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集義卷三

宋 李明復 撰

隱公

三年春王二月己巳日有食之

程頤曰月王月也事在二月則書王二月事在三月則書王三月無事則書時書首月蓋有事則道在事無事則存天時王朔天時備則歲功成王道存則人理立春秋之大義也日有食之更不推求者何也太陽君也而被侵食君道所忌然有常度災而非異也星辰陵歷亦然

程氏學曰日食有定數聖人必書者蓋欲人君因此恐懼修省如世治而有此變則不為災亂世則災矣如人氣血盛遇寒暑邪穢不能害其氣血衰則害必矣

謝湜曰日月行度有常一歲凡十二交會其交也深入正度隂氣掩日則食日食天變之大者也天人一氣故人事與天變相應猶影響相隨故曰變見于上則人事沴于下人君不知恐懼修省則禍敗至矣周之盛時日非無食也所以上下順治而無患者盛德之君能使人事不隨日食更變而已故日食一也德足以弭變則災害消德不足以弭變則災害起故春秋日食必書以為人君警懼之戒也

胡安國曰經書日食三十六去今千有餘歲而精歷算者所能攷也其行有常度矣然每食必書示後世治歷明時之法也有常度則災而非異矣然每食必書示後世遇災而懼之意也日者衆陽之宗人君之表而有食之災咎象也克謹天戒則雖有其象而無其應弗克畏天災咎之來必矣凡經所書者或妾婦乘其夫或臣子背君父或政權在臣下或夷狄侵中國皆陽微隂盛之證也是故戒人君不可忽天象也

三月庚戌天王崩

程頤曰崩上墜之形四海之内皆當奔赴魯君不往惡極罪大不可勝誅不書而自見也

謝湜曰天王升遐王室變故之大者也諸侯以臣事君以子事父其聞赴也近者當奔喪遠者當會葬臣子哀痛之情也周衰列國朝聘不修征伐自擅告戒不以王命而專盟出入不以王事而專會臣子之禮掃地盡矣故天王之崩也喪不奔葬不會或以卿往而身不行或以微臣往而卿不出春秋或書卿會葬或書葬不書卿或崩不書葬或崩葬不書著諸侯不臣之罪也襄王之葬叔孫得臣如京師景王之葬叔鞅如京師魯以卿會葬也桓王匡王簡王之葬不書卿者魯以微臣會葬也平王惠王定王靈王不書葬者魯不會葬也莊王釐王頃王崩葬皆不書者王室微弱不能赴諸侯驕亢不往會也奔喪會葬臣子大事也以卿會葬已為不臣矣而况於微臣者乎以微臣會葬已為不臣矣而况於不行廢棄者乎

胡安國曰崩者上墜之形春秋歷十有三王桓襄匡簡景志崩志葬者赴告及魯往會之也平惠定靈志崩不志葬者赴告雖及魯不會也莊僖頃崩葬皆不志者王室不告魯亦不往也諸侯為天王服斬縗禮當以所聞先後而奔喪今平王崩周人來訃而隱不往是無君也其罪應誅不書而自見矣或曰萬國至衆也封疆至重也天王之喪不得越境以奔而修服於國卿供弔送之禮訖葬則哭而除喪禮乎按周書康王之誥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再拜趨出王反喪服此奔成王之喪者安得以為修服於國而可乎故周人有喪魯人有喪周人往弔謂使人可也魯不往謂當親之者而不可使人代也諸侯歲時或朝覲於京師或會同於方嶽或從兵革征討之事越境踰時不以為難何獨難於奔喪而薄君臣始終存歿之義哉大非先王之禮失春秋之義矣

夏四月辛卯尹氏卒

程頤曰尹氏王之世卿古者使以德爵以功世禄而不世官是以俊傑在位庶績咸熙及周之衰士皆世官政由是敗尹氏世為王官故於其䘚書曰尹氏見其世繼也

程氏學曰尹氏天子三公天子内臣無外交故無告喪之禮無弔喪之事春秋之世君弱臣強大夫交政於中國故録王臣䘚葬而譏可見矣尹氏則奪其爵而書氏王子虎劉卷則不志其爵秩而止録其名皆不使同於諸侯也劉文公又書葬書䘚書䘚所以罪劉書葬所以罪魯也尹氏特書曰氏者又紀其世卿也節南山詩曰赫赫師尹不平謂何尹氏太師維周之氐秉國之均四方是維然則尹氏世秉周權以長亂階從來遠也其後尹氏立王子朝尹氏召伯毛伯以王子朝奔楚皆書曰氏其終可鑒【餘見綱領上】謝湜曰人臣無外交無世爵上失制御權臣專國之寵者其喪葬亦比外諸侯以赴告交於邦國故尹氏書䘚以罪王臣之僭也上失選任權臣以政得君者其子孫不復量材度德皆世為卿故尹奪爵稱氏以罪王臣之世也周有尹氏其後尹氏立王子朝齊有崔氏其後崔杼叛其君大夫世秉國權其禍有如此者此春秋所以戒也

胡安國曰尹氏天子大夫世執朝權為周階亂家父所刺秉國之均不平謂何者是也因其告喪與立子朝以朝奔楚皆以氏書者志世卿非禮為後鑒也或曰世卿非禮裳裳者華何以作乎曰功臣之世世其禄世卿之官嗣其位禄以報功也故其世可延位以尊賢也故其官當擇官不擇人世授之柄黨與既衆威福下移大姦根據而莫除人主孤立而無助國不亡幸爾春秋於周尹氏武氏仍叔之子於魯書季友仲遂皆志其非禮也公羊子此說必有所受矣

秋武氏子來求賻

程頤曰武氏王之卿士稱武氏見其世官天王崩諸侯不供其喪故武氏遣其子徵求於四國書子以見天子失道諸侯不臣之甚也

程氏學曰武氏子來求賻者平王崩新王未得行其爵命武氏之子已代父位而使來求賻世爵可知也與齊崔氏出奔衛義同仍叔之子未命而來聘亦見世卿不書氏者世權不重於尹氏爾喪事無求求賻非禮也盖通乎下歸死者曰賵歸生者曰賻歸之者正也求之者非正也交譏之

謝湜曰武氏天子大夫也求卑辭也王葬天下所當奉平王之葬王臣求賻於魯若卑者不足而求於尊貧者不足而求於富王室卑微甚矣書求傷王室之衰也諸侯社稷土田皆王所畀其穀禄貨財皆王所有於王之葬而賻助之物不以子職供之諸侯不欽大矣書來求著魯之罪也平王崩新王未行爵命武氏乃以其子攝父之職將命於魯卿大夫稔習僭侈内外以世爵為常於此見矣書武氏子著其專也胡安國曰武氏天子之大夫何以不稱使當喪未君非王命也嗣子定位於初喪其曰未君何也古者君薨諒隂百官緫已以聽於冢宰三年夫百官緫已以聽則是攝行軍國之事也非王命而不稱使春秋之旨微矣於以謹天下之通喪而嚴君臣之名分也夫賻以貨財則生者所須索也君取於臣不言求而曰求賻求車求金皆著天王之失道也上失其道下不臣矣

八月庚辰宋公和卒

程頤曰吉凶慶弔講好修睦鄰國之常禮人情所當然諸侯之䘚與國之大故來告則書

謝湜曰諸侯吉相慶凶相弔卒相赴葬相助無以異股肱手足之相親也故列國䘚葬必書魯公魯之君父也故死稱薨薨不名宋公之屬在宋則宋人君之在魯則天子之臣而已故死稱卒卒稱名

胡安國曰外諸侯卒國史承告而後書聖人皆存而弗削曷為弗削春秋天子之事也古者諸侯之邦交間問殷聘而世相朝蓋王事相從則有和好之情及告終易代則有弔恤之禮是諸侯所以睦鄰國也周制王哭諸侯則大宗伯為上相司服為王制緦麻宰夫掌邦之弔事戒令與其幣器財用是王者所以懷諸侯也凡諸侯卒皆存弗削而交隣國待諸侯之義見矣卒而或日或不日者何謹則書日慢則書時其大致然也卒而或名或不名者何會盟則名於載書聘問則名於簡牘未嘗會盟聘問而無所證者雖使至告喪其名亦不可得而知矣凡此類因舊史而不革者也諸侯曰薨夫人曰卒五等邦君何以書卒夫子作春秋則有革而不因者周室東遷諸侯驕恣專享其國而上不請命聖人奉天討以正王法則有貶黜之刑矣因其告喪特書䘚不與其為諸侯也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冬十有二月齊侯鄭伯盟于石

程頤曰天下無王諸侯不守信義數相盟誓所以長亂也故外諸侯盟來告者則書之

謝湜曰春秋之法公會諸侯内臣會諸侯則以内殊外若公會齊侯鄭伯于中丘單伯會齊侯宋公衛侯鄭伯于鄄是也外諸侯外卿大夫相會則以次書爵若蔡侯鄭伯會于鄧齊侯宋公陳

侯衛侯鄭伯會于鄄是也其於盟亦若此而已凡列國會其謀有先後其事有善惡其事善

則主會者其善大其事惡則從會者其惡輕其於盟亦若此而已以内殊外内辭也以次書爵先後之詞也

胡安國曰外盟會常事也何以書在春秋之亂世常事也於聖人之王法則非常也有虞氏未施信於民而民信夏后氏未施敬於民而民敬殷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會而民始疑子曰大道之行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諸侯會盟來告則書而弗削者其諸以是為非常典而有志于天下為公之世乎故凡書盟者惡之也

癸未葬宋穆公

程頤曰諸侯告喪魯往會葬則書春秋之時皆不請而私謚稱私謚所以罪其臣

程氏學曰諸侯文事之大者王法所當録也書卒而名者或嘗同會盟或嘗相朝聘於其赴則可得而知矣書卒而不名者未嘗同會盟未嘗相朝聘則不可得而知矣葬臣子之事而皆因魯會而書有䘚名而葬者七十一魯會而非卿也有䘚名而不書葬者二十七彼告而魯不會也有䘚名而卿會葬者六有卒不名而書葬者三亦魯會而非卿也卒不名不葬者七亦魯不會也古者諸侯之邦交有歲問殷聘世朝之禮蓋壤地相比王事相從則必有會同和好之事至於告終易代則豈無弔恤賻葬之禮乎春秋之時王制亡矣徒以國勢之強弱私情之密疏而為之禮故有卒而不會葬者矣有卿會之者矣葬皆稱公臣子辭也不請于天子而私為謚也惟蔡本侯爵封人之卒蔡季請謚于天子故書曰葬桓侯私謚稱公公謚稱爵舉一是則諸非可知矣吳楚之君書卒者十而皆不書葬者公羊云避其號也禮曰諸侯不稱楚越之王喪恐民之惑是也

謝湜曰凡諸侯葬魯會則書不會則不書書葬書卿者六魯以卿會葬也書葬不書卿者七十四魯會而非卿也書卒不書葬者三十四彼告而魯不會也諸侯壤地相接邦事相交其相見有朝聘之歡其相親有婚姻之好其情可謂睦矣其卒而告終也以賵賻相恤以國卿會葬鄰國之禮也春秋之時弱附強大輕小其弔問哀恤非以誠意也一視國勢強弱為之而已矣其勢盛者其情親而其禮隆其勢微者其情踈而其禮畧方是時小國之葬非特不以卿會也棄而不視者有之矣故卒而葬葬而遣卿者皆大國也卒而不葬葬而非卿者皆小國也春秋或書卿或不書卿或書葬或不書葬而諸侯恃大忽小虧闕鄰好其惡見矣葬稱謚志善惡也稱公臣子辭也葬者藏也即葬則亡者不可得見也所不可沒者善惡而已矣故諸侯葬則稱謚禮諸侯請謚于天子公一國善惡而為之勸也周衰列國謚號皆本國臣子以私意為之其爵皆以公尊之故諸侯謚皆稱公春秋之法其卒也書公書侯書伯書子書男以正王爵書名書卒以正臣職其葬也書謚書公以明侯國僭禮君臣上下其分不可不辨也正其體於始死之時誅其僭於已葬之後而君臣上下之分明於卒葬之間矣胡安國曰外諸侯葬其事則因魯會而書其義則聖人或存或削曷為或存或削春秋天子之事也傳稱諸侯五月而葬同盟至同盟謂同方嶽之盟者其生講會同之好其歿有葬送之禮是諸侯所以睦鄰國也按周制有職喪掌諸侯之喪禮蒞其禁令序其事凡諸侯及諸臣葬於墓者則家人授之兆為蹕而均其禁是王者所以懷諸侯也外諸侯葬或存或削而交鄰國待諸侯之義見矣葬而或日或不日者何備則書日畧則書時大致然也卒而或葬或不葬者何有怠於禮而不葬者有討其賊而不葬者有諱其辱而不葬者有治其罪而不葬者有避其號而不葬者宋殤齊昭告亂書日矣而經不書葬是討其賊而不葬者也晉主夏盟在景公時告喪書日矣而經不書葬是諱其辱而不葬者也魯宋盟會未嘗不同而三世不葬是治其罪而不葬者也吳楚之君書卒者十亦有親送西門之外者矣而經不書葬是避其號而不葬者也怠於禮而不往弱其君而不會無其事闕其文魯史之舊也討其賊而不葬諱其辱而不葬治其罪而不葬避其號而不葬聖人所削春秋之法也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四年春王二月莒人伐杞取牟婁

程頤曰諸侯土地有所受之伐其辠而奪取其土惡又甚焉王法所當誅也

程氏學曰趙子曰凡力得之曰取不當取也不是其專奪雖復取本邑亦無異辭言其有本是已邑及我之附庸為彼所奪之後却取得當異其文謂其不能申明直辭請於王而正疆理但專自以兵争奪不得正道故悉同辭言之按僖三十一年取濟西田成二年取汶陽田先本魯地而皆書取若此義例據經為合蓋春秋之義以治易亂而不以亂易亂所正者本而已矣凡取人之有其惡易見而取己之舊不以其道者其罪難知聖人所書亦正名曰取所以顯微也謝湜曰取非其有謂之取諸侯都邑土田皆王所畀也其大有封疆其小有經界不得王命而取之則為亂春秋取邑取田皆謹而書之所以著其亂也春秋無仁義之師其侵伐以争土田以復仇怨以逞威虐而已牟婁杞邑也伐杞而取牟婁則莒人非以討罪為心也利其土田而已惡之大者也伐而戰戰雖有功不若伐而不戰之為善也而况戰而無功者乎伐而入入雖有義不若伐而不入之為善也而况入而無義者乎伐而圍圍雖以直不若伐而不圍之為善也而况圍不以直者乎伐而取取雖以順不若伐而不取之為善也而况取不以順者乎春秋書伐於前而書戰書入書圍書取於後皆以甚其惡也

胡安國曰取者收奪之名牟婁杞邑也聲罪伐人而強奪其土故特書曰取以著其惡或曰諸侯土地上受之天王下傳之先祖所以守宗廟之典籍也聖王不作諸侯放恣強者多兼數圻弱者日以侵削當是時有取其故地者夫豈不可然僖公常取濟西田矣成公嘗取汶陽田矣亦書曰取何也苟不請於天王以正疆理而擅兵争奪雖取本邑與奪人之有者無以異春秋之義不以亂易亂故亦書曰取正其本之之意也十二年莒人擅興兵入向而天討不加焉至是伐國取邑其暴益肆矣

戊申衛州吁弑其君完

程頤曰衛莊公娶于齊曰莊姜無子陳女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已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而好兵公弗禁石碏諫弗聽其子厚與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州吁弑桓公而立自古簒弑多公族蓋自謂先君子孫可以為君國人亦以為然而奉之春秋於此明大義以示萬世故春秋之初弑君者多不稱公子公孫蓋身為大惡自絶於先君矣豈復得為先君子孫也古者公族刑死則無服况弑君乎大義既明於初矣其後弑立者則皆以屬稱或見其以親而寵之太過任之太重以至於亂或見其天屬之親而反為寇讐立義各不同也春秋大率所書事同則辭同後人因謂之例然有事同而辭異者蓋各有義非可例拘也

謝湜曰以一國奉一人慮患之道詳防患之制備故一人之勢常尊其體常安降及後世分義不明法制不立履霜不以為戒故一人之勢常卑其體常危而匹夫或得肆害於其君此弑逆之禍所以見於春秋也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緣君之寵干紀亂法而桓公不得正位東宫以繫國人之心州吁簒逆之謀兆於此矣夫嫡庶貴賤天下之定分也庶陵嫡賤易貴上不可以承宗廟下不可以聨族屬亂之大者也州吁以體則非嫡以位則非貴其出而争國緣公子之寵而為之也恃子孫有繼承之道而為之也故其肆逆也春秋奪其公子所以黜其不正也所以絶其親而誅之也所以杜後世争奪之心也觀州吁削奪公子而聖人討亂誅逆之意明矣州吁衛逆臣也書衛罪其争國也世子國之根本也位不正禮不隆則亂生莊公以桓為子國之嫡子也莊公復寵嬖孽以陵嫡貴以至世子之位不定而州吁起争國之心然則衛之禍莊公為之也觀州吁稱衛而莊公產逆召禍其惡見矣

胡安國曰此衛公子州吁也而削其屬籍特以國氏者罪莊公不待之以公子之道使預聞政事主兵權而當國也以公子之道待州吁教以義方弗納於邪不以賤妨貴少陵長則桓公之位定矣亂何由作州吁有寵好兵而公弗禁石碏盡言極諫而公弗從是不待以公子之道使預聞政事主兵權而當國也春秋之旨在於端本清源以衛詩緑衣諸篇考之所謂前有讒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者莊公是也其不稱公子而以國氏著後世為人君父者之戒爾故傳有之曰為人君父而不通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

夏公及宋公遇于清

程頤曰諸侯相見而不行朝會之禮如道路之相遇故書曰遇非周禮冬見曰遇之遇

程氏學曰杜預曰遇者草次之期二國各簡其禮若道路相逢遇也古者諸侯因朝覲或從王命則必有會聚之事無非禮者也王室微弱典制廢壞諸侯各逞其欲盟會紛然舍此又簡易其事若道路相逢遇無君國之禮春秋所以致譏也簡畧無禮無適主者公與諸侯遇則書曰及隱四年公及宋公遇于清莊二十三年公及齊侯遇于魯濟以内及外以我及彼之辭也外諸侯相遇則以爵次隱八年宋公衛侯遇于垂莊四年齊侯陳侯鄭伯遇于垂三十二年宋公齊侯遇于梁丘尊卑之辭也

謝湜曰邂逅相見曰遇二國為簡禮相見若逢遇然故稱遇方是時諸侯不以王命出竟私相固援結好為會為盟者衆矣及其倉卒而出也又以遇禮相見於邂逅之間諸侯弛政勞民逸游無度甚矣故春秋書遇以著其惡凡遇無適主故公與諸侯遇皆書及以内及外之辭

胡安國曰遇者草次之期古有遇禮不期而會以明造次亦有恭肅之心春秋書遇私為之約自比於不期而遇者直欲簡其禮爾簡畧慢易無國君之禮則莫適主矣故志内之遇者三而皆書及若曰以此及彼然也志外之遇者四而皆以爵若曰以尊及卑然也其意以為莫適主者異於古之不期而會矣故凡書遇者皆惡其無人君相見之禮也

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

程頤曰宋以公子馮在鄭故與諸侯伐之也摟諸侯以伐鄭固為辠矣而衛弑其君天下所當誅也乃與修好而同伐人其惡甚矣

謝湜曰四國伐鄭以鄭人欲納宋之公子馮也一國之命聽於君臣子易之則為叛馮雖穆公適子然以位傳之與夷穆公之命也與夷既以君命守國則宋之君位定矣鄭人復欲納馮是以宋之叛臣入為宋國患難也故春秋書四國伐鄭以著鄭國納馮之非義也父子相傳天下之正也與夷幼宣公以位傳穆公蓋不得已而為之也穆公季年公子馮長矣穆公襲宣公之迹且又致國乎與夷是以私心害天下之正也是以小讓啟争奪之源也春秋書四國伐鄭而穆公召亂啟争其失亦見矣

胡安國曰春秋之法誅首惡興是役者首謀在衛而以宋主兵何也前書州吁弑君其罪已極至是阻兵修怨勿論可也而隣境諸侯聞衛之有大變也可但已乎田常弑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者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之三子告不可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然則隣有弑逆聲罪赴討雖先發而後聞可也宋殤不恤衛有弑君之難欲定州吁而從其邪說是肆人欲滅天理非人之所為也故以宋公為首諸國為從示誅亂臣討賊子必先治其黨與之法也此義行為惡者孤矣故曰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

朱熹曰詩擊鼔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舊說以此為春秋隱公四年州吁自立之時宋衛陳蔡伐鄭之事恐或然也

秋翬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

程頤曰宋虐用其民衛當誅之賊而與之同伐人其辠大矣二國構怨而他國與之同伐其辠均也再序四國重言其辠左氏以為再伐妄也翬不稱公子奸逆之人積其強惡非一朝一夕辨之宜早故去其公子隱公不能辨是以及禍

程氏學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蓋自周室東遷天下蕩蕩王者威令不出畿甸諸侯肆行自尋干戈以相敵讐生民之禍於斯為酷故侵伐圍入取滅之類春秋各隨其事書之以明天下無王也孟子亦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凡就乎其中有善惡輕重則必變文以示貶聖人精微之志大中權衡之法也侵伐之例諸家言者多矣質之前後義類必舛未如趙氏之為得也趙子曰凡師稱罪致討曰伐無名行師曰侵然則執言者為伐無名者為侵考諸行事可以見矣襲者輕行掩襲若披衣然惟襄公八年齊侯襲莒一事耳惡其以諸侯之尊非法用兵而襲人之不備也圍者圍其城邑入其國都

謝湜曰諸侯之伐鄭也宋公使來乞師公辭之羽父請以師會公弗許羽父固請而行以下制上以小侵大亂之端也公子翬列位為卿乃以權勢逼君帥師而出所謂以下制上以小侵大者也不臣之心見於此矣故春秋不稱公子明其在所誅絶也

胡安國曰按左氏諸侯謀伐鄭宋公使來乞師公辭之羽父請以師會之公弗許固請而行易履霜堅氷至履霜隂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氷也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辨之不早也宋人來乞師以公辭之羽父請以師會而公弗許其辭而弗許義也而翬以不義強其君固請而行無君之心兆矣夫公子公孫升為貴戚之卿者其植根膠固難御於異姓之卿况翬已使主兵而方命乎隱公不能辨之於早罷其兵權猶使之帥師是以及鍾巫之禍春秋於此去其公子以謹履霜之戒春秋立義至精詞極簡嚴而不贅也若曰翬帥師會伐鄭豈不白乎再序四國何其詞費不憚煩也言之重詞之複其中必有大美惡焉四國合黨翬復會師同伐無罪之邦欲定弑君之賊惡之極也言之不足而再言聖人之情見矣天地造物化工運其神春秋討賊聖筆寫其意再序四國而誅討亂臣之法嚴矣

九月衛人殺州吁于濮

程頤曰州吁未能和其民厚問定君於石子石子曰王覲為可曰何以得覲曰陳侯方有寵於王若朝陳使請必可得也厚與州吁如陳石碏使告於陳曰此二人者實弑寡君敢即圖之陳人執之而請涖於衛衛人使右宰醜涖殺州吁于濮石碏使其宰獳羊肩涖殺石厚于陳稱衛人衆辭也舉國殺之也

謝湜曰弑逆天下大惡天地所不容臣民所共棄是不待命而誅者也故春秋殺弑賊稱人以明人皆得而殺之也濮陳地州吁阻兵安忍衆叛親離討而除之為力易矣方是時衛之卿佐無報國死難之忠無誅叛討賊之義故州吁不畏死至於八月然後殺之于濮也觀春秋書月書濮而臣子緩於討賊其罪見矣人心者君道所在也人心聽然後號令行號令行然後名位定名位定則君道從之矣春秋弑逆之主稱君以其名位定矣州吁則衛人討其逆而殺之故不書爵

胡安國曰伐鄭稱人責詞也殺州吁稱人衆詞也若然者伐鄭之役公孫文仲為主將以變文稱人則是稱國人聽州吁號令從文仲而南行者也故曰責詞其殺州吁則石碏謀之而使右宰醜涖也變文稱人則是人皆有欲討賊之心亦夫人之所得討也故曰衆詞公羊子曰稱人者何討賊之詞也其義是矣于濮者閔衛國之人著諸侯之罪也衛人失賊而曰著諸侯之罪何也夫州吁二月弑君而不能即討者緣四國連兵共欲定其位故久然後能殺之于濮耳非諸侯之罪而何夫以討賊許衆人而以失賊罪隣國與賊者寡矣故曰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

呂祖謙曰莊公之寵州吁不過溺于所愛而已初不知基簒弑之禍也雖州吁受寵之初亦未嘗有簒試之心也及因寵而驕因驕而縱因縱而暴莊姜惡之桓公惡之州吁始憂不能自免而求免之心生矣有簒國之利誘其前有殺身之禍廹其後而試逆之謀成矣彼州吁之初心豈自料至此哉石碏之諫善矣惜其進言之晚也方碏之諫州吁既好兵而不禁矣有寵而驟奪之能無怨乎不禁而聚禁之能無忿乎借使莊公聽之父子之際所傷已多矣况又不聽乎碏苟能止於未萌則桓公不至於弑州吁不至於逆國不至於危子不至於戮矣雖討賊之忠凛然與衛國相終始吾猶恨其不能消患於未形而徒救患於已形也

冬十有二月衛人立晋

程頤曰衛人逆公子晋于邢而立之書曰衛人立晋衛人立之也諸侯之立必受命於天子當時雖不受命於天子猶受命於先君衛人以晋公子也可以立故立之春秋所不與也雖先君子孫不由天子先君之命不可立也故去其公子

程氏學曰隱四年冬十二月衛人立晋按四年春衛州吁弑其君完九月衛人殺州吁于濮衛無君故國人迎晋而立之書衛人者衆辭也立者不當立也晋公子晋也其不謂之公子者絶之也晋公子也於次當立又國人之所同而謂之不當立又絶其公子者聖人之意若曰州吁無知弑君而絶其公子義既明矣而晋以公子之故於時當立且非簒焉復國人之所同願者也彼曰我君之子也國我之國我宜立矣國人亦曰彼吾君之子也國乃其國彼當立矣春秋不明絶之則是諸侯之立上不必命於天王下不必傳諸君父特以公子之親衆謂宜立而自立則千乘之國皆可擅置其君邦君之子皆可專有其國斯大亂之道也

謝湜曰衛弑州吁已四月矣嗣子未定國無所託國人逆公子晋于邢而立之書衛人衆辭也書立不當立也晋不稱公子絶之也公子晋於次當立其立也國人之所同欲也春秋以為不當立而絶其公子者以其不命於王也國天子之國位天子之位然則列國皆王臣也是以正朔命令不敢自專禮樂征伐不敢自出而况繼世傳位而可以擅立者哉衛人以晋於次當立而不復請命於王是國人可以立君也晋以公子受國人之立而不復聽命於王是公子可私受人之立也王命天下之大本也國人不得而私立人之君公子不得而私受人之立王命不行而天下之大本亂矣故春秋之法立雖正非王命則在所治受立雖順非王命則在所黜

胡安國曰人衆詞立者不宜立也晋雖諸侯之子内不承國於先君上不禀命於天子衆謂宜立而遂自立焉可乎故春秋於衛人特書曰立所以著擅置其君之罪於晋去其公子所以明專有其國之非以此垂法而父子君臣之義明矣未有為子而不受之父也未有為諸侯而不受之王也

春秋集義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