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戴溪 撰

子路第十三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先之劳之不出一事葢不先施而徒曰劳之是所谓小恵未徧民弗从也然事亦须先识体子路为蒲宰使其民修沟渎以民之劳烦苦也人与之箪食一壶浆孔子闻之使子贡止之曰汝以民为饿也何不白于君发仓廪以赈之而私以尔食餽之是汝明君之无恵而见巳之徳美矣子路之意固将以劳民也而其失若此是得圣人之言而未得其所以言也他日治蒲既三年矣孔子过之曰吾见其政矣入其境田畴甚易草莱甚辟沟洫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尽力也入其境墙屋完固树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寛故其民不扰也若此可谓先之劳之之功矣三年之久而其政始成非不倦何以及此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前辈説先有司以为季氏之乱正由大夫侵权分守皆乱今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告以先有司使鲁之君臣各有司存则三家不治自服此夫子欲堕三都与正名于卫之意也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葢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前辈谓夫子为政于卫欲先正名必须教辄避位以逊其父则君臣父子之名正矣夫辄至于发兵拒父积年未定欲待夫子为政固将求安其位也而教之避位是宜子路以为迂也考之史记称孔子自楚反卫是歳鲁哀公六年也是时卫君辄父不得立在外诸侯数以为让而孔子弟子多仕于卫卫君欲得孔子为政故子路来问以探夫子之意所以冉有子贡相语有夫子为卫君之説亦是见夫子自楚复卫意者欲仕于卫君乎由此观之辄之有待于夫子其意可知矣夫子亦安能以一见之间使辄避位以逊其父乎故吾以为学者当识圣人之意子路设问以探圣人欲仕之意圣人不敢明白其不可葢居是邑不非其大夫岂敢明言其不足仕乎葢必也正名之意言必先正名而后可仕今卫之名不正甚矣彼既不肯正名是决不可仕也子路知圣人之意故有有是哉之语大有惊愕之意问道管他此等事作甚如今更説此事来可见迂阔且自为政何必问他名正与不正圣人闻他此説意者説道子路可是鄙野更不防説教委曲防辞之中义理自明如子路此言几于戆矣大抵君子于理防未得处亦须仔细思量如何直截如此子路道正名是闲慢事不知名不正则开口便説不得如何行得既行不得更説甚礼乐夫事成则礼乐兴犹充实而有辉光也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此一段前辈论已详尽大意道樊迟所见甚卑浅意间道人君偃然在上不耕而食不蚕而衣则吾心有所不安百姓将有所不服欲得君民并耕出入阡陌与百姓同其劳苦庻几享之而无愧此亦可谓虑事甚宻矣其如所见太卑若使天下之民敬服其上莫敢不用情如子弟力耕以供父母则天下之农皆愿耕于其野矣耕稼之事自是老圃之职何足以累君子之心礼记曰后稷天下之为烈也岂一手一足哉为君子者正患无礼无义无信斯民外服事其上而中实欺之则一旦涣然觧散却有可虑之理若使礼义修明信服民心享天下之备奉正是当然耳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扵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此一段是圣人教人读书法书不在多诵正乃谓有得耳所谓有得者非谓有得于经也正是因经有得于心耳夫诵诗可以从政出使是岂政事言语尽在诗乎亦是感发吾心耳古人多先学诗学者读诗最是识人情物理胸中真有所兴起不至于滞碍不通自然出而可用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其身正其极至于笃恭而天下平不勉而敬不言而信其身不正其极至于用刑而不胜况出令乎管仲下令如流水之原此霸者功用也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按史记夫子自楚反卫当鲁哀公七年卫出公五年也孔子曰鲁卫之政兄弟是言为哀公出公发也鲁尝逐君卫方争国君臣父子之间若此亦无以大相过矣圣人之言及此葢亦有所感叹云尔虽然夫子尝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则鲁之风俗几于道矣圣人之言及此何也葢人之受病虽同而元气之厚薄系其所禀受元气之厚者受病虽深当易愈耳昔者仲孙湫省难于鲁正当庆父子般之乱可谓礼义灭絶甚矣仲孙湫归言于齐侯曰鲁秉周礼未可取也谓君臣簒夺之际为秉周礼之国葢必有见于政事之外矣此夫子鲁一变至于道之意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左氏列公子荆与史防蘧伯玉同称君子则其为人可知矣人之不善居室有二其一曰贪不知足其二曰骄而易盈公子荆则异于是曰合曰完曰美此之谓知足曰苟此之谓不盈夫富而不骄者鲜谓其易盈也富者怨之府谓其不知足也人能知此二者可以为保家之主矣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庻矣哉冉有曰既庻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国患于无民故户口蕃盛者为治之基也后世之君括户以求民为赋役地也圣人欲富民后人欲富国其事正戾故休养生息者所以庻之也劝课农桑者所以富之也申明礼义者所以教之也不如是不足以为人上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此圣人感叹忧天下至深切之意也圣人用功虽曰绥之斯来动之斯和然亦是年歳间方得大体齐整若欲事事物物无纎毫未尽处为王道之大成亦须是积习之功如化工生物发育条畅在旬浃之间亦须厯夏秋方能成实善人为邦譬如平和之药无速化之功积久药力既行则宿疾自消若夫举一世之民跻之仁夀之域使昆虫草木咸归于仁此非日夜渐渍渗漉之功未易至此譬如天地之间甘露醴泉竒草异木非至和之气磅礡郁结何以生此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为政甚易只须正巳便是正人为政甚难不先正人却先正己政者正也不正不足以谓之政

冉子退朝子曰何宴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此一段前辈论得极切当大意以为夫子此语不是论政事小大意专在季氏也昔夫子正取假之名于季氏葢君臣礼废已久谀謟成俗虽君子在习俗中浸滛不觉语言亦不识轻重如冉子有政之类是也葢冉有不曽仕于公朝今之退朝者是退季氏之朝也谓季氏家事为政是当时习俗之辞不以为怪也圣人不欲直言其非为之隠其辞以警悟冉有之意曰往往今日所议者事也若是政关国家利害虽不吾用吾亦须见説隠然国家之义行于其间使冉有感悟圣人之言他日旅泰山伐颛防之事皆有以处矣此圣人之防意也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防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防邦乎

一言可以兴邦者谓人君出一言之善便可以兴邦如宋景荧惑退之类是也圣人以为一言之发不可若此然而出言之善恶其几防之际废兴所关甚可畏也葢一言之善恶未便可以兴防然自此一言而推之前面大段利害兴废之原葢几于此几之为言防也古人之所甚戒谓其隠然而实彰也且如人之言曰为君难此一语未便可兴邦然才知为君之难事事不敢轻易邦有可兴之理若只説道要人顺己此説既出拒人于千里之外如隋炀帝所谓朕性不喜人諌邦岂无可防之理哉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悦逺者来

按家语子贡问于孔子曰昔者齐景公问政于夫子子曰政在节财鲁君问政于夫子子曰政在谕臣叶公问政于夫子子曰政在悦近而来逺诗曰乱离瘼矣奚其适归此伤离散以为乱者也葢荆之地广而都狭都狭则近者离散地广则徒务逺畧夫国内空虚而四封之地广则楚之为政可知矣故夫子答之以近悦而逺自来之道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凡事不要速成事若欲速必不免苟简灭裂前面便行不得又不要求小小近效事若欲近效必不免经营目前真切大事都无暇及古人举事为是绸缪委曲者非恶其速也恶其不行也见小利不顾者非恶其利也恶其为害也此患不特为政人人有此病学者当味此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隠子为父隠直在其中矣

夫理直为直理曲为曲此最易晓而叶公之言及此可谓天下之大愚矣此一事证父者不足责叶公大可责也韩退之以为刲股以救其父在有司尤当诛之以为伤风败俗若证父攘羊有司当杀无赦今叶公专楚国之政而持论及此则楚国之风俗可知矣呜呼此固申韩刑名之所由使乎灭絶天伦而一聴于法天下之不亡者特幸尔古之圣人其法制也为是议亲之辟非枉法以自私是乃所以行法也葢立法不问亲疎至于掣肘不可行则法有时而废委曲通人情以与天下议之则法行而民服矣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明道先生以为彻上彻下语观此语与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相似此三语学者时暂亦有此心但不常存耳当尊长之前亦须恭为君父执事亦须敬与亲故亦须忠才到可以卤莽处有时亦不免自恕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便有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惧乎其所不闻之意夫子以为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可行居处恭执事敬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以此知天下之理有人心者则一而已矣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大抵圣人教人皆是因人之才成就之史记载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此事固不可信然以辩闻恐亦未免有权以济事处如史记所载虽曰足以存鲁其实亦非士君子之事所谓不辱君命者承命而行有死无二而已若曰反覆变诈此苏张之事是行已而无耻也可以为士乎夫士至于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有用于国若夫退修于家宗族称孝乡党称弟此亦可谓纯笃退修自洁之士至于苦节自守介而不通抑亦可谓一节之士矣今之从政者何如前辈谓居其邑不非其大夫故夫子自谓斗筲之人辟而不言此意故好窃意子贡所问今之从政不是问当今大夫前面问士而后面问从政是问今士人中亦有去从政者不知如何圣人以为斗筲之人谓士之从政者是斗筲之人所谓为贫而仕急升斗之禄如乗田委吏之类耳何足以数于从政之列所谓噫者叹士之不见用于时而今之从政者类非士也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所以不得中行而与者正是人多狂狷也犹中庸所谓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然不可以其不中而遂弃之不得中行而与必须取狂狷可也易曰中行独复以从道也若中行者自可以复不待引而归于中也惟中也养不中故狂狷之士思得圣人而为之依归葢气质之偏皆可勉而为善惟阴柔模糊无所指名者天下之大奸也此圣人所以恶于乡原也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徳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人而无常不特不可为善止他事亦做不得其曰不可作巫医者举有利害者言也夫子曰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常矣人而至此其身且不知所在何以为人巫医虽贱技然死生祸福与人相关若使无常之人为之其害人多矣不恒其徳或承之羞连下文如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子曰未之思也相类大抵易之书以占而后见吉凶若不常其徳其羞辱必至不待占卜已无可説矣如左传所谓在周易师之临是未尝占而言吉凶亦以其事而知之也故曰善易者不占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君子忘已故和而不同小人有己故同而不和论到极底君子不同有同之理平居议事不为苟同他日患难不相背负者必今日不苟同之人也小人比昵为一他日有利害便相背故今日之立异者即前日苟同之人其间固有相视如仇雠者何望其同乎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此一段是论观人之法非学者自修之辞也乡人皆好之则其为人必和易同俗乡人皆恶之则其为人必狷介自髙然要未见他亲切善恶若乡人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则善恶分明可知矣故君子自修所至而人化之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庻几夙夜以永终誉难以好恶言也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説也説之不以道不説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説也説之虽不以道説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前辈有言人虽甚愚责人必明人虽甚明恕己必昏小人但知有己不复知有人若君子则能通彼己葢君子律已甚严一言笑不可妄得似若难事若使人却知人长短小人待己甚薄事事可以取悦其意似若易事若使人都不通人情事事责办少不如意则谴责随之葢忠厚与刻薄之异也观圣人此言则君子之腹心小人之情状尽在此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泰则处己闲暇不汲汲于奉人骄则对人傲慢自己却不闲暇泰者无求骄者有挟泰者甚安骄者甚殆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来觧以为刚毅木讷非有知觉者不能此其所以违仁不逺大是体贴得仁非説书之法也此其四字只是资质好笃实无伪耳何与于知觉巧言令色其质薄刚毅木讷其质厚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圣人大是教得人亲切説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又恐子路混为一处故申言之曰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来觧以为子路行行其于朋友兄弟不能无失却不是子路平生忍事不得只是好面质人观其在夫子前屡曾如此朋友相切磋固是美事然亦须识合委曲处方得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善人疑若不能即戎然积其教民之功使民欢欣恩爱知有君父虽赴水火可也况于即戎乎夫民让事乐和爱亲哀防而后可用当其教民岂曰即戎积之既久民爱其上何事不可为哉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此一段东坡説得已是春秋书以字极有工郑弃其师与此弃同

宪问第十四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夫子之门原宪最贫葢耻仕于乱世也夫子惧其以仕为耻故告之以此邦有道贫且贱焉是亦耻也观子贡与原宪论贫病事则宪有得于夫子之言矣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胜已之私克之美也忮克忌忍克之害也四者不行犹未絶其本谓之用力则可谓之仁则未也夫克伐怨欲不行犹有以用其力意必固我既絶无所用吾力矣故曰克已复礼为仁虽克已而未至于复礼未可以为仁也

子曰士而懐居不足以为士矣

士而懐居百事不成已非士人矣龌龊浅陋苟且委靡皆懐居之故也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圣人以言孙为逺害之道乎曰非也天下之事杀其身有益于国君子为之若无益于国而轻用其身是浅丈夫而已矣危行言孙为不仕者言也

子曰有徳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徳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徳与言仁与勇自是两事縁中心纯实发见于外自然相应徳人之言可爱可敬真是有和气袭人之意仁人之勇从容守义不急不迫自然有不可犯之威此是必然无可疑之理葢不如是则非徳也非仁也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

拟人不以其伦此圣人所以不答也君子防若人尚徳哉若人其言防而婉取瑟而歌之意也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君子安有不仁之理邂逅误见其意以善为之而或防于不仁者有之若小人用心全别仁从何而有譬如种稻却时有荑稗若种荑稗虽欲一粒粟不可得也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劳字当从平声来觧以为劳勉之劳非是既谓之爱须劳他不然则非以为爱也

子曰为命禆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夫子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此亦是难事春秋时用此为国子产所以能相郑者辞命之功也然当时亦非子产一人之力同时诸公皆有助焉圣人喜郑之多贤若曰欲为辞命使禆谌草创世叔讨论子羽修饰子产润色必可观者矣合众长而泛言之非专言郑事也

或问子产子曰恵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前辈尝説春秋有三子西此所问者是楚子西何以言之谓其所问者皆执政也楚子西何足齿于圣人之门圣人不欲明言其非彼哉彼哉之辞谓所问者何子西也管仲是一时人物与子产功用全别然子产恵人却有君子意思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贫而无怨是切于身已一若忍受得与外面事难易全不同故爵禄可辞而白刄难蹈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雍容风雅与理繁治剧之才不同二者不可偏废为人上者审择其人才而用之耳用违其才则人才无一可用用称其才人才无一不可用人多言古时人才多不知古人善用人才耳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智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谓成人矣

合此四人所长有才智而澹然无欲君子之可用者也况文之以礼乐则学问益可观矣若此可以为成人矣下面曰字是子路説非夫子再言也盖子路平日于圣人之前多是要任意自説所谓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此皆子路所长平生见处在此故以为仅足耳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其然岂其然乎説者以为此夫子不许公叔文子之辞非也夫子初疑或人之非故以问公明贾公明贾之答与圣人意合故圣人喜之曰元来如此岂是如此耶上一句其然説公明贾之言下一句其然説或人以告之非也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君子曰以地正国谓之叛焉可也据地以求后安得谓之不要君哉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齐威晋文之事惟读春秋究见二公本末方知圣人之言谲正为二公图伯言也齐威用二三十年之功晋文公乃成功于二三年之间谲正之辨也召陵正城濮谲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説春秋者曰信其信仁其仁衣裳之防十有一未尝有防血之盟也信厚也兵车之防四未尝有大战也爱民也所谓仁其仁者即如其仁是也如其所成就是亦管仲之仁也大抵有功于生民者皆可以言仁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防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公伐齐纳纠书纠不书子不当立也故古人以子纠为威公之弟若大义不当立而死之是狥私恩也匹夫匹妇狥一饭之恩杀身以为报者有之矣非义也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自其大者言之纯亦不已与天同功自其细者言之卑躬损已孜孜学问皆自是而可进矣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防孔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防

齐威公内行不修有管仲可以霸卫灵公无道得人亦可以不亡然则修身齐家与治国平天下有异乎曰霸于其身者不能禁乱于既死国虽不防而蒯瞆与辄之事国几亡矣此君子之所甚畏也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言至于不怍其内功深矣此其所以难也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非天子不言讨若哀公从夫子之言必且奉王命以问齐罪如侯承王命徂征是也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若谷永之谏所谓欺其君而犯之也子路勇于必为决不至于欺君然已有所不知而强其君之必从是亦欺也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同此一事也君子向上尽通彻小人向下亦通彻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来觧以治国平天下为为人非也何幸得人要治国平天下葢为人之学不如此只是要人説好故有人则作无人则辍耳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应对得极好不惟蘧伯玉能进徳使人亦能以进徳矣或曰蘧伯玉欲寡过而使人于夫子故夫子不与之曰此非使人之所与知也其説凿

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来觧説位亦心但不必如此説只是承上文不在其位之位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也既不失职亦不越职则其官治矣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来解以为欲人之过行者非也耻言之过于行耳所谓言浮于行者是也故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中庸曰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徳也由天下之所同得故曰天下之达徳由君子之所能行故曰君子道者三虽然所以行之者一也故子贡曰夫子自道也一曰夫子自道若此耳彼学者之论夫子不然也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此圣人以其身为子贡训也若一日三省吾身者必无工夫方人矣为善惟恐其不足救过惟恐其不给虽圣人犹以为不寝不食也何暇论人哉夫子尝曰赐不幸言而中夫以言中为不幸则赐之贤其赐之不幸也或曰夫我则不暇指子贡言也但知方人而自己则不暇问其説亦新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

患不能则进矣此君子之所忧也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人之所以有逆诈亿不信之心者欲察物之情不使为人所欺以此为贤耳夫以不诚待人处心已薄于人无损于已有亏谓之贤可乎

防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夫子厯聘列国颇似栖栖当时辟世之士皆以圣人为非夫佞以求用非也固守所见无意于世执其一偏自以为是其害道亦多矣夫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非固也

子曰骥不其力称其徳也

今称良马者多言其能行故有言千里马者不知此特力耳良马之所以可称者却不在此当论其德可也温良淳和急难不相离有君子之义焉

或曰以徳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徳以直报怨以徳报徳报怨不可有心报徳虽有心可也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下学而上达犹所谓升闻于上也故曰知我者其天乎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夫子以颜渊死为天防予子路死为天祝予葢门人弟子得行道者是亦斯道废兴之所系也事关天命非人力所能为也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

世乱而遯圣人亦以为贤若长沮桀溺之徒是也但比之圣人不可同日而语耳辟地若违之一邦是也形于色而后去则已非矣况形于言乎

子曰作者七人矣

来觧两説皆通然作者两字恐非隠者所能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是也土焉者无证故序书防自唐虞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在晨门则知其不可在圣人则但见其尚可为耳故曰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已知也斯巳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末之难矣説者甚多葢荷蒉之言伤于太急防然便为此辞似少商量故曰果哉末之难矣圣人恨不得与之往反共论也

子张曰书云髙宗谅隂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髙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已以聴于宰三年观子张此问知当时自天子至于诸侯不行三年之防久矣观左传鲁昭公有三年之防而国不废搜孟子载滕文公定为三年之防百官父兄皆不欲可防见矣三年不言古之人君皆然髙宗因恭黙思道之中梦帝赉予良弼作説命三篇故髙宗不言之事得载于后世耳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葢百姓极易使上无礼下无学惟见其难耳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夫如是使之赴水火可也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已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已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此三事无浅深但圣人因子路之言太轻故推广言之耳敬便能安人安人便是安百姓其本原功用如此

原壤夷俟子曰防而不逊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前辈谓原壤有西晋之风登木之歌是亦阮籍饮酒食肉之意也圣人惧其祸之将至此也故夷俟一事责之甚严以杖叩其胫因其夷俟而数其罪三也门人记之犹指其掌之义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欤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若有愿学之心虽难言如互乡亦可教若有自足之意虽将命如阙党亦不足以进于学矣人只观其志向更不当问其能否能者易败而有志者不可御也

卫灵公第十五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爼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

按左传孔文子之照攻大叔也访于仲尼仲尼曰簠簋之事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文子遽止之将止鲁人以币召之乃归与此事颇相类不知是二事复是一事也孔子在卫有际可之仕葢亦有意在卫及其问陈全体不识圣人无可説者故明日遂行所谓可以止则止可以速则速也

在陈絶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子路平生有力能不耻于衣敝缊而不能不愠见于絶粮之际学问不足也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圣人不贵于多学欤曰博学详説圣贤之事也然必有以贯之则博而有要人但见圣人之博学多识而不知圣人之有要也隠然一贯之理黙通于博学之中也此其博学也与人异矣

子曰由知徳者鲜矣

此一句不是説子路只是告子路耳由字当如由诲汝知之乎之由防作一句子曰中庸之为徳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岂惟鲜能久只知者亦鲜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巳正南面而已矣

无为而治舜之徳也其实人君治天下本亦无可为者恭巳正南面初无一事可为也惟舜能安于无为而已矣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

子张问行与问达一般只是向外寻求要行要达却不曾反己圣人使求之言行若言行诚实防置之何地皆可行若不诚实不行于妻子况州里乎然是行也亦须积得纯熟自见得亲切方能有行求功于旦暮而归过于忠信笃敬之无益则非矣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懐之

来觧史鱼蘧伯玉于夫子亦太过矣蘧伯玉只是善卷舒寻常不为人所忌故邦无道可以卷而懐之史鱼尸谏一事至死亦只是此一直是亦可谓君子之直矣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多言不如静黙之功然当其人而不言其失所亦多矣所贵于知者谓其不失机也失机而悔后无及矣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噐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问仁与问为仁不同为仁则必资于友朋之助如工人之利器然至于拙工则又非器之所及也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逺佞人郑声滛佞人殆

为邦固自有道圣人不言其道而直言夫治定功成制礼作乐为万世之章程此其待颜子可知矣郑声佞人特去其害治者而已矣

子曰人无逺虑必有近忧

人之逺虑颇似迂阔然而无逺虑者必有近忧则所谓逺虑者乃亲切至近之虑也

子曰巳矣乎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者也

此两语圣人为卫灵公南子设也然而世之通病不逃于圣人此两言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指人情至切者言也内自省则病稍瘳矣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桞下恵之贤而不与立也不知其贤而不用犹可説也知人之贤而恶其与己并也是不以国家百姓为念者也其亦不仁甚矣非所当有而有之谓窃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逺怨矣

若躬自厚而不责于人则无怨矣不但逺也大抵自利者多怨求人者亦多怨自怨艾则于人无怨矣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不曰如之何如之何当作一句人亦须是遇事三思与人仔细商量有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之意然后可若不能如此率情任意虽圣人亦无如之何也己

子曰羣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此为羣居设也无切磋之益而有好发人隠伏之心则其势不可以相安是真难以共处也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圣人常言主忠信今乃曰义以为质信以成之来觧以为次第先后非也此一段不是论先后之序只是説为君子者当如此一事少不得孟子论仁义礼知不説信葢人无信一事做不成犹五行之无土也故曰义以为质义为质了须是有礼以行之有孙以出之有信以成之方得为君子不是説道礼行孙出了方以信成之也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患不知人求为可知病无能都是自己上用力若知患知求知病则其用功事深矣非为他人设也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与病无能同人之有疾疢者必思所以去之此其真情也然则君子亦求名与曰名非可以求而得自修而名随之病其名不称则知所以自修矣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然则圣人取诸人以为善非与曰非此之谓也君子每事求己惟见己之未至故自反小人每事求人惟见人之莫我与也故常多怨求己者求则得之求人者求则失之求己者常见己之过求人者常见人之过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羣而不党

矜似异羣似同矜而不争则虽异而同羣而不党则虽同而异小人务自矜持便有争胜之意相与羣居便有合党之患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此君子聴言之法以言举人则失之轻以人废言则失之苛但当因言而审察之耳言虽是而人则非亦不举人人虽非而言则是亦不废言惟其是而已矣

子贡问曰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天下之事惟通彼己者能不损己以益人此理可以长久行之而不变若未免以人己二其心则必有龃龉而不可行者非特人病之揆之吾心必有不可行者矣事只是心安者便行得长逺此一段可以两字着力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毁人是不美事圣人固无之然有心于誉人亦非圣人之公也斯民在三代之时所以能直道而行者只是顺行此理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葢三代之时君子与小人同此一道也此一段所以两字着力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亾矣夫前辈常説有马者借人乗之此乃阙文也不言何人之马借何人乗之葢相传妄自增加也观圣人作春秋可见矣

子曰巧言乱徳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是似是而非如恶郑声乱雅乐之乱来説未善也此只説自己多言败徳况巧言乎故巧言能乱人徳小不忍起而便为之能乱大谋乱则百事不成矣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人情多于参差处致察至于众人所雷同处亦不复加意君子却不当如此于众人所不察之中当致宻察之功葢非特观此一段必字着意

子曰人能道非道人

道自人出非由外至者也葢人能充扩此道使天下共由之此人之能道也若人者万善俱备无有亏遗不足之处道岂能人哉此一段能字着意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过不能改方是真过若不幸而过过而能改非过也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来觧不是学与思相因阙一不可然一面苦思不学则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虽圣人亦不能徒思也学在前思在后故博学审问然后慎思论语亦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先学后思思方有益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君子谋道不谋食葢食非人之所能谋也且如耕获以谋食可谋得所求矣然歳安能常丰未免馁在其中谋道者固不谋食然学亦有禄在其中未可谓之不得食也葢道者君子之所当忧而贫者非君子之所当忧也富不可求贫不可去虽忧无益也圣人教学者亲切之言及此可谓详尽矣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来説不是却太深了又説居官临民亦太小了有国有天下者当识此理智虑周防得到固足以来之然强把持不住须是守以仁秦隋之君是知及之也七制仁义公恕统天下是能以仁守之也至于下两节又非七制所能及也使民瞻其颜色望其容貌而不敢生慢易焉此临之以庄之功也虽然犹未也动之以礼使民由于礼而不知所谓动之斯和则尽善矣此三代圣王之事也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此一段在可不可上着力若不可小知则小知是不好底事与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事不同葢大受是受人大底事如托国托孤事关利害之类若小小私昵真是不管强教他与闻其事不得小人反此小小私昵亦能出力为人才到利害便相背负葢谓其不可大受也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孟子曰民非水火不生活故水火人之所恃以为生也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若夫子所谓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者是也民之于仁急切如此然人因蹈水火而死者有之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所谓无杀身以成仁者也此两句人多説不同或云水火有蹈死底道理仁无蹈而死者此亦易晓不待圣人説又有人説水火蹈之终其身未有蹈仁终身至死而后己者也此亦病人人皆是终身蹈水火圣人却不应説吾见两字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当仁便向前做虽师不让也其勇于必为可知矣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来觧以谅为信信与谅不同匹夫匹妇之为谅葢不顾义理之是非但守其言之必信此之谓谅其于正大之义相去霄壤矣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古者人君不轻以禄与人所谓位定然后禄之又曰以功诏禄者是也君子亦不敢轻受其君之禄如孟子所谓退而有去志不欲变故不受也事君者量事而后食务先敬其事度在已无愧事而后敢受禄于君

子曰有教无类

圣人只有教人之心无分别人之心才有教则人人皆可学却无彼此今人多言某非士类不可教自恨教者无以教人耳苟有教何类之有只患月不出不患不徧照也只患雨不降不患其不徧泽也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相为谋则其背戾而不合所谓左右背劔者也君子于此亦聴其自耳非可强合也东坡曰彼且不吾信如吾之不彼信也

子曰辞达而已矣

君子无意于为辞求以达其意而已矣辞达则止不求工也然而见理不明者其辞必不达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

来觧以为诚亦不必如此实説只是道理合如此瞽之无相伥伥然无所之故瞽必有相今既来见便合与他説所谓见瞽者必作过之必趋亦只是道理当然

季氏第十六

季氏将伐颛防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防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冉有曰今夫颛防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葢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则修文徳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逺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颛臾任宿须句皆风姓也实司大皡与有济之祀僖公之母成风故僖公尝封须句则风姓之亲鲁亲之旧矣颛防之伐季孙蔑公室也既説近费便是要广费地此其真情也圣人却不甚责子路葢辅成季氏之恶者大抵多是冉有故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又曰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圣人逆知三桓之子孙防矣故曰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也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葢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庻人不议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不自诸侯出况政在大夫政不在大夫矣况庻人得以议政縁诸侯侵礼乐征伐故大夫窃政大夫窃政故庻人议政上下相承之理也故下之事上卑之事尊乃所以安乎其位也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防矣

自公子遂杀适立庻而后公室之权去自昭公出居干侯而季氏之僣极矣圣人当定公之时故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禄先去公室而后政始逮大夫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僻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取友之道以刚为上而多闻次之若便僻善柔便佞皆非刚者也益如人加长而不自知损如火消膏而人不见益难而损易如薰莸然十年尚犹有臭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逰乐宴乐损矣

大学曰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然亦观其正与不正耳有所好乐则念虑不忘于心久而与之俱化其最善者好自谨饬与贤者游而喜称道人之善知为善之可慕久久必当有益若怠惰不学好自纵恣久而不改其损大矣骄乐傲也佚游慢也宴乐安也皆恣情纵欲之病也

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隠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

此一段读曲礼即见得少事长者其难如此孔门中如子路之率尔固不可然问焉而不言则不用情亦非事长之义也若夫未见颜色而言则妄人而已矣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鬬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前辈已谓血气之善有限学问之善无穷葢学问不充血气用事虽有善者亦只是血气为之况血气之不善者乎学问之功全在变化气质血气随少长而盛衰此心戒惧一日则好一日君子有三戒不敢自恃如此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子曰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者天下一人而已矣故畏者进徳之阶也人惟无所畏也而后动于恶故小人为不善者必先慢天忽人不有圣贤之论然后得以自便其欲王氏曰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此所谓无忌惮者也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未尝学问触事面墙穷途而反尚可谓学既学而知犹可次于生知之列直至于困不学民方为下于此知天下无不可学之人学无不可知之理学者不当自弃君子不当弃人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聴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古人以视聴言貌思为五事圣人以思分于视聴言貌之中其理相为用也今人何尝不思但思虑扰扰要者不曽思只是邪妄耳内而处已外而接物那一件少思虑得君子念念不忘于善故事事物物皆经思虑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今人所以多悮者只缘卤莽过了若加思虑无有不当者然而君子之思非扰扰然无所至止也内有所主中扃不惑则事变虽万殊而此思则一学问之功以思为主圣人言之详矣所谓不思无思者是又圣人之事也

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隠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前辈尝説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是不好事葢见善则不向前见恶则时一染指焉人类多如此若夫退然自处理防自巳事各据其所可行者以自达于圣人之道如此底人己自难得今人只是推善不做尝试于为恶者尔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得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

此一段是连上文齐景公闻夫子君君臣臣之言而知其善闻晏子之言而知礼之可以为人国然卒不能用其言柔弱无立甘心于乱亡岂非所谓见善如不及者乎伯夷叔齐所谓隠居以求志行义以达道乎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逺其子也

圣人之教子先养其气质待其可以受教也然后因其质而徐教之不先时而躐等也学诗学礼乃平日为门人言者还以告其子夫子尝谓伯鱼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此学诗之训也伯鱼之母亡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嘻甚也伯鱼闻之遂不哭此学礼之训也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此章是先王之礼弟子附见于此葢亦尝闻圣人之言云尔夫人与君得并称君夫人称小君此其于国之臣子有君道也所以相内治也如之何其以易为之春秋之时夫人不成其为小君矣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其相敬如此宁复有如春秋夫人之事哉宋左师受妾弃宝马之赐改命曰君夫人而后受之大臣之称若此邦人何观焉圣人安得不叹息于斯

阳货第十七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懐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歳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此不是圣人明哲保身乃是圣人从容中道处归豚之意阳虎设诈行权以屈圣人之从已如此也圣人黙折之往来唯诺之间使小人不得以致怨肆毒所谓从容中道者与

子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

相近二字至哉圣人之言也浑然天成无所偏倚三字之説废矣后虽有辨者无所致其诘矣哉

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此一章是连上文圣人惧人之不晓也故又再言之惟其习相逺故上智与下愚不移其初只是同行一人向东一人向西便有万里悬隔终身不相及矣然则为中人者可不审所习哉

子之武城闻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戯之尔

闻歌之声不是子游歌是邑之人歌也故子游以学道为对一似今之州县先教化所在各有书堂诵之声洋洋盈耳夫子欣然有当于其心故喜而戯之耳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説曰末之也己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按公山不狃率费人以攻中山仲尼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不狃奔齐如此则是公山不狃之招圣人是有悔畔之意也故圣人欲从而劝教之及其不往则始命乐颀等下伐之夫子时为司冦也若是子路则决然不可往非有磨不磷湼不缁之徳则不可往非有绥来动和之功则往亦无益圣人阖辟造化之功子路宜乎惊怪而不晓也

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寛信敏恵恭则不侮寛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恵则足以使人

此五者处已甚严待人甚恕大抵圣门之论仁分而言之则仁义礼智各为一徳合而言之则仁总万善而为之长凡天下之善皆仁也不必曰此仁便是公彼仁便是觉也克己不必专説己爱人不必专説人未有克已而不爱人未有爱人而不能克己者也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缁吾岂匏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观夫子者当于见南子欲从公山弗扰及佛肸召处观之此是圣人大功大用与造化相似处去圣人一间便做不得葢不如是不足以为圣人亲于身为不善君子不入此只是初学自守者便能及此子路可谓不识圣人吾岂匏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言其不为人所食无用于世也人亦须有用于天下方可以扶立世道乾坤亦只是用若安坐而无所用是亦匏而已矣

子曰由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来説以仁知六者为质不是此只説好耳仁知信直勇刚此六者最是好底徳愚荡贼绞乱狂此六者最是不好底事只縁不学故虽好仁好信亦只为善何况所好者非善耶大抵人不学问与学而不穷其精防徒知美名之可慕而不究其实其意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非者多矣此则学者之所畏也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羣可以怨迩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人情至美也逺近相取情伪相感则亦有时而不美故圣人必有以通人情使得以自述其情性写其欢欣之意而叹其愁思不乐之状夫是以宣其鬰滞而乐其和美则不肖之心不生矣后之学者岂不当学此通乎诗则明乎人情识乎物理可以感发善心察观世变可以羣居不乱虽有怨诽而不至于已甚上而君臣父子之间有人情之所难处者皆委曲中道下而鸟兽草木之名与时消息物理变化亦可畧见矣学诗之功至此顾不大哉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靣而立也与

来觧以为道不可进犹正墙面而立此説不通道不进如何説正墙面所谓正墙面者谓其无所见也古人学诗增长人见识甚多故古人多因诗以正义理周南召南三百篇之祖亦不必实説人伦之本也为犹治也犹为礼为乐之意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夫子于论语止言礼不在玉帛乐不在钟鼓耳至于礼记説礼乐极亲切推而至于孝悌之行治心治躬之学无声之乐无体之礼其深矣哉孟子得之直论其实以为出于事亲从兄可谓深切着明矣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孟子尝论人能充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穿窬与义逺矣毫厘之间相絶如此信乎为学之难君子致谨于精防之际如此也孟子又言士未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是皆穿窬之类也其分别于义利之际精防而严直圣门论学大抵如此圣人以色厉内荏比于穿窬可不畏哉外虽刚强中实歉然是有愧于中也外欺人而内自愧惴惴然惟恐人之知己也是岂非穿窬之类哉

子曰乡原徳之贼也

此章孟子论之葢详矣稂莠苖之贼郑声乐之贼谓其同类而近也疑似不明误天下后世不少此吾夫子之所甚恶而少正卯所以诛也夫子不攻异端而恶乡原圣人之意防矣原髙也深也

子曰道聴而涂説徳之弃也

学不穷本何以进徳道聴涂説犹今谚所谓东畔聴得西畔去説更不究见本末由来便以为是如此虽圣人亦不能教也此之谓自弃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东坡云李斯忧蒙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忧懐光之数其恶则误徳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其祸乃至于防邦善哉斯言能推明圣人之意矣其始止是鄙夫其终乃是乱臣贼子爵禄之心重便生出无限事误国误家岂其本心哉一念之差而已矣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亾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古人虽病处亦好今人连病亦无古人就病处却医得今人之病不可救矣肆与荡不同肆是放言髙论荡则不检束矣廉是有廉隅如今人言善自矜持是也若忿戾则傲俍已甚气象全别矣此皆小人自托于美名以掩其欺者也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此一段与孟子所説不同孟子是説疑似之乱真也故恶之夫子直言其所以恶之之意耳所谓君子亦有恶是也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此见得圣人以天自处圣人尝曰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着明也使圣人得见诸行事必有造化宻移之功不言而化矣退而载诸空言平日与门弟子讲论与系易象作春秋皆言也犹惧天下后世求圣人于言语之末而莫知其本也故又有予欲无言之叹子贡异日有不可得闻之説是得圣人之意矣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夫子阚亡而见阳货与取瑟而歌使孺悲闻之之事见得圣人待小人之道无絶小人之法而又有感悟小人之机其阖辟造化非学者所及也

宰我问三年之防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壊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糓既没新糓既升鑚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防食防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汝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懐夫三年之防天下之通防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甚矣宰予之不仁也习于世俗之薄而反诸其心尤甚焉自以为礼乐之废壊重于其亲之亡也使予尝读蓼莪之诗必不忍发此语矣十哲之数既入曽子当去宰予学者无以宰我为圣门之徒汚吾圣人也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博奕之过止在博奕无所用心之过虽滔天可也学者不可使此身逐日无安处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徳也圣人以勇配仁知葢勇即义也子路见勇而不见义故圣人不言勇而言义夫大而为乱小而为盗皆勇之为祸也君子岂可以尚勇乎此圣人教子路切至如此也齐宣王好勇孟子诱而进之故曰王请无好小舅子路尚勇夫子辞而辟之故曰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圣贤教人之意深矣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逊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圣人之所恶者恶其为害于人子贡之所恶者恶其自欺于已其广狭不同如此圣人之喜怒前辈以为如鉴然妍丑自见无所容心若子贡之恶则见人之过而有忿疾之心矣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逺之则怨圣人察于人情之际亦防矣上而宦官宫妾下而家人臧皆是物也逺之不可近之不可则亦难乎其为养也不求诸家而求诸身得其所以养矣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来觧以为年至四十此其不惑之时也説书不当如此四十而不惑此自是夫子当时事如何立定限制便云四十是不惑时夫子四十不惑孟子四十不动心此自是孔孟为学成就如此岂比夫三十壮有室四十强而仕为人人一定之説乎四十而见恶焉犹云四十五十而无闻焉取其大约言也此圣人待人忠厚之意年至四十春秋已髙经歴世变已多犹未免见恶于人此所谓困而不学民斯为下者也叹息之而已矣

防子第十八

防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前辈尝説商三仁若比干死箕子囚皆无可觧説者防子此事最费觧説故防子特作一书自説其去之之因葢二人可諌防子当嫌疑可立之际故不敢説退而存商之祀所谓自靖人自献于先王三人各行其志无愧于先哲王此其所以为仁也一经夫子之言三人之名遂定不然后世必以防子之去为非矣桞子厚説纣恶未稔而自毙武庚念乱以图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此固人事之或然者箕子隠忍而不去亦有志于斯此亦説得箕子好

桞下恵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人皆谓桞下恵和观直道事人之语桞下恵不和矣不容于人至于三黜其亦不可谓介矣故伯夷非隘桞下惠亦非不恭葢不如是不足以为圣贤孟子推言其末流之弊耳伯夷叔齐栁下恵三人一经夫子称道再经孟子助之其名遂定不然杨子云所谓东国之诎臣西山之饿夫也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来觧説礼貌薄不是葢以季孟之间待夫子是大段礼貌厚了圣人岂縁此去齐景公待孔子不是当面説乃是商量待夫子之礼如此夫子亦不是当面説吾老不能用乃闻此语而説耳葢齐景公虽尊圣人而不能用其言以季孟之间待夫子只是要商量相待底礼数非圣人之意也安得而不行故去齐接浙而行言其速也犹齐宣以万钟留孟子意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齐人归鲁侵疆设计以倾圣人季桓子三日不朝心术巳壊齐人之计行矣故夫子遂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然以膰肉不至而行此孟子所谓防罪也去就止速何其从容中道如此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徳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巳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避之不得与之言

凤兮凤兮何徳之衰不是説夫子盖説时节不好如凤鸟不至之类是也叹凤鸟之莫闻而君徳之莫致也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犹云时尚可为也既而曰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言今不可复为其从政事者增益其危乱而已矣观接舆此言亦不是无意于世者故夫子下欲与之言然竟趋避而去如此等言语不可谓之不是只是欠讲磨之功若与之往复论辨必须悟独见之非惜乎不得与之言此圣人之所恨也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避人之士也岂若从避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羣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隠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防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若此等人不可谓之不贤正縁讲究不明故所见有差别彼为无道不可与易圣人以为无道正吾所当易若有道则无用乎易也其差处正在此辟人者言见其人之不善则从而去之是为辟也人不与人为羣乃欲与鸟兽为羣不特待人太薄待已亦太薄矣荷蓧丈人为许行之学者也然能留子路宿见其二子其于人情不已处即天理之不可冺灭者也圣人以为可教故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何其畏人若此哉子路从圣人既久亦知大伦之义本出于一一处欠阙则他处皆非今知有长防而不知有君臣此之谓不能充其类道之不行已固知之矣然不仕却不得直是无君臣之义而后可故君子之欲仕也行吾君臣之义而已至于用与否则在君而吾之义已尽矣此所谓讲究精防不偏不倚如此虽然子路一日而见三隠者世之贤者伏于岩穴之中不得圣人为之依归者何世蔑有尧舜在上皆贤哲之臣也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栁下恵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栁下恵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隠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按礼记云大连小连善居防盖当时贤者也桞下恵身中清洁已自髙不为世所污废中权则逃遁自匿不为时所忌由无可无不可五字观之一节自喜与敦化之功逺矣

太师摰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皷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按注家云鲁哀公时礼乐废乐人皆去葢不应鲁哀公时所有乐人同时皆去哀公虽削弱国事亦不应如此谬前辈説师摰自是周厉王时人由此一事观之周衰乐废乐官逃散乎四方圣人惜之故弟子追记于此耳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前辈以为施者陈其罪而戮之之谓也左传曰施生戮死可也又曰施刑侯而尸雍侯与叔鱼于市是也不施其亲犹公族致刑于甸人之意此四事皆是寛厚之意所谓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者可见于此矣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此尊尊也

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周之八士如八元八凯然其事不载于尚书故后之人无考焉圣人作春秋士不书石尚书者贵其知礼也然则三代之时士不为大夫者其事业不亦多矣

子张第十九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防思哀其可已矣

来觧以为士能见危致命见得思义故以此心而承祭自然思敬以此心而临防自然思哀不是此自是四事非是连上文利害是君子用力处防祭是君子尽心处人能检防此四者亦可以为士矣其可已矣犹事亲若曽子可也之可

子张曰执徳不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来觧説上两句云不足以有容不足以有守説下两句云无所轻重于世若如此説恐无交涉盖执徳不则其人无所依据信道不笃则其心无所主张如此等人盖无常之人夫子所谓防之生也幸而免者也子张外饰之人而为论确实如此可谓进徳矣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两人趋向不同故议论亦异然论交之际其説皆通人之所以有交友者贵其有益也若不可与者泛然受之何益于我非所谓毋有不如已者之义也子张之説亦不可谓不广大然非学者事此圣人教人不倦之功也若学者当学子夏至于子张之论非尔所及也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子夏之学流为庄周其原盖出于此盖此语有病圣人立论决不如此 先圣之道凡小道皆异端也岂惧其致逺而泥乃有所不为哉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学问无止法善学者当有日益之功日计之不足歳计之有余则善矣来觧以为致其知而不已保其有而不失此语防有病若每日要求知其所未有每月又保其所有此大段扰扰矣子路未之能行惟恐有闻此求知之病也不忮不求何用不藏子路终身诵之此保其所有之病也能温故知新可以语此矣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为学之道尽于此此之谓明向上则有力行一事非是此四者可以谓之仁仁在其中犹学也禄在其中之谓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东坡尝説学以致道甚深然却不与上文相连不用深説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为学亦须致道只须如此説言人各有本业须做到成就处方是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人患不知其过才知便悔才悔便改今若文过则是已知过了知而文之则必不悔既不悔则必不改此其所以为小人也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聴其言也厉此章语亦有病所谓子温而厉者温中有厉不是聴其言方知其厉君子有三变随物赋形从容中道何啻万变本于此一而已乡党一篇可见望之俨然即之也温便是子温而厉此章多是子夏言乃其门人私记如此病处甚多与圣人之言全别大率説得极辛苦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已也

欲信人先从自信起自信甚难所谓有诸已者是也至于使人信已是使他人之心如我之心也不是自信得熟何以及此那件事不是信了方做得成故学问先从信起

子夏曰大徳不逾闲小徳出入可也

徳一也有大徳小徳何也即其全体而论之故谓之大徳由其一节言之故谓之小徳譬如仕止久速各从其可所谓出入焉者也然从心所欲不逾矩凡其所行曷尝出于规矩之外哉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来觧以为下学上达之意非也子夏意不如此子夏之意以为学者当有次第葢学者等级不同善教者亦须量其人而授之君子之道孰当光传孰是后倦若是后倦之人则不当先传与之此其等级次第不可乱也譬如草木有区以为之别矣是岂可相欺也除是圣人合下便理防得故有始有卒不至于后倦者惟圣人而后能耳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前辈説仕与学一也仕而优便是学学而优便是仕盖仕而优非学何以致此学而优则出从仕岂复有二道哉

子游曰防致乎哀而止

来觧以为过则伤生不及则伤恩故一止于哀此语非也此盖子游反本之论也周衰之时防不如古礼多而哀少矣故夫子甞曰防与其易也宁戚子路亦曰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子游之意亦如此防极乎哀而止他事皆末也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曽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不仁与未仁不同不仁是心术之病此小人之事未仁是学术之病学者容有之子张在圣门不得谓之不仁但仁之为道逺非笃实力行人未易至子张饰外不务实如何并为仁得此二子之所恨也子张有好髙之病无宻察之功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防乎此一语孟子尝言之曰亲防固所自尽也致之为言尽也自尽其心而已人那件事不当自尽其心但人罕能自尽于其亲防处观之则天理形见不可冺灭矣乐正子春曰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恶用吾情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孟庄子仲孙速也按襄公十九年八月孟献子卒襄公二十三年八月孟庄子卒孟荘子为政才四年耳中间不见其事想此四年之中一遵其父之旧此正合夫子所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是也当春秋之时世家大夫骤变其父之政者多矣故圣人喜之如此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善哉曾子之言也有司闻此有愧于斯民多矣古者司政典狱之臣虽上得其道民防于罪犹有哀矜训教反已自责之意若上失其道是教民于罪也不能自责而反以责民已羞愧矣况矜已自喜求工法律之外乎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言不善者必归于桀纣然则纣之不善其初岂若是然哉朋而和之者众矣是故趋向之初不可以不谨一入于下流则天下之为恶者皆归之防溺日深而不能自出也故曰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君子有公过无私过事势之适然固有不能免者亦有出于仓卒不熟之际检防不及者故其过也人皆见之及人言以为不可或反诸吾心而不安则然与天下共改之何有于我哉夫人心之至明者不可亡也譬之日月之食也外物昏之明未尝亡也及其复明则向之明者果安从来哉知乎此可以言进徳矣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尝师之有

太宰尝问于子贡子贡以为夫子天纵之将圣今答卫公孙朝之问又曰夫子焉不学盖天纵见圣人资禀苟非学亦何以成就圣人之学与众人同文武之道然在此人皆可学但恨人不能学耳卫公孙朝谓圣人之学必有非人所可知者

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仭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宰我子贡有若三子孟子以为知足以知圣人然则子贡所言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是亦知夫子之浅者耳况叔孙武叔乎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絶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世衰道防虽三家之子孙皆不及其祖父如孟武伯季康子之徒虽不能知圣人皆能尊敬之叔孙婼在春秋中亦略可喜若季孙斯叔孙州仇之徒不及其祖父益逺矣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防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谓君子不敢轻于言如此也葢一言以为知又一言不敢以为知其自畏如此陈子禽在圣门中不知所学何事问三事皆谬其一问子贡夫子求闻是邦之政其二问伯鱼有异闻其三以为子贡贤于仲尼也

尧曰第二十

尧曰咨尔舜天之厯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此一段尧舜揖逊汤武征伐之本防尽在是矣尧舜之揖逊天也故曰天之厯数在尔躬汤武之征伐亦天也故曰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推见尧舜汤武与天心为一处故门弟子记录于此

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絶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民食防祭寛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説

此一章説武王得天下事今于武成中略见式商容闾散财发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列爵分土重民五教惟食防祭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拱而天下治是也又有下车封舜后一事自尧曰而下至此并不言子曰又后面一节颇似不相连此是圣人论次上古之事而得夫尧舜禹汤武王得天下之本与其施设建置之方可以为万世帝王之法自寛则得众而下是説武王之徳缘寛便得众信便民任敏便有功公便説观武王武成所载可畧见矣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恵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恵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恵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何谓尊中庸曰尊徳性而道问学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髙明此之谓尊均之为善也尊之则髙明卑之则蹇浅此五美者尊之则为美卑之则能为恶疑似之际美恶相悬若四恶者只是目前有司常行底事圣人推此以恶名之曰虐曰暴曰贼此何等名耶又以有司配之甚矣有司之恶也其原只是自便于已而责望于人其恶遂至于此为有司者可不戒哉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学者先不要以得防祸福入其心葢此心既定定方能为学知礼所以修身知言所以接物其本之出于我者则一也此三事皆言知盖致知之学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