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槐精舍语

先生游云槐谓髙玺曰学者有三多有四寡玺曰何谓也曰寡言则行力寡动则静深寡交则业专寡欲则理明是谓四寡多学则徳积多思则几研多就人则为善也易是谓三多

先生曰晚唐之文浮于靡晚宋之文浮于俚以修圣人之道皆难也子言曰初唐初宋之文可以入圣乎曰子未习魏征乎导君如盂水子未习程颢乎待士如扣钟然则程子何以讥魏子之事讐乎曰功过不相掩西里子曰子贡货殖夫子以为不受命顔子箪瓢夫子贤之师夫子者必皆不食以死乎陈子曰岂以子贡既足而又求富耶先生曰亦观其心耳若子贡货殖以给父母妻子之养而非猗顿计然之意虽炎帝神农不禁也若颜子箪瓢少动其心而改其乐虽饿且死孔子弗贤也

刘子论建文永乐之人材而称解缙杨士竒之为杰也先生曰夫人材论于太平之时则贵文论于御侮之际则贵武论于狱讼钱谷则贵亷论于危国亾世则贵节夫建文永乐之间西安之张紞泰和之周是修真宁之景淸贵池之许观其杰乎解杨其愧诸曰齐泰李迪黄子澄方孝孺之死甚烈此亦非杰邪曰致建文之亾则可罪死建文之难则可录

先生曰端居暗室终年而不外想者斯其人可以入市朝

渭川周子问异端先生曰古之异端犹可辟也今之异端不可辟也古之异端犹异类也今之异端则同类也挟术数者世称才儒闲诗赋者世称雅儒记杂丑者世称博儒趋时而竞势者世称通儒谈者世称髙儒临事含糊淹滞者世称老儒蹈袭性命之言者世称理儒斯非皆为孔子之书者乎然误天下苍生者皆此异端也老佛其细诸

诗问山巨源进贤不言死而后天子出其奏于朝王仲淹与其密不与其仁者何先生曰出处君子之大节也巨源初与嵇康称魏七贤其志壮矣比晋取魏反面事之位至吏部虽放达者亦丧斯叔夜之絶交也奚其仁先生曰今之戏谐者皆好名嗜利之徒也何子栢斋曰奚至是乎曰既欲谄乎俗又欲献其敏献敏则欲有闻谄俗则思固位误天下苍生者皆此夫也

先生曰君子修存小人修亾君子修寿小人修夭介问唐蕃将代汉将如何先生曰此明皇之惑于太真也故禄山肆行无忌耳诗刺幽王之致其乱曰艶妻煽方处

先生曰陈寿之志范之春秋皆思过半矣故王仲淹取其志陈诏曰王充张衡之文何如曰不足称也其志则微夫

庚午之冬戚党百戸魏荣自京过泾野言东方之盗今大猖獗称王矣徃年各边如荣辈请袭替于司马门者数百人若给以戎马畧示赏罚今当荡定乆矣乃用京兵京兵素役于宦寺而不知简是委羊虎口耳寻见其滋蔓也先生甚壮之越二年盗贼徧天下始征边师而民力殚先生曰呜呼以大司马之见不及一士卒宜数年天下之未定也

先生曰孟轲董仲舒之后得道之深者其惟隋王通乎若在孔门当雍商之间矣介曰续诗续书人咎其僭经中说人咎其拟论语者何曰诗书不续何以见后世之衰为来告邪若中说多发前人之奥其行则王子之志也其文则薛收姚义之笔也可尽议乎

大仁废勇大义废利大礼废文大智废谋大信废盟大化废教大徳废言大孝废命大忠废谏九废者圣人之所以异于人也

介问魏相白去副封可以防奸乎先生曰惜乎未探其本也并封事而去之则三代矣曰其如世变之难何曰髙帝文景之世虽有对防尚未封事也距此方数十年耳去之则何有且相因许史而白去副封宜乎其不知本也然其论兵论灾异则犹有皇矣康诰之风焉又曰自汉以后封事亦不可无

介问学孔子自何人始先生曰自颜子始学颜子自何人始曰自程伯淳始学伯淳自何人始曰自尹彦明始故知孔子者莫如颜子知程子者莫如尹子

先生曰林虑马敬臣某之畏友也而正益之以信斯可与穷理温而恭益之以义斯可与尽性明而审益之以果斯可与知命

秦子西涧曰为政专治豪强则贫弱安矣先生曰有意为此亦非政体诗云王道如砥其直如矢康子对山曰至公之言也

子实问寺人之害柰何先生曰洪武之世如周文武其寺人皆庶常吉士矣故莫闻其名也永乐之世如汉文武其寺人皆贤良方正矣故莫称其事也正统以后有蟒衣自王振始也成化以后有玉带自汪直始也王振内窃丝纶之命汪直外操抚按之权是三杨陈王辈之罪也

先生谓伯需曰某少事周垣曲其洒扫应对之节可得而闻矣童事樊河隂其勤励俭约之风可得而闻矣弱事髙龙湾和获嘉其温恭慈祥之懿仁厚无为之度可得而闻矣壮事孙大行其严毅持正之矩博大英锐之范可得而闻矣然今皆未能有一存焉如之何其勿思也

先生曰孔庙从祀之舛亦由仕路乎薛生曰何也曰汲黯丙吉苏武黄宪陈寔郭泰诸葛亮宋璟韩休尹焞而不祀马融雄而祀何也曰数子无著述曰七十子之祀者亦有不知其名者著述安存乎夫祀也纪徳则人务实纪言则人务名世之治乱所系也其可茍乎先生曰志在荣身者未必能荣其身志在荣名者未必能荣其名故君子以正心为本务实为要

仁者可亲义者可畏可亲则为善者众可畏则为恶者孤

世其问朱子一封事数万言何其已富乎先生曰必若此焉老师宿儒读之亦欠伸思睡矣况幼冲之主哉然则道之不行亦在我者之过乎

诗问格物者何先生曰其亦程子主一之说乎何谓也曰如目有视面视膝视足及滛视勿视之不同也格而知之以必行耳言动诸物皆然也故大学旧本以修身知本为知至也朱子所补格物之章非欤曰未尝亾也又何补之有且如其补为所谓当世不能究其辞累世不能殚其用也然则朱子必以格致诚正告君者何曰此邵尧夫所谓生姜树上结也道之所以不行乎夫不审其宜而骤语之虽耆儒犹或病焉于幼冲之主难矣哉易有纳牖遇巷孟子有好货色之对其亦未之格邪崔子洹野曰今有拟经为言者人皆讥其非先生曰拟经而言必拟经而行矣如其行之戾经也人之讥也宜矣且今为诗者拟李杜为文者拟韩柳人不以为非也拟经而讥何哉易不云乎拟议以成其变化

欲蔽仁利蔽义何以去欲无物何以去利无我无我然后能正物无物然后能正我故仁义者君子之所以参天地也

先生见竹林七贤图叹曰在国无君在家无亲在前无魏在后无晋在朝无政在乡无俗者七子也

董仲舒汉之醇儒也其初有功于孔子之道者乎孟轲之后邪说又息孔子之道大明于世自董子始

先生谓桑子曰古之圣人说礼乐者莫如孔子故曰人而不仁如礼乐何又曰礼云乐云玉帛钟鼓云乎哉然则玉帛钟鼓亦有废之而用者有用之而废者故世治矣无此不足为损世乱矣有此不足为益故君子探其本

忠信哉斯司焉君实也兼之以张子厚之礼而王道备矣西里子曰吾阅人众矣多言术诈可以笼民而获上谓忠信者无用之本也而子独言之何先生曰嗟乎兹世之所以可忧也夫忠信之行有三一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二曰知礼必为三曰朴实无闻一焉者圣也二焉者贤也三焉者愚也不愚不圣又弗贤焉某不知之矣

霄问史约之始伏羲者何先生曰圣人之好古者莫如孔子然系易则自伏羲以下删诗书则自唐虞以下其上莫言也故伏羲之前不得而详伏羲之后不得而畧先生谓陈诏曰唐诗不废天下不治汉文不兴天下不平诏曰何谓也曰汉文质而简措之则易行唐诗虚而靡有之则奚用故兴汉文则人敦行谁不周勃汲黯哉贵唐诗则人滋邪谁不吕温元稹哉

霄问通鉴帝魏纲目帝蜀史约则主汉而平书征伐云者何先生曰凡一统则称帝帝魏自中原而言帝蜀自接汉而言皆偏辞也平书其实乎犹战国之例赧王殁虽东周君不得称帝也曰王莾已一统不存新纪者何曰建武元年帝孺子始弑于临泾又何新纪之先存言问郑子产及申屠嘉同师伯昏瞀人子产耻嘉之兀也每出入不与并嘉遂以形骸之外耻子产嘉其徳充欤先生曰嘉其徳充则弗兀矣夫子产不耻其同门而耻其出入是舍门而出入也师其何如哉是嘉非子产之友瞀人非子产之师兹庄周之诞乎

先生谓舜谟曰君子正其体而后观衣裳之章奠其室而后观山藻之饰志不足而荣华其言难以适治矣王仲淹谓陆机文予不信也不然何父子兄弟皆不保乎呜呼道不足而攻文者可以戒矣

东林书院语

用问镇守之害使人不能聊生何也先生曰此非知制勅者之过邪故不为作欺人勅则朝廷奚遣故不为作欺人勅则镇守奚害彼镇守者又何足道哉

伊问书终于秦誓者何先生曰秦誓其可以作圣乎夫人不患于有过患于有过不知悔而改也悔而改之虽秦穆也尧舜皆可爲矣故书以二典始以秦誓终先生谓子言曰诗有三教风言乎其俗也雅言乎其政也颂言乎其德也故读风而知俗之美恶取舍之教立矣读雅而知政之正变兴废之教立矣读颂而知徳之浅深几微之教立矣故贤而后能知风圣而后能知雅神而后能知颂故徳以善政政以善俗

李继祖问吏而登仕劳而进官王仲淹以为秦之余酷者何先生曰选材而仕犹或偾事度徳而官犹或病国材徳不据而以吏与劳焉多见其弃民也三代间宁有是乎

叔用曰尹彦明程门之高弟也为母而诵金刚者则何居先生曰斯其母平日之所嗜也然亦夫子学仁之误乎过此则舜之顺亲矣

胡子有其友死访哭道焉先生曰夫子不云乎哭诸寝门之外曰为位乎曰为位曰奠乎曰奠曰礼乎曰礼不可以莫之实也夫奠其实哭乎

先生谓叔用曰师友之功诚大也渭南薛公之学某以为所自得也尝遇于长安僧舍而叩焉公曰敬之以兰州周蕙为师陜州陈云逵为友夫周有朱寿昌之行陈有程正叔之志乃然后知薛子之学矣择师选友其可易乎

先生谓介曰予闻诸思庵薛子曰介庵李锦闗西之豪杰也甘贫守道好学至死不倦今亾矣夫夫薛子其亦见介庵而兴起者乎

介问程门之髙弟先生曰其尹彦明乎曰不有游杨乎曰游杨粗曰游杨之精近于禅曰此其所以粗也曰尹在朱门当何贤曰虽朱元晦且让焉况其门人乎尹在孔门则何若曰其学颜子而未大者乎

客有言滇南之田浮于水上者可盗而移也马子谿田曰其犹学之无本有浮名而为物诱者乎先生曰此谓致知在格物

先生谓薛生曰河津薛徳温先生直内方外果敢自取可谓得鲁斋许子之传矣蒲州衞述先生学于河津先生忠信无诡可透金石可谓不愧乃师矣予闻诸蒲州王绅先生云

门人问避祸先生曰徙义问谋生曰安命又问焉曰非义之祸君子不避非命之生君子不谋

官问友三益者何先生曰友多闻不如友谅友谅不如友直故夫子以友直为首

杨明乆之妻死其子之服未祥也其继妻又欲死有为杨子谋者欲为其子先娶也杨子惑而问焉先生曰此大伦也使汝子无知则可如其有知也不归怨于子乎君子宅身一曰义二曰命祸福不与焉尝闻教子以义方子是之举亦为纳之于邪矣

权用问文之不明者何先生曰行之不笃也久矣何谓也曰学之不讲也久矣安得讲学之人与之论行乎安得笃行之人与之论文乎

三过而不改者是为玩过三祸而不惧者是为乐祸斯其人终不可与入尧舜之道也

先生谓马子谿田曰外曾祖宋公之徳某未之今见也某闻诸长老曰公之为书生也采薪养亲面无戚容教授沈府沈王语黙禀度焉曰真吾师也及其垂殁也墓位当絶穴子弟请易之公曰玉兄弟四人当谁易也卒定焉此与曾子易箦亦近哉马子曰理闻王太师端毅公评西安人物矣比宋公于汉毛苌伏生

霄问曰尧视天下重于己子然乎先生曰然昔尧以天下之故捐二女于虞舜若试之而不登庸焉二女为虚归矣及舜既可用也又废乎丹朱当是时也视天下重视二女九男轻然则孟子何以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曰推恩之仁笃近而及逺博爱之仁舍小而谋大李立卿曰陈白沙几乎崇效天薛文清几乎卑法地矣先生曰智崇亦由礼卑礼卑亦由智崇易曰一隂一阳之谓道夫二子之道某未之能习也然而尝闻其大节矣白沙狂而未足文清狷而有余由孔子言之皆可以入道始学者如趋焉文清其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