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黄仲元 撰
春官大卜掌三易之灋,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簭人三易同】
周官作于周公,毕竟是时三易俱存,用则参而用之。古者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也。杜子春云:“连山,伏羲;归藏,黄帝。”郑易赞云:“夏曰连山,殷曰归藏。”又注礼运记坤干云:“其书存者有归藏。”孔正义先言坤者,熊氏殷易以坤为首。大卜贾释云:“今归藏坤开筮,帝尧降二女为舜妃,又节卦云,殷王其国常母谷子春意。”伏羲、黄帝造其名,夏、殷因其名以作易。皇甫谧记亦云:“夏人因炎帝曰连山,殷人因黄帝曰归藏。”贾又云:“夏、殷易以七八不变为占,周易以九六变者为占。连山以纯艮为首,艮为山,山上山下是名连山,云气出内于山。归藏以纯坤为首,坤为地,故万物莫不归而藏于中。周易以纯干为首,干为天,天能周匝于四时,故名易为周。必以三者为首,取三正、三统之义,人无为卦首之理。艮渐正月,故以艮为首。”周易孔正义引世谱等书:“神农一曰连山氏,亦曰列山氏;黄帝一曰归藏氏。”既连山、归藏并是代号,则周易称周以别余代。大抵不出三説【一伏羲、黄帝;二夏、殷;三神农、黄帝】。
愚按:张衡《灵宪》“嫦娥窃药奔月,筮之,有黄有黄,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其大昌。”羿为夏人所用连山易也,此其爻辞乎?又按《尔雅·释畜》疏曰:“归藏者,成汤之所作,是三易之一。两壶两羭,齐母经瞿有之文,此其爻辞乎?”然隋《儒林传》以刘光伯所上送官连山易为伪,意义甚浅。隋《经籍志》以长孙无忌等次归藏书为多讹缺,但有初经、齐母、本蓍三篇。初经则初奭【坤】、初干、初离、初□【坎】、初兑、初艮、初厘【震】、初奭【巽】是也。则是二易者,秦、项二火之后,好事者伪为之必矣。
又尝质之于《家语》,子曰:“我欲观殷道,宋不足征,吾得乾坤焉。”此书虽疵杂,然乾坤一语亦自明白。小戴惑于三易之説,乃易乾坤而为坤干,又不知夫子所得者,如贾疏所载归藏之筮与《尔雅》之文否。贾释三易皆以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为本,则《家语》之言为正。
昔元丰中,毛正仲得南阳逆旅书,以山气形为三坟,人皇神农氏归藏易一曰天气归,二曰地气藏;地皇轩辕氏坤干易一曰干形天,二曰坤形地。説者犹曰:“假羲、炎、黄帝为言,以迁就孔説。”则夫子所得殷易,亦必首干次坤,特三代久远,书多遗落,今不可得而考耳。
或又曰:“首艮者,以艮为首,法尔,法其止而不变;首坤者,以坤为首,法尔,法其静而不变,非首易之书也。易者,变易之易,不变何足以言易?凡变之占以所变之爻为占,不变之占以所不变的爻为占。周人以三易参而占之,非不用也。”
虽然,《周易》一部,吾辈读犹未晓,又何必求连山、归藏哉?说卦传“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此乾坤变化自然之序,而文王因之。“雷以动之,风以散之,雨以润之,日以烜之,艮以止之,兑以説之,干以君之,坤以藏之”,此先言六子而后及于乾坤,干以君之,则言万物之所本,坤以藏之,则言万物之所归,而殷人因之,便是归藏易,谓神农因之亦可也。“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説言乎兑,战乎干,劳乎坎,成言乎艮”,此五行相生之次,水又生木,艮止其所而后出乎震,则不终止,而夏人因之,便是连山易,谓黄帝因之亦可也。二易皆本乎伏羲,但世不见古书尔,又何必外求连山、归藏哉?夫子此传正是三易凡例,第近世讲师弗之深考,故学易者看人落处何如,不知落处明,安得用处活?易正未易读也,亦未易用也。
《离坎》
古无《周易》之名,后儒以为经文王、周公之手,故曰周。卦画于羲,专谓之周,可乎?易之一字,象形而制,上日下月,日之象圆,月有盈亏,此则阳全阴阙之理,合而明。易便是一阴一阳之谓道,便是变易之易。日月是天地之易,未有易书之前,只有天地、日月;既有易书之后,不出乾坤、坎离。今六十四卦是圣人之易,乃易书也。又不知谁名此为易邪?一画为阳,二画为阴,三画既成,阳不可得而名,强而名之曰干;阴不可得而名,强而名之曰坤。乾坤非天地也,又强而训之曰天地,取义之健顺也。乾坤且强名之,离坎之名又从何而生?干再交坤而为坎,坤再交干而为离,则乾坤为父母,而离坎其子也。
天地既判,日便生焉,才有日则有月【月乃受日之光】,若非日月光照,天地都晦昧了,万物何从而观化哉?易书八卦取象曰天地、水火、风雷、山泽,似专以一象言之,而说卦取义甚广,于离言日,于坎言月,则离坎非独象水火也。离如何为日?外两画阳故明,内一画阴故暗,日象。坎如何为月?外两画阴故暗,内一画阳故明,月象。盖阳根阴,阴根阳之义。宿禽之法,于房曰日兔,于毕曰月乌。房东方宿,日以兔言,阳根阴也;毕西方宿,月以乌言,阴根阳也。兑即离传坤母之体,坎承干父之气而生也。
大传又曰:“日月运行,一寒一暑,刚柔者,一昼一夜之象,阴阳之义配日月,县象着明,莫大于日月,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夫子都是藏坎离说,时人不识凡例耳。又曰:“天垂象,圣人象之。”上象字是日月,下象字是易。日之象圆,月之象盈亏,易之名所以象之。又曰:“乾坤列,而易立乎其中。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乾坤即天地也,易即日月也。若易不可见,则邵尧夫所谓闭物之时矣。
伏羲对待之卦,其方位则离东坎西,为日月出入之门;入用之卦,其方位则离南坎北,为阳明阴晦之地。文王之卦,则上经三十卦,乾坤言其位之对,泰否言其气之交,终之以坎离,则乾坤之用。下经三十四卦,震巽艮兑俱言阴阳之交,而终之以既济、未济,又坎离之交不交也。上经除乾坤、泰否、坎离六重卦外,下经除震巽、艮兑、既未六重卦外,中间上经八干八坤,下经四干四坤,其为乾坤也各十二。上经六坎四离,下经八离六坎,其为离坎也各十二。合上下经,震巽之为卦各十四,艮兑之为卦各十四,无非天地自然之数。乾坤,天地也;坎离,日月也;震巽、艮兑,四时之序也。坎离行乎震巽、艮兑四时之间,然后三百八十四爻备焉,故于岁之闰象之。此易字所以日月取义,而坎离又有功于六卦也。
夫子赞易各有凡例,开卷即是乾卦,而于彖传首曰:“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此以日月往来言也。于文言又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日月即坎离也。至于离卦彖传又曰:“离,丽也,日月丽乎天。”信乎日月不可一日无也。离主日,坎主月,今于坎大象不言月,何哉?此又崇阳抑阴之意。周公爻辞中孚六四曰:“月几望。”月不取盈而取其近于望,盖防盛满之极也。中孚之四,巽卦之初,犹曰阴自坤来,故曰月。小畜之上,乃巽卦之极,而亦言月几望,此以变卦例言也。阳变则阴,巽上九变则为坎之上,故亦言月。明夷一卦,日入于地,则失其明,周公爻辞独以五为箕子之明夷,夫子彖传又曰:“文王以之。”盖论全卦体,则内文明,外柔顺,以蒙大难,此文王事也;专论五爻,则内难而能正其志,惟箕子当之。卦爻之义自不同也。
或曰:“说离坎必说乾坤,今舍坤而不言者何?”曰:“坤下卦上爻辞曰:‘六三,含章。’文言曰:‘天地闭,贤人隐。’坤纯阴也,阴月象也。下卦之上,阴极矣,月载魄矣,不含章乎?上卦之下,月未生明则晦之日也,天地其不闭乎?易不可为典要,读易者拘文义则失矣。”干为六十四卦之首,回头更看乾卦九三爻,下卦之上,日将夕矣,周公爻辞乃曰:“君子终日干干,夕惕若。”着两干字,今日之日将往,明日之日又来,君子其可不自强不息乎?故夫子于易大象曰:“明两作,离。”正是干干之义。吾辈各自悟入可也。
《一阴一阳之谓道》
阴阳以气言,道以理言。形而上者谓之道,阴阳则形而下者也。阴阳非道也,所以一阴一阳者道也。一阴一阳,犹言一出一入,明阴阳之迭运也。惟迭运,故先言阴后言阳,是就静处论起之谓。两字与谓之两字不同,凡曰谓之者,其辞直;曰之谓者,其辞婉。形而上者谓之道,此之字特语助也,言至理之妙,超出乎万物之表,即此便唤做道。一阴一阳之谓道,此之字则指阴阳而言,言二气之运,不离乎此理之实,即阴阳则可以言道。正如干阳坤阴,阳开阴合,阖户便唤做坤,辟户便唤做干,所以曰:“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干。”至于干始物而有象,则所以成象者干,然指成象便为干,则不可;坤成物而取法于干,则所以效法者坤,然指效法便为坤,亦不可。所以成象之谓干,效法之谓坤。
吾观阴阳变化,升降八纮中,动极而静,静极复动,所以一动一静者,谁实使之然欤?往者必来,来者复往,所以一往一来者,谁实使之然欤?太极也。太极生阴阳,阴阳一太极,阴阳只是阴阳,道便是太极,理无间断,故气亦无间断;理无止息,故气亦无止息。有此理方有此气,知此气则可以知此理,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
阴阳二字,有以对待言者,有以流行言者,此一句兼对待、流行而言。才说对待,便有流行底意。阴阳流行天地间,阳可剥而不可尽,阴亦可夬而不可尽。时当九月,其卦为剥,上九一画分为三十分,一日剥一分,至九月末方剥得尽,然剥于上即生于下,无间可息。才交十月节,阳气一日便生一分,即三十分而成一画,至十一月则此画始成而为复,所谓阳者未尝尽也。惟阴亦然,时当三月,其卦为夬,上六一画分为三十分,一日夬一分,至三月末方夬得尽,然夬于上即生于下,亦无间可息。才交四月节,阴气一日便生一分,即三十分而成一画,至五月始成而为垢,所谓阴者亦未尝绝也。
人但知阳复于子而不知阳已生于亥之初,知阴垢于午而不知阴已萌于巳之初。故十月,阴虽用事,而阴不孤立,此月纯阴,疑于无阳,故谓之阳月;四月,阳虽用事,而阳不独存,此月纯阳,疑于无阴,故亦谓之阴月。建己之月为纯阳,不容都无复阴,但是阳家用事,阳气之极耳;建亥之月为纯阴,不容都无复阳,但是阴家用事,阴气之极耳。葶苈枯于盛夏,款冬花于严寒,水极阴而有温泉,火至阳而有凉焰,故知阴不得无阳,阳不容都无阴。
大抵纯阳、纯阴虽在四月、十月,只月中之一日耳。纯阳用事,是未夏至一日;纯阴用事,是未冬至一日。然气化推移,一消一长之间,阴阳于是乎有争矣。仲冬之月,阴极生阳之时也,月令曰:“阴阳争。”仲夏之月,阳极生阴之时也,月令亦曰:“阴阳争。”盖五月之垢,六阳方盛,而一阴相遇,正如满堂君子而一小人突如其来,此所以不能无争;七日之复,六阴方极,而一阳来返,正如满堂小人而一君子于焉而归,所以亦不能无争。盖阳盛则胜阴,阴旺则胜阳,阴阳交战谓之争。所谓争者,非有所搏击,非有纷竞,非有斗怒,突荡而冥冥之中,气候忽已转移矣。
争则争矣,孰知一阴一阳者天道之运,扶阳抑阴者君子之心。当阳气方归而未壮,君子则静以养之,是以仲冬之月,斋戒掩身,身欲宁,去声色,禁嗜欲,安形性,事欲静。盖声色、嗜欲皆阴类也,去之、禁之,皆所以抑阴而助阳也。至于阴气方进而未定,君子亦静以镇之,是以仲夏之月,曰斋戒掩身矣,又曰毋躁,曰止声色矣,又曰毋或进薄滋味矣,又曰毋致和节嗜欲矣,又曰定心气,百官静事矣,又曰毋刑。无他,声色、嗜欲阴类也,滋味、刑威亦阴类也。所以谆复致戒,视仲冬为加详者,盖阳长之时,其扶阳抑阴也易为力;若阴长之时,则抑阴扶阳也难为功。
又尝论仲冬之月,既欲静以待阴阳之所定,仲夏乃独曰以定晏阴之所成,何耶?阳来之时,阳气日长一日,而阳能容阴,如君子能容小人,惟静以待之,则阴阳终有时而定,故曰:“以待阴阳之所定。”阴生之时,阴气亦日盛一日,而阴不能容阳,如小人不能容君子,其争也无所不至矣,所以独于此阴也,既欲定之,又欲晏安之,庶几阴气有所成就,而不至于伤阳也,故曰:“以定晏阴之所成。”谓之待阴阳之所定,是阴阳将自定也;谓之定晏阴之所成,是阴气非人不能定之也。阳气生,则养之以待其定;阴气生,则加意极力以定之。古人扶阳抑阴之意可见矣。吁,微矣哉!
《周易》
下系传第二章: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乾坤。
孔颖达正义曰:垂衣裳者,以前衣皮,其制短小,今衣丝麻布帛所作衣裳,其制长大,故云垂衣裳。取诸乾坤者,衣裳辨贵贱,乾坤则之,上下殊体。
周礼司服注疏云:凡冕服皆玄衣纁裳。干为天,其色玄;坤为地,其色黄,但土无正位,托于南方火色赤,赤与黄即是纁色,故以纁为名。
胡安定曰:“干以阳刚之德在上,故为尊;坤以柔阴之德在下,故为卑。故作衣裳以分尊卑、上下、贵贱之等,此盖取诸乾坤之象。黄帝、尧舜连言之者,盖衣裳之制,起始于黄帝,成于尧舜之时。”
蔡节斋曰:“干上坤下,垂衣裳而治之义。”
朱汉上曰:“十三卦皆取重卦之象,垂衣亦两象。”
陈乐轩曰:“书曰:‘予观古人作服。’则舜之所谓十二章者,自黄帝以来有之矣。”
或曰:“十一卦皆止就一卦取象,独乾坤合二卦言者,盖假借乾坤十二爻作一象,以定上下之分,非是一干一坤为两卦。干在上,六画,古制衣六幅;坤在下,十二画,裳分左右,古制裳十二幅。”
荀爽九家集解《说卦》,干为天章后有四,一为衣,坤后有八,一为裳。意中古及汉儒,亦有合乾坤作一象而观者,后世诸儒析之。若析二卦作两处看,是一个人着衣,一个人着裳,煞是碍理。
愚谓此章义在变化,不在衣裳。十三卦为上下二篇之凡例,而乾坤又为十二卦之纲领。伏羲时,但有阴阳之画,未有文字可传,何有卦名邪?但既有此象,便有此理。圣人制器,不待见卦而后知象,而义自与象契。盖者,疑之之辞,取诸乾坤者,盖取其义,非取其象与名也。何谓取诸乾坤之义?为治之道,无他,通其变而已。曰:“通其变,使民不倦。”者,上古风气未开,民淳事简,及其既开,人事迭变,日趋文明,圣人若不随时制作,以通其变,则人之视听必倦。惟通其变,人事愈新,斯民亦改听易视,乐于其中,而无厌倦矣。如下文舟楫、服乘、重门、击柝、臼杵、弧矢,皆变通之象。夫生民日用之具,非一人一日之力,自无而有,自简而详,愈作愈备,虽圣人而不可知之神,实则犹造化神明之德,故民利用出入,而彼自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既不知所以然而然,则所作用皆得其宜也。易,一字句绝,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此九字三句绝。盖易为道既变动不居,则不应更有穷时,但遇穷则知变尔。既变则自通,通谓行而无窒,久谓与天地相为长久。宜乎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此引大有卦上爻为证。如此,则三圣人者,垂拱于庙堂之上,而天下自治矣。若谓着一通衣裳,坐于人上,可能致治,甚是无义。然则取诸乾坤者何?曰:干极阳,坤极阴,是以乾坤至于六爻之极,必有用九、用六之文,所以明其变通、变神化。取诸乾坤,所以法其变,惟通故神,惟变故化,通变、神化不是两事,但通其变,犹有些子着力,到神而化,便是效验处。其字与而字,自有浅深在个里。不倦与宜之四字亦然。这一节,上继往古,下开方来,正是过【阙】处,黄帝、尧舜便是实用这易,所谓存乎其人是也。
《易大象》
易更四圣,阳画俱参,阴画俱两,伏羲易也;六十四卦彖辞,文王易也;三百八十四爻辞,周公易也;上下经、彖曰、大小象曰、系辞上下传、文言、说卦、序卦、杂卦,孔子易也。备矣。易有此理,便有此用,在圣人有圣人用,在贤人有贤人用。学易者须能用易,系辞下传举离至夬十三卦,无非圣人前民用之事,举履至巽九卦,又无非圣人教人处忧患之事。易道甚大,百物不废,政未易学,况用乎?学者学易、用易,当从何入?曰:先看大象。易有圣人之道四,居则观象玩辞,动则观变玩占,居则学易,动则用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如此看。又看大象之辞,无一非理,无一非用,又未说到变占处。象者,像也,每卦有上下,故各取二象,晓得说卦八象,便晓得大象只是八象合做将去。天象干,地象坤,雷、山、泽于震、兑、艮皆然,水象坎,又为云、为雨,火象离,又为日、为电,风象巽,又为木。夫子合二卦象,系以象曰,又俱以人事取卦义,此是教人用易,故六十四象曰,着六十四个以字,以之为言用也。言先王者七,言后者二,或专言大人,或专言上,其言君子者五十三,有以在上言者,有以在下言者,有通上下言者,皆体易道以为用,而最切学者己分上事。
卦十有八,赤子之心,譬如蒙泉,从山下出,源头一点活水,清清泠泠地,欲充之,须是果吾行,欲浚之,须是育吾德。又如升木,从地中生,竹萌土里迸出,其进自然,虽尚小,在日长一日,不觉高大,揠之、助之,非顺也,暴之、寒之,非积也。蒙象,看下字、出字,方看果字、育字;升象,看中字、生字,方看顺字、积字。又看小字,育到果处方实,小处不着工夫,小何会高大?未也。尊德性,必自道问学中来,问学正要涵养,不要表襮,如风在天,天大、风小,风以小物,而蓄于大物之中,无形无迹,人孰见之,乃柔行巽入,于太虚之内,此学逊志、修乃来之义,故以懿文德,懿字心最小,德要大,心要小,文德只是德之英华发外处。如天在山,天大、山小,天以大物,而蓄于小物之内,无圭无角,人莫识之,而草木生意各具一天,此有若无、实若虚道理,故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前言即前圣之言,往行即往哲之行,多识方见大处,愈多愈蓄,初不自知其大,未也。一边学问,又一边下克己工,夫人不能皆圣人也,安能无欲,安能无过,安能一一皆合于理,君子之大壮,莫若非礼勿履,故取雷在天上之象,君子之损,不善以益至善,莫先于惩忿窒欲、迁善改过,故取山泽风雷之象。雷在天上,恐惧修省之际,此时此心,千私百邪,净尽冰释,独有天理横在胸次,一或非礼,断断弗履,不亦强哉!矫乎,山静泽清,吾之本性,忿或起之,如山之高,欲或诱之,如泽之深,一惩一窒,是谓损之又损,风烈则雷迅,雷激则风怒,二物盖两相益,才迁善即改过,既改过随迁善,迅烈无留,益自外来矣,未也。一言一话、一饮食之防,事至近,而所系至大,慎言语,所以慎其出,节饮食,所以节其入,山止物,而雷动山下,有物,人之口,最好动,故喜言语、嗜饮食,而失其所以养大体矣。观颐象者,观其自养耳,虽然,有身则有家,正家之道,在正其身,正身之道,以诚为本,火生者木,木为火父,风出于火,火者风母,譬家人然,此象全在一自字上,自者,所由出之地,诚其所由出也,诚矣,发此言,件件皆实,着之行,事事有度,或诚于始,而不诚于终,又非恒久之道,雷以时而发声,风以时而顺候,相与无违,何尝差爽,所以为恒,立者,守固之谓,君子之地方者,止所之谓,君子之止,精神又在不易字上,惟不易,故恒,方能思不出其位,位即止其所止也,止慈者,父之位,止孝者,子之位,思不出其位,则为无邪之思,否则,逾分非据,上下二艮,此为兼山,止而又止,如何又着一思字,止不是块然不动,思处常在,但思不敢过其分,是谓止,虽然,身之所接,有顺有逆,处顺易,处逆难,何谓逆?大过、蹇、困、否、坎之时是也,水生乎木,常也,泽至灭木,此水之大过乎常,水吾能回狂澜于既倒,然后独立而不惧,吾不与万物而俱流,然后能遁世而无闷,所谓大过人之行者,天下非之而不顾,举世不见知而不悔,天下一人而已,山上有水,前陷后阻,又何时哉,行有不得者,反求诸己,积于德者,世不能乱,反而愈修,如临、如履,他奚遑恤,蹇既险而不能前,困又涸而不能济,天地中间,岂有常无水之理,君子亦岂有常困之时,委大命于当然,致命也,遂吾志之当为,遂志也,命在天者,一毫人力不可加其间,志在我者,若厄穷时,一切放倒,斯无成矣,泽涸犹可,阴阳郁而不交,可乎哉?不交则闭,四海一君,隐将焉之,处约养晦,殆庶乎免,惟能忍天下不可忍之穷,斯能辟天下不可辟之难,穷之不忍,难之是辟,辟未几,而诱者至,害随之矣,俭德二字,正如药方相似,不可荣以禄,辞断断,其严乎,虽然,遇险而思出险者,又当何如?人心惟危,变诈层出,矧居危俗,易与为非,一重险成二重险,于水洊至之象似之,君子则不然,常吾德行而已,岂以险夷而改变,节前侯后瓜,吾之为吾者,自若,习吾教事而已,岂以风雨而废学,陈蔡弦歌,吾之为吾者,亦自若,不二三之谓常,熟温寻之谓习,常如坎信,习如坎重,恶乎而不进德,虽然,学在我,教则以善及人之事,此讲彼习,于是乐莫乐乎朋友,两泽相丽,则水泉交润而互益,二友相资,则教学说乐而相亲,兑者,说也,不言说而言兑,岂呻其占毕以为说哉,虽然,志不足以帅气,其说也暂,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其说也久,健,干德,下干亦干,上干亦干,干干相继,而不息,故久之行也,健行健者,天之干干,自强不息者,君子之干干,此易开卷第一卦象,不言干而言健者,前百千亿万年后百千亿万年,此干之运,昼复夜,夜复昼者,健也,不健则息矣,君子亦惟自强,故不息,尧舜汲汲,禹汤文武皇皇,孔子俯焉孳孳,此是圣人之干干,弗得弗措,弗明弗措,人十己百,人百己千,方是学者之干干,干干则圣矣,圣则天矣,傥学易而不知用诸我,观象而不知取诸身,奚学为?昔有记学易堂者,首尾俱不言易,独言朝夕饮食起居动作之事,或问何不言易,其人举手推去,曰:“这便是学易。”到此方知,一部周易,只是注脚。前修或由理悟入,或由数悟入,学者观象,其可无悟入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