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朱子 辨说
诗序之作,说者不同。或以为孔子,或以为子夏,或以为国史,皆无明文可考。唯《后汉书・儒林传》以为卫宏作《毛诗序》,今传于世,则序乃宏作明矣。然郑氏又以为诸序本自合为一编,毛公始分以寘诸篇之首,则是毛公之前,其传已久,宏特增广而润色之耳。故近世诸儒多以序之首句为毛公所分,而其下推说云云者为后人所益,理或有之。但今考其首句,则已有不得诗人之本意而肆为妄说者矣,况沿袭云云之误哉!然计其初,犹必自谓出于臆度之私,非经本文,故且自为一编,别附经后。又以尚有齐鲁韩氏之说并传于世,故读者亦有以知其出自后人之手,不尽信也。及至毛公引以入经,乃不缀篇后,而超冠篇端,不为注文,而直作经字,不为疑辞,而遂为决辞。其后三家之传又绝,而毛说孤行,则其抵牾之迹无复可见。故此序者,遂若诗人先所命题,而诗文反为因序以作。于是读者转相尊信,无敢拟议,至于有所不通,则必为之委曲迁就,穿凿而附合之,宁使经之本文缭戾破碎,不成文理,而终不忍明以小序为出于汉儒也。愚之病此久矣,然犹以其所从来也远,其间容或直有传授证验而不可废者,故既颇采以附传中,而复并为一编以还其旧,因以论其得失云。
大序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乎诗。
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
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
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
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变,哀刑政之苛,吟咏性情,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
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
小序
周南
《关雎》,后妃之德也。
后妃,文王之妃大姒也。天子之妃曰后,近世诸儒多辨文王未尝称王,则大姒亦未尝称后,序者盖追称之,亦未害也。但其诗虽若专美大姒,而实以深见文王之德,序者徒见其词,而不察其意,遂壹以后妃为主,而不复知有文王,是固已失之矣。至于化行中国,三分天下,亦皆以为后妃之所致,则是礼乐征伐皆出于妇人之手,而文王者徒拥虚器以为寄生之君也,其失甚矣。唯南丰曾氏之言曰:“先王之政必自内始,故其闺门之治,所以施之家人者,必为之师傅保姆之助,诗书图史之戒,珩璜琚瑀之节,威仪动作之度,其教之者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尝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义归于反身,二南之业本于文王,岂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兴,能得内助,而不知其所以然者,盖本于文王之躬化。故内则后妃有关雎之行,外则群臣有二南之美,与之相成。其推而及远,则商辛之昏俗,江汉之小国,兎罝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谓身修故国家天下治者也。” 窃谓此说庶几得之。
风之始也。
所谓 “关雎之乱,以为风始” 是也。盖谓国风篇章之始,亦风化之所由始也。
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说见二南总论。邦国谓诸侯之国,明非独天子用之也。
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
承上文解风字之义。以象言,则曰风;以事言,则曰教。
然则《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
说见二南卷首。《关雎》《麟趾》言化者,化之所自出也;《鹊巢》《驺虞》言德者,被化而成德也。以其被化而后成德,故又曰先王之所以教。先王即文王也。旧说以为大王、王季,误矣。程子曰:“周南、召南,如乾坤,干统坤,坤承干也。”
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
王者之道,始于家,终于天下,而二南正家之事也。王者之化,必至于法度彰,礼乐着,雅颂之声作,然后可以言成。然无其始,则亦何所因而立哉?基者,堂宇之所因而立者也。程子曰:“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 其为是欤?
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
按《论语》,孔子尝言 “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盖淫者,乐之过;伤者,哀之过。独为是诗者,得其性情之正,是以哀乐中节,而不至于过耳。而序者乃析哀乐、淫伤各为一事,而不相须,则已失其防矣。至以伤为伤善之心,则又大失其防,而全无文理也。或曰:先儒多以周道衰,诗人本诸袵席而关雎作,故扬雄以周康之时关雎作为伤始乱,杜钦亦曰 “佩玉晏鸣,关雎叹之”,说者以为古者后夫人鸡鸣佩玉去君所,周康后不然,故诗人叹而伤之,此鲁诗说也。与毛异矣。但以哀而不伤之意推之,恐其有此理也。曰:此不可知矣。但《仪礼》以关雎为乡乐,又为房中之乐,则是周公制作之时已有此诗矣。若如鲁说,则《仪礼》不得为周公之书,《仪礼》不为周公之书,则周之盛时乃无乡射燕饮房中之乐,而必有待乎后世之影诗也。其不然也明矣。且为人子孙,乃无故而播其先祖之失于天下如此,而尚可以为风化之首乎?
《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则志在于女功之事,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师傅,则可以归安父母,化天下以妇道也。
此诗之序首尾皆是,但其所谓 “在父母家” 者一句为未安。盖若谓未嫁之时,即诗中不应遽以归宁父母为言,况未嫁之时,自当服勤女功,不足称述以为盛美。若谓归宁之时,即诗中先言刈葛而后言归宁,亦不相合,且不常为之于平居之日,而暂为之于归宁之时,亦岂所谓庸行之谨哉?序之浅拙,大率类此。
《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诐私谒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
此诗之序首句得之,余皆傅会之凿说。后妃虽知臣下之勤劳而忧之,然曰 “嗟我怀人”,则其言亲昵,非后妃之所得施于使臣者矣。且首章之我独为后妃,而后章之我皆为使臣,首尾衡决,不相承应,亦非文字之体也。
《樛木》,后妃逮下也。言能逮下而无嫉妬之心焉。此序稍平,后不注者放此。
《螽斯》,后妃子孙众多也。言若螽斯不妒忌,则子孙众多也。
螽斯聚处和一,而卵育蕃多,故以为不妒忌则子孙众多之比。序者不达此诗之体,故遂以不妒忌者归之螽斯,其亦误矣。
《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妒忌,则男女以正,婚姻以时,国无鳏民也。
序首句非是,其所谓 “男女以正,婚姻以时,国无鳏民” 者得之。盖此以下诸诗皆言文王风化之盛,由家及国之事,而序者失之,皆以为后妃之所致,既非所以正男女之位,而于此诗又专以为不妒忌之功,则其意愈狭,而说愈疏矣。
《兔罝》,后妃之化也。关雎之化行,则莫不好德,贤人众多也。
此序首句非是,而所谓 “莫不好德,贤人众多” 者得之。
《芣苢》,后妃之美也。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
《汉广》,德广所及也。文王之道被于南国,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无思犯礼,求而不可得也。
此诗以篇内有 “汉之广矣” 一句得名,而序者谬误,乃以 “德广所及” 为言,失之远矣。然其下文复得诗意,而所谓 “文王之化” 者,尤可以正前篇之误。先儒尝谓序非出于一人之手者,此其一验,但首句未必是,下文未必非耳。苏氏乃例取首句而去其下文,则于此类两失之矣。
《汝坟》,道化行也。文王之化行乎汝坟之国,妇人能闵其君子,犹勉之以正也。
《麟之趾》,关雎之应也。关雎之化行,则天下无犯非礼,虽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时也。
(“之时” 二字可删)
召南
《鹊巢》,夫人之德也。国君积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鸣鸠,乃可以配焉。
文王之时,《关雎》之化行于闺门之内,而诸侯蒙化以成德者,其道亦始于家人。故其夫人之德如是,而诗人美之也。不言所美之人者,世远而不可知也。后皆放此。
○《采蘩》,夫人不失职也。夫人可以奉祭祀,则不失职矣。
○《草虫》,大夫妻能以礼自防也。
此恐亦是夫人之诗,而未见以礼自防之意。
○《采苹》,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共祭祀矣。
○《甘棠》,美召伯也。召伯之教,明于南国。
○《行露》,召伯听讼也。衰乱之俗微,贞信之教兴,强暴之男不能侵陵贞女也。
○《羔羊》,《鹊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国,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正直,德如羔羊也。
此序得之,但 “德如羔羊” 一句为衍说耳。
○《殷其靁》,劝以义也。召南之大夫远行从政,不遑宁处,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劝以义也。
按:此诗无劝以义之意。
○《摽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
此序末句未安。
○《小星》,惠及下也。夫人无妒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
○《江有汜》,美媵也。勤而无怨,嫡能悔过也。文王之时,江沱之间有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嫡亦自悔也。
诗中未见勤劳无怨之意。
○《野有死麕》,恶无礼也。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
此序得之,但所谓无礼者,言淫乱之非礼耳,不谓无聘币之礼也。
○《何彼秾矣》,美王姬也。虽则王姬,亦下嫁于诸侯,车服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犹执妇道,以成肃雝之德也。此诗时世不可知,其说己见本篇。但序云 “虽则王姬,亦下嫁于诸侯”,说者多笑其陋。然此但读为两句之失耳。若读此十字合为一句,而对下文 “车服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 为义,则序者之意亦自明白。盖曰王姬虽嫁于诸侯,然其车服制度与他国之夫人不同,所以甚言其贵盛之极,而犹不敢挟贵以骄其夫家也。但立文不善,终费词说耳。郑氏曰:“下王后一等,谓车乘厌【音叶】翟【音狄】,勒面缋【音绘】总,服则褕【音遥】翟。” 然则公侯夫人翟茀者,其翟车贝面组总,有幄也欤?
○《驺虞》,《鹊巢》之应也。《鹊巢》之化,行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文王之化,则庶类蕃殖,搜田以时,仁如驺虞,则王道成也。
此序得诗之大概,但语意亦不分明。杨氏曰:“二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盖一体也。王者、诸侯之风相须以为治,诸侯所以代其终也。故召南之终至于仁如驺虞,然后王道成焉。夫王道成,非诸侯之事也。然非诸侯有驺虞之德,亦何以见王道之成哉?” 欧阳公曰:“贾谊新书曰:驺者,文王之囿名;虞者,囿之司兽也。” 陈氏曰:“礼记射义云:天子以驺虞为节,乐官备也,则其为虞官明矣。猎以虞为主,其实叹文王之仁,而不斥言也。” 此与旧说不同,今存于此。
邶
《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诗之文意、事类,可以思而得其时世、名氏,则不可以强而推。故凡小序,唯诗文明白,直指其事,如《甘棠》、定《中南山》、《株林》之属;若证验的切,见于书史,如《载驰》、《硕人》、《清人》、《黄鸟》之属,决为可无疑者;其次,则词意大概可知,必为某事,而不可知其的为某时、某人者,尚多有之。若为小序者,姑以其意推寻探索,依约而言,则虽有所不知,亦不害其为不自欺,虽有未当,人亦当恕其所不及。今乃不然,不知其时者,必强以为某王某公之时;不知其人者,必强以为某甲某乙之事。于是傅会书史,依托名谥,凿空妄语,以诳后人。其所以然者,特以耻其有所不知,而唯恐人之不见信而已。且如《柏舟》,不知其出于妇人,而以为男子;不知其不得于夫,而以为不遇于君,此则失矣。然有所不及而不自欺,则亦未至于大害理也。今乃断然以为卫顷公之时,则其故为欺罔,以误后人之罪不可掩矣。盖其偶见此诗冠于三卫变风之首,是以求之春秋之前,而史记所书庄桓以上卫之诸君事,皆无可考者,谥亦无甚恶者,独顷公有赂王请命之事,其谥又为甄心动惧之名,如汉诸侯王,必其尝以罪谪,然后加以此谥。以是意其必有弃贤用佞之失,而遂以此诗予【音与】之。若将以炫其多知,而必于取信,不知将有明者从旁观之,则适所以暴其真不知,而启其深不信也。凡小序之失,以此推之,什得八九矣。又其为说,必使诗无一篇不为美刺时君、国政而作,固已不切于情性之自然,而又拘于时世之先后。其或诗传所载,当此之时,偶无贤君美谥,则虽有词之美者,亦例以为陈古而刺今,是使读者疑于当时之人,绝无善则称君,过则称己之意,而一不得志,则扼腕切齿,嘻笑冷语,以怼其上者,所在而成群,是其轻躁险薄,尤有害于温柔敦厚之教,故予不可以不辨。
○《绿衣》,卫庄姜伤己也。妾上僭,夫人失位,而作是诗也。此诗下至终风四篇序皆以为庄姜之诗,今姑从之。然唯《燕燕》一篇,诗文略可据耳。
○《燕燕》,卫庄姜送归妾也。
“远送于南” 一句,可为送戴妫之验。
○《日月》,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难,伤己不见答于先君,以至困穷之诗也。
此诗序以为庄姜之作,今未有以见其不然,但谓遭州吁之难而作,则未然耳。盖诗言 “宁不我顾”,犹有望之之意,又云 “德音无良”,亦非所宜施于前人者,明是庄公在时所作,其篇次亦当在《燕燕》之前也。
○《终风》,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暴,见侮慢而不能正也。
详味此诗,有夫妇之情,无母子之意。若果庄姜之诗,则亦当在庄公之世,而列于《燕燕》之前,序说误矣。
○《击鼓》,怨州吁也。卫州吁用兵暴乱,使公孙文仲将而平陈与宋,国人怨其勇而无礼也。
春秋隐公四年,宋、卫、陈、蔡伐郑,正州吁自立之时也。序盖据诗文 “平陈与宋” 而引此为说,恐或然也。然《左传》记鲁众仲之言曰:“州吁阻兵而安忍,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矣。夫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于是乎不务令德,而欲以乱成,必不免矣。” 按:州吁,篡弑之贼,此序但讥其勇而无礼,固为浅陋,而众仲之言亦止于此,盖君臣之义不明于天下久矣,春秋其得不作乎?
○《凯风》,美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尔。
以孟子之说证之,序说亦是,但此乃七子自责之辞,非美七子之作也。
○《雄雉》,刺卫宣公也。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怨之而作是诗。
序所谓大夫久役,男女怨旷者,得之,但未有以见其为宣公之时,与淫乱不恤国事之意耳。兼此诗亦妇人作,非国人之所为也。
○《匏有苦叶》,刺卫宣公也。公与夫人并为淫乱。
未有以见其为刺宣公夫人之诗。
○《谷风》,刺夫妇失道也。卫人化其上,淫于新昏,而弃其旧室,夫妇离绝,国俗伤败焉。
亦未有以见化其上之意。
○《式微》,黎侯寓于卫,其臣劝以归也。
诗中无黎侯字,未详是否。下篇同。
○《旄丘》,责卫伯也。狄人逼迫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修方伯连率【音帅】之职,黎之臣子以责于卫也。
序见诗有 “伯兮” 二字,而以为责卫伯之词,误矣。○陈氏曰:“说者以此为宣公之诗,然宣公之后百余年,卫穆公之时,晋灭赤狄潞氏,数之以其夺黎氏地,然则此其穆公之诗乎?不可得而知也。”
○《简兮》,刺不用贤也。卫之贤者仕于伶官,皆可以承事王者也。
此序略得诗意,但词不足以达之。
○《泉水》,卫女思归也。嫁于诸侯,父母终,思归宁而不得,故作是诗以自见也。
○《北门》,刺仕不得志也。言卫之忠臣不得其志尔。
○《北风》,刺虐也。卫国并为威虐,百姓不亲,莫不相携持而去焉。
卫以淫乱亡国,未闻其有威虐之政,如序所云者,此恐非是。
○《静女》,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
此序全然不似诗意。
○《新台》,刺卫宣公也。纳伋之妻,作新台于河上,而要之,国人恶之而作是诗也。
○《二子乘舟》,思伋寿也。卫宣公之二子争相为死,国人伤而思之作是诗也。
二诗说已各见本篇。
鄘
《柏舟》,共姜自誓也。卫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义,父母欲夺而嫁之,誓而弗许,故作是诗以绝之。
此事无所见于他书,序者或有所传,今姑从之。
○《墙有茨》,卫人刺其上也。公子顽通乎君母,国人疾之,而不可道也。
○《君子偕老》,刺卫夫人也。夫人淫乱,失事君子之道,故陈人君之德、服饰之盛,宜与君子偕老也。
公子顽事见春秋传,但此诗所以作,亦未可考。《鹑之奔奔》放此。
○《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
此诗乃淫奔者所自作,序之首句以为刺奔,误矣。其下云云者,乃复得之。《乐记》之说,已略见本篇矣。而或者以为刺诗之体,固有铺陈其事,不加一辞,而闵惜惩创之意,自见于言外者,此类是也。岂必谯让质责,然后为刺也哉?此说不然。夫诗之为刺,固有不加一辞,而意自见者,《清人》、《猗嗟》之属是也。然尝试玩之,则其赋之之人,犹在所赋之外,而词意之间,犹有宾主之分也。岂有将欲刺人之恶,乃反自为彼人之言,以陷其身于所刺之中,而不自知也哉?其必不然也明矣。又况此等之人,安于为恶,其于此等之诗,计其平日,固已自其口出而无惭矣,又何待吾之铺陈,而后始知其所为之如此?亦岂畏我之闵惜,而遂幡然遽有惩创之心耶?以是为刺,不惟无益,殆恐不免于鼓之舞之,而反以劝其恶也。或者又曰:诗三百篇皆雅乐也,祭祀朝聘之所用也。桑间濮上之音,郑卫之乐也,世俗之所用也。雅郑不同部,其来尚矣。且夫子答颜渊之问于郑声,亟欲放而绝之,岂其删诗乃录淫奔者之词,而使之合奏于雅乐之中乎?亦不然也。雅者,二雅是也;郑者,《缁衣》以下二十一篇是也;卫者,邶、鄘、卫三十九篇是也。桑间,卫之一篇《桑中》之诗是也。二南、雅颂,祭祀朝聘之所用也;郑卫桑濮,里巷狭邪之所歌也。夫子之于郑卫,盖深绝其声于乐以为法,而严立其词于诗以为戒。如圣人固不语乱,而春秋所记,无非乱臣贼子之事,盖不如是,无以见当时风俗事变之实,而垂鉴戒于后世,故不得已而存之,所谓道并行而不相悖者也。今不察此,乃欲为之讳其郑卫桑濮之实,而文之以雅乐之名,又欲从而奏之宗庙之中、朝廷之上,则未知其将以荐之何等之鬼神,用之何等之宾客,而于圣人为邦之法,又岂不为阳守而阴叛之耶?其亦误矣。曰:然则大序所谓止乎礼义,夫子所谓思无邪者,又何谓邪?曰:大序指《柏舟》、《绿衣》、《泉水》、《竹竿》之属而言,以为多出于此耳,非谓篇篇皆然,而《桑中》之类,亦止乎礼义也。夫子之言,正为其有邪正美恶之杂,故特言此以明其皆可以惩恶劝善,而使人得其性情之正耳,非以《桑中》之类,亦以无邪之思作之也。曰:荀卿所谓 “诗者,中声之所止”,太史公亦谓 “三百篇者,夫子皆弦歌之以求合于韶武之音”,何邪?曰:荀卿之言,固为正经而发,若史迁之说,则恐亦未足为据也。岂有哇淫之曲,而可以强合于韶武之音也邪?
○《鹑之奔奔》,刺卫宣姜也。卫人以为宣姜鹑鹊之不若也。
见上。
○《定之方中》,美卫文公也。卫为狄所灭,东徙渡河,野处漕邑。齐桓公攘戎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营宫室,得其时制,百姓说之,国家殷富焉。
○《蝃蝀》,止奔也。卫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淫奔之耻,国人不齿也。
○《相鼠》,刺无礼也。卫文公能正其群臣,而刺在位,承先君之化,无礼仪也。
○《干旄》,美好善也。卫文公臣子多好善,贤者乐告以善道也。
《定之方中》一篇,经文明白,故序得以不误。《蝃蝀》以下,亦因其在此,而以为文公之诗耳,他未有考也。
○《载驰》,许穆夫人作也。闵其宗国颠覆,自伤不能救也。卫懿公为狄人所灭,国人分散,露于漕邑。许穆夫人闵卫之亡,伤许之小,力不能救,思归唁其兄,又义不得,故赋是诗也。
此亦经明白而序不误者,又有春秋传可证。
卫
《淇奥》,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
此序疑得之。
○《考槃》,刺庄公也。不能继先公之业,使贤者退而穷处。此为美贤者穷处而能安其乐之诗,文意甚明。然诗文未有见弃于君之意,则亦不得为刺庄公矣。序盖失之,而未有害于义也。至于郑氏,遂有 “誓不忘君之恶,誓不过君之朝,誓不告君以善” 之说,则其害义又有甚焉。于是程子易其训诂,以为 “陈其不能忘君之意,陈其不得过君之朝,陈其不得告君以善”,则其意忠厚而和平矣。然未知郑氏之失,生于序文之误,若但直据诗词,则与其君初不相涉也。
○《硕人》,闵庄姜也。庄公惑于嬖妾,使骄上僭,庄姜贤而不答,终以无子,国人闵而忧之。
此序据春秋传得之。
○《氓》,刺时也。宣公之时,礼义消亡,淫风大行,男女无别,遂相奔诱,华落色衰,复相弃背,或乃困而自悔,丧其妃耦,故序其事以风焉,美反正,刺淫泆也。
此非刺时,宣公未有考,故序其事以下,亦非是,其曰美反正者,尤无理。
○《竹竿》,卫女思归也。适异国而不见答,思而能以礼者也。
未见不见答之意。
○《芄兰》,刺惠公也。骄而无礼,大夫刺之。
此诗不可考,当阙。
○《河广》,宋襄公母归于卫,思而不止,故作是诗也。
○《伯兮》,刺时也。言君子行役,为王前驱,过时而不反焉。旧说以诗有为王前驱之文,遂以此为春秋所书从王伐郑之事。然诗又言 “自伯之东”,则郑在卫西,不得为此行矣。序言为王前驱,盖用诗文,然似未识其文意也。
○《有狐》,刺时也。卫之男女失时,丧其妃耦焉。古者国有凶荒,则杀礼而多昏,会男女之无夫家者,所以育人民也。
男女失时之句未安,其曰杀礼多昏者,《周礼・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十日多昏者是也。序者之意,盖曰卫于此时,不能举此之政耳,然亦非诗之正意也。长乐刘氏曰:夫妇之礼,虽不可不谨于其始,然民有细微贫弱者,或困于凶荒,必待礼而后昏,则男女之失时者多,无室家之养,圣人伤之,宁邦典之或违,而不忍失其昏嫁之时也。故有荒政多昏之礼,所以使之相依以为生,而又以育人民也。诗不云乎 “恺悌君子,民之父母”,苟无子民育兆庶之心,其能若此哉?此则《周礼》之意也。
○《木瓜》,美齐桓公也。卫国有狄人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服焉,卫人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
说见本篇。
王
《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
○《君子于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无期度,大夫思其危难以风焉。
此国人行役而室家念之之辞,序说误矣,其曰刺平王,亦未有考。
○《君子阳阳》,闵周也。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远害而已。
说同上篇。
○《扬之水》,刺平王也。不抚其民,而远屯戍于母家,周人怨思焉。
○《中谷有蓷》,闵周也。夫妇日以衰薄,凶年饥馑,室家相弃尔。
○《兔爰》,闵周也。桓王失信,诸侯背叛,构怨连祸,王师伤败,君子不乐其生焉。
君子不乐其生一句得之,余皆衍说。其指桓王,盖据春秋传郑伯不朝,王以诸侯伐郑,郑伯御之,王卒大败,祝聃射王中肩之事,然未有以见此诗之为是而作也。
○《葛藟》,王族刺平王也。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
序说未有据,诗意亦不类,说己见本篇。
○《采葛》,惧谗也。
此淫奔之诗,其篇与《大车》相属,其事与《采唐》、《采葑》、《采麦》相似,其词与郑《子衿》正同,序说误矣。
○《大车》,刺周大夫也。礼义陵迟,男女淫奔,故陈古以刺今,大夫不能听男女之讼焉。
非刺大夫之诗,乃畏大夫之诗。
○《丘中有麻》,思贤也。庄王不明,贤人放逐,国人思之而作是诗也。
此亦淫奔者之词,其篇上属《大车》,而语意不庄,非望贤之意,序亦误矣。
郑
《缁衣》,美武公也。父子并为周司徒,善于其职,国人宜之,故美其德,以明有国善善之功焉。
此未有据,今姑从之。
○《将仲子》,刺庄公也。不胜其母,以害其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谏而公弗听,小不忍以致大乱焉。
事见春秋传。然莆田郑氏谓此实淫奔之诗,无与于庄公、叔段之事,序盖失之,而说者又从而巧为之说,以实其事,误亦甚矣。今从其说。
○《叔于田》,刺庄公也。叔处于京,缮甲治兵,以出于田,国人说而归之。
国人之心贰于叔,而歌其田狩、适野之事,初非以刺庄公,亦非说其出于田而后归之也。或曰:段以国君贵弟,受封大邑,有人民、兵甲之众,不得出居闾巷,下杂民伍,此诗恐亦民间男女相说之词耳。
○《大叔于田》,刺庄公也。叔多才而好勇,不义而得众也。此诗与上篇意同,非刺庄公也,下两句得之。
○《清人》,刺文公也。高克好利,而不顾其君,文公恶而欲远之,不能使高克将兵而御敌于竟,陈其师旅,翱翔河上,久而不召,众散而归,高克奔陈。公子素恶高克,进之不以礼,文公退之不以道,危国亡师之本,故作是诗也。按:此序盖本春秋传,而以他说广之,未详所据。孔氏正义又据序文,而以是诗为公子素之作,然则 “进之” 当作 “之作进”,今文误也。
○《羔裘》,刺朝也。言古之君子,以风其朝焉。
序以变风不应有美,故以此为言古以刺今之诗。今详诗意,恐未必然,且当时郑之大夫,如子皮、子产之徒,岂无可以当此诗者?但今不可考耳。
○《遵大路》,思君子也。庄公失道,君子去之,国人思望焉。此亦淫乱之诗,序说误矣。
○《女曰鸡鸣》,刺不说德也。陈古义以刺今不说德而好色也。
此亦未有以见其陈古刺今之意。
○《有女同车》,刺忽也。郑人刺忽之不昏于齐。太子忽尝有功于齐,齐侯请妻之,齐女贤而不取,卒以无大国之助,至于见逐,故国人刺之。
按春秋传,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太子忽,忽辞。人问其故,忽曰:“人各有耦,齐大,非吾耦也。诗曰:‘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 其后北戎侵齐,郑伯使忽帅师救之,败戎师。齐侯又请妻之,忽曰:“无事于齐,吾犹不敢。今以君命奔齐之急,而受室以归,是以师昏也,民其谓我何?” 遂辞诸郑伯。祭仲谓忽曰:“君多内宠,子无大援,将不立。” 忽又不听。及即位,遂为祭仲所逐。此序文所据以为说者也。然以今考之,此诗未必为忽而作,序者但见 “孟姜” 二字,遂指以为齐女,而附之于忽耳。假如其说,则忽之辞昏未为不正,而可刺;至其失国,则又特以势孤援寡,不能自定,亦未有可刺之罪也。序乃以为国人作诗以刺之,其亦误矣。后之读者,又袭其误,必欲锻炼罗织,文致其罪,而不肯赦,徒欲以徇说诗者之谬,而不知其失是非之正,害义理之公,以乱圣经之本旨,而坏学者之心术,故予不可以不辨。
○《山有扶苏》,刺忽也。所美非美然。
此下四诗及《扬之水》皆男女戏谑之词,序之者不得其说,而例以为刺忽,殊无情理。
○《萚兮》,刺忽也。君弱臣强,不倡而和也。
见上。
○《狡童》,刺忽也。不能与贤人图事,权臣擅命也。
昭公尝为郑国之君,而不幸失国,非有大恶,使其民疾之如寇雠也。况方刺其不能与贤人图事、权臣擅命,则是公犹在位也,岂可忘其君臣之分,而遽以狡童目之耶?且昭公之为人,柔懦疏阔,不可谓狡,即位之时,年已壮大,不可谓童,以是名之,殊不相似,而序于《山有扶苏》所谓狡童者,方指昭公之所美,至于此篇,则遂移以指公之身焉,则其舛又甚,而非诗之本旨明矣。大抵序者之于郑诗,凡不得其说者,则举而归之于忽,文义一失,而其害于义理有不可胜言者。一则使昭公无辜而被谤,二则使诗人脱其淫谑之实罪,而丽于讪上悖理之虚恶,三则厚诬圣人删述之意,以为实贱昭公之守正,而深与诗人之无礼于其君。凡此皆非小失,而后之説者犹或主之,其论愈精,其害愈甚,学者不可以不察也。
○《褰裳》,思见正也。狂童恣行,国人思大国之正己也。此序之失,盖本于子大叔、韩宣子之言,而不察其断章取义之意耳。
○《丰》,刺乱也。婚姻之道缺,阳倡而阴不和,男行而女不随。
此淫奔之诗,序说误矣。
○《东门之墠》,刺乱也。男女有不待礼而相奔者也。此序得之。
○《风雨》,思君子也。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焉。
序意甚美,然考诗之词,轻佻狎昵,非思贤之意也。
○《子衿》,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
疑同上篇,盖其词意儇薄,施之学校,尤不相似也。
○《扬之水》,闵无臣也。君子闵忽之无忠臣良士,终以死亡,而作是诗也。
此男女要结之词,序说误矣。
○《出其东门》,闵乱也。公子五争,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民人思保其室家焉。
五争事见春秋传,然非此之谓也。此乃恶淫奔者之词,序误。
○《野有蔓草》,思遇时也。君之泽不下流,民穷于兵革,男女失时,思不期而会焉。
东莱吕氏曰:“君之泽不下流”,乃讲师见 “零露” 之语,从而附益之。
○《溱洧》,刺乱也。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淫风大行,莫之能。
郑俗淫乱,乃其风声气习,流传已久,不为兵革不息、男女相弃而后然也。
齐
《鸡鸣》,思贤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陈贤妃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
此序得之,但哀公未有所考,岂亦以谥恶而得之欤?
○《还》,刺荒也。哀公好田猎,从禽兽而无厌,国人化之,遂成风俗,习于田猎谓之贤,闲于驰逐谓之好焉。
同上。
○《著》,刺时也。时不亲迎也。
○《东方之日》,刺衰也。君臣失道,男女淫奔,不能以礼化也。
此男女淫奔者所自作,非有刺也,其曰君臣失道者,尤无所谓。
○《东方未明》,刺无节也。朝廷兴居无节,号令不时,挈壶氏不能掌其职焉。
夏官挈壶氏,下士六人,挈县(悬)挈之名,壶盛水器,盖置壶浮箭,以为昼夜之节也。漏刻不明,固可以见其无政,然所以兴居无节、号令不时,则未必皆挈壶氏之罪也。
○《南山》,刺襄公也。鸟兽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恶,作诗而去之。
此序据春秋经传为文,说见本篇。
○《甫田》,大夫刺襄公也。无礼义而求大功,不修德而求诸侯,志大心劳,所以求者非其道也。
未见其为襄公之诗。
○《卢令》,刺荒也。襄公好田猎,毕弋而不修民事,百姓苦之,故陈古以风焉。
义与《还》同,序说非是。
○《敝笱》,刺文姜也。齐人恶鲁桓公孱弱,不能防闲文姜,使至淫乱,为二国患焉。
“桓” 当作 “庄”。
○《载驱》,齐人刺襄公也。无礼义,故盛其车服,疾驱于通道大都,与文姜淫,播其恶于万民焉。
此亦刺文姜之诗。
○《猗嗟》,刺鲁庄公也。齐人伤鲁庄公有威仪技艺,然而不能以礼防闲其母,失子之道,人以为齐侯之子焉。此序得之。
魏
《葛屦》,刺褊也。魏地狭隘,其民机巧趋利,其君俭啬褊急,而无德以将之。
○《汾沮洳》,刺俭也。其君俭以能勤,刺不得礼也。
此未必为其君而作。崔灵恩集注 “其君” 作 “君子”,义虽稍通,然未必序者之本意也。
○《园有桃》,刺时也。大夫忧其君国小而迫,而俭以啬,不能用其民,而无德教,日以侵削,故作是诗也。
国小而迫、日以侵削者得之,余非是。
○《陟岵》,孝子行役,思念父母也。国迫而数侵削,役乎大国,父母兄弟离散,而作是诗也。
○《十亩之间》,刺时也。言其国削小,民无所居焉。
国削则其民随之,序文殊无理,其说己见本篇矣。
○《伐檀》,刺贪也。在位贪鄙,无功而受禄,君子不得进仕尔。
此诗专美君子之不素餐,序言刺贪,失其指矣。
○《硕鼠》,刺重敛也。国人刺其君重敛蚕食于民,不修其政,贪而畏人,若大鼠也。
此亦托于硕鼠以刺其有司之词,未必直以硕鼠比其君也。
唐
《蟋蟀》,刺晋僖公也。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之,欲其及时以礼自娱乐也。此晋也,而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远,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焉。
河东地瘠民贫,风俗勤俭,乃其风土气习有以使之,至今犹然,则在三代之时可知矣。序所谓俭不中礼,固当有之,但所谓刺僖公者,盖特以谥得之,而所谓欲其及时以礼自娱乐者,又与诗意正相反耳。况古今风俗之变,常必由俭以入奢,而其变之渐,又必由上以及下。今谓君之俭反过于初,而民之俗犹知用礼,则尤恐其无是理也。独其忧深思远,有尧之遗风者,为得之。然其所以不谓之晋而谓之唐者,又初不为此也。
○《山有枢》,刺晋昭公也。不能修道以正其国,有财不能用,有钟鼓不能以自乐,有朝廷不能洒扫,政荒民散,将以危亡,四邻谋取其国家,而不知,国人作诗以刺之也。此诗盖以答《蟋蟀》之意,而宽其忧,非臣子所得施于君父者,序说大误。
○《扬之水》,刺晋昭公也。昭公分国以封沃,沃强盛,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焉。
诗文明白,序说不误。
○《椒聊》,刺晋昭公也。君子见沃之强盛,能修其政,知其蕃衍盛大,子孙将有晋国焉。
此诗未见其必为沃而作也。
○《绸缪》,刺晋乱也。国乱,则婚姻不得其时焉。
此但为婚姻者相得而喜之词,未必为刺晋国之乱也。
○《杕杜》,刺时也。君不能亲其宗族,骨肉离散,独居而无兄弟,将为沃所并尔。
此乃人无兄弟而自叹之词,未必如序之说也。况曲沃实晋之同姓,其服属又未远乎?
○《羔裘》,刺时也。晋人刺其在位不恤其民也。
诗中未见此意。
○《鸨羽》,刺时也。昭公之后,大乱五世,君子下从征役,不得养其父母,而作是诗也。
序意得之,但其时世则未可知耳。
○《无衣》,美晋武公也。武公始并晋国,其大夫为之请命乎天子之使,而作是诗也。
序以史记为文,详见本篇,但此诗若非武公自作,以述其赂王请命之意,则诗人所作,以著其事,而阴刺之耳。序乃以为美之,失其旨矣。且武公弑君篡国,大逆不道,乃王法之所必诛,而不赦者。虽曰尚知王命之重,而能请之以自安,是亦御人于白昼大都之中,而自知其罪之甚重,则分薄财饵贪吏,以求私,有其重宝,而免于刑戮,是乃猾贼之尤耳。以是为美,吾恐其奖奸诲盗,而非所以为教也。小序之陋固多,然其颠倒顺逆,乱伦悖理,未有如此之甚者,故予特深辨之,以正人心,以诛贼党,意庶几乎大序所谓正得失者,而因以自附于春秋之义云。
○《有杕之杜》,刺晋武公也。武公寡特,兼其宗族,而不求贤以自辅焉。
此序全非诗意。
○《葛生》,刺晋献公也。好攻战,则国人多丧矣。
○《采苓》,刺晋献公也。献公好听谗焉。
献公固喜攻战,而好谗佞,然未见此二诗之果作于其时也。
秦
《车邻》,美秦仲也。秦仲始大有车马、礼乐、侍御之好焉。未见其必为秦仲之诗,大率秦风唯《黄鸟》、《渭阳》为有据,其他诸诗皆不可考。
○《驷驖》,美襄公也。始命有田狩之事,园囿之乐焉。
○《小戎》,美襄公也。备其兵甲,以讨西戎,西戎方强,而征伐不休,国人则矜其车甲,妇人能闵其君子焉。
此诗时世未必然,而义则得之,说见本篇。
○《蒹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焉。此诗未详所谓,然序说之凿,则必不然矣。
○《终南》,戒襄公也。能取周地,始为诸侯,受显服,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以戒劝之。
○《黄鸟》,哀三良也。国人刺穆公以人从死,而作是诗也。此序最为有据。
○《晨风》,刺康公也。忘穆公之业,始弃其贤臣焉。
此妇人念其君子之词,序说误矣。
○《无衣》,刺用兵也。秦人刺其君好攻战,亟用兵,而不与民同欲焉。
序意与诗情不协,说己见本篇矣。
○《渭阳》,康公念母也。康公之母,晋献公之女,文公遭骊姬之难,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纳文公,康公时为太子,赠送文公于渭之阳,念母之不见也,我见舅氏,如母存焉。及其即位,思而作是诗也。
此序得之,但 “我见舅氏,如母存焉” 两句,若为康公之辞者,其情哀矣,然无所系属,不成文理。盖此以下,又别一手所为也。及其即位,而作是诗,盖亦但见首句云康公,而下云时为太子,故生此说,其浅暗拘滞,大率如此。
○《权舆》,刺康公也。忘先君之旧臣,与贤者有始而无终也。
陈
《宛丘》,刺幽公也。淫荒昏乱,游荡无度焉。
陈国小无事,实幽公但以谥恶,故得游荡无度之诗,未敢信也。
○《东门之枌》,疾乱也。幽公淫荒,风化之所行,男女弃其旧业,亟会于道路,歌舞于市井尔。
同上。
○《衡门》,诱僖公也。愿而无立志,故作是诗以诱掖其君也。
僖者,小心畏忌之名,故以为愿无立志,而配以此诗,不知其为贤者自乐而无求之意也。
○《东门之池》,刺时也。疾其君之淫昏,而思贤女以配君子也。
此淫奔之诗,序说盖误。
○《东门之杨》,刺时也。婚姻失时,男女多违,亲迎女犹有不至者也。
同上。
○《墓门》,刺陈佗也。陈佗无良师傅,以至于不义,恶加于万民焉。
陈国君臣事无可纪,独陈佗以乱贼被讨,见书于春秋,故以无良之诗与之。序之作,大抵类此,不知其信然否也。
○《防有鹊巢》,忧谗贼也。宣公多信谗,君子忧惧焉。此非刺其君之诗。
○《月出》,刺好色也。在位不好德,而说美色焉。
此不得为刺诗。
○《株林》,刺灵公也。淫乎夏姬,驱驰而往,朝夕不休息焉。陈风独此篇为有据。
○《泽陂》,刺时也。言灵公君臣淫于其国,男女相说,忧思感伤焉。
桧
《羔裘》,大夫以道去其君也。国小而迫,君不用道,好洁其衣服,逍遥游燕,而不能自强于政治,故作是诗也。
○《素冠》,刺不能三年也。
○《隰有苌楚》,疾恣也。国人疾其君之淫恣,而思无情欲者也。
此序之误,说见本篇。
○《匪风》,思周道也。国小政乱,忧及祸难,而思周道焉。诗言周道,但谓适周之路,如《四牡》所谓 “周道逶迟” 耳。序言思周道者,盖不达此意也。
曹
《蜉蝣》,刺奢也。昭公国小而迫,无法以自守,好奢而任小人,将无所依焉。
言昭公未有考。
○《候人》,刺近小人也。共公远君子而好近小人焉。此诗但以 “三百赤芾” 合于左氏所记晋侯入曹之事,序遂以为共公,未知然否。
○《鸤鸠》,刺不壹也。在位无君子,用心之不壹也。
此美诗,非刺诗。
○《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忧而思明王贤伯也。
曹无他事可考,序因《候人》而遂以为共公,然此乃天下之大势,非共公之罪也。
豳
《七月》,陈王业也。周公遭变故,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也。
董氏曰:先儒以《七月》为周公居东而作,考其诗,则陈后稷、公刘所以治其国者,方风谕以成其德,故是未居东也。至于《鸱鸮》,则居东而作,其在书可知矣。
○《鸱鸮》,周公救乱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为诗以遗王,名之曰《鸱鸮》焉。
此序以《金縢》为文,最为有据。
○《东山》,周公东征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一章言其完也,二章言其思也,三章言其室家之望女也,四章乐男女之得及时也。君子之于人,序其情而闵其劳,所以说也。说以使民,民忘其死,其为《东山》乎?
此周公劳归士之词,非大夫美之而作也。
○《破斧》,美周公也。周大夫以恶四国焉。
此归士美周公之词,非大夫恶四国之诗也。且诗所谓四国,犹言斩伐四国耳,序说以为管蔡商奄,尤无理也。
○《伐柯》,美周公也。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也。
○《九罭》,美周公也。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也。
二诗东人喜周公之至,而愿其留之词,序说皆非。
○《狼跋》,美周公也。周公摄政,远则四国流言,近则王不知,周大夫美其不失其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