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重订诗经疑问卷五

明 姚舜牧 撰

小雅

鸿鴈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鸿鴈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安宅

鸿鴈于飞哀鸣嗸嗸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诗传怀流民也鸿鴈往来于南北故流民以之起兴肃肃者言其羽之萧踈也

于野是外境

重看爰及矜人二句于征劬劳其可矜怜何如而况鳏寡之尤可哀乎斯时也苟无劳来还定安集之政民终离散莫归矣故着此二句以见民之所以更生也

集于中泽是来宾而还也正见民之还归自活意流离在外室家一空止遗颓垣耳今还将整垣以居故云之子于垣

虽则劬劳其究安宅盖乍喜还集而相谓以自慰也离散之余虽谋安集而生理未复不觉其悲酸也故复着哀鸣嗸嗸句

三劬劳一般看首章之劬劳流移中无可安息之劳苦也次章之劬劳还集时不胜拮据之劳苦也末章之劬劳痛思此二者不禁之劳苦也此所谓痛定思痛者

喜不自胜而鸣曰宣骄即易之鸣豫也维此哲人云云若谓此一段劳苦要维可谅于有识者而非无识者之可知也其哀鸣特深其寄意特甚将鸿鴈于飞肃肃其羽章描写来分明是一幅流民图将集于中泽章描写来分明是一幅流民复业图有天下国家者不可不常怀于方寸

厉王用荣夷公专利而又用卫巫以监谤故其民流离至此宣王之劳来还定安集真再生之天也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煇君子至止言观其旗诗传勤政也礼辨色而视朝数问夜如何其可以观涖政之勤矣姜后脱簪珥待罪於永巷宣王自是早朝晏罢卒成中兴之名其以是时乎

夜未央未必有庭燎之光君子之至此所咏盖想像君心之不安寝若夜方未半而即怀视朝之思尔晣晣解未当初云庭燎之光言庭燎业已发光矣继则晣晣其明无有不彻者又继则天欲曙而燎光已夺仅有煇煇耳

诸解哕哕似俱未当愚谓将将是车之方来尚未毕至故将将其有声耳继而毕至则哕哕其声喧杂矣又继则鸾声絶而其旗可观矣故分列于夜未央未

艾乡晨者若是其次第耳

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飞隼载飞载止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

沔彼流水其流汤汤鴥彼飞隼载飞载扬念彼不蹟载起载行心之忧矣不可弭忘

鴥彼飞隼率彼中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我友敬矣谗言其兴

诗传云念乱也

兄弟是同寅于朝者邦人诸友则国中之共事人也不蹟是不循古道之人即下文之为讹为谗者载起载行是卧不安枕坐不安席之意心之忧矣不可弭忘则忧念之深也

鴥彼飞隼率彼中陵四句若谓此飞隼犹循道以攸往知所惩也民之讹言宁独无念乱者为之惩止乎盖甚伤止乱之无其人

我友敬矣谗言其兴是深探止乱之本

讹言是乱政之言谗言是毁人之言盖正人以邪人为邪邪人亦以正人为邪必先用谗言以去正人然後乱政之讹言为可肆也故诗人欲先止其谗言友敬二字相联读书曰同寅恊恭和衷哉便是友敬的様子此所云我友敬矣盖欲我尽其所谓恊恭和衷者以感动之也朱子见前有邦人诸友字面却认此我友是我之友则前所云兄弟独遗之耶

谗言不兴方可止讹言而已乱然其本却在我身友敬上

诗人意若曰沔彼流水犹朝宗于海鴥彼飞隼犹载飞载止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亦独何哉谁无父母何不重念以自全也次章沔彼流水其流汤汤鴥彼飞隼载飞载扬是嗟其不知朝宗载止也正指其莫肯念乱者故紧接上念字曰我独念彼不蹟者坐卧不安载起载行此心之忧不可弭忘矣我兄弟邦人诸友何独异而不加念耶三章再承鴥彼飞隼来若曰此飞隼亦有率彼中陵者是亦知止之当止者何独於民之讹言莫念而不共惩之乎惩之无他先自治而已我兄弟邦人诸友诚知友敬之当持自相辑睦谗言其能兴乎谗言不兴而讹言其能乱政乎是所以惩其不蹟而已乱者谁无父母而莫肯念及乎以意逆志愚谓此诗之或尔也敢正高明

鹤鸣于九臯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箨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臯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九臯甚深远而于野则甚旷濶矣于天则甚高爽总言其声闻无所不彻也

渊深而渚浅故于渚止着一在字在渊上又加一潜字

檀可为车美材也乐彼之园全是乐有此材然其下却有箨有榖是有所不必计者

石粗石也且曰他山不知其所自出然可以为错则非无用於世者况可以攻玉则其为大用又何如也通章罕譬而喻又诗之一体

有声自昭着而不可抑遏者有潜无定在而不可泥求者有乐取其材而不惟其全者有苟求其益而不惟其美者大抵通是泛言惟人之所用何如耳诗笺云教宣王求贤人之未仕者鹤鸣声闻身隐而名着也潜渊在渚时隐而时见也树檀下箨【阙】贤者而下小人也他山为错举贤用滞则可以治国也通章自合若朱子所云句自为释则此诗乃讲道学之诗矣愚不可得其解也

祈父予王之爪牙胡转予于恤靡所止居

祈父予王之爪士胡转予于恤靡所底止

祈父亶不聪胡转予于恤有母之尸饔

诗序刺宣王也诗传穆王西征祭公述民怨以谏较是

周书有所谓虎贲者疑即爪牙之士所以卫王宫者也卫王宫者而使之久役於外岂先王之制哉呼祈父而切责之将何说之辞

王制诸侯有故方伯连帅以诸侯之师讨之王室有故方伯连帅以诸侯之师救之未闻封圻之兵甲久役於其外者

鸟兽以爪牙为威王者以介胄之士为威曰爪牙又曰爪士见宿卫之亲军不宜一日离王之左右者亶不聪是深罪之之辞易曰闻言不信聪不明也此军法人所共闻而汝独不闻故深罪祈父之不聪曰王之爪牙王之爪士见职不应役曰有母之尸饔见法不应役吕东莱注可玩

皎皎白驹食我场苖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於焉逍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於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母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诗序大夫刺宣王也宣王中兴之後任贤稍懈贤有见几而去者同朝大夫惜其去而思之故有此诗贤者素持清白人白则马亦白故以皎皎白驹赋场苖场藿人所共惜愿言食之而且欲絷维之盖望贤者之我留也

所谓伊人是想慕其人之辞与秦风蒹葭之所指意同

贤者可宾而不可臣故云於焉嘉客

留贤者安得公侯以爵人意若谓尔肯惠然其来公与侯是尔本等事将身享而逸豫之无期耳

在彼空谷无复场苖场藿之望故接生刍一束句其人如玉以德之纯粹温润如玉言惟其有是德所以将去而留之切既去而望之深

生刍一束见饲马之无糓而自甘淡薄有不必言者此其人之如玉令人想望之不可见且慕恋之不忍释也故祝之母金玉尔音而有遐心冀相闻无絶焉而不忍忘也语意一串下

贤者未必乘白驹以远遁彼留贤者意若谓伊人之乘此白驹以行也倘肯食我之苖藿乎我将絷维之以冀旦夕之留於焉逍遥嘉客是我之至愿也又见其欲去而不留意在优游以肥遁也复以贲然来思期之曰尔公尔侯逸豫无期若谓此犹可以少止也曰慎尔优游勉尔遁思若谓此行之不必决也然终见其必欲去而不我留也则重嗟此驹之在空谷束生刍而於其人之如玉深恋恋焉曰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若谓犹可相闻无絶乎尚如挹其逍遥嘉客之清辉也其爱恋也极诚其挽留也极恳而其为辞也极委婉而有余思

诗缉谓贤者肯来访己贲然若有荣耀焉亦望之之辞也彼去而已留於是羡贤者退居之乐谓尔若为公为侯则将勤劳国事无有逸豫之期今尔肥遯优哉游哉足以自乐愿加保重耳故曰慎尔优游勉尔遁思亦看得好

唐风有枤之杜欲致之而不能得秦风之蒹葭欲亲之而不能就此白驹欲留之而不能挽

黄鸟黄鸟无集于榖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谷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与明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黄鸟黄鸟无集于栩无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

诗序刺宣王也

不我肯谷者不於我肯加美意也不与我明不与我明白可生之路也不可与处不可与共处也此三章主意专在此三句上而语实相承

按此篇注民适异国不得其所故作此诗下篇注民适异国依其婚姻而不见收恤故作此诗何以异乎愚谓此篇是将适异国而恐不得其所也下篇则已适异国而实不见收恤也读其文自可见然总之则见当时之政失以致若此之流移又见当时之俗浇以见若此之偷薄也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婚姻之故言就尔居尔不我畜复我邦家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昏姻之故言就尔宿尔不我畜言归思复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不思旧姻求我新特成不以富亦秪以异

诗序刺宣王也

蔽芾其樗而就尔居本为安居谋言采其蓫而就尔宿本为足食谋尔不我畜是不为我计居食而善遇我也昏姻之谓何原其意不过以贫贱弃我耳诗人意忠厚故但以不思旧姻责之

此特字即栢舟实维我特特字是新姻之持出者即下文之所谓异也

富字与异字对成不以富亦秪以异当云诚不以彼之富厚厌我之贫亦秪以其特异忘我之庸庸者耳如此解庶异与特非二义富与异相反对也敢问高明

不思旧姻求我新特从古来人情世态盖如此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约之阁阁椓之槖槖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芊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翬斯飞君子攸跻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

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乃生男子载寝之牀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诗序宣王考室也诗传落新宫也同

凡父母筑一室必为其子孙计深远乃承其後者不友于兄弟则亲戚叛之未有能保其居者故此诗前以兄弟式相好为祝无相犹为戒

犹从犭从酋狠兽也故采芑之诗云克壮其犹小旻之诗云谋犹回遹此字可作两解作好解能干之谓也作不好解狠恶之谓也此处应作不好解注谋也似也俱未当

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廐库为次居室为後此章曰似续妣祖筑室百堵或者其宗庙乎约之阁阁节曰风雨攸除鸟鼠攸去或者其廐库乎如跂斯翼节则其堂也殖殖其庭节则其室也室中为寝故承之曰下筦上簟乃安斯寝云云则筑室於是为备而次第见矣

宗庙之筑所以妥祖妣之神灵故首云似续妣祖緜之篇云俾立室家必先之作庙翼翼此亦一证也抑此妣祖疑即姜嫄也姜嫄为周人之始此立庙以祀必先之也观厥初生民时维姜嫄句可见

庙制始祖坐西向东取生生之义其余三昭面南三穆面北而庙门则总向南故云西南其户

记曰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此所云正先筑此宗庙为致思之地也

三章注上下四旁皆牢固正廐库之居

芋训尊大也似无出处愚谓此芋字即今谷食中芋头之芋也凡芋栽之土中子生甚衆廐畜马尚生息之蕃库畜积取栽培之意此芋义之所由取也若曰君子筑此以栽植生产云耳敢正高明

注将二章为天子之宫三章为天子尊大之居似未得立言之旨

如跂章注极明快

觉非高大而直之谓觉明觉也响亮也楹亦非柱也架于柱者也凡室必以楹计有觉其楹意谓室之前後楹皆明亮无蔽云耳

哙哙其正状正面之爽快哕哕其冥状冥处之深远下筦上簟乃安斯寝承上攸宁之室来盖室中必有寝也

梦占非实有是事祝愿其生男女贤淑可以永承此居故先从梦占立说耳所谓献吉梦者是也

牀加之席地之上可以坐可以寝者地即席地之地耳

凡人小而声宏者其受福必大故着其泣喤喤句裼非褓也孟子有袒裼裸裎语记有袭裘袒裘语此裼亦衣也但止裼而无袭耳载衣之裳是裼而袭者也敢问高明

无非无仪仪字不当作善字解仪容仪也女子贵德不贵仪才致饰于容仪便是其可非处便是其诒罹于父母处故诗人特着非仪二字若谓有善可称亦非妇人则诗之致颂思齐思媚嗣徽者非耶

记载张老祝人之新居者曰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君子谓善颂善祷此诗先以凡弟无相犹为戒後归到生男子室家君王生女子无父母诒罹颂祝曷以加焉张老之言意者其本诸此乎

居第必传子孙勿为子孙计非创业垂统之人也思祖父之艰辛至於兄弟相戕而自坏其基业不肖之子孙也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羣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其餱三十维物尔牲则具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麾之以肱毕来既升

牧人乃梦衆维鱼矣旐维旟矣大人占之衆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

诗序传皆言宣王考牧也

此咏牧事之成而因及富庶之贞符见太平之象迥异於向昔之雕耗也

首章赋羊与牛至于再上是举羣与犉以见其生息之蕃下则着其和且安以见蕃息之可爱首语谁谓云云矜詑其新有因拒前言无者以解其嘲也或降或饮或寝或讹曲尽牛羊散牧之景状何蓑何笠或负其餱曲尽牧人共事之景状

讹训动未当此字从言从化当是鸣与动俱之意三百维羣未必诚三百也若俗语所谓二三百耳九十维犉未必诚九十也若俗语所谓八九十耳三十维物亦未必诚三十也若俗语所谓二三十耳如此体会庶可得诗人之语意

抑疑物色何以必三十也古者郊社庙祭之牛必卜而用之卜与十古书法相类或者三卜维物尔牲则已具乎敢问高明

再提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见牛羊驯扰不假驱策奔逐之劳故牧人有余力以及于采猎也紧承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见物类之并育无相害也麾之以肱毕来既升见人与物之意两相解耳牛羊皆然而独举羊者羊善触而难扰也

矜矜兢兢训坚强骞训亏崩训羣疾似无谓愚谓矜即矜持之矜兢即兢业之兢骞即斩将搴旟之骞崩即若崩厥角之崩诗人意谓维羊性刚而善触未有不假於驱策者维时物性扰驯羣类咸若不待驱逐而其外矜矜然其中兢兢然各覔水草而不骞相为羣友而不崩其类之驯和盖如此此牧人得安意於采猎迨其夕也但麾之以肱而毕来既升也如此看庶前後融通而可得诗人之意牧人职牧耳曷思及於衆与旐哉而况衆维鱼旐维旟也乃偶而寐寐而梦及於是者何天地间有开必先而其几尝发於无知觉之童穉天其将降丰年乎民其将有室家乎是以若或开之牧人而发为斯语耳不然即语牧人以此梦牧人亦不能记而况其得之於梦中者能历历语以告人乎固知此梦之非偶而诗特详哉其言之也不然此诗亦梦耳何经之足云或曰牧人原无是梦而托言以颂祷耳若前篇所云曰熊罴蛇虺诚有是物若衆维鱼旐维旟则无是理也无是理而为是辞可为善颂善祷乎不得援前梦以为例

衆维鱼旐维旟皆是以少致多之象

有丰年然後有民人之庶故曰衆维鱼矣实维丰年有室家生息之多然後有所以统之者故曰旐维旟矣室家溱溱大人之占全是据理非若後世之圆梦者曲词以阿世也

首章见牧类之衆多次章见牧事之备具三章见牧人之闲暇四章见牧梦之佳祥

揽此诗明是一幅羣牧图所谓诗中有画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忧心如惔不敢戏谈国既卒斩何用不监

节彼南山有实其猗赫赫师尹不平谓何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莫惩嗟

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均四方是维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式夷式已无小人殆琐琐姻亚则无膴仕

昊天不佣降此鞠訩昊天不惠降此大戾君子如届俾民心阕君子如夷恶怒是违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忧心如酲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

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方茂尔恶相尔矛矣既夷既怿如相醻矣

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

家父作诵以究王訩式讹尔心以畜万邦

诗序云家父刺幽王也谓刺宣王用尹氏以致乱也然通篇之语緫刺尹氏而不及王末二章但曰我王不宁以究王訩耳此家父之善为辞也

首四句言尹氏位望之尊重不宜虚冒而窃处行政不善使我忧心如火燔灼而不敢戏谈煞何等威焰

国既卒斩何用不监是尽头话见事至於此有不得不言者

实草木之实也有实其猗全由土气之平均此以南山生物之平影尹氏之不平

不平二字是通篇紧要语凡平天下在先平其心心不均平则视民之好恶与己不相关而任用匪人行政乖谬有不可言者矣此大学平天下章总掲个絜矩二字

天方荐瘥三句相逓说见神怒而人怨所亟宜惩嗟而悛改者

观民言之无嘉可以徵民心之痛怨矣故下章有恶怒字面

?字何以训曾字??伤也言人所宜动心者?莫惩嗟深恠其心莫知?动惩创而嗟闵也

氐是物之根抵言民生之休戚国家之安危皆系此一人之身也

国均者国所赖以均平者也秉国之均言其所执持是均平天下之任不可以不平者

维周之氐秉国之均四方是维天子是毗煞何等责任而可以不平处乎

不吊昊天由立心行政之不平所以见怒於天而不加愍恤也

不宜空我师师字即前师尹大师师字言尹氏不平不见愍於昊天则不宜虚据此大师之位也空者虚据之谓也

弗躬弗亲本不平其心来凡大臣存心於天下即夙夜匪懈以身任之犹若有不胜者而敢委之他人乎弗问弗仕二句谓大臣身任天下之重要在用人可弗问而弗仕乎今有道德者外之而弗问能政事者弃之而弗仕而曰世无人焉是罔君子也罔君子则用小人矣故紧接式夷式已无小人殆琐琐姻亚则无膴仕四句君子与小人对问仕与膴仕应此正规其宜亲君子远小人而不可殆及其国家也意极贯而理极明注似未得诗人之旨

弗问弗仕正是其罔君子处故独下一勿字

式夷式已注不两平解极善

任小人必尤私其所亲者故戒之曰琐琐姻亚则无膴仕

佣字不宜作均字解愚谓即佣工之佣也书称天工人其代之人不代天之工即天之不任其工也正应上弗躬弗亲说

昊天不佣四句虽平然细玩之不佣又本於不惠来

此章二君子即照上章君子看罔君子则君子不届安望其夷倘躬亲问仕而君子如届则乱可止息而民心阕矣既屇而君子如夷则民皆得所而恶怒是违矣此望其远小人亲君子以反鞠訩大戾之意上章式夷是望尹氏之平其心此章如夷则望其用君子以平其政後章既夷则望其僚属和平说怿平政以平天下也三夷字正相照

不佣不惠即降此鞠訩大戾如届如夷即俾民心阕而恶怒是违如彼祸不可言如此乱可旋止此上之人宜?然动心而速为惩嗟者

不吊昊天节紧承上章说言如此其可止乱而竟不如届如夷不见愍於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此我忧心之所以如酲也谁秉国成不自为政而卒劳百姓之一至是乎盖深罪之之辞国成成字不作平字解国成者所以均平天下一成而不可改者也谁秉国成可不躬亲而问仕乎故紧接不自为政云云

不自为政卒劳百姓既伤其不可居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又叹其无可往

相尔矛相字不宜作视字解相助也若助之以矛者方茂尔恶四句一正一反语意若曰方茂尔恶相尔矛矣安能平心以平政是所当戒者既夷既怿如相醻矣何难平心以平政是所当勉者独柰太师之不知择也故又无所归罪而罪诸天紧接昊天不平云云

我王不宁我王室不宁也前章云民不宁此云王不宁百姓不宁未有王室能宁者

不惩其心惩字正应前?莫惩嗟惩字盖一惩其心则必知己之邪不惩其心必将以正人为邪未有不覆怨其正者

王訩訩字即前鞠訩訩字究王訩者究尹氏昏乱王室之由在不平其心而任小人也今以此诵式讹其心使惩改以畜万邦尔心正与其心相照应因尹氏之不自惩其心故以此诵式讹之尔讹从言从化谓以此言感化之也

畜万邦畜字极妙凡善畜者必择与其所欲而屏去其所不欲者使之姁呴於化育之中畜万邦亦然首章刺尹氏任重而致乱次章原其乱在不平而召天人之怨三章极道其委任之重不可以虚据四章病其远君子而亲小人五章言祸福转移之在我六章咎其不能转而祸民之深七章表己欲他骋而不可能八章是弭其恶而望其夷九章罪其终迷而不惩十章则明言己之所以作诵者是究其所以乱天下是开其所以畜万邦不可不听改也通篇是刺尹氏之所致乱者而王用尹氏之失自在言外若谓篇终穷乱本而归之王心则王訩二字不宜若是其直斥尔心二字不宜若是其狎肆是不可以不辩者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後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忧心惸惸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蜴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扤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为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烕之

终其永怀又窘隂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伯助予

无弃尔辅员于尔辐屡顾尔仆不输尔载终踰絶险曾是不意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彼有旨酒又有嘉殽洽比其隣昏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

佌佌彼有屋??方有谷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哿矣富人哀此惸独

诗序大夫刺幽王也

正月不必是四月大寒之後必有阳春当正月而有繁霜亦可惨矣看後章胡俾我瘉胡为虺蜴胡然厉矣念国之为虐天天是椓则当时所以惨虐其民者可想见矣国有殃民之厉政天有失节之繁霜是感召之必然者也孰谓洪范庶政之应为诬罔矣哉

民之讹言何为者政行惨虐而又欲箝天下之口故造此奸伪之言耳不曰执政而曰民者不敢斥也念我独兮独字极有意上讹言以欺下举世之无知者又讹以相传而不知民之夭椓国之沦亡有识君子怀独忧焉而每不谅於其世也故此云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後复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京大也忧在天下国家故曰京京

曰忧心京京矣又曰京我小心癙忧以痒则此心所抱一腔之忧但若鼠之幽伏不可以明言者而实不胜其痒痒也此极言己心隐忧之甚

曰忧心京京又曰癙忧以痒又曰忧心愈愈又曰忧心惸惸又曰心之忧矣又曰忧心惨惨又曰忧心殷殷煞何极其忧之深曰哀我小心曰哀我人斯曰哀今之人曰哀我惸独煞何极其哀之甚

父母生我云云盖疾痛则呼父母之辞也

说好说歹但从口出是谓好言自口莠言自口莠害谷者也谷为善则莠为恶矣

好言自口莠言自口正民之讹言取办於口而无实者巧言篇蛇蛇硕言出自口矣正是此等之言凡为好莠之言者必植党比周以相阿附见有独抱深忧者衆共讪诽而反凌辱之故曰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京京是忧之大愈愈是忧之甚惸惸是忧之独从禄无禄正相应我无禄与民丁此祸不知将于何可从禄也瞻乌云云正足于何从禄之意

瞻彼三节诗缉讲极有理谨録其全文於左

林以竹木丛聚得名宜有乔木今斧斤伐之所存维薪蒸喻虐政所残其民凋獘也方民之危殆无所赴诉视天若梦梦然罔闻知此特天之未定耳少焉天定则福善祸淫人未有不为天所胜者惟皇上帝所憎者谁欤天之所以为大非有所憎其为天所胜者皆人自取祸耳

山则高矣而谓山为卑然有为山脊之冈者有为大阜之陵者而谓之卑可乎喻小人讹言变乱是非以贤为否如此而王会不惩止之乃召彼宿旧元老但问之占梦之事所问不急也李义山诗云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亦此意也君臣迷甚皆自谓圣如乌鸟之雌雄无以相别也

人谓天为高而我不敢不曲身伛偻而行惧压也人谓地为厚而我不敢不累足小步而行惧?也天地本无压?喻身处乱世祸出意外不可谓必无之事而不惧也我大呼而出此言人孰不疑其言之过然实则有伦有理何也盖当时羣小肆毒以害人无所不至不可不虑故言耳哀今之人何故为虺蜴之行务为伤害人乎

扤揑扤也不宜训动字

彼求我则如不我得者非真求为法则也小人初用事则以贤者有誉望而援引之以美观听所谓求我以为法徒好名耳非真有任贤之心也其始求我惟恐不得既而议论不合则空执?之视为仇讐不用力於我矣知贤当力荐之既用当力主之庶贤者得展所藴今不用力则貌敬而情踈贤者之身不安矣安能当羣小之攻乎重言仇仇者言不一仇之无往而不忤其意也

政者正也故曰今兹之正今兹之正胡然厉矣是问词赫赫宗周褒姒烕之是应辞中间着燎之方扬宁或灭之句见即燎之方扬有不易灭者而赫赫然之宗周一妇人足以灭之其祸本之可畏盖如此也或云褒姒烕之是举前事以监戒若当其时不应若斯之直指也甚有理

大凡执政之为奸恶者必先主宦官宫妾於其内苟无内主未有敢遽然放肆於其外者此曰褒姒烕之下篇亦曰艶妻煽方处吁此可以识祸本之所在而欲惩讹言之大奸当自己之清心寡欲始矣

灭烕意同而字别灭取以水灭火义故中从火而侧从氵褒姒一妇人实为灭国之本而人不见其灭之之形故去灭旁之氵改下一威字汉史云此祸水也烕火必矣是一证

窘字何以无解又窘隂雨何以解作必有大难窘之也此隂雨即芃芃黍苖隂雨膏之之隂雨也且终其永怀亦非君子永思其终之说君子永思其终何以起得下又字凡言又者既如此而又如此也愚谓此怀字即齐风曷又怀止之怀诗意若曰祸本在褒姒非君子所宜怀者况可终其永怀乎乃君子既嬖宠不移而终其永怀又屯膏不施而窘其隂雨且疾正人之难亲而弃其尔辅则必输其载而人莫我助矣是或诗人之旨也敢问高明

无弃尔辅节紧承上章说若曰与其输载而将伯以为助曷若求辅於未输之先也

辐赖辅以为附犹君赖贤以为毗故敎之无弃尔辅仆则所以御车者故又教之屡顾尔仆

会是不意若曰此会是可以不意得者乎谓君当必加之意也

鱼之乐在游於江湖在沼非其乐也况丁於乱时意

濳伏而孔炤言其祸乱已着濳伏之人皆炤然其见之也唐玄宗幸蜀民有来献者询之曰臣伏草茅中知有此事久矣正此意

小人欲得其君以专天下之利必先植党以自固非其朋友即其亲戚朝夕以酒食相徵逐绾结纠纒而不可解其遇异已而可为国家辅者衆议譁然以斥之使国家虚无人而後己可得专其利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之由来也诗人推本於旨酒嘉殽洽比其隣昏姻孔云可谓洞烛其幽隐之情矣

比曰洽比所谓小人之交甘如醴也云曰孔云是谓民之讹言亦孔之将也云训旋字未当

在小人洽比其隣必令君自弃其辅盖不两立者殷殷训疾痛未当言殷勤往来於胷中也

佌佌彼有屋节言彼小人安然有居食之乐民独无禄而遭此夭椓之祸乎当此时唯富者其或可耳惸独将若之何盖深哀其无所归也以此结语激人君深悯人穷速惩讹言之将择尔辅之任弘隂雨之施尽人胜天可捄瞻乌爰止之大变语极恳而望极深

首章着执政倡乱独怀其隐忧次章悼己生之不时怀忧而遭侮三章伤国之沦亡莫知所止四章究天定之可畏五章怪王心之莫惩六章表已之号言七章疾小人之杌我八章原厉正之所自九章嗟怀佞弃贤之必输其载十章谋所为善载者可踰其险十一章鸣己之炤祸而怀忧十二章状小人之比周十三章哀惸独者莫胜夭椓之祸总之则病小人倡讹言以仇君子王心不惩而弃其辅终至烕赫赫之宗周为可惜也

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莫惩

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冢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维趣马楀维师氏艶妻煽方处

抑此皇父岂曰不时胡为我作不即我谋彻我墙屋田卒污莱曰予不戕礼则然矣

皇父孔圣作都于向择三有事亶侯多藏不憗遗一老俾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徂向

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

悠悠我里亦孔之痗四方有羡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傚我友自逸

诗序大夫刺幽王也

此章大指伤君权之不揽致皇父交结党与内主宫闱戕虐其民以自殖故首以日食赋而怪王心之莫惩也

十月纯隂故称阳月以存阳辛隂金卯隂木日食在十月之交朔日辛卯全是隂盛而阳微为天变之极大

礼曰阳事不得谪见於天日为之食日食亦天行之定数但王者修德行政用贤去奸能使阳盛足以胜隂有当食而不食者唯时十月之交纯隂用事朔日辛卯又支干皆隂乃日有食之是可徵隂党之用事王政之不纲矣故云亦孔之丑

彼月云云者若曰隂阳不两盛彼月而微则阳盛而制隂此日而微则隂盛而抗阳小人用事残虐其下有不可胜言者此就含下皇父外交内结自殖以殃民意故云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日月告凶二句重月不避日上四国无政二句正谓维王者之政如此故日月之不用其行也

四国瞻仰天子王政不纲是谓四国无政贤良所以辅政者不用其良则小人用事政无由善矣行政用人是二事而未尝不相因要识得

四国无政不用其良是通章大主意

于何二字有咀嚼阳制隂是常理故曰彼月而食则维其常隂抗阳则必有主持不善而旁落下移者是不可不求其故以销此变也故曰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震电节承上日食来言不特有此而又有此灾变之甚人君所宜动心而修改者而何为其不然也故终之曰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十月雷已收声不宜震电故曰不宁且非其时令也

非时震电复有山川崩溢陵谷变迁之异此就含下皇父非时变动戕虐其民意

心惊惕曰憯创改为惩易曰洊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正憯惩之谓也注训憯为曾大未当雨无正篇云会我?御憯憯日瘁会憯字并出各一义未闻憯之可训为会也

胡憯莫惩则必致乱亡之祸矣故今之人止着一哀字

卿士是由外而入兼六官之长者得时用事於其内同事者争为之附故就其人次第而举之耳不然冢宰宜位司徒之上膳夫趣马不宜错居内史师氏之列

此下煽之一字最妙小人有无穷之欲火非得柔媚者从中而从臾亦无自而张炽惟彼艶妻方专宠於其内无人不附而无言不从如彼燻灼者之加以扇无有不燎原者是国家之祸本也诗罪皇父及羣工而归到艶妻煽方处诚探本之论

皇父是恶之魁艶妻是乱之本

胡为我作即作都于向之作皇父以向为都必建庙社营宫室以新其规其势未有不动民者但不宜夺取民居而毁彻其墙屋横用民力而汚莱其田土若是其戕恶不仁耳

岂曰不时云云若曰岂其不识时也胡为我作而不即我谋耶凡执政有大兴作必先谋及庶民未有不即谋而横夺民之居食者

孔圣者自以为圣也

卿士安得有三卿曰择三有事亶侯多藏者择取三卿中附己者聚歛以益其富也

亶侯疑信任之谓

择三卿中附己者以益己之富便不留一人以卫守王家矣此事相因而见者注但取富人以为卿又不自强留一人以卫天子体贴未当

择有车马者以居徂向此方是取富人以实向之都也西汉董卓营郿坞之居正如此

既择三有事亶侯多藏又择有车马以居徂向知有已不知有君真小人之尤也

亶侯多藏以居徂向不特庙社宫室之营建而已也不夺民居将安所顿置不劳民力将安所落成此下民所以不胜其苦也

从事不敢告劳而又罹谗口下民其何以堪之谗口即其所择三有事及有车马者盖皇父之私人也

噂?背憎四字各一义噂是謟言?是复言背是後言憎是毁言此皆出谗人之口取悦於上而嫁祸於下者即此四字深味之可谓曲尽小人之情状矣注未当

味职竞二字不但是专力为之将有争其能以为之者

我里即向地也如此其被夺如此其任劳又如此其遭谗故曰亦孔之痗

作都于向劳民伤财民之生产尽矣筋力疲矣而其役犹未得己者故曰四方有羡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

论戕民之祸原始於皇父而成於衆小人故曰匪降自天职竞由人论事已至此无可柰何即归咎於人无益也不若安命之为愈故曰天命不彻我不敢傚我友自逸吁语及此可谓痛摧其心骨矣首三章极言日食灾变之甚後四章极言皇父党恶之害原皇父之党恶由幽王失德之所致也此诗人因日食以作赋重叹四国之无政用人之不良欤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国旻天疾威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周宗既灭靡所止戾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勩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庶曰式臧覆出为恶

如何昊天辟言不信如彼行迈则靡所臻凡百君子各敬尔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戎成不退饥成不遂会我?御憯憯日瘁凡百君子莫肯用讯听言则答譛言则退

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维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

维曰于仕孔棘且殆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亦云可使怨及朋友

谓尔迁于王都曰予未有室家鼠思泣血无言不疾昔尔出居谁从作尔室

诗序云大夫刺幽王也雨自上下者也衆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政也诗传云王室播迁大臣闵之赋雨无其极传较近是

此诗是责臣之去位者然其所以去实由其君辟言之不信而唯恐罹於谗譛之祸也故始为怨天之词以发端中备道时世之难处而体其情之所必至末则正言以责之紧要在各敬其身一句上君不修德而致饥馑之荐臻臣民之离散故首以浩浩昊天不骏其德为言

天一也自元气广大言曰昊天自仁覆闵下言曰旻天当饥馑斩伐之时天心应垂怜悯故改称昊天为旻天而又深咎其疾威弗虑而弗图也舍彼有罪四句正其疾威弗虑弗图处

凡改图必先思虑故诗人先虑而後图

舍彼有罪四句本以有罪形无罪此舍字解作置字甚当诗意若曰彼有罪者宜受其罚则既伏其辜可置勿论矣若此无罪者胡亦沦胥以徧及之乎此就含下信谗远贤意

怀德维宁宗子维城君不修德而城坏是谓周宗既灭靡所止戾此深言其有败亡之兆也

正大夫离居专避谗譛之罪而不因饥馑注未当勩有勤劳耐久意自处於安逸非勩也虽居位而偷惰於旦夕亦非勩也

诗意重人离不重天变其所以离在君不信辟言不在天降饥馑

水旱之灾何代无之在君修德以弭之耳此诗人发端於饥馑而深咎旻天之弗虑弗图也注将天变人离并言之甚欠妥

旻天疾威弗虑弗图其词虽是咎天其实咎王之不能恐惧修省也庶曰式臧覆出为恶此正言其弗虑弗图处故下章紧接如何昊天辟言不信要识得法度之主曰辟法度之言辟言也辟言不信则必亲信谗佞乐闻谀言罪其不能言而悦其能言者矣此是君人者第一病痛故诗人特发之

正言法语人君之药石也正言法语之不信能思虑改图而为善乎此是覆出为恶之病根

羣臣以王之不信辟言而离居而莫肯夙夜莫肯朝夕盖未闻敬身之道也敬身只是一个谨恪各谨恪自持而同寅恊恭以为事此方是天工人代之义故诗人呼几百君子而告以各敬尔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正大夫三事大夫邦君诸侯各有当共之职夙夜朝夕匪懈以事一人乃为各敬其身之实事知此则必知相畏以畏天矣书曰钦哉惟时亮天工此敬身之说也曰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此相畏之说也曰勑天之命惟时惟几此畏天之说也

戎成不退饥成不遂总由辟言不信来

会我?御惨惨日瘁应前正大夫离居二句见衆人皆去而我独当其劳所谓莫知我之勩也

此憯憯日瘁即北山篇或惨惨劬劳之谓

再呼凡百君子望愈切而责愈深矣

凡百君子莫肯用讯云云紧承会我?御二句来若曰我独如此而尔辈会莫敢出声但唯聼言则答一闻譛言则退此辟言终无由闻王之所以终於恶也

听言者可听之言君所乐闻者则答之而无忌譛言者譛已之言已所深惧者则退避而不居凡世之遭谗者情必至是此正其莫肯用讯处

哀哉不能言节紧承上二节说来若谓尔于听言则荅谮言则退亦无怪其然也今之世闻忠言则病其不能言而俾处其瘁闻佞言则喜其能言而俾处其休是出言诚有不易者但人臣之义则应言无不尽不应若是之退讳耳此於曲体其情中深寓切责之意

凡言之忠者皆根心而发而非取办于口者廼君不能察而罪及之故曰匪舌是出维躬是瘁注云非但出诸口而适以瘁其躬甚未妥

维曰予仕节又承上说来若曰今之出言不易如此盖亦难仕矣将谓吾从直道乎是世之所谓不可使者得罪于天子亦谓姑从枉道乎是世之所谓可使者实怨及于朋友可苟仕乎此仕之所以棘且殆也据此情其退去似亦可原者但人臣之义则不应度此以为去留耳

此二云字极有意味屈原卜居篇云云全本此谓尔节始劝其复归而正责之

思曰鼠思泣曰泣血言曰无言不疾其情可谓悲且恫矣

凡言之切中者必见恶於人故曰无言不疾

昔尔出居二句正照谓尔迁于王都二句若曰尔能作室于外而可谓王都之无室家何哉

凡责人必以正义然其中却有一段不得已苦情在不论其世而体其情彼犹有辞唯若此诗哀哉以下论其时世若此其难处而原其情真若有甚不得已者我亦备体知之但人臣之义不若是恝必敬其身而思日赞赞襄哉方为正理斯其言曲而中而闻之者不觉其首伏而无辞耳

重订诗经疑问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