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四

宋 叶梦得 撰

隐公

古者谓人君即位之始年不曰一年而曰元年岁之始月不曰一月而曰正月自尧舜以来见之矣元年之称见于伊训正月之称见于舜典非春秋创爲之文也盖君天下之道必慎其始一者数而已圣人不以一第之而曰元曰正者所以慎其始也元者天运之见于气者也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伦元之大体盖万物莫不资焉虽天亦在其范围之内若以事考之则散而爲亨与利贞之四德而独居其先者也故元者善之长也而君子所以长人者必体乎仁仁者元之用也即位之始年谓之元年将示爲人上者必如天之元而後可以有其位也贞者四德之终易曰贞正也四德以贞

爲本故曰事之干也而君子体之贞固足以干事盖推而上之天地之道以贞而观日月之道以贞而明则夫天下之动非贞孰能一之乎夫以贞爲干则枝叶自是而出者无不皆有所本圣人欲成元之善者固不可舍贞而正也春秋以尧舜之道示後世是以谨是二言而不敢有加损其举王于二者之间则春秋之法也天子诸侯既合以其世即位则元年者天子诸侯之所同也诸侯受命于天子必自正月始故协时月正日以爲之历而颁天下使无不从我而一则正月者非诸侯之所得与也春秋立法加王于正月之上曰王正月则王固不得不先正于上曰王之正月则诸侯固不得不禀其正于下而万世之义尽矣三家初不尽明此左氏为周正月以别夏商其陋固不待言谷梁但以无事必举正月爲谨始而不知书王之大法惟公羊以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爲大一统略得其意而未尽汉兴公羊学首传董仲舒爲之冠其曰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爲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又曰春者天之所爲也正者王之所爲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爲而下以正其所爲正王道之端云尔以元爲大鸟在其爲正本也谓正爲承天鸟在其爲书王也至何休遂以公即位爲春秋以元之气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竟内之治五者同日并见相须成体于是爲五始之论盖全本于谶纬上强取天之端而下附益以竟内之治此亦岂公羊之意哉公羊之意且不能知何暇议经吾以是知治春秋之难也杜氏虽不祖公羊其言凡人君即位欲其体元以居正故不言一年一月此亦未尝以尚书考之也春秋之旨惟四时各加于首月以谨天道书王于正月之上以立王法二者乃爲新意四时各加于首月亦不可以春独生义读春秋者每以是六言观之则深不爲穿凿浅不爲疎略矣

左氏言惠公元妃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又娶于宋故仲子归于我生桓公杜预谓声子者孟子之侄娣【案孟原本讹作仲今据杜注改】诸侯元妃死则次妃摄治内事不得称夫人故谓之继室此于礼无见独公羊以爲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诸侯一娶九女诸侯不再娶杜预之言或出于此则诸侯不得再娶矣鲁臧宣叔娶于铸生贾及爲而死继室以其侄此侄娣得爲继室之证也且侄娣虽得继室摄治内事而不称夫人今言继室以声子声諡也如成风敬嬴之类则惠公盖成其爲夫人矣既有夫人又何娶于宋乎惠公而既有再娶则必不以声子爲继室死而又加之諡既以声子爲继室则必不更娶于宋二者不能并立则左氏谓惠公娶于宋者未可据也盖仲子左氏不知爲惠公母而以爲桓公母故附会云尔然则桓公之母盖声子之次也惠公爱之欲以桓公夺隐公而以声子爲继室隐公又长故终不敢尔使诸侯得再娶而惠公娶于宋在声子之後则仲子可名以嫡夫人桓公可名以嫡子矣又何难而不以夺隐公春秋亦何以与隐公之得立乎刘原甫以礼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谓诸侯必再娶不然无主妇以元妃死而不立继室也既有继室摄治内事是亦主妇但不得名夫人尔又援武王生成王之年爲非嫡后所出必再娶亦不然武王有乱臣十人而天下治邑姜在其间则武王有天下邑姜尚在也安知成王必邑姜所出而非庶长乎此皆未足以爲证若晋平公娶齐少姜而卒鲁昭公欲吊之晋候辞公曰非伉俪也请君无辱郑游吉送葬曰嬖宠之丧不敢释位而数于守嫡其後齐复请继室于晋则晋虽娶齐亦未敢以爲嫡夫人诸侯亦不以嫡夫人处之可以见当时之制则使惠公虽实尝娶宋亦安得以爲嫡也仲子事吾固疑其非是而史记载惠公嫡夫人无子贱妾声子生隐公隐公长爲娶于宋宋女至而好惠公夺而自妻之生桓公登宋女爲夫人以桓公爲太子及惠公卒爲桓公少故鲁人共令隐公摄政乃全与左氏所载本末不同凡司马迁所载春秋时事大抵皆近于左氏而鲁世家于仲子何爲独不取于隐桓疑当时先秦故书又有爲此说者故迁用以爲正益知春秋事诸家所闻各异要以近经者爲得则谷梁之言爲有证也

杜预以声子爲孟子之侄娣诸侯始娶则同姓之国以侄娣媵元妃死则次妃摄治内事犹不得称夫人故谓之继室则侄娣既媵媵即次妃而诸侯不得再娶也论考仲子之宫又云惠公以仲子手文娶之欲以爲夫人诸侯无二嫡故隐公成之爲立宫是许诸侯得再娶而不得爲夫人也夫安有娶而不得爲夫人者乎且既以声子爲继室摄元妃治内事又再娶仲子则何以名之盖杜氏自不能了此前论参取公羊诸侯一聘九女诸侯不再娶之意相与附会後论仲子辞穷则又许其再娶忘其自相违戾至言侄娣爲媵亦非是媵于天子爲三夫人于诸侯爲二世妇本不同侄娣侄娣之制不尽见于後世而媵侄娣礼亦不详吾固言之矣诸侯不得再娶于礼无正文盖出于公羊曾子问记孔子之言曰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非宗子虽无主妇可也此谓主祭也以类推之诸侯若不得再娶则安得每有夫人乎吾固以爲摄矣礼昬义天子后立六官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当公卿大夫士之数而曲礼公侯但云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而不言数公羊言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侄兄之子也娣弟也诸侯一聘九女故爲不再娶之论按天子后之媵三则三夫人是也三夫人各有侄娣三则九嫔是也合三夫人九嫔是爲十二由是等而下之其降杀以三诸侯夫人之媵二则爲世妇者当二也夫人与世妇各有侄娣二则谓之妻者当六也合夫人与二世妇六妻是爲九天子之后尊矣故不在十二女之数诸侯降于天子故夫人同爲九女以妇职名之则天子曰后曰夫人曰嫔诸侯曰夫人曰世妇曰妻而通谓之非以配嫡以别兄子及弟言之则曰侄娣合言之则曰媵夫既以是爲定制矣则周官九嫔不列其数以爲有其人则充无则阙曲礼公侯夫人世妇妻妾不列数义亦同此无其人尚不得充而况过之乎若许之再娶则其爲媵侄娣有不可废者是与其旧而两之也岂正家远色之道乎古者天子在丧则使冢宰摄君百官总已而聼之君犹可摄也若王有故不与祭祀则大宗伯摄位太宰摄之则谓之宰祭大祭祀王后有故不与则大宗伯摄而荐豆笾彻大宾客则摄而载祼后夫人之职莫大于祭祀方其无恙天子犹且得使冢宰摄则后夫人死而以媵摄之不亦可乎所谓摄者摄其职非摄其位犹冢宰之摄君者也以是而言则公羊之言爲有证矣春秋之时凡诸侯三夫人皆曰妃有元妃有二妃有下妃亦曰少妃故左氏称惠公孟子爲元妃而记子叔姬妃齐昭公于邾文公见元妃二妃于陈哀公见元妃二妃下妃又谓郑姚子爲少妃此三夫人之别也夫人称元妃死则以二妃摄行其事皆曰继室所谓继室以声子者也何知摄之二妃爲媵也据左氏言臧宣叔继室以其侄媵侄娣同爲九女则媵固得爲之矣是以同谓之继室晋灵公卒晋人议立君赵孟以辰嬴班在九杜祁以狄故让季隗而已次之班在四则诸侯九女之证也齐小白之夫人三曰王姬徐姬蔡姬长卫姬少卫姬郑姫葛嬴密姬宋华子凡九人而谓如夫人者六人则通三夫人爲九女之证也齐侯娶于鲁曰顔懿姬无子侄鬷声姬生光则夫人有侄娣之证也晋献公伐骊戎以骊姬归生奚齐其娣立卓子则世妇有侄娣之证也是先王之遗制犹有可考者乃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又娶于陈曰厉妫晋献公娶于贾又娶二女于戎曰大戎狐姬小戎子则违礼而再娶矣

隐公之事三家所载不同吾皆不敢以爲然独取于谷梁而不尽用其说者推经以爲正也盖左氏以隐爲摄谷梁以隐爲让公羊以桓爲嫡夫三名岂可以苟得哉古者君薨嗣子谅闲居庐百官总已以聼冢宰谓之摄摄者有君代之行事之名也故成王立幼未能临位周公抱之负斧扆以朝诸侯凡政令必称王焉亦谓之摄隐公既已南面称君有其位者十一年国人诸侯皆称之公矣而桓未尝有位也是焉得名摄哉左氏但以隐尝立桓爲太子而奉之夫太子与君不并见也正使如左氏所言隐爲君而桓爲太子自不可言摄况其事未必然乎则左氏谓摄者不可据矣让者已所当得不自有而推之与人之名也尧有天下而推之舜舜有天下而推之禹谓之让故周之有国泰伯不自有而推之仲雍仲雍不自有而推之季历泰伯终谢而去焉以授于文王故孔子曰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隐诚长而欲以与桓则去而逃之如吴泰伯可矣既已即位称君号令征伐无不自己出而桓犹爲公子也是焉得名让哉谷梁但谓不取爲公而将以让桓遂以爲让夫让安可以探先君之志而特爲之哉其曰欲致国焉者徒爲之名而已则谷梁谓让者不可据矣至公羊以桓爲幼而贵必以桓爲嫡其失与左氏同而谓将平国而反之桓必以隐爲让其失与谷梁同是三家皆未尝者得其事之实而又不能以经断也今吾出于千载之下亦安知桓之嫡与非嫡隐之当立桓与否哉徒见元年隐得书正月则知隐之正当五也自二年後终其身不书正月则知隐之欲致国于桓之非正也正而当立则不可以言摄欲致国之非正则无取乎让惟谷梁所谓先君既胜其邪心以与隐矣已探先君之邪心而遂以与桓爲成父之恶者此言爲近实则以立桓爲邪志者桓非嫡也以与桓爲成父之恶者隐非正也故善言春秋者不得于义则求于事故吾以晋侯执曹伯畀宋人者爲阙文不得于事则求于义故吾以桓非嫡而隐不当致国爲不正吾之于春秋亦如是而已矣三传言隐公之事既不同其释经亦意各异左氏曰爲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此但记隐之欲让桓而已而不言经之予夺左氏不传经宜其不能知公羊曰隐长又贤诸大夫扳隐而立之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隐之立爲桓立也详二传之意似爲惠公欲立桓而诸大夫与隐公恐桓幼不能爲国又恐已终辞而桓或爲他公子所夺故已不得已而摄君尔未论其让惠公欲立桓而诸大夫立隐则已废其君之命矣大夫废君命而已从之虽曰爲桓已独无废父命以爲嫌乎尚何论正不正也惟谷梁曰先君之欲与桓非正也邪也虽然既胜其邪心以与隐已探先君之邪志而遂以与桓则是成父之恶也若尔隐之立乃受于惠公诸大夫与其摄皆无与焉以经意考之则谷梁之言爲近实盖均非嫡也惠公以隐长且贤虽爱桓而不敢私隐乃爲让以取祸是惠公授以正而隐承之以邪故二年以後终篇不书正月所以治隐而谷梁以爲春秋贵义不贵惠信道不信邪者惟能察事之实所以能尽经之义也公羊既以隐爲诸大夫所立于是创爲桓幼而贵隐长而卑之论而爲说曰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何休从而言礼嫡夫人无子立右媵右媵无子立左媵左媵无子立嫡侄娣嫡侄娣无子立右媵侄娣右媵侄娣无子立左媵侄娣吾考于礼皆无见不知何休何所据而又强谓隐桓母皆媵而桓母爲右媵此乃以意臆之以成公羊之说而已且立嫡以长不以贤犹可也立子以贵不以长此何理乎贵贱之辨爲嫡庶尔安有于媵侄娣之间又以左右爲贵贱者天子诸侯无适子其立庶子德钧以年年钧以卜古之道也故周官大询之礼三询立君居其一未有不问贤否爲但以衆妾之左右爲先後者立嫡之不以长幼贤否此防爲自贤者以庶夺嫡非圣人之得已也若均庶子安得不先贤以聼国人之所与乎卫人立晋春秋尚许之况隐公受命于父吾以是推之不惟失经之意又以见三传欲成其说而增损事实以相迁就者其弊不独左氏爲然也

邾仪父鲁附庸也附庸之名见于诗其制见于礼王制孟子而不详周官载邦国之法甚备而无附庸春秋有附庸之国而经不载其名学者多不能了王制曰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而附于诸侯曰附庸此其大略也孟子之言正同而周官大司徒职方氏乃言诸公之地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四百里诸伯三百里各食其三之一诸子二百里诸男百里各食其四之一郑司农谓此兼附庸食者食其租税余者其附庸以属天子积而数之虽男国百里食四之一爲五十里故郑氏谓与今五经家合自子而上皆过其正封之数康成谓皆封国正数附庸又居其外嫌王制与周官不合乃言商因夏爵三等有公侯伯而无子男武王更立五等爵地犹用商制至周公斥大九州之界始并其地广之以合大司徒职方氏按武成言反商政政由旧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孰谓商无子男至武王始立乎孟子曰天子之地方千里诸侯之地方百里周公封于鲁爲地方百里非不足而俭于百里今鲁方百里者五子以爲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子产曰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由此观之周固未尝有广于百里之地百里之外皆僭有也而况五百里正使如先郑说兼附庸亦不应百里而倍者四附庸反多于正封是五服之内附庸之国多五等之国少矣康成必欲成其说故以开方之法积之又谓公无附庸伯侯而下有附庸别爲九同七同五同二同之制後言鲁于周法不得有附庸且既曰诸侯牧正帅长及有德者得有附庸矣而公独以地广不得有可乎曰侯附庸九同鲁侯爵也反谓于?法不得有其言自相错谬殆不可晓吾以王制武成孟子子产爲证则周五等国至百里而止矣未之有加也若附庸则惟公得正有也皆因其闲田与诸侯有罪所削之地附之于其邻有功德者赐之初不以爲常此诗所谓锡之山川土田附庸者也至春秋之世王政不行无复有闲田地之赐而诸侯以大幷小各以自广无复限断故孟子以爲取彼子产以爲侵小其存而曰附庸者皆先世之旧或夺人之国属之以爲已有者也若司徒职方氏所言则孟子所谓诸侯恶其害已而去籍者私自益其文尔盖在孟子之时固已谓其详不可闻况于後世乎开方之法不见于经大司徒言五百里而下五等之国初不言开方之积故二郑自爲两说至职方氏言邦国千里封公以方五百里则四公而下盖开方之法然谓之四公六侯之类则非实数也假千里之地言之以爲积其数者如是尔故康成亦以爲设法以待有功之言吾意大司徒言建邦国县师言造都邑量其地而制其域者既开方之法後世因窃之则爲五百里而下五等之国岂别以益其文乎王制之书驳矣独言封国之制与孟子合宜爲近正故其末?言方千里者爲方百里者百而其下列封方百里封方七十里封方五十里而无五百里五等之数此乃先王开方制地域之遗法所以相继言名山大川不以封其余以爲附庸闲田诸侯之有功者取于闲田以禄之其有削地者归之闲田附庸少而正封多亦近于人情尤可见大司徒职方氏所言妄无疑也盖先王以五等诸侯兼附庸不积附庸以爲五等诸侯康成不悟此乃以爲诸侯有功则受公地自四百里而进附庸九同伯有功则受侯地自三百里而进附庸七同等漫然皆无所据夫谓有功而加地可矣岂必足其数而递进之乎至于公之地五百里进则逼天子故复爲公无附庸之说左右迁就惟其意之所欲而历世诸儒方守之而不敢易其不能辨周官之非亦无足怪矣三代迭兴五等诸侯非有大过诛灭皆因而不易孟子言周官灭国五十则非此五十国皆商之旧所谓附庸者亦包于其间矣其不能五十里或初封自不足其数或有罪而削之或弱而爲强大所侵皆不可知至周自积其闲田与削地所入以锡其诸侯者则疑各使其所附之国择其臣之贤者或有功者而君之焉而于经无见宣十二年楚子灭萧杜氏以萧爲宋附庸国而孔氏疏以爲萧大夫大心平宋万之乱宋桓公封叔于萧爲附庸此或有之周官典命言公之孤四命以皮帛眂小国之君小国之君子男也先郑谓九命上公得置孤卿一人而无所据但因文以爲说尔说者以爲即附庸之君以吾考之其言是也孔子言颛臾在鲁邦域之中爲社稷之臣此所谓附庸则大国皆得臣其附庸矣大宗伯六瑞等邦国至男执蒲璧而止継言六挚等诸臣首曰孤执皮帛大宗伯所谓诸臣即典命所谓五等之命之诸臣也今于子男之後列国诸臣之首冠之以眂小国之君臣而得眂君非附庸而何岂有均爲五等之侯而其孤卿得与子男并者乎世子摄其君未誓于天子亦以皮帛继子男世子有君道也誓于天子下其居之礼一等公之子得如侯伯执圭则未誓于天子继子男得如附庸执皮帛亦宜矣盖皆有君道者也故孤之礼每与子男世子爲别不与卿大夫爲别也仪礼大射乡射燕礼皆列诸公之位在卿大夫上而每与其君相先後郑氏皆以爲公之孤卿吾以爲不然既曰公之孤卿矣不应更得称公与其君同若以爲附庸如五等诸侯皆得称公则不嫌于与其君同称也

曲礼九州之长入天子之国曰牧于外曰侯于其国曰君于内自称曰不谷于外自称曰王老庶方小侯入天子之国曰某人于外曰子自称曰孤玉藻诸侯之于天子曰某土之臣其在边邑曰某屏之臣其于嫡以下曰寡人小国之君曰孤摈者亦曰孤由是推之则孤盖庶方小侯与小国之君也郑氏释庶方小侯爲戎狄子男君此亦未然所谓附庸之君者殆谓是欤盖以服言之则在子男之下卿大夫之上以掣言之则诸侯之嫡子未誓于天子者同非人臣也天子自称曰予一人诸侯自称曰不谷则附庸之君自称曰孤亦宜矣故凶礼天子降名则称不杀周王告子带之乱曰不谷不德是也以天子而同诸侯者也诸侯降名则称孤宋答鲁吊大水曰孤实不敬是也以诸侯而同附庸者也各下其一等以自贬损则孤之爲附庸无疑矣

吾既以公之孤爲附庸附庸惟公得有侯伯而下无预则二郑所谓五等诸侯通有附庸者其说皆不可行然周之公国惟杞宋二王後虽周公犹爲侯国则春秋之世安得尚有附庸杂见于他国乎盖典命所言成周治世之法也公之附庸公国所应有故谓公之孤而侯伯附庸必有功德者则赐不以爲常子男之国则小矣吾疑其无附庸先王制礼其隆杀必有高下是以春秋附庸多见于齐鲁晋三大国其他小国无闻所谓不能五十里者未必皆近五十里之数董仲舒繁露解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四等皆爲附庸而谓言字者方三十里名者方二十里人氏者方十五里此虽不经见然春秋书邾仪父以字见郳犁来以名见介人以人见则其言固有证也王之大夫四命春秋以氏字见如仍叔荣叔之类则附庸四命亦当以国与字见仪父是已而左氏曰邾子克也未王命故不书爵曰仪父贵之也盖谓公摄位而求盟夫国君而无爵未之有也既以无爵故称字而又以爲以字贵此其说自相戾谷梁曰邾之上古微未爵命于周也亦非是既爲周臣矣安有至于春秋而未受玉爵者则何以爲国且谓父爲男子之美称此?论父之爲义可也岂春秋以爲美而加之者乎公羊曰□子之君何以名字也何以称字裦之也盖用其名不如字之例且春秋诸侯有善而与之者有也必见于其辞未有舍其爵而言其字者况诸侯有不协而後盟本非是美事隐公初立而仪父来盟是有不信隐公者亦何足爲襃乎三传皆不正邾爲鲁附庸故求其舍爵称字之义而不得强以求盟爲美是既失名字之例又因并失裦贬之道也

用兵言克通春秋特段一见象日以杀舜爲事及其即位于四凶则诛之于象则但置之有庳或曰放之或曰封之均于不杀也夫在羣臣则诛之在弟则恕之舜用法岂有二哉四罪之乱天下者公也象之欲杀己者私也舜不以公义胜私思则亲亲之道然也周公使管叔蔡叔监商管叔以流言挟武庚而叛召公不说文武之业几坠矣周公以二伯自请于东征曰我之弗辟无以告先王三年而後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管叔之事非周公之所得私也然以王命讨叛必待三年而後定者其犹有文告之辞威让之令以待其服不服而後加之兵者欤杀非周公之得已也而区区犹录蔡仲以爲卿士蔡叔卒而复邦之蔡不絶其後周公之不欲杀管叔亦致其爲亲亲者尔舜之封象周公之诛管叔或杀或不杀乃其心则一也郑庄公克弟段则非是矣段之罪未至于杀也使庄公能于其渐絶之则已矣夫必待恶积而不可揜然後始用兵焉岂以夺己之恶而必不与之共国哉春秋所以特书一见也盖克之爲言终必至焉而已者也葬而书雨不克葬日下昃乃克葬见其必欲葬而後已也纳而书帅师弗克纳见其可纳而不终纳也然则克之爲言在我而已此春秋之义也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賵王使荣叔来归成风之含且賵二事正同成风特去天以贬王者成风僖公尝致其爲夫人故也古者辨嫡庶之分甚严无以妾爲妻虽葵丘之盟犹以爲首僖公之罪天王所宜正也既不能正又归其含賵後复会之葬是成其爲夫人也非王所以法天之道故不得不贬王仲子非夫人特賵人之妾尔其过薄于成风故不加之王而贬其使去爵邑而见名此经重之序所当然也而刘氏独不以仲子爲深责乃以宰为氏谓王之下士而当以名见何刘氏详于成风而略于仲子如此乎盖迷于?无去爵邑之道春秋之襃贬亦何常之有第以义次之云尔

凡天子诸侯使大夫求财物锡命盟聘纳币归賵之事未有言不言使者以大夫近尊嫌于不能使也其不言使者非当丧未君既使非其道夺之而不言或制在大夫以见其非所使其义固各有当天子之下士诸侯之上士以下一命之微者称人皆不言使盖一命不得以名见辞无所寄且士卑也不嫌于不能使故略之而王人子突救卫独以字见人臣无褒王之道以子突称字见也至于将则皆不言使或曰将在军虽君命有所不受非与之专也以为师之所往胜败系焉非君之所得制义或然也至于内则皆不言使入内而出不疑于非君命故一以如见之盖如之为言顺也以顺行则非自专可知矣惟臧孙辰告籴于齐不言如见臧之自为且以责庄公之不能为国故变文以示之而陈侯使袁侨如会齐使国佐如师言使又言如者于使之中见其于会与师有顺而从者故不嫌于并称也

祭伯内诸侯也天子立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此王官之数九卿三孤在焉书称三公官不必备惟其人三孤贰公弘化则亦必待得其人而後任之故周官三槐九棘有三公三孤之位而无其职六卿盖六官之长皆以上大夫为之则在二十七大夫之内其爵列为三等公曰公卿曰伯大夫曰子其见于经则周公祭公祭伯毛伯召伯刘子单子是也未有功德皆食采于王畿之内所谓内诸侯也有功德而出封于外则皆加一等大夫四命出封为子男则加五命公八命出封为上公则加九命所谓外诸侯也外诸侯之地公百里侯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故卿大夫食于畿内者公视公卿视侯伯大夫视子男外诸侯世则父死子继所以崇德报功内诸侯禄则父死子不得世其爵食其禄而已卿有家故得臣其国人大夫未有家则不得臣其国人其称曰主三世而後得臣焉此功德之辨而内外之分也其元士视附庸不及五十里则周官载师所谓近郊之地士田而王制言天子县内开国之外其余以禄士以为闲田者也诸侯之卿大夫士则不得有邑以其国中之地制农田百亩之分上农夫食九人至其下士视上农夫禄足以代其耕目是倍之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禄君十卿禄次国之卿三大夫禄小国之卿倍大夫禄君亦皆十其卿其余皆贡于王与其国之用此先王盛时之制而春秋之际各自封其臣皆有邑楚既僭王诸臣皆曰公而封县如鲁之作三军赋入于其私者邑又不足言矣

外夫人公子大夫卒不书内夫人公子大夫卒书或曰内鲁非也卒之为言非记其死之谓记其礼之谓也古者大夫卒小敛大敛君皆预其服三公六卿锡衰大夫士疑衰虽士亦有服矣此卒之礼也公子而上亦然举是礼故书卒传所谓得卒不得卒者也他国夫人太子大夫死虽来赴而无服则何卒之云乎君赴于他国之君曰寡君不禄敢告执事夫人曰寡小君不禄太子曰寡君之适子死大夫赴于他国之君曰君之外臣寡大夫某死此列国相赴之辞也礼天子诸侯絶期非谓不为之服谓其尊无与抗则絶而皆臣之也故虽兄弟之亲不得以属通古者乡饮酒之礼一命齿于乡里再命齿于父族三命而不齿盖自上士而上已不与其父族齿齿者施之乡里不施之朝廷而况于君乎乃其亲亲之服则未之或改故齐王姫之卒庄公且为服大功则凡经书卒者非为记其死记其为之变也是以姑姊妹女子子皆在焉絶期者义也为之变者思也乃兄弟之既仕于朝者以大夫之事言则大夫三命而後氏兄弟亦三命後氏称公子絶期之义也以兄弟之事言则虽氏公子舍其氏而称兄弟为之服之义也非直以责其为君者而已亦以责其为兄弟者所以厚天伦之爱也故经凡大夫而以兄弟见者皆责其有不满于兄弟者也则书盗杀卫侯之兄絷之类是也亦有爱之而任以大夫之事以兄弟见者盖以责其私于兄弟也则书齐侯使其弟年来聘之类是也其以责其为兄弟者则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者是也

公子益师所谓三命之卿也故以名氏见先王之制天子六卿皆六命其大夫四命诸侯三卿公侯伯大国次国之卿皆三命其大夫再命其士一命小国子男之卿再命其大夫一命其士不命此周官典命之制也大夫三卿皆命于天子次国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小国二卿皆命于其君二卿当为三卿上脱一卿命于天子一句此礼王制之文也故有王命之卿有君命之卿命卿命于王故或谓之命卿或谓之亚卿或谓之少卿君命之卿虽出于其国然王既许之则非其私也王之上士三命以名氏见如刘夏石尚之类诸侯大国次国之命卿皆三命亦当视王之上士以名氏见则公侯伯之臣凡书名氏者皆卿也王之中士再命以名见如实之类诸侯大国次国之命大夫与小国之命卿皆再命亦当视王之中士以名见则公侯伯子男之臣凡书名而不氏者皆其大夫与卿也王之下士无以称皆曰人大国次国之士小国之大夫皆一命亦当视王与大夫也然以传考之伯子男之臣凡书人者皆其士与大夫也然以传考之春秋列国之臣未必皆命于王与其君如礼所言其命焉者亦未必皆如古制古者士二十而冠三十而有室四十始仕五十命为大夫服官政自一命以上必以次进未有生而贵者故葵丘之盟曰官事无摄庄二年公子庆父帅师伐于余丘以名氏见此次国之卿也然桓以三年娶文姜于是方十八年庆父审为文姜所出或为庶子尚未及冠则未至于十五也翬先以名见後以公子见自大夫而次为卿也庆父先未尝以名见一书而见名氏则未必以其次进也桓终身不朝王至庄公立而始锡命其臣固无得有受王命者则未必命于王也三者皆无一得则他国凡见名氏者果皆如礼之云乎晋自文公以後皆以三军将佐为卿文之八年士縠始与梁益耳为中军将而二年垂陇之盟士縠已以名氏见则縠非晋之正卿也襄之三十年郑良霄死始以公孙段为卿而二十九年城杞之役段已以名氏见则段非郑之正卿也河曲之战赵穿赴秦军穿非将也而赵宣子曰秦获一卿则盖有非卿而从卿者矣郑葬灵王上卿有事子展使以公孙段往伯有以其官卑曰弱不可子展曰与其莫往弱不犹愈乎则郑盖有非卿而摄卿者矣至于其数亦不可尽考即鲁而言公子庆父公子结公子牙臧孙辰以四卿见庄公孙敖公子遂叔孙得臣季孙行父叔彭生以五卿见文季孙行父仲孙蔑叔孙豹叔老叔弓仲孙速仲孙羯仲孙何忌臧孙纥以九卿见襄叔弓叔孙婼仲孙貜季孙意如公子憗叔辄叔诣仲孙何忌以八卿见昭虽其间不无死而代者然不应如是其多也晋御秦师赵盾荀林父郤缺臾骈栾盾胥甲皆在传谓六卿相见于诸浮则晋盖有六卿焉韩起聘郑子齹子产子太叔子游子旗子柳皆从传谓六卿皆饯于郊则郑盖有六卿焉非直六卿而已郤至献楚捷于周而语伐单子谓至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晋又有八卿矣郑伯享赵孟于埀陇子展等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郑又有七卿矣由是言之诸侯之卿盖无复先王之旧制春秋以为诛之则不可胜诛故不以其合礼与否例以卿书之盖春秋之作有不加贬絶而如其事者有变以异文而为之义者是非之未审情伪之未辨将以别嫌明微则不可不示义其事为甚着其法为甚明不待辞而目见已举其事而法不可逃故诸侯盟会征伐之序各从其次而未尝易卿大夫命不命与多寡之数各从其所见而未尝革如是而後可知其为纲纪文章者尽废而乱之极也

公羊谷梁有据经而言义者有据事而言经者然时犹不免有失其又有无事而凿为之说以言经者则不知其何据以为事云尔耶则何不载之传以为不见其事耶则何以为是说如无骇帅师入极之类春秋书入邑入国多矣但见其入之为罪尔此先书莒人入向公羊曰入者得而不居也谷梁曰入者内弗受也继而书入极其辞与入向初无异而公羊曰疾始灭也谷梁曰?同姓贬也且经不言?极又未知极为何姓二氏安知入之为?而极为同姓乎此盖但见无骇不氏以为贬故意其当然尔公羊又言此?也其见入何内大恶讳也是知?之无据故复出讳内大恶以实其言而谷梁亦言苟焉以入人为志者人亦入之矣若以此言为贬则当先施之入向何今方施之入极此亦欲重无骇之罪故移彼于此乃知不明大夫不氏之例遂纵横广为多辞以幸或中其实皆非有闻于经者也

亲迎逆女本是二事两礼不相干吾固言之矣亲迎见于六礼而逆女不预盖逆女非婚礼之正在他国则逆在国中则不逆不可以为常也自公羊谷梁误合为一皆以经书逆女为讥不亲迎故学者至今莫能辨凡经言迎与逆皆以客主为别迎寒逆暑所主者阳也暑以阳为主而我为客故言逆寒以我为主而阳为客故言迎非止此也乡饮酒言迎宾而祭言逆尸亦郷饮酒以我为主故也今女在他国以父母为主故言逆迎在吾国以壻为主故言迎二名岂可乱哉推其失盖自不知读礼之过也士昬礼昏既告期有日矣初昏父醮子而命之曰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子诺而往迎既奠鴈于堂降出授妇绥御轮而先反此亲迎之礼也非独士为然昏义父亲醮子而命之迎男先于女也子承命以迎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壻执鴈入揖让升堂再拜奠鴈盖亲授之于父母也降出御妇车而壻授绥御轮三周先俟于门外妇至壻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盖天子诸侯无不皆然以其行之在初昏之时故谓之昏礼则亲迎云者昏之日事岂谓越竟而逆者乎以情度之凡娶于他国皆前期逆而至于国然後以其日迎尔是故郊特牲男子亲迎男先于女刚柔之义也壻亲御授绥亲之也亲之也者敬而亲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出乎大门而先男帅女女从男夫妇之义由此始也曾子问女在涂而壻之父母死如之何子曰改服布深衣缟总以趋丧女在涂而女之父母死则女反如壻亲迎未至而有齐衰大功之丧则如之何子曰男不入改服于外次女入改服于内次然後即位而哭是皆一时之事非谓越境言也其在诗东门之扬陈风刺男女多违亲迎女犹有不至者日昏以为期明星煌煌则亦非前期之所言也着齐风刺时不亲迎日俟我于着俟我于庭俟我于堂则亦非越境之所讥也知此则知逆之非迎也

公羊谷梁既误逆女之说左氏初不为义但于祭公逆王后于纪曰礼也刘夏逆王后于齐曰卿不行非礼也文公逆妇姜于齐亦曰卿不行非礼也度左氏之意似谓惟天子亲迎非天子则不亲迎故杜预为之说云天子不亲迎使卿逆而公监之诸侯有故则使亲逆或者以诗文王亲迎于渭与孔子答哀公问合二姓之好为天地宗庙社稷主冕而亲迎者谓虽天子亦亲迎又言诗韩奕于蹶之里者为卿大夫亲迎之证至唐赵氏始言天子无敌于天下女嫁于诸侯使同姓诸侯主之适诸侯诸侯莫敢有其室所谓为天地宗庙社稷主者以鲁有郊祀天地之礼非为天子言也其说亦本于杜预虽稍异于二氏而终不悟逆女非亲迎是以妄意之而卒莫得其正以吾考之昏礼有亲迎特以见男下女之义一事尔先生以礼治天下盖有大于此者四时廵守各止于方岳之下会诸侯而朝焉未有贬而下适于诸侯之国者所以明其尊也诸侯各有宗庙社稷之主非朝王不出竟相与盟会之事皆後世之末造亦未有舍其位而之他国者所以一其尊也礼孰大于尊尊何至昏礼而易之乎文王迁国于丰在渭水之涘渭水出鸟鼠同穴丰其所经过渭非国也安知其必竟外而为逆女蹶父周卿士也韩奕本美宣王能锡命诸侯曰以其介圭入觐于王因以及其娶妻之盛盖因觐而娶非为娶而逆也二诗皆不足为据学者求之礼而已

外臣盟会鲁不预焉皆不书于经盟惟隐二年纪子帛莒子盟于密一见会惟昭二十七年晋士鞅宋乐祁犂卫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会于扈一见谓来赴则书夫岂终十二公而外臣之为盟会者仅两见乎盖皆以鲁故録之也纪子帛之事固以平莒怨得以字见褒矣而扈之会盖以谋纳昭公也左氏知其事而不能言其义公羊谷梁不知其事故皆略而不为说吾然後知三家言经或知其事而不知其义或不知其事而并失其义有如此者以传考之昭公初出所依以为重者齐而已齐既不能援而後始求于晋方会扈时公犹如齐未如晋也始宋公既谋纳公不果而卒于曲棘卫灵公复欲以文之舒鼎成之昭兆定之鞶监赂诸侯以纳公故是会乐祁犂北宫喜实尸之士鞅取赂意如辞二子而不果则安可不録乎惜乎祁犂喜不能伐鞅之谋抗之以大义乃与士鞅俱以名见不然无愧于纪子帛矣左氏复兼成周言之盖徒见前年天王入于成周夫成周之役在五年後而宋仲几方以不即工见执乌在其为合谋乎大抵左氏不传经而意臆之常为两说以幸多中然于经不能无害学者所贵乎愼取也

贼贤害民则伐之负固不服则侵之大司马九伐之法也而三家皆莫能辨伐与侵之异吾独有取于赵宣子之言所谓伐备钟鼓为声其罪侵袭密声为慙事者其言为有证故郑氏释周礼谓伐者兵入其竟为钟鼓以往所以声其罪侵者兵加其境而已用兵浅者以诗考之皇矣言以伐崇墉伐既及墉则固至其城下矣而侵自院疆侵以疆言是未入于国中也秦誓亦先言侵于之疆而後言取彼凶残杀伐用张亦侵浅而伐深大抵罪大则伐罪小则侵伐者自主兵之国即问罪故鸣钟鼓侵者至其所侵之国然後问罪故不鸣钟鼓或入国中或在国外各入其服之迟速尔学者不悟遂谓侵不用钟鼓岂有为师而无钟鼓者乎盖不知此特兴兵之初作不作之辨左氏之言自不能了也会伐会侵皆不言胜败侵伐讨罪之名也古者虽有征讨之师诸侯有罪必以文告之辞威让之令先焉若服而行成与赂而求免或有大国之援来救或不服而自还皆不至于战而解自不得以胜败言也惟不服而交兵志其後事则不书侵伐而以战见然後胜败可见矣齐小白伐楚管仲问楚以包茅不入昭王南征不复为辞楚子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供给昭王南征不复君其问诸水滨犹未尽服则次于陉至使屈完来盟而後退于召陵此复而免者也燕人出简公齐侯将伐燕以纳之次于虢燕人行成曰敝邑知罪敢不听命先君之敝器请以谢罪公孙晳请许之遂为濡上之盟燕人于是归瑶罋玉椟荦耳而还此赂而免者也鱼石入彭城楚子郑伯伐宋楚人侵宋以救彭城宋华元如晋告急晋侯师于台谷遇楚师于靡角之谷楚师乃还此救而免者也楚子为庸浦之役使公子贞伐吴于棠吴人不出公子贞以吴为不能而还此不终伐而自还者也若此之类甚多传皆以为行成或取行成者平也必其不服故以战请秦伯伐晋惠公逆秦师使韩简视师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衆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于是为韩之役春秋不记秦伐而记晋战齐伐鲁北鄙遂以侵卫鲁乞师于晋而从齐师于莘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干敝邑不腆敝赋诘朝请相见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国朝夕释恨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羣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辱命于是为鞌之役春秋不记鲁伐而记鲁战是以胜败得着焉围亦不言胜败者围者不服而进逼之亦未至于战也围而入之则书入围而?之则书?不服而战焉则书战不然苟如伐而免者则亦围而已矣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孔子以十世言之郑人伐?或曰此春秋所以目始伐也亦未必然隐桓之间凡用兵盟会伐围多宋郑齐卫鲁五国为主而陈蔡以人从以礼考之二伯方伯皆得专征者也外诸侯称嗣虽其先皆择有功德者为之死而亦必传其世卫人责宣公不能修方伯连帅之职是也自周召分陕而管蔡之讨周公亲焉则周召者文武成王之二伯也康王立太保率四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是时周公已死矣召公宜以次迁而毕公继之则召公毕公者成康之二伯也管仲言召康公赐太公五侯九伯汝实征之则太公亦一老矣不知当何时其曰召康公赐之康公召公也宜与毕公相先後则太公亦成康之二伯也诸侯从桓王伐郑左氏记虢公率陈人蔡人周公黑眉率卫人则虢公周公者桓王之二伯也成王封康叔而告之曰孟侯孟侯犹元侯也则卫康叔为成王之方伯矣周之东迁晋郑焉依平王锡晋文侯命则晋文侯为平王之方伯矣郑徙国于虢鄫之间桓王以武公庄公为卿士伐宋之役左氏以郑伯为以王命讨不庭则郑武公庄公为桓王之方伯矣宋二王後爵为上公虽不知其得专征与否而陈人请宋伐郑曰君为主敝邑以赋与陈蔡从则疑亦为方伯者也略以是考之自周召毕公後齐尝为二伯宋晋鲁卫郑皆尝为方伯至春秋初相去未远则隐桓之间岂五国皆得承其先君之後而天子复命之为方伯者与至其微弱或不能自振而废其职或有罪而天子絶之不可知故齐卫胥命于蒲以自营至齐小曰兴而图霸天子从而命之齐衰而宋襄图霸不果晋重耳复继之于是天下惟霸之从而二伯方伯皆不得尽行周礼所谓征伐自诸侯出者非以其不得专征也谓其不能如文王以天子之命命将帅不请于王而自行之此春秋所以讥也

 

春秋考卷四

<经部,春秋类,春秋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