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正类

诚意是敬字逐条工夫正心是敬字一片工夫正心时之敬比诚意时之敬非有增益只是打成一片耳所谓物物一太极统体一太极也

诚意之敬如有物在彼而把镜照之正心之敬如明镜在此而物来自照

心如田意如田中所生之物诚意者去稂莠而养嘉禾也人初用功时虽知为善去恶然工夫未能纯熟只好唤做诚意唤不得心正譬如草莱初辟田禾未熟虽稂莠已去嘉禾已生却只唤做好稻唤不得好田心正者耕种已久田脚肥好今人所谓熟田也此可以得心正意诚之辨矣土无有不生物犹人义理之性然土有肥瘠田有髙下犹人气质之性盖善恶不同有或相倍蓰者矣栽培耕种则学问之功也得于天者有多寡则工夫之难易逈然不同可不勉哉

孔子曰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下愚沙碛不毛之地虽树之亦不生乃今人资禀未为下愚者本可树艺本可为良田而甘使其心为沙碛不毛噫可慨也夫

田脚有善有不善此为气禀之拘雨旸有时有不时此为物欲之蔽内除草秽外设沟防可以明善而复其初矣

草有名香附子者田中一生此种则日长月盛田遂不可治非大垦发挑去一二只则不能断根嗟乎人心之为香附子者亦多矣能大垦发而断根者谁乎

诚意须从笃信好学中来不笃信则不能诚意不好学则意亦不可得而诚

诚意是作圣根基若此处立脚不定到底须塌下来

意本是诚其不诚者后来之私意也读孟子论四端章可见

大学诚意传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朱子注曰诚实也二语合看妙甚一是反言以明之一是正言以释之欺便不实实便不欺

人心之有意如草木之有芽此处须要爱护保养方得发生充长若照顾不到少间便为私意所蚀如萌芽出土为虫蠧所害虽有嘉种亦复何益

诚意须要识个充字能充则火然泉逹极之可以与天地参不然只死煞守这意在终不长进

一意诚意大意诚小意亦要诚以小诚为无益而勿为以小不诚为无伤而弗去譬犹千寻之木或折于径寸之蠧万斛之舟或沉于一线之隙

人有邪梦固是心不正亦由于意不诚盖邪念发时虽知斩絶而未有如恶恶臭之诚故也日间有些子萌芽夜间便复再发言夏兄亦云好人决不梦作贼

如恶恶臭较如好好色更难好善进得十分恶恶只好进得五分子夏以笃信狷介之人而入闻圣道而悦出见纷华靡丽而悦可以观矣

张九烈表兄与予论报应之说谓予曰善恶皆有报而好善之报每爽于恶报何也予曰无他只是为善之心未必如为恶之诚

为善之心有一毫讨好的意思便是不诚

若决江河方尽得如好好色分量

为所不为欲所不欲即是自欺

不识敬天二字意终不可得而诚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欲尽正心分量非穷理尽性未易语此用功至此其庶几乎

一心偶正便是意诚无意不诚便是正心

到得正心便是一片光明境界

已发未发中和之徳一息断絶便不是心正正心工夫直是浑成无缝

蛟蜂方氏看正心一章分两叚看上一节说心不可有所偏主下一节说心不可无所存主妙絶若释氏便说心不可有亦不可无矣

心体二字最妙谓心之本体也此是未发境界学者须时时自验心体方得

心体须常是广大寛平又须常是光明洞逹

舜光问日来用力操心反觉心中扰扰何也曰此正是汝心清故舜光未逹予曰汝向来未尝操心虽心中终日扰扰何由知得今汝知得心中不清是汝心清于往时也

胸中无事闻草木虫鸟之声觉得分外亲切

人当心中无事之时裁度义理鲜不中节至于喜怒一临蔽于有我便颠倒谬乱莫知所措人能使其心静虚虽遇有事常若无事之时则应事接物无有不当者矣孟子曰持其志无暴其气二者工夫最是要紧

朱子注不动心云心有主则能不动矣窃自验之心无主固动即心有主之时亦未必遽能不动譬如一家之中卒有盗贼事变主人虽在未必皆镇定舒徐此主人弱故也要得主人强须是集义工夫透

问梦境恍惚何以定其敬不敬曰只不失其本心便是曰有一夕之梦而善恶不同如何曰亦是心杂

正心工夫凡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俱不可有所是矣然又有不可一例论者如子于是哭则不歌此又不可以有所论矣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方尽得正心分量

与天地相似工夫只在慎独上

人在幽独中打得过其精神快乐尤胜大庭广众中十倍先儒语録有言一息断絶便与天地不相似此二句须于幽独中体认大是得力

久不至虞九山房草长盈尺尊素曰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予曰然人心去恶譬如除草草长盈只未有不知恶之者方其初生寸许时则以为微而忽之矣须是见草即除纔妙古人所以重慎独之功也

见草即除犹是第二义使其心为康庄大道自然寸草不生

王范先问求放心曰放心不用多求若求便是已放孟子说个求放心是为不知放心者言若既知放心则收将来时便有个拘管之法问如何是拘管之法曰心是活物不可死煞地执守又不可空空地操存只是不要放他闲过此有六字诀多读书勤职业而已矣论语弟子入则孝出则弟一章君子食无求饱一章皆是不要使人闲过此便是求放心妙法

譬之种田田土亦是活物断无不生物之理若不去播种却只恠他生草把锄去刬把石去压都不是只是把嘉种去播种或耘或耔工夫日深则自然成个良田草莱俱去黍稷日茂矣

若果能静存动察则心自无所放此一事非两事

虞九为予言近日颇用力于收放心予曰收来放在何处曰放在腔子里又问腔子里是甚东西曰天理又问天理是甚对象虞九未答予曰有事时只论一个是无事时只论一个敬

问至人无梦孔子何以梦见周公曰至人何尝无梦只无妄梦问梦何以多杂曰梦杂只是放心多

人有患放心多者予曰放心多只是天理不熟若天理一熟心便会到熟处自然不放

问心如何为放如何为收曰在欲为放在理为收

收放心只是能觉觉则便在这里又曰觉即是敬

省察是收放心要紧工夫省察既熟自然能觉

心未收要省察既收又须存养始得

问心既放则傲僻邪侈之事无所不为固是人欲至如闲思杂虑亦是放心亦可谓之人欲否曰凡放心俱是人欲如临祭祀时当思祭祀却思及战阵临战阵时当思战阵却思及歌舞俱是闲思杂虑俱是放心俱谓之人欲问如何曰理者理也如木之有纹理如人身之有脉络毫不可紊事既在此心乃在彼则非理矣非理便是欲

收放心是范我驰驱

昔人有言天下甚事不因忙后错了仪道天下甚事不因怒后错了怒则忙忙则错气一动时不可不实时简点

二十年惩忿工夫今日始得一用

人不可有胜心一有胜心则为气所乗矣要知胜心动时即是气

问吾辈克己而他人或有加无己将柰何曰天下是处不可让与别人做天下不是处又何妨让与别人做

予丁丑初学道时偶有友人相托一事为某人解纷者其人盖尝阴害于予者也予虽漫应之而心不然旣而惕然曰此岂非所谓己私者乎即克去之后来凡遇此等事皆不须用力要知古人克己之说不过如此

一发便觉一觉便遏此是治心妙法

问喜乐在四者之中似未甚害事曰如何不害事凡酒色之害皆喜乐为之也

喜乐是顺境怒是逆境顺境如顺风逆境如逆风逆风畏其覆溺顺风畏其飘扬

恶念易去邪念难去邪念易去杂念难去愈微则愈不觉工夫尤当于微处着力

克除恶念只在絜矩二字

人邪念发时便思鬼神此心便不敢妄动

袁幼白戏问见女子时亦颇动念否予曰美恶贞淫之念未尝无之若谓有不肖之心此则不敢幼白谓不敢则犹有根在予曰未敢便谓无根愿学焉耳

古人称逺色逺色则滋味便淡邪念自息

昔人云见利思义见色亦当思义则邪念自息矣四十二章经数语甚好老者以为母长者以为姊少者如妹幼者如女敬之以礼予少时毎乐诵此数句然细味之犹有解譬降伏之劳若能思义则男有室女有家自不得一毫乱动何烦解譬降伏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语宛而严可为见色思义之朂色之迷人如水荡舟当牢着舵自不迷所向

见色思义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也人谁无好色之心能以礼自持则君子矣未可过为好髙之论也

朱子论邪念之发云切莫要防他此真验后之言盖人当无事时欲收束此心起一防制之念则邪念反因之而起是所谓开门引盗也问之江陈诸兄皆然故欲遏人欲只是存天理

予幼学道时每苦杂念多尝于桌子上冩精明强固以收放心八字对之后来却渐渐减少

人杂念多只是闲过若时时勤正念便无杂念

人怒多从过处错哀多从不及处错抑其过引其不及则庶几矣

忌心最害事每见朋侪中虽贤者不免一有忌心则朋友中复有一团否隔之气学业因之而不进事功因之而不立矣可叹可叹真心为学之君子急须克之

忌者己心也己字古文作蛇蛇有毒害之意故人心莫毒于忌

天下惟才髙之人多忌盖己才髙矣而又有人胜己则不胜其忌之而不知一忌则其才已小也故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己骄与吝总是一忌字

吝字训羞今人见人称他人才髙则自己不觉羞涩此即吝也此即忌心也故小有才者对胜己者则吝对不如己者则骄

身处要津知人之贤而不能与之立乎其位谓之窃位身负时望知人之贤而不能推引延誉谓之窃名窃位窃名俱是一团忌心惟恐人之或胜之也故夫子谓之曰窃直是推见至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