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部,四书类,日讲四书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十

论语【下之三】

卫灵公第十五

卫灵公问陈於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在陈絶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此一章书见圣人不贬道以苟容不因穷而失志也昔孔子在卫卫灵公以战阵之道问於孔子孔子对曰吾自少学礼其於陈设俎豆之事则尝闻其说矣若夫军旅之事则固未之学也夫以孔子之圣文事武备宜无所不知盖以卫灵公不留心於治国之道而汲汲以兵戎之事为问则其不足与有为可知是以孔子不对而明日遂行焉此圣人之见几而作也既去卫而适陈在陈国时粮食断絶从者皆饥饿而

病莫能兴起子路愠怒见於孔子曰君子之人亦有时而穷困若此乎孔子曰穷通得丧系於所遇君子盖亦有穷时也但君子则能以义命自安而固守其穷小人一遇困穷则不能坚忍顺受而无所不至矣此圣人之处困而亨也孔子大圣人也乃时君既不能行其道又不能接以礼致使一去於卫一厄於陈遭遇之穷困如此则春秋之世运尚可问耶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此一章书言学贵乎知要也子贡之学多而能识矣而於道之本原尚未能悟故孔子呼而问之曰赐也汝见我於天下事物之理无所不知将谓我是多学而一一记识之故能如此乎子贡对曰以赐观於夫子诚多学而识之者也抑别有切要所在而无事於此者与观子贡方信忽疑之间可见其力学已久进道有机故孔子因而告之曰我非多学而识之者也盖天下事物虽多其理则一惟明乎理之原则自能尽乎事物之变我於天下事物之理无不周知者惟一以贯之而已可见学问之道以明理为要而後世学者率皆用力於记诵辞章以夸多鬭靡故以圣学论之则不精以王道论之则无用此皆逐末务外而不知本实之过也所以为学图治必在知本

子曰由知德者鲜矣

此一章书是圣人欲学者求自得也孔子呼子路而告之曰义理之得於心者谓之德非实有是德者不能知其意味之真也今之人知德者鲜矣然则欲知德者其惟躬行实体而求其自得於心矣乎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赞帝治之盛也孔子曰自古人君致治者多矣然皆不能无所作为而治也若无所作为而天下自治者其舜也与盖舜承尧之後礼乐法度皆已具备在廷诸臣如九官十二牧又皆有贤圣之才以分任之所以为舜者但见其率由而不改其旧分命而不尸其功夫何所作为哉不过垂衣拱手端居南面穆穆然着其敬德之容而已盖舜之德盛故其化神然其所以能然者以其绍尧得人也可见为人君者必有法祖之心而後可以遵先生之法必有求贤之劳而後可以享任人之逸试取所谓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与所谓恭已无为云者合而观之而後知古帝之以君道立人极者诚度越乎千古也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子张书诸绅

此一章书见立诚为制行之本也子张问人必如何然後在在皆可通行而无碍乎孔子曰人唯至诚乃能感物诚使所言者皆发於衷符於事而忠信焉所行者皆无浮薄无放肆而笃敬焉则虽蛮貊之邦素不相知者一诚之孚无所不格亦可以行之而无碍矣若言不忠信行不笃敬则虚伪轻薄之人也虽州里之近其可以行乎哉然此忠信笃敬非他乃吾心之诚也吾心之诚本有烱然不容自欺昭然不可自昧者必也时时刻刻警觉提撕如立在此处则见此忠信笃敬参於吾之前或在车上则见此忠信笃敬倚於车之衡盖惟其存之也密故心目之间如或见之若此则诚积於心发於言行之际以之动天地格鬼神无所不可又何不行之有哉子张闻孔子之言即书於大带之上盖欲时时接於目而省於心也其佩教诚切矣夫制行以存诚为要而存诚以省察为先念虑之间乃言行之本省察其念虑之微以达於言行之际则真意感孚表里通贯虽豚鱼可格而况於人乎故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此一章书是孔子赞卫大夫以风有位也史鱼蘧伯玉皆卫大夫孔子曰直哉史鱼之为人也盖人固有自守以正而时异势殊?不能不委曲以随俗者惟史鱼当邦家有道之时危言危行如矢之直即当邦家无道之时亦危言危行如矢之直是乃忠鲠性成有死无二者也岂不可为直乎君子哉蘧伯玉之为人也盖人德有未成则其出处进退之际必有不能尽当於理者惟蘧伯玉则当邦家有道正君子道长之时也彼则出而仕焉以行其志当邦家无道是君子道消之时也彼即卷而怀之以善其身卷舒行藏因时合理岂不可为君子乎夫人品不同故臣节有此二者为国家者上之当求出处合义之人其次则骨鲠直行之士亦不可少也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此一章书见言语当因人而发也孔子曰人之品诣不能尽同而我之语默贵当其可有如其人造诣精深事理通达是可与言之人也而我乃不与之言则是无知人之明岂非失人乎若其人昏愚无识或造诣未到是不可与言之人也而我乃强与之言则是轻於发言岂非失言乎惟智者穷理知人权衡素定故可与言则言不至失人不可与言则不言亦不至失言也夫言者君子所赖以开导乎人者也必以诚而能动亦必以明而能审明以审之则发皆中节诚以动之则闻者格心即至於臣子之感悟君父亦莫不由乎此故不可不谨也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此一章书是言仁为固有之良不可以生死利害而变也孔子曰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然事有适遭其变者贪生畏死则失其本心之安故有志之士与夫成德之人当义理与躯命不可两全之际断不肯偷生苟免以害吾之仁宁可致命遂志以成吾之仁盖仁为人立命之根全之则虽死犹生失之则虽生犹死也然求仁必先於去欲无欲则身命犹可舍而况於富贵功名之末乎彼盖自求其心之安故利有所不计而患有所不避也国家欲得临大节而不可夺之人必於淡泊宁静之中求之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此一章书是言为仁在於亲师取友也子贡问为仁之道当如何孔子曰为仁固是一己之事亦必有所资助而後成譬如百工技艺之人将欲精善其所为之事必先磨利其所用之器是则百工亦有所资况於为仁者乎是以君子居是邦也於大夫之贤者则必执弟子之礼以事之则此心有所严惮而不敢放肆矣於士之仁者则必以交游之礼而友之则此心有所观感而不至怠惰矣仁不於是成乎夫成仁之道不独学者有资於师友而已也人主一日之间亲贤士大夫之时多相与讲磨道义熏陶气质则圣心日纯圣德日进矣

顔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此一章书是论王道而归之慎独也顔渊问为邦之道孔子曰治道必斟酌尽善然後无弊故以正朔论之则夏建寅商建丑周建子三代不同也然钦昊天所以授民时建寅则於民事为切故必行夏之时焉车辂之制不同然辂宜质也殷之木辂则质而得中故必乘殷之辂焉冠冕之制不同然冕宜华也周之冕旒则文而得中故必服周之冕焉乐之音容代各不同然乐以象德有虞之德最盛大韶之乐最隆故乐必用韶舞焉此皆礼乐法度斟酌尽善之道也然而心术之间尤不可以不谨如郑国之声则宜放弃之邪佞之人则宜远絶之盖郑国之声淫声也不放则荡人心矣邪佞之人倾侧危殆不远则覆人邦家矣可见王道之要归在於谨独必使主志清明君德纯粹不迩声色不嬖邪佞然後可以损益百王而立无弊之道孔子告顔渊之言诚万世帝王之法也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此一章书言人当思患预防也孔子曰天下之事变无常事机无定人不可安於其近而忽乎其远如几席之间目前之事近也四海之隔万世之遥远也然人虑不周於四海则患即伏於几席之间计不及於万年则祸即藏於目前之地何则事虽未形几则已动见几而预为之谋则永永无患不然则忧至无日也古之帝王不下堂阶而周知天下制治於未乱保邦於未危皆能为远虑者也然所以能为远虑必由於见几之明欲其见几之明又必由於穷理致知清心寡欲察乎天命去留之靡常人心向背之难保是以朝乾夕惕战战兢兢虽欲不思患预防而不可得也圣人之言垂戒远矣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切望人之好德也孔子每以好德望人至此复叹曰今人於己之德或始作而终辍於人之德或外慕而内疎好之极其诚而如好色者已矣乎吾终不得见其人矣孔子言此盖深有望於天下而反为絶望之辞以儆之也先儒有云惟其深喻是以笃好故大学言诚意欲其好善如好好色而必先之以格物致知苟能於德之在己者?其当然而进修不懈於德之在人者察其本末而向慕无己知之既深则好之自笃故世之好德者少以知德者鲜也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此一章书是孔子深责臧文仲之蔽贤也臧文仲鲁国执政之卿柳下惠鲁国贤人为士师者孔子曰爵位以待贤才乃朝廷之公器非一人所得私也故唐虞之臣更相汲引不为比周成周之廷互相推让不为标榜即至春秋时齐?叔荐管仲郑子皮荐子产度德量才甘居人下皆从国家起见不私其身若我鲁臧文仲其盗窃爵位而隂据之者与何也君子居位不但自求称职又当与天下之贤才共襄国事乃文仲明知柳下惠是有德贤人不肯举之共立於公朝盖恐柳下惠进用形己之短而夺其位也揆诸以人事君之义岂是如此非窃位而何盖孔子此言所以深警後世人臣当以荐贤为务蔽贤为戒而为人君者亦宜如古之帝王使进贤者蒙上赏蔽贤者受显罚则才俊充庭而国家乂安矣孔子赞公叔文子而讥臧文仲诚以荐贤为国大臣之道当然乃後世媢嫉者多而休容者絶少此治道之所以不古与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於人则远怨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言远怨之道也孔子曰世人怠於自修而又畏人好修故其责己也常轻其责人也常重此所以致人之怨恶也诚能於己身之过痛自咎责不肯轻恕於他人之过虽亦竭诚?正郤不失之太苛厚於责己则身无不修之行薄於责人则人有乐从之意虽非有意远怨而人自然无怨矣古之成汤检身若不及与人不求备人主诚欲圣德日新人情悦服曷可不以此为法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慎思也孔子曰天下凡事皆有义理必熟思之而其义始精必审处之而其理始当使於临事之时不能反覆裁度心口相语曰於义理当如之何当如之何是不能熟思而审处之矣此等人率意妄行是非利害有所不顾虽与之言必不见信吾且奈之何哉是以古之君子穷其理於无事之先察其几於有事之际虞书所谓惟几惟康商书所谓虑善以动动惟厥时者此也谋国者其念之哉

子曰羣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此一章书是言损友之为害也孔子曰君子讲学以会友取善以辅仁然後道明德立有?过长善之功无善柔便佞之患若与衆人羣聚而居至於终日之久口不道诗书而惟以游谈谑浪为相亲语不及道义而惟以挟数任术为能事如此则放僻邪侈之心滋长於中行险侥幸之机习熟於外欲求入德而免於患害岂不难矣哉古之圣王处士於庠序而董以师儒之官斥去憸邪不使见恶行故其教不肃而成其学不劳而能而无士习不端之患也不然子衿佻达言伪行坚日中於士习而莫之救风俗日漓人才日坏其所关繋宁浅鲜耶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此一章书见成德之人乃可以成天下之务也孔子曰天下之务有当然之理有自然之势苟识见不定涵养不深未能期於尽善也所以君子事无论大小惟要诸义以为质干一人而具天下之谋一日而存百世之虑其择善定见为何如者而正非径情而直行也义之中自有不可紊之节文焉礼以行之又未可自是而轻物也义之中自有不可少之谦让焉孙以出之且未可矫於始而怠於终也义之中自有真实而坚忍之志焉信以成之夫既义以为质原未尝有轻於图功之心而又衆美兼备并非徒存好义之名以此处事何事不宜以此济人何人不赖非成德之君子乌能如此哉有经世宰物之责者当以是为法矣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此一章书见君子为己之学也孔子曰今之学者每以人不己知为病君子则不然其所病者惟是道德无所成才器无所取庸碌无能斯为切身之患耳至於人不己知於己何与於人何尤君子不以为病也盖自修之道原贵实不贵名有能而求知於人其心术已坏况无能而求人之知其为虚伪可胜道哉君子反求诸己唯务闇修而诚中形外则终有不可掩者故学问以求实为要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此一章书是孔子以名为教也孔子曰君子为己之学初非有意於名也然名者实之宾未有道明德立而名誉不彰於天下者若自少至老尽一生而不见称於人则其无为善之实可知此君子之所疾也君子非疾其无名也乃疾其无致名之实耳盖三代而前唯恐好名三代而後惟恐不好名好名而後自修人之常情也圣贤维世之意帝王御世之权岂外乎此哉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此一章书见君子小人用心之不同也孔子曰人必有所用其心而人品即於此分焉君子凡事皆反求诸己如学问闇修之功惟求自慊於心即获上信反之事必不由他途而进盖兢兢然恐阙失在己而未尝自寛也若小人凡事妄求诸人德不加修而违道以干誉情偶有拂而任私以推怨盖戚戚焉责备於人而未尝自反也夫求诸己则可以成物求诸人适足以丧己均一求也而君子小人悬殊如此衡品者其不可以不致辨也与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羣而不党

此一章书是言君子持己处衆之得宜也孔子曰人之立品尚严毅者最不易得然或自视太高责人太详每至於乖戾而不觉也君子则但以礼法自持惟恐一言一动之偶诡於正可谓矜矣而未尝以气陵人何争之有人之度量能休容者最不易得然或包荒是务瞻徇为心每至於阿私而不觉也君子则但以寛厚待人惟期天下国家之共偕於道可谓羣矣而未尝以情徇物何党之有盖矜易隣於争羣易流於党唯君子性情学问交底於至所以各得其正而无弊天下所以赖有君子也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此一章书见君子之听言审而取善弘也孔子曰任天下事者系乎人议天下事者存乎言使人与言兼善岂非君子之至愿哉而不能尽然也其言虽有可采而其人尚未可信若以敷奏之工即加以车服之庸则天下之饰言以求进者多矣君子则但取其言而已不以言举人其人虽无足録而其言则确有可听若以狂瞽之名槩任其嘉言之伏则天下之饰貌以求容者多矣君子则姑置其人而已不以人废言总之君子操用舍进退之权全无私意存乎其间为天下得人不妨详於责实为天下求言不妨寛於论过所以师济在位而蹇谔成风也与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此一章书是示人以守约之学也子贡问曰天下之理虽无穷必择其要而後可守有一言之微为衆理所不能外而可以终身奉行者乎孔子曰理莫备於一心执要者亦在乎推心而已欲求终身可行其必恕之一言乎恕者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己所不欲之事即勿以施之於人不求人心之合而祗求自心之安此即所谓约而可守者宁不可以终身行之乎可见圣贤学问先戒偏私帝王功用首重絜矩诚以恕之一言而推行之则大道为公之世也岂仅勉赐而已哉

子曰吾之於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此一章书见圣人无私好恶也孔子曰是非者天下之公也毁誉者一人之私也吾之於人也非不称人之恶然人之恶如是而吾之称之也亦如是未尝过其实也於谁而毁乎非不扬人之善然人之善如是而吾之扬之也亦如是未尝浮於真也於谁而誉乎夫毁固不免於刻薄而誉或不失为忠厚然即有所誉者亦必有所试验而非妄为夸许务使当之者无愧闻之者见信尔誉且不敢轻易又何况於毁乎凡此者非吾之私心也正以斯民也既禀天理之公又被先王教化之泽是则公是非则公非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吾焉能枉其是非之实而容私意於其间哉盖天下有善恶自不能无好恶然好恶之过反不足以为惩为劝不若因物付物者乃为大公至正也以此而操赏罚之权何古道之不可复哉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此一章书见圣人革薄从忠之思也孔子曰世道之汚隆人心为之也乃人心之变有日异而岁不同者试举一二事观之方我生之初古道犹存为史官者或闻见未真考据未确即阙之而传疑焉未尝任私意为笔削也有马者或彼此相假有无相通即借人而共乘焉未尝挟所有以骄吝也乃今则不然果於自用者不求是非之真专於自私者畧无公溥之意吾不意人心风俗之遽至於是也盖运会之日降由於教化之不明有世道之责者可不思所以挽救之哉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此一章书是圣人示人以听言处事之法也孔子曰凡言之有理者不过平正切实而已乃有巧言焉或为輭美以取悦或为新奇以惊世若误听之必至是非颠倒真伪混淆适足以乱德而已至於谋大事者必有忍其乃有济乃或以小利而轻动以小害而辄阻而不少忍焉则不世之功或败於一朝之忿非常之患致牵於姑息之私适足以乱大谋而已然则有天下国家者衆言当前取舍动关主术万几在御颦笑即系国谋苟非至明至断乌能肆应咸宜哉

子曰衆恶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

此一章书是孔子示人以好恶之真也孔子曰好善恶恶者人之情也而偏私附会者正复不少乃有人焉衆人皆恶之矣夫何恶之之多也苟非大奸巨憝之人即或高世遗俗之累必进而深察焉见其真有可恶方可同恶不然何敢从衆而蔽善也有人焉衆人皆好之矣夫何好之之多也苟非真才实学之士即或沽名钓誉之流必进而深察焉见其确有可好方可同好不然何嫌违衆而市恩也盖衆论偶然相符惟公论久而後定於此加察则孤立者不患乎无助而朋比者难逃於洞观人才之消长悉关於此可不慎哉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任道也孔子曰道之大原虽出於天而道之实理则备乎人人之求道者往往谓我能是是亦足矣不知人力不至而道体亦狭由穷理尽性以至於参赞位育虽道之量固然而实人之功为之也人能弘道岂道之自能弘人哉总之私欲未尽则本体不完功用未全则德量有缺有斯道之任者甚不可自诿以负上天赋畀之意也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此一章书是圣人望人改过也孔子曰凡人日用之间不能无一言之差一事之失若觉而即悔悔而即改尚安得谓之过耶惟夫过而不改或迹未显而幸人之可欺或事已彰而遂非以自饰因循畏惮?不自新则无心之差反成怙终之失偶尔之误遂贻生平之尤是乃谓之过矣岂不可惜哉所以古之圣人不骛无过之名而贵改过之实舜圣帝也而有予违汝弼之戒汤明王也而有改过不吝之勇岂非後世人主所当取法者耶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此一章书是圣人警人徒思之弊也孔子曰精微之理非深思不能入而徒思亦未可据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一意於思矣此时之鑚研不可谓不端也然毕竟徒索於空虚而於道终无所得盖甚无益耳不如好古敏求致力於实学者为足以啓闻见而益修来也夫思原不可废但思而不学则用其心於无用之地矣此慎思笃行之功所以兼贯而不可偏恃也与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此一章书见求道之不可以己也孔子曰人不能无所谋而知要者必推君子君子之所谋者惟在乎道朝夕敏求祗期有得於身心至於食之有无则不暇计也盖尝观农夫之耕也本为求食而或年岁不登则无所得食不求馁而馁在其中矣君子为学本为谋道而至道明德立则见用於时不求禄而禄在其中矣可见皇皇求利者小人之事皇皇求仁义者君子之务君子所以忧道之不得恐无以成已而成物岂忧贫之难安而仅干禄以速富哉然则朝廷诏禄养贤原以寓激劝之典君子程功受禄方可免尸素之讥若汲汲於富贵戚戚於贫贱断非载道之器也国家亦何赖有此人而用之哉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以全德望人也孔子曰天下之理固自无穷而君子之学务求其备今有人资质明敏学识渊通於身心性命之理修己治人之道智足以知之矣由此而服膺勿失念兹在兹亦何至有初鲜终既得而复失之哉乃持循不力遂尔私欲间隔是始而得之者终必失之亦何益乎所以见道既真体道尤贵力也若夫知及之而仁又能守之德之修於内者既全矣乃於临民之际或容不庄而失之慢貌不庄而失之佻是在己巳无居尊之体民将谁敬乎所以在内者既纯在外者更当谨也至若知及之仁能守之又庄以涖之是内外之间其德交底於纯矣然所以鼓舞作兴乎民者犹未合乎义理之节文则民徒有作肃之心而不能臻夫风动之美亦岂得为尽善乎所以学无止境必至於尽善而後已也可见道合内外兼本末一有未纯即为全德之累此体道者贵乎曰进岂可以苟有所得而自足耶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此一章书是言任人之法也孔子曰天下有君子即有小人其人品原自不同而材器之异更有迥然不侔者如君子所务者远大而不屑於细微若止以一才一艺试之则将无以见其长不可也惟夫大艰难大利害则君子之德器足以胜之材识足以理之此乃其可任者也至小人所图者卑近而不知夫高远若竟以天下国家任之则必不能胜其任不可也惟夫效一官办一事则彼之智计足以筹之奔走足以副之此乃其可取者也君子小人之不同盖如此要之大受之器多厚重而小知之才多便捷若厚重者而以为庸碌之流便捷者而以为俊杰之士将恐用违其材而所关者非小也此正心穷理斯为鉴别之良法与

子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此一章书是言人不可须臾离仁也孔子曰仁之理与人相亲水火之功与人甚切故凡具此生而为民者但知水火为养生之具有甚於仁抑知仁为人之本心乃人之所以为人者更有甚於水火哉盖水火虽足以养人之生而亦有时伤人之命如蹈水而溺蹈火而焚吾尝见有死者矣若仁则统四端兼万善终食之间可蹈也造次颠沛亦可蹈也仁者恒安仁者必夀亦安有蹈仁而死者哉夫仁甚切於人过於水火乃人於水火则不能离而独於仁则违之者何居仁人之安宅也旷安宅而弗居岂不重可惜哉

子曰当仁不让於师

此一章书是勉人勇於为仁也孔子曰仁乃心之全德存诸己而无假於人所以担当是仁者全在一心勇往无所退避则仁始为我有而无摇夺之患故以常人之情言之凡弟子於师宜无所不让若仁为己任乃吾所自有者而自为之原未尝争於师又何必让於师耶师且不让他人可知矣盖仁者人所同具之理苟能用其力焉则一日克复天下归仁又何所容其退避耶故曰君子体仁足以长人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此一章书是言君子一心任理而无所私也孔子曰人之为学固贵能守然亦不可不辨焉有见理明而守之不易者贞也乃天下之公也亦有执己见而必不可移者谅也是一已之私也人惟察理不明体道未真故以谅为贞者往往有之君子则以精一之学为不拔之操上而立业建功下而出言制行虽万变纷然要皆合乎时措之宜而归於至当之则未尝偏执意见之私而不达夫权变之理硜硜然守之而不易也君子之为君子者盖如此故欲为君子者必当於其贞者求之若以谅为贞则执一已之小信而害义理之大公如王安石之徒非明鉴与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此一章书是言为臣者当以纯心事君而不可有冀望之私也孔子曰人臣事君尊卑虽有不同而分内当尽之职则为事朝廷分给之禄则为食事之与食原相因而至者但人多以食为重而反以事为轻於是利禄之念动於中而朝夕营谋皆其身家之计其於职分之所当为竟付之不问甚而患得患失皆由此而起若纯臣之心则不然於职任之事惟一心敬谨以办理之如上而论道经邦下而分猷宣力或官守或言责但思修其职而効其忠国尔忘家公尔忘私一念寅清无所繋恋即国家诏禄有典直以为後而不遑计矣盖所敬在事则其心专所後在食则其心一惟专惟一则事君之外皆无所用其心以之亮天工而凝庶绩亦何难之有哉此诚可以为万世人臣法矣不然溺职旷官素餐窃禄即幸免谴斥如清夜何如清议何为臣不易所当取而深思之也

子曰有教无类

此一章书是见圣贤立教之公心也孔子曰人性本无不同而气质不无或异故有智即不能无愚有贤即不能无不肖然存乎人者虽有智愚贤不肖之殊而君子教人惟知大道为公无一人不在裁成之内初何尝因其等类而有所分别耶易曰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故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於变时雍遂咸归於甄陶之内此作君作师诚无二道也与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一章书是辨道术以正人心之意也孔子曰人之存心制行纷然不一有善则必有恶有正则必有邪是其所由之道不同也如人之欲谋议者或筹画国事或讲明学术必得同道之人而始有济若夫道不同者心术异尚意见参差此以为是者彼必以为非此以为可者彼必以为否即终日议论讫无成功甚矣不可与之相谋也要之大道着则异端自消正学明斯邪说自熄上无异教下无异学其斯为一道同风之盛与

子曰辞达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示人修辞之则也孔子曰凡人存之於心者则为意而宣之於言者则有辞盖辞以达意非求多於意之外也自夫以富丽为工浮靡相尚者或极力铺扬而真意反晦或过求华藻而本指不明殊无益也抑知辞也者止取逹意而已无余事耶盖周末文胜辞命特其一耳孔子质切言之其为世道人心计至深远哉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

此一章书见圣心无往而非仁也师是掌乐之官冕是乐师之名古者乐师多用瞽者以其耳能审音也昔有师冕来见孔子孔子迎之进方其及阶遂告之曰阶也盖恐其不知升也迨至席又告之曰席也恐其不知坐也及与衆皆坐复告之曰某人在斯某人在斯抑恐其不知某某之所在问荅失所向也当时及门之人凡於孔子言动之间无弗留心体察於是师冕出而子张问於孔子曰一师耳夫子乃周旋详悉如此凡与言者岂亦道固如是与孔子告之曰然古者瞽必有相随事告之使不迷於所从我之所与言者固此道也可见圣人之心无往非仁况不成人之在前而有不动其矜恤之意耶推之而老安少怀俾万物各得其所亦犹是而已矣

季氏第十六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於孔子曰季氏将有事於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此一章书见圣人正名分以维鲁也颛臾伏羲之後鲁附庸也季氏贪其土地欲举兵伐之以鲁臣而取鲁君之属国以大夫而操天子之重权无鲁实无周矣时冉有季路皆为季氏家臣因见於孔子曰季氏将有征伐之事於颛臾盖与谋而心有不安欲探孔子意之可否以为行止也是时二子同仕季氏而冉有则尝为聚敛能得季氏之心故孔子独呼其名而责之曰求凡当无事之时而忽起兵端则与谋之人不能无罪今颛臾之事得非尔协赞之过与况欲加兵颛臾夫亦未知颛臾耳昔周先王怀柔百神乃封彼於东蒙山下以为祭祀主非盗窃名器者比不可伐也且在我鲁封疆之内非敌国外患不必伐也况附庸於鲁为公家之臣不在季氏管辖之内不当伐也夫伐人者须有隙可乘而师出者必有言可执今颛臾之伐将以何者为名乎此孔子欲正名分故言之严正如此

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是谁之过与

此三节书是冉有欲谢己过而孔子切责之也冉有因孔子责己知伐颛臾之非乃因而自解之曰颛臾之伐乃出於我夫子季氏之意吾二臣者皆不愿有此举也孔子又呼而责之曰求尔既身与其事岂得归咎於人昔良史周任有言曰为人臣者能布其力而无稍靳则可就其列而无所忝若既无以赞成其美而又无以匡救其过是不能陈力矣即当止而不仕避而去之可也岂仍可腼顔就列乎如瞽者有相以其能为扶持得无倾危颠仆之患耳若危而不能持颠而不能扶则有相而与无相同亦将焉用彼为哉今汝为季氏之臣而不能匡救其失与彼相又何异耶且尔以颛臾之伐非尔所欲者此言过矣譬之虎兕猛兽也羁之於柙而不令出龟玉重宝也藏之於椟而无使毁此典守者之责也若虎兕出於柙之外龟玉毁於椟之中则典守者不得辞其责今汝为季氏用事犹典物者之不容诿也既不能谏止其失而反以不欲为解其罪将欲谁诿乎孔子之切责又如此

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於费今不取後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於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此六节书是孔子因冉有之饰辞既喻之以理又晓之以祸福也时冉有不能置辨乃又强辞以对曰季氏之欲伐颛臾非有他故以其城郭完固与己之费邑相近耳夫彼固则难於攻克而地近则易受侵凌倘失今不取则滋蔓难图後世必为子孙害盖彼为子孙计是以欲伐也冉有此言是不惟自解其责而且饰季氏之过故孔子又呼而责之曰求凡人贪得无厌皆欲心为之今季氏之伐颛臾是其欲之也今却舍其贪得之情而以子孙为辞岂非君子所疾哉夫季氏之患亦特患寡与贫耳丘闻之诸侯之有国大夫之有家者不患人民寡少而患上下之分僭乱而不均不患财用贫乏而患上下之心乖离而不安盖所谓贫者乃起於不均耳若上下之间皆得均平则各收其所入各享其所有何贫之有所谓寡者亦由於不和耳若上下均平共相和睦则在此不求有所增在彼不知有所损何寡之有惟均与和则未有不安者名分既定而无所疑嫌隙不起情谊相属而恒相保祸乱潜消又何倾之有哉夫为国而至无贫无寡无倾则内治既修外患自息近者悦而远者自服矣设有不服亦不必劳师动衆用武力以迫之也但当修其文德广布教化以怀来之及其来而归也亦惟不拂其情不易其俗使之相安则已耳亦何尝利其所有耶丘之所闻者盖如此今由求辅相季氏吾意平日之所?谏者必在力求均安临事之所匡救者必在增修文德乃外而远人不服既不能来内而邦家分崩又不能守舍此不谋而与之谋伐颛臾是动干戈於邦内也夫季氏以固而近费岂非以颛臾为忧耶不知贪远利而忽近防上下离心乱将作矣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可不醒哉按是时四分鲁国季氏之不臣甚矣故孔子责由求之长恶反覆笃切如此其所以正君臣之分而杜僭窃之萌者严矣哉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此一章书乃统论天下之势而见大权宜归於一也孔子曰天下之治乱视乎天下之大权权在上则治权在下则乱盖不爽也我思天下有道之时世际昌明体统不紊君主治於上臣奉行於下故礼乐以教天下征伐以威天下皆操於朝廷自天子出焉虽诸侯不得僭也若夫天下无道乃时当昏暗名分不明政柄皆移於下而威福不由乎上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焉虽天子莫能主也夫礼乐征伐而自诸侯出则於理逆矣大抵不过十世少有不失其柄者盖诸侯既可以僭天子则大夫亦可以僭诸侯势必起而夺之而权在大夫矣至自大夫出则逆理甚矣大约不越五世鲜有不失其柄者盖大夫既可以效诸侯则陪臣亦可以效大夫势必起而夺之而权在陪臣矣夫礼乐征伐乃天子之命也迨自诸侯与大夫出则竟成侯国之命矣至是而陪臣执之其逆理愈甚不过三世鲜有不失其柄者盖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势必为他人所夺而权又不在陪臣矣总之天下无道则僭乱纷起权势不归於一耳若天下有道则乾纲独揽凡政之行於天下者皆出自天子彼诸侯且不得与宁有下而在大夫者乎然大权在上非徒以势服人也盖天下有道则朝政清明张弛各当在大小臣工固无弗遵守成宪即彼庶人亦惟有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而已无有从而非议之者议且不敢僭乱者又何自而起乎盖人主大权不可以一日不尊名分不可以一日不正积渐陵夷太阿倒置为患何可胜言故当时君弱臣强下陵上替孔子目击时事遂穆然思有道之思虽以致慨亦以致望也後世若汉之阉宦唐之藩镇宋之权奸明之妇寺皆始於人主优柔姑息遂养成积重难返之势乾纲解纽国祚随之良可为之浩叹大易之指谓君德贵刚噫刚之时义大矣哉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

此一章书是专论鲁事以见大夫专政五世希不失之意孔子曰从来盛衰之理相为倚伏故国赋不可以久侵而国柄亦不可以久窃以下陵上终非长久之道也如我鲁自文公薨公子遂杀子赤而立宣公於时三家始盛国之赋税皆不入公室而入於私家历成襄昭定凡五世矣当公室既衰政遂下逮於大夫自季武子专政以来历悼平桓又四世矣夫彼拥赋税操政权岂不以为世世可以安享乃及今观之阳货已执桓子而公山弗扰又以费畔可见僭窃之事断无不败之理宜乎三桓之子孙微弱而不振也所谓自大夫出而五世希不失者不信然哉盖孔子虽论鲁事亦以见权臣之僭乱终归无益後世乱臣贼子败不旋踵前後一辙然则圣人之言诚万世之龟监哉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此一章书见取友之当慎也孔子曰人之成德虽存於已而亦资於人故友道不可不重也然友之而益我者有三友之而损我者亦有三所谓益我者一曰直乃言语直切不事囬护者於此友之则可以攻吾之过而迁於善一曰谅乃诚实无伪表里如一者於此友之则可以消吾之伪而进於诚一曰多闻乃博闻广览多学多识者於此友之则可以广吾之知识而进於明凡此皆益於我者也知其益我则当於三者而兼收之矣所谓损者一曰便辟乃习熟仪节全无直切者於此友之则不得闻过而习於浮荡一曰善柔乃工於悦媚畧无诚实者於此友之则与之?狎而流於虚伪一曰便佞乃口实捷给而中鲜知识者於此友之则知识日昏而流於寡陋凡此皆损我者也知其损我则当悉去此三者矣盖人无贵贱皆须友以成其德惟详审而慎择之斯可以有益而无损况人主前後左右辅弼疑丞皆有?劝匡绳交修一德之任是乌可不慎选其人也哉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

此一章书言人之好尚宜端也孔子曰凡人意之所好则为乐然乐不同而损益亦异盖益者有三而损者亦有三焉所谓益者一是好在礼乐於制度声容乐为节制而合乎中和之则一是好在人善於嘉言懿行乐於称道而致其景仰之诚一是好在贤友於直谅多闻乐於衆多而广其进修之助夫乐节礼乐则身心胥进於中和乐道人善则善量无间於人已乐多贤友则随在皆切於观型若此者岂非有益於我者乎故曰益矣所谓损者一是好在骄乐而恣情纵欲侈荡忘返一是好在佚游而偷安流荡怠弃自安一是好在宴乐而宴饮嬉戏流连无度夫乐骄乐则侈肆而不知节流於狂放乐佚游则昏惰而恶闻善入於怠荒乐宴乐则淫溺而狎小人习於汚下若此者岂非有损於我者乎故曰损矣夫人有好乐而损益分甚矣乐之不可不慎也惟时时省察闲邪存诚则所乐自皆天理之正而无人欲之私斯可以有益而无损然心之存放只争几微之介而後遂有霄壤之分故存遏之功不可以不加密也

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顔色而言谓之瞽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以时然後言也孔子曰人之立言贵於当可语默应对务因乎时凡卑幼侍立於尊长之前其过有三不可不知也当君子之言问未及於我此非可言之时也而乃率尔便言则谓之躁妄是一失也如言问已及於我此正可言之时也乃缄默不言则谓之深隐是二失也至若时虽可言又须观其顔色察其意向然後应对不差乃不候君子之顔色而任意肆言则与无目之人何异谓之瞽是三失也盖躁者先时隐者後时瞽者不知所谓时皆由涵养未到所以语默皆愆学者必须讲求於平日审察於临时庶合乎时中之妙而动无不宜也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闘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此一章书是言君子以理御气之功也孔子曰君子一生无所不致其戒谨而其加意防闲者有三人方年少之时血气未定易动於欲所当戒者在於女色盖好色乃迷心之鸩毒伐性之斧斤此而不谨或以败德或以伤生故君子当此不敢有纵欲乱性之事此一戒也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易动於气所当戒者在於争鬭盖好刚使气无非一朝之忿匹夫之勇此而不谨或以酿祸或以轻生君子当此不敢有好勇鬭狠之失此二戒也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易生贪心所当戒者在於苟得盖取予辞受自有礼义以为之防廉耻以为之制此而不谨或以丧守或以取怨故君子当此不敢有晚节不终之事此三戒也此三者自少至老皆所当戒圣人各指其?甚者以示人当随时致警去其嗜欲养以理义不使血气之变得以胜其志气之常常者为主而变者恒听命焉所以心无日而不惕德与年而俱进也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此一章书是言君子小人敬肆之不同也孔子曰君子检心修已观乎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其所畏有三天以仁义礼智之性赋畀於人是谓天命若不能戒慎恐惧则性体有亏是曰?天君子静存动察不敢一念稍弛日用之间常如上帝鉴临者然此其所畏者一至若大人正体备天命之理而行为世法者也君子惟恐有悖於大人即有悖於天命故尊崇其德位不敢少有怠慢之意此其所畏者二至若圣人之言正阐扬天命之理而言为世则者也君子惟恐有违於圣言即有违於天命故佩服其谟训不敢少有违背之失此其所畏者三君子之三畏其切於修身诚已如此者皆由识得天命流行无在不有故小心敬慎无时不然耳若小人智识昏迷不知天命之所存视以为虚渺而莫之畏也惟其不畏天命故於德位之大人本当尊敬也而反?狎之於典谟之圣言本当信从也而反侮慢之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一念敬肆之间而已盖帝王之学莫要於主敬主敬之功莫先於致知故知天者自能敬天敬天者自能见天人之一理幽明之无间而无之敢忽焉此受天命者不可不知也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此一章书是勉人学问以变化气质也孔子曰人之气质各不相同槩而言之畧有四等有气禀清明天资纯粹不待学问自能知此义理是为生而知之者此等之人所谓不思不勉从容中道之圣人乃品之最上者也然天下上智能有几人亦有生来未能便知必待讲求习学而後能通晓义理是为学而知之者此等之人虽得於天者清明纯粹之中不无少有渣滓然其间易逹其疑易通一经学问即生知之次也亦有资禀愚钝浊多清少驳多粹少郤能困心衡虑发愤向学是为困而学之此等之人人一已百人十已千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又生知之次也若资质既锢蔽而不通又自安於蒙昧而不觉则甘於自弃是为困而不学如此之民斯为下矣使其能学又安在不可进於知哉可见赋质虽有高下之分成功终无彼此之别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学之为益大矣哉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此一章书是言君子思诚之学也孔子曰凡人持已接物各有当然之则使未能从容中道不可不随时随处而各致其思也君子兢兢业业存天理遏人欲其思大要有九如目之於视则思视远惟明不为物蔽於外而视诚矣耳之於听则思听德惟聪不为物壅於内而听诚矣顔色则思温和暴厉之色不见於面而色诚矣容貌则思恭谨惰慢之气不设於身而貌诚矣发言则思忠实而无一念之或欺行事则思敬慎而无一毫之或苟而言与行诚矣心中有疑则思问於师友以解其惑与人忿争则思难及身亲而惩其怒至於临财之际又必思其义之当得与否如义所不当得断不苟取而无不诚矣君子各致其思如此此九者皆存心治身之要君子养之於未发之先持之於方发之际其存之也精故其应之也当其虑之也密故其处之也周要不外一心之用而已

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此一章书是见人品不以洁已为高而以经世为大也孔子曰成已成物原儒者体用合一之学吾岂不欲尽得若人与之相遇哉然正未可一槩论也如见有善事则欣慕之如有所追而不及真知可好而好之极其诚如此见有不善则痛絶之如以手探热汤真知可恶而恶之极其诚又如此此等笃信自修之人吾见今有此人矣吾闻古有此语矣至若士方困穷未遇隐居伏处之时则立志卓然不苟凡致君泽民之事一一预为讲求而备其道於一身及其遭逢知遇出仕行义之日则取平日经纶位育之怀一一见之设施而达其道於天下此等出处合宜体用全备之人吾但闻古有此语矣未见当世有此人也虽欲闻见之相符岂可得哉盖修齐治平理本一贯用舍行藏道有兼该圣人原欲以独善其身者兼善天下不徒以避世为贤而以济世为贵故有怀夫三代之英而慨然长思也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

此一章书是言尚德而不尚富也孔子尝言人之足以享大名垂後世者视其生平自立何如耳至於富贵贫贱初无与也昔者齐景公以诸侯之贵畜马至千驷之多富贵极矣然功业不着於时德泽不加於衆身死之日民无可称之德焉其易忘之速如此伯夷叔齐仅商之遗老而以武王伐纣为非义耻食周粟至饿死首阳山下贫困极矣然而风节着於当时名闻施於後世民到於今犹称述不衰其思慕之久如此可见无善可称身没而名随灭有善可称世远而名愈芳是名之称不称初不系於富贵贫贱也小雅我行其野之诗有云人之所称诚不以其财之富而祗以其行事之异其即景公夷齐之谓与由孔子之言推之布衣韦带之士克自树立其道德行谊犹足传诸无穷声施不朽若居帝王之位兼圣贤之德光前烈而裕後昆其鸿名休誉有不垂诸天下万世者哉

陈亢问於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此一章书是见圣人大道为公之心也陈亢受学有年未识圣人立教之公妄以私意窥度圣人疑必隂厚其子一日问於伯鱼曰最亲莫如父子最近莫如家庭子亦尝有独得夫子之教而异於羣弟子之所闻者乎伯鱼对曰我未尝有所异闻也夫子尝一日闲居独立鲤趋走而过庭此正可以有闻之时也夫子但问曰曾学诗否乎鲤以实对曰未曾学也夫子因教之曰诗本人情该物理学之者事理通达无昏塞之患心气和平无躁急之失必然长於言语若不学诗欲言语应对之皆善不可得也鲤於是受教退而学诗凡风雅三颂因而?其旨矣他日夫子又尝闲居独立鲤复趋走而过於庭前此未授此日可以闻之矣夫子但问曰曾学礼否乎鲤以实对曰未曾学也夫子因教之曰礼有三千三百之仪恭俭庄敬之体学之者品节详明义精而不惑德性坚定守固而不摇必卓然有以自立若不学礼欲?矩凖?之悉合不可得也鲤於是受教退而学礼凡礼仪威仪因而习其事矣当独立之时闻於夫子不过如此而已亦何尝有异闻哉陈亢闻之退而喜曰吾问伯鱼者一耳而所得有三闻学诗之可以言一也闻学礼之可以立二也又闻君子之敎推其子而远之全无偏私之意三也不亦深可幸哉要之圣人固不私其子亦何尝远其子当其可而教之教子与敎门人一耳诗礼雅言敎子如此教门人如此敎天下後世亦不过如此此圣人之敎所以如日月之经天江河之行地与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此一章书是定名正分之意也孔子尝引古礼曰夫妇为人伦之始闺门乃万化之原况邦君之妻内有理隂助阳之责外有母仪四国之尊其称谓之际非可苟也故邦君称之曰夫人言其与已敌体也夫人自称於君前曰小童此谦言年幼无知不敢与君敌体之意而国中之人不敢轻也称之曰君夫人言其相君以主内治者也称之於邻国曰寡小君此谦言寡德忝为小君以治内之意而邻国之人不敢轻也称之亦曰君夫人以其为一国之主母尊称之词与本国同也夫以邦君之妻一称谓之间而有定分如此然则名实之际可不谨哉盖诗始关雎礼本婚姻福之兴莫不由乎室家治之隆莫不原於阃内妃匹之名正然後可以配至尊而为宗庙主此纲纪之首王教之端故孔子及之

日讲论语解义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