五字一串读
窃意如前説则二改字甚无意谓当以后説为正
夫子加齐卿相章我四十不动心集注四十强仕君子道明德立之时孔子四十而不惑亦不动心之谓 通谓孔子四十而不惑在三十而立之后德立而道明诚而明者也孟子所以不动心者先知言而后养气道明而后德立明而诚者也 辑释亦引此説
按语录黄榦问不动心恐是三十而立未到不惑处曰这便是不惑知言处可见然则不惑不动心理只一般不可因孔孟圣贤之分不同而求其异也葢孔子虽是自诚而明之圣然志学一章自是为学进德之序可言明诚不可以言诚明矣先儒以志学为知之始立为行之始不惑知命耳顺为知之至不逾矩为行之至自始至终皆先知而后行何尝不是自明而诚之事通者只因集注有德立二字使以而立之立牵合互説以为诚明明诚之分殊不思自孔子分上言固当自诚而明自志学与立对言则未可便谓之自诚而明也况以立对不惑而言乃反以行之始对知之明为诚明之序显见牵合今亦不必细辨但以中庸本文推之于诚则明矣注曰诚则无不明矣非诚而后至于明也又安有十年之渐哉
无严诸侯 明引饶氏曰恶声必反不専谓诸侯于褐寛博万乗皆然 辑释亦引此説
按上文不受挫与视刺皆以万乗褐夫对言意本不在褐夫上但以其轻视万乗无异褐夫见其勇尔下文无严诸侯恶声当反只为诸侯设葢以诸侯人所共严惮者而必反其恶声则已见其无严诸侯之实而褐夫不足道矣诸侯万乗恐亦非有二义战国七雄皆诸侯而万乗者也
知言 语録向来以告子不得于言谓是自己之言非他人之言【此即不得于言注意】然与知言之义不同此是告子闻他人之言不得其理又如读古人之言有不得其言之义皆以为无害于事则不动是矣 通谓此犹朱子未定之説也使以此説为定则又失之矣若曰人之言则惟于古人之言有所未达不可舍置而守诸心若今人言之不达于理者不少虽舍置之可也
按觉轩蔡氏曰不得于言集注与语録不同岂后语未及改定耶觉轩及门之士犹不敢质言语録之未定况朱子所谓未定之説又正是集注之意则非言此之时集注犹未定也若以集注不从为未定之证恐未的当且如前篇荅滕文公请择于斯二者之注以权对义而言后语録谓当改义为经后篇道性善注以门人撮其大防与序説自着之言不同而皆终于不易凡此之类皆以集注不从为定可乎愚窃以为凡语録之或有异于集注则语録未定集注已定自无可疑若语録提起集注之意以为未当然后説出不同之意者则多是集注已定而犹欠一改者耳若谓不可决然知其孰先孰后则亦当两存之可也通又以为若今人言之不达于理者不少虽舍置之可也为非人言之证则非也孟子知言正是于人言之是非得失无不究极如因言之诐淫邪遁而知其心之蔽陷离穷却正是于人言之不达于理者而知之何尝以其言不达于理而不究极其所以非与失哉 辑释于此段语録及通皆不引之者葢以通言为定而遂去之也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集注孟子先言知言而丑先问养气者承上文方论志气而言也 语録向来只谓他承上文方论志气而言今看来不然乃是公孙丑防问处留得知言在后面问者葢知言是后面合尖上事如大学説正心修身只合杀在致知在格物一句葢是用工夫起头处 通曰此段语録亦与集注不同然不比前説知言处人已悬隔也故存之葢谓公孙丑承上文言志气故且问养气而后及知言便如大学首章先言正心诚意而后及致知在格物也 辑释亦引此段语録朱子以向来之説今看不然则是集注与语録各主一意从集注则语録为未定从语録则集注为当改无两从皆可之理通者以其不与集注悬隔而存之则兼备一説可也今乃含糊其説两可其论既主此而又欲兼从彼政恐未必朱子之本意也
考证孟子先言知言而丑乃先问养气虽因论气而遽及亦是丑之学未能知所先后也 丛説谓集注考证不同窃意孟子亦有此文法滕文公下篇孟子先言出疆必载质后言三月无君则吊周霄乃先问无君后言载质正与此同
按考证正与前段语録之意相反恐当以语録为正葢孟子自着此书使果如考证未能知所先后之疑则丑虽失问孟子作书之时岂不能少易其序以开来学乃因其误而不变耶如此则语録以大学为证无可疑矣又其不然则但以集注为正而以丛説所引断之可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集注此言养气者必以集义为事而勿预期其效其或未充则但当勿忘其所有事而不可作为以助其长乃集义养气之节度也 辑讲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长是集义工夫正而助长是要义袭而取集义义袭两句乃是一段骨子以集义为无益而忘之者不耘苖者也以义袭为心预期其效而助长揠苖者也又谓是集义所生者故当以直养非义袭而取之也故当无害惟其是集义所生者故当心勿忘惟其非义袭而取之故当勿助长 考证必有事焉而勿正是集义正而助长是义袭集义义袭是养气一节大指 通明辑释皆全引饶氏説 通自説见后段
按前节是集义所生处集注之末云然则义岂在外哉告子不知此理乃曰仁内义外而不复以义为事则必不能集义以生浩然之气矣此节集注末云如告子不能集义而欲强制其心则必不能免于正助之病其于所谓浩然者葢不惟不善养而又反害之矣此二条皆以告子为证告子以义为外固不复以集义为事矣则其正而助长又安肯以义袭而取之哉然则以义袭为正助与朱子之意不合一也语録曰助长者无不畏之心而强为不畏之形又曰气未至于浩然便作起令张主谓已刚毅无所屈挠便要挥去做事便是助长此二条説助长皆只是气未浩然便强悍做作自以为浩然了正与后节集注论告子防然无觉悍然不顾者相似虽非集义自然生气之比亦非靠义袭而取于外之谓不过但就气上做出浩然之形状而已然则以义袭为正助与朱子之意不合二也前节集注释义袭之指曰非由只行一事偶合于义便可掩袭于外而得之也此节语録论正助之病曰勿正与勿助长是论气之本体上添一件事不得此二条説义袭助长意自不同义袭犹是知有资于义者但工夫不如集义之有素故生之无术而不知非袭之可取耳若助长则更无资于义但就气之本体上强欲增益之而已然则以义袭为正助与朱子之意不合三也愚往年亦尝有取于双峰之说后乃疑其不然而无所取正于是徧求语録或问及朱门高弟之所议论皆无与之同者然后反覆朱子之意乃能知其果不相关如此通与明辑释尽取其説固为无见考证则勦其説以为己意尤无见而可鄙者也然则集义义袭与正助之形可以异日请即以孟子耘苖揠苖之説喻之葢苖犹气也耘犹义也譬之有苖于此时时耘之人力无有不至至于日至之时不期苗之长而自长者集义所生之意也未尝耘之任其自生自长至于久而不长乃一加耘之之工便以为可使苖之长者义袭而取之意也二者虽有常暂之不同然皆有赖于耘有资于义也若助长则更不复有资于义但正之不得便就气上做出浩然之形状而已如苖已不复有赖于耘若要其长则但揠之使似乎长而已也以是推之则义袭助长之本不相关者庶乎不难辨矣
集成辅氏曰云云又无所作为如正忘助长以为之害考证气本大而刚顺而行以养之勿令有所屈曲愧
怍以害之 通谓云云正忘助三字相因皆是为害助之害愈甚大抵必有事是集义是以直养正忘助是义袭是害 辑释亦引通説
按辅氏以作为为忘以忘为害考证以屈曲愧怍为害通以忘为害以正忘助为义袭皆非经防葢屈曲是不直愧怍是非义以为忘则可以为害则不可辅氏所谓作为却是害而又不可言忘通以忘为害亦犹考证与辅氏之病皆不可不察辅氏是偶欠思耳考证与通则皆因蹈袭双峰义袭为助长之意遂并以忘为义袭与害则又病中之病也何则忘只是忘其所有事是以为无益而舍之者此则全然无所事事了岂义袭之谓况孟子自谓助长以为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分明谓忘但无益未至于害助长则又有所害矣今并以忘为害可乎
诐淫邪遁 通谓集注释我知言曰识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葢上文泛指天下之言故兼是非得失知之此则似指告子之言故専于失者而知之也 集成蔡氏谓知言则善恶邪正皆当知之此独知其失者何也葢孟子时杨墨之言盈天下正人心辟邪説莫此为急故也 辑释亦引此二説
按语録论此有曰天下之理不过是与非而已既知得个非便知个是矣详味此言则通与蔡説皆未必然且如圣贤论恕每从反处説论四端亦皆就心所咈处説皆此意耳亦皆意其何所为而言之可乎况平正通达之言出于本心之义理义理则其致一也故易见诐淫邪遁之言由于心之有所蔽心之蔽固非一端气禀物欲学术习俗皆所蔽之由也欲因其言之病而知其心之失岂不难哉然则既能知其非之难知者又岂有不能知其是而易知者乎通者但因集注末引告子为证故如此意之耳殊不知集注但推告子自不免于如此者以见其不能知言之意耳何尝谓孟子所言専指之哉蔡説虽若可通然不若语録所改之广恐亦非孟子本意当更详之通与蔡説所指不同而辑释皆引之不知当以何者为定耶
通谓此章前则深斥告子辟异端也后则推尊孔子承圣道也
直指告子为异端充类至义之尽也但此章本因论不动心而及告子至章末又因公孙丑再问而及孔子皆是议论节次所及如此若以为辟异端承圣贤之证恐求之太深非孟子意乎
污不至阿其所好集注污下也假使污下必不阿其所好而空誉之 辑讲污字属上句属下句皆无意义恐决字之误 考证以文势言污字当是决字之误孟子既曰智足以知圣人又曰污不至阿其所好词气之间扬而若抑抑而复皆所以极明其言之可信葢世间自有明足以知人而不能无所阿私者则其言犹未可信也故必如集注假使污下之说然后下句足以备上句未尽之意意味深长双峰反以为无意义何耶若以为决文意固直政恐智者之未可必其无私也考证又勦之以为己説陋矣
饶氏谓宰我谓观夫子贤于尧舜不知他所观在何处不可晓看来程子不甚取宰我之言所以将事功来説集注引此説似是朱子微意
详孟子首以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其所好之言称賛三子以其端然后引其言如此使宰我之言未尽善则孟子为失言矣程朱亦但释其贤于尧舜者之所在不知双峰如何见得不取与微意之端的况朱子中庸序又自用其语意乎双峰此疑恐未必然
出类拔萃 丛説类指众人萃亦指众人类众圣人也拔萃孔子也
按上二类也之类谓麒麟与走兽同为毛虫之类凤凰泰山河海亦然犹圣人与人同为人之类也出类拔萃谓麒麟凤凰泰山河海圣人独于同类之中出类拔萃也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是又言自古以来未有出类拔萃如孔子之尤盛者也丛説所言不晓所谓
尊贤使能章 丛説防无夫里之布之防民居也周礼所谓上地夫一防百亩五亩之宅是也载师宅不毛者有里布宅即五亩之宅布即泉也宅不种桑麻者罚之以一里二十五家之泉疏云二十五家之布税也又曰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注云夫税家税也夫税者百亩之税家税使出士徒车辇给徭役按载师之法是宅不毛无职事两事之罚今孟子乃曰无夫里之布则是居防者使出二十五家之泉而又出百亩之税也集注言一家力役之征是因所引夫家之文而并释之恐于夫里之布无所当愚详天下之民愿为之氓是境内田间之民皆使之出是两等之赋只是一家田税之外多出里布耳与上文市防之防不相关葢上既曰市防而不征是居市者已征之孟子固以为过矣而又出此两等不亦太繁重乎而集注上防字既释为市宅于下防字乃曰市宅之民已赋其防又合出此夫里之布二防字合而为一是不敢必知其果如此也
按此与集注微异姑备一説以俟知者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章怵惕恻隐集注恻伤之切隐痛之深 考证因上文怵惕恻隐以为训怵惕是惊动则恻隐作痛伤若以下文四端例之皆是两面独恻隐是伤痛一面但稍有浅深耳按仁贯四性则恻隐贯四端但曰伤痛不见贯四端意四端皆从动处发恻隐之心兼怵惕言则怵惕为惊动但举恻隐言则恻为动隐为痛恻者感于外而动于中隐者痛于中而于外恻则専言之仁之端隐则偏言之仁之端也
按恻隐二字欲贯四端得考证如此明尽佳但朱子尝言四端八个字每字是一意然则集注训恻为伤训隐为痛不应只説得一面而已意者伤有伤于人痛有痛于己意思观礼记知死者伤之伤分明有哀悼其人之意若痛则因伤后而隐痛于心无可疑者当更思之
集注愚按四端之信犹五行之土无定位无成名无専气 饶氏曰谓之有亦得谓之无亦得以四方言之土固无定位以五方言之则中央属土故河图以五居中为土亦有定位也云云不可専执一説 通谓饶氏之説云云愚见朱子之説是就五方看方看得试以河图看之五土居中似有定位然三八木位乎东不可以西一六水位乎北不可以南如中间五防则自具五方而于东西南北无所不该似有定位也 辑释亦引通説按通之辩饶説如此亦不可谓之无见矣窃意五方之説犹有可疑葢中可指外为方外不可指中为方故方之为义可以四言不可以五言也夫方之形体必方正而后可分如方田方千里方百里皆是从四外而度之地方则径一围四亦是此意若以五分之则参差不正而不可以言方矣或疑此所谓方乃方向之方方千里之类似是端方方正之方混而无别奈何是不然所谓方千里者岂端正千里之谓正以方向言之方必有四随其所向各一千里合而度之则其形体自端正耳是故自中央而视四外则东一方也西又一方也南一方也北又一方也方向既定界而别之非东即西非南即北虽中央为四方之交亦皆惟其方之所近而各有所属无不东不西之处也自四外而视中央则东之所极即属于西南之所极即属于北中特因四方交防之所极而得名固亦不能自有所分而与四方竝立为一方也然则中央之五亦但只在四方之中位乎东西南北之交而初无一定之位也又何可以五方言哉彼其以三方五方八方十方为説者则其方但为方所之方而非方向之方也未知然否
伯夷非君不事章 辑讲才偏便非圣人中正之道其流必皆有弊故君子不由
按集注亦有既有所偏则不能无弊之言不知与双峰其流必皆有弊之意同欤曰不同集注之所谓弊弊在二子之身双峰之所谓流弊弊在学二子而不成者然则孰为正曰当以集注之説为正曰何以知其然耶曰以朱子平日议论而知之也朱子之言有曰夷惠隘不恭不必言效而不至者其弊乃如此只二子所为已有弊矣非集注之所谓弊弊在二子之身乎又曰诸先生恐伤触二子所以説流弊今以圣人观二子则二子多有欠缺处才有欠缺处便有弊所以孟子直説他隘与不恭不曾説末流如此也非双峰之所谓流弊弊在学二子而未至者乎合而观之则集注之説为正可见矣惜乎通者独取饶説而于语録此等议论皆莫之取使读者无所取正也
公孙丑下
首章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集注言四面攻围旷日持久必有值天时之善者按俞夀翁周官复古有曰周礼有两环人亦离而二之者也司马之环人掌致师释者曰环犹却也司寇之环人掌送迎邦国之通宾客释者曰环犹围也环一也而彼此异议何也在司马者有师旅之事则附以却之名在司寇者有令环之之语则因之以围之之説皆惑也按春官簭人九曰巫环巫簭音也以簭环知吉凶也孟子曰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环居九筮之一葢筮之名也故曰辩九簭之名释九簭者曰簭环簭致师也此葢本司马之环人而言不然也环自筮名之一耳故孟子曰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今释孟子者未得其説则曰围而攻之夫围而攻之遽曰得天时絶无意义葢环者筮而用之军师之名也环而攻之者筮而行也攻之则筮吉故曰必有得天时者矣故环人掌致师致师者贾勇而致敌非得吉卜不可也曰察军慝环四方之故释者曰却其以事谋来侵伐者若如注释即环四方之故一句絶不可解葢筮其故云尔至于司寇之环人曰云云舍则授馆令聚有任器则令环之古者邦国之宾客葢有叵测者楚人之衷甲荀息之假道若此类非细故也使不占其吉凶而为之备则非古人备不虞之意故聚令环皆以警备之也然则其于司马环人之职非有异矣葢司马之环人至降围邑而止未成章也以司寇之环人足之章始成若以环为郤曰郤四方之故可乎以环为围曰宾客有任器则令围之可乎宾客未有他也而遽围之亦非待宾之礼矣夀翁此言非为孟子环字设也但以环为筮似于文义为顺不知识者以为然否夀翁名庭椿朱子同时人朱子尝复其书深称其复古编之考索已当故録于此云
餽金章 考证按前篇注二十两为镒则一镒已是一斤四两但古今称轻重不同且以汉称较之汉一斤当今四两三钱重强 丛说礼注及赵岐皆曰镒二十两国语二十四两为镒字书曰镒溢同数登于十则满又益倍之为溢则二十两为有义
按如考证説则是古今两有轻重一斤虽皆十六两然亦因两而有轻重矣又先儒皆因国语而疑集注今得丛説如此考究则集注可无疑矣
孟子之平陆章 考证集注士战士去之杀之也此依古注按持防止是阶前庭下执防之人庶人在官者去之止是废弃之
按集注所以释士为战士者以有失伍字在下文耳伍须作行列説方顺不知庭下执防之人亦可言伍否既是战士失伍则去之是杀之无疑若庭下执防之人亦可言伍则去之如考证之説可也当更详之
谓蚔鼃曰章集注孟子居宾师之位未尝受禄故其进退之际寛裕如此 辑讲或疑孔子不脱冕而行与孟子之説不同饶氏曰正是一般葢孔子有去志久矣但去得不恁地逼迫后来膰肉不至方不脱冕而行于衞亦然 辑释诸编皆引之
孔子于鲁为司寇摄相事却正是有官守者与孟子位宾师不受禄者不同孔子久有去志犹待膰肉不至而后行者非进退有余裕也葢仕于父母之邦若以受女乐而去则是显其君相之恶无忠厚之意矣故膰肉不至则得以微罪行矣引以证孟子之事恐未的当若衞事则庶乎近之
自齐葬鲁章得之为有财 考证当于为字作读谓礼制所得为也集注为作而恐不必改夫礼制所得为者如棺椁衣衾之美也所不得为者如棺椁重数之类此不可逾越而为之者也
按集注改为作而亦在疑似之间考证之説未为全背但之为二字终觉牵强除非挑转作为之乃可耳不知如何
沈同私问章集注杨氏曰燕固可伐矣故孟子曰可使齐王能诛其君吊其民何不可之有乃杀其父兄虏其子弟而后燕人畔之乃以是归咎孟子之言则误矣饶氏曰惟天吏可以伐有罪之国诸侯如何擅相征伐沈同但知其人之可伐而不知己之不可伐人 通谓燕虽有可伐之罪齐则非伐罪之君
集注之説活饶氏与通之説则死而不活使齐王能诛其君吊其民有以慰燕民之望而服诸侯之心如此则即天吏之所为耳故曰何不可之有今曰诸侯如何擅相征伐曰齐非伐罪之君则汤武何尝不是诸侯孟子又何尝不以汤武之事望齐王顾齐王所为如何耳岂可以无道必之哉语録或问之意皆与集注相不可不察
燕人畔章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 辑讲看来当成王疑周公之时虽二公在成王之侧也不敢措一辞止候机防之来直因天大雨雷电以风后方引成王去启金縢之书
二公候机会引王启金縢之説甚不正大当考之书
去齐宿于昼章 辑释士毅按孟子之于齐齐王既不能如缪公之待子思固无以安孟子矣次焉而齐之羣臣又无贤者为之维持调防孟子亦岂能安其身哉云云
孟子既言缪公待子思之事又言泄栁申详自处之事姑以二事竝言以见贤者去就之义有此二等之不同耳至于所以自处则惟在于子思一事若泄栁申详则因带言之非欲以其事自处也观其言曰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然则缪公以待泄栁申详者待子思不能安子思矣孟子平日自知之明自任之重为何如齐王若以缪公待泄栁申详者待之其不能安孟子明矣况其下文有子为长者虑而不及子思之言可证乎辑释次焉以下议论恐未为知孟子者当删
充虞路问章 丛説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几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孟子则不待文王而兴者也王者兴而有名世者是犹有待于文王者也孟子虽无王者兴茍有尊德乐道者则孟子亦能兴之也按彼章集注以兴为感动奋之意则兴如诗可以兴之兴乃是兴起为善之心也丛説如此説则兴如其言足以兴之兴乃是兴起在位也况王者兴必有名世孟子时无王者兴故孟子不得名世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其意葢曰当今之世但未有王者兴耳如有王者兴则名世之任舍我其谁当之丛説云茍有尊德乐道者则孟子必能兴之窃意尊德乐道非王者不能惟孟子时无王者兴故无能尊德乐道者耳论语有美玉章饶氏亦如此説愚尝辨之可与此参看
仕而不受禄章 明曰不受卿禄此孟子最高处其超然不屈进退余裕本全在此一受其禄则为禄所縻是为禄而仕耳云云吾意战国之世高节如许惟孟子一人而已庶防焉者其鲁仲连乎
中庸以爵禄可辞与中庸不可能为二事孟子不受齐禄是权其不当受而不受是义是中庸若但欲以此为高使齐王不得縻之而不受则是计较自私而不足以语孟子矣以是而称鲁连可也鲁连却止是爵禄可辞而未必合乎中庸者孟子所为岂鲁连所可同日语哉
滕文公上
首章道性善言必称尧舜集注性者人所禀于天以生之理也浑然至善未尝有恶人与尧舜初无少异但众人汩于私欲而失之尧舜则无私欲之蔽而能充其性尔 通谓人不能皆尧舜者气质之拘物欲之蔽也集注言物欲不言气质葢以孟子不曾説到气质之性故但据孟子意言之 辑释亦引通説
物欲气质不同似矣但集注言私欲而不言物欲柰何意者私欲物欲又自不同不可不察葢私即于形气之私欲即感物而动之欲私之源从气上来欲之流从物上去此二字虽不指气与物説而气与物所以拘蔽乎我者此其机也集注一字不可轻改如此通者只因改私为物便一向牵合孟子不説气质上去可谓因误致误良可为读书不仔细者之戒
夫道一而已矣集注时人不知性之本善而以圣贤为不可企及云云故但告之如此以明古今圣愚本同一性前言已尽无复有他説也 通谓按饶氏谓道一而已矣与性一而已矣不同性以所禀言道以所由言集注此处説得性字稍重愚见集注岂不能曰同一道而必曰同一性者葢推本而言欲自上文説来性外无道同此性即同此道又何疑也乎
按通所以辩饶氏之説是矣但饶氏自上节説性善尧舜处已与集注不同此节又是承上节所説之意而言耳其于上节则曰孟子之意不在性善只在称尧舜欲世子凡事学尧舜又恐其以尧舜为难及所以先道个性善惟其上节如此説故于此节则曰世子再见孟子已信孟子性善之説了但疑尧舜非人所及孟子説道一而已矣是就尧舜上説不是就性上説云云如通所述窃意性善是古今智愚之所同然者尧舜之所以为尧舜者以其能尽此性而已后人之所以皆可为尧舜者以其同具此性而已同具此性而不能皆尧舜者以其不知性之本善遂谓圣人不可防及是以终不能自拔耳故孟子每毎明性之本善者以示人七篇之中歴歴可考不独告世子为然第以道学不明人皆不知性之本善观于当时告子公都子所问难及后来荀之论可见故孟子必称尧舜以实之耳集注谓其知仁义不假外求此説道性善一句圣人可学而至此説称尧舜一句可谓道理事实两无所遗不知双峰何为疑之耶况谓意不在性善只在尧舜则是泛泛言性之善而不力乃遽以尧舜之事责望于人安得不启人之疑若谓恐人以尧舜为难及所以道个性善然则何不先使之学尧舜然后明性善者以晓之乎今经文先説性善乃及尧舜而双峰乃如此説孰若集注顺文解义之为胜乎如此则集注此节之説自无可疑通者之辨无以加矣饶氏又谓当以孟子所举成覸颜子公明仪之説推之可知其意愚亦谓当以孟子所举此三事推之可见集注之意已无可议葢道一而已矣便是上节道性善之意所举三事便是上节称尧舜以实之之意耳尚何疑乎
公明仪 考证仪与孟子年辈相及
观于孟子言羿有罪而仪以为宜若无罪是相应荅之辞可见
齐疏之服 考证按礼为父斩衰为母齐衰至若疏衰则又次于此今滕定公薨文公当为斩衰而云齐衰似可疑岂古者天子诸侯斩衰之布止用疏布为之欤又按鲁穆公卒使人问于曾子对曰申也闻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齐斩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达此数句与此正同葢古语传诵之讹孟子引之尔当作齐斩之服恐孟子非不能察古语之讹而引之者此处但当阙疑若信己之耳目而反疑圣贤之不察则近于僣诞矣
问为国章 辑讲语录中説孟子误引诗来证周家用助法【按语録但冇云云这是不曾识周礼只用诗意带将去之言未见有如饶氏所举者】朱子之意只把彻做法了孟子之意不然彻则无分公私但周人是因助之田而行彻之法然周虽用彻法有用助处毕竟优于乡遂
饶氏之意岂不曰彻不过因贡助之法而用之于乡遂都鄙而已彻固自无法也然夏之贡商之助以五十七十亩为限未尝有百亩之制也贡助固是夏商之法贡助皆以百亩为限非周之彻法乎夏用贡而不用助商用助而不用贡竝用贡助而变易其制又非周之彻法乎至曰但周人是因助之田而行彻之法则非也七十百亩之法既异则井之大小广狭固不同矣又如何因其田而行彻法之得此又不通之论也
或问三代授田之多少不同何也朱子曰张子尝言之矣陈氏徐氏亦有説焉然皆若有可疑者云云陈氏曰夏时洪水方平可耕之地少至商而寖广周而大备也徐氏曰古者民约故田少而用足后世弥文而用广故授田之际随时而加焉 饶氏谓夏尚忠所以民只用得五十亩周家礼文烦用度广须是百亩
田不过是出粟米粟米不过以供日食夏时虽地少民约而尚忠如何使民食只半于后世后世虽地广弥文而用度多又如何民顿能倍食于古毕竟如诸家之説非古者民伤于饥则后世之民失于饱矣朱子以为皆若有可疑固谓田间疆理都合更改恐无此理恐愚见亦是可疑之一端忠与文约与广可以论其他财用非所以言粟米也意者田制既亡则易代更张难定语录之疑信矣朱子谓孟子只是传闻如此恐难尽信然则读者政不必求其説之必通也
饶氏谓云云乡遂用贡法都鄙用助法三代所都之地不同则乡遂都鄙亦恐卒难做过至于沟洫涂畛亦非一朝一夕所能成
此説自与朱子合但语焉不详乃若三代皆通行贡助二法于都鄙乡遂者岂记録之失其意耶当更详之
章末集注引吕氏所论子张子之意 明曰未易言也废之数千载而欲复之于一旦难哉难哉
张子之意吕氏言之朱子引之固非无用之虚言也而明不以为然何也愚则以为复数千载已废之法惟张朱得时行道乃可耳固非望如明者之能行也明柰何以已之不能度张朱之言为虚言乎晨门谓孔子为知其不可而为之明于张朱之学亦然
许行章集注史迁所谓农家者流也 考证太史公六家指要无农家至班固艺文志分九流始有农家者流此集注未及改
理或有之
闻君行圣人之政 丛説许行言仁政是孟子所言井地之法陈相言圣人之政是许行言神农之法许行来文公不斥絶之而与之处故陈相谓已行其法
按许行始至自谓孟子井田之法为仁政则虽有阴欲沮坏之意固未敢公然言于文公之前也近悦远来理宜纳受文公亦岂得不与之处而斥之乎曰与之处不过如其所言使得受一防而为氓耳非文公身自与之游处也丛説遂以与之处为行其言过矣观陈相见孟子言滕君厉民自养未得为贤可见文公未尝用许行之言而沮井田之法矣况陈相先见文公便言闻君行圣人之政则圣人之政便是指井田之法无疑后见许行乃大悦而学之则相未见行之前固不当称许行之言为圣人之政也意者许行阴欲沮坏孟子之法而未敢且令陈相以己意宣于孟子之前以讽之若孟子论屈则彼必肆行无忌惮矣观孟子终篇只破行相竝不畧见滕君为其惑之意则可见矣
滕文公下
首章 通引屯六二女子贞不字与蒙六三勿用取女证不枉己之意且曰六二称女子六三称女不称子一字去取之间严矣哉
通引此二爻为证似矣但以称子不称子为分别则程朱未尝有此意假如所言则咸之取女吉家人之利女贞渐之女归吉皆不称子岂亦以其不能自重而去之耶
景春曰章丈夫之冠 考证冠恐当作娶字与下嫁字对按仪礼士昏礼父醮子而命之曰往迎尔相若冠则宾醮而命之字父不亲命也
按孟子父命下无辞冠是成人之道命冠虽出于宾而择宾实由于父轻改经文以就己説则亦何所不至哉上篇欲改齐疏为齐斩亦此意
宋小国也章今将行仁政 辑讲滕方行王政齐楚便去迫他然孟子但告之曰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矣宋则未行王政故言不行王政云尔茍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滕则已行故孟子勉之为善然孟子尤拳拳于齐毕竟齐有其土又有其民双峰此言不为无理但语焉不详使孟子齐楚虽大何畏焉与君如彼何哉二语若相反者至曰滕则已行故但告以君如彼何哉云云宋则未行故言不行王政云尔云云则似已行者则不敢过许之未行者则大言以许之者如此则孟子之意不几于诬乎葢宋虽小国然犹地方数百里与齐楚魏为敌国与滕之将五十里间于齐楚者事势不同滕则削弱已甚故虽已行王政亦不可以王业期之则但勉之为善而已宋虽未行王政然或茍能行之则可变弱为强因此而为政于天下可也至若尤拳拳于齐者一则以其国之大二则因齐王之有意于孟子而又可以为善于宋则仅如此言者一则以其国之小而反以攻伐为王政二则宋实未尝用孟子孟子特自与其徒议论之耳况与戴盈之戴不胜之流言之亦未尝以宋为不可为特较之于齐则势有小大故为之有难易耳未可遽与滕例论也
有攸不为臣集注谓助纣为恶而不为周臣者 明采张氏曰文武于商为西伯有攸不为臣不臣于商以纣之命征之也
有攸不为臣如张説固亦可通但此句之下即与东征取残之意相接正是伐纣之事则张説又不可通宜集注不从之也况惟臣附周与君子小人以类相迎之意又皆与上句照应然则集注何可疑之有明何必引张以学者
戴盈之章 明请轻之如减日攘为月攘不知其非义不智也知其非义而不速改不勇也不智之罪小不勇之罪大 辑释亦引之
按请轻之请损之皆便是已知而不速改者耳无不知与知之分明不智之説无着落处不可晓
好辩章 禹掘地集注掘去壅塞 考证然亦有掘平地处如兖州平土当河转之冲故酾为漯水疏为九河震泽三江亦然其余亦多是开凿崕防壅塞尔
窃意漯水九河震泽三江亦须元有故道禹但因而疏浚之耳未必皆是禹就平地所掘成也纵有援据恐亦不可尽信以理推之可也
知我罪我集注胡氏曰云云罪孔子者以谓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不得肆则戚矣 明罪孔子者只当至权字而止而加一也字使乱至戚矣十五字合删此乃春秋之功以之言罪侵过分剂矣 辑释亦引此説
罪孔子者即是乱贼既戚而以无位托权为孔子之罪耳若删此十五字则罪孔子者使谁当之集注于知孔子者之下云为天下后世虑至深远也于罪孔子者之下如此説便见天下后世同以孔子为功乱臣贼子独以孔子为罪知孔子者公论也罪孔子者私言也集注一字不可轻改乃欲删其十五字明僣诞之罪大矣 辑释阿其所好而引之不足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