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敞撰贵本元年春王正月,隐不正而贤盟于蔑,克段于鄢,

或不与使而不称使,或与之使而不称使。会戎。

君子之行礼,有过于厚,无过于薄者也。归惠公仲子之赗,何以为非礼?

有不可朝而不与朝,祭伯来是也;有不能朝而不与朝,介葛卢是也。云云。均寰内诸侯也。萧叔使人得言聘,祭伯亲之,犹不言朝。州吁石碏观鱼于棠,人君者,

考仲子之宫,与其成之与?曰与之。武、焲

初献六羽,以其言初也,是将复有终也;以其言六也,是将复有八也。春秋纪人事,莫隆于君亲,君亲之过,必为之隐。至于僭主畔君,虽不斥言其失,犹迂其意,微其词,此乃臣之所以谏君,子之所以事亲也。

孔子曰:「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隐公始者也。」众仲之意,欲遵君荣亲也,与圣人同,而反陷之不义,以渐其祸,其所见者近也。

君子之为国,不恃天之无灾,不恶物之有灾者也。其记有年、螽螟,何邪?输平,

宋人取长葛,何其疾之也。舜之伐有苖,文王之伐崇,滕侯卒,犹周行人之禁僭也。卫文公朝于周,称曰卫侯辟疆云云。

齐侯使其弟年来聘。齐侯非不爱其弟也,迷于其义。迷于其义,故以爱为害矣。

戎伐凡伯于楚丘。伐者,以上讨乎下者也;执者,以正治乎不正者也。凡伯虽不能死,而戎安得而伐之而执之也哉?故深逃其名而夺之义,此春秋所以道名分也。孔子曰:「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此之谓也。虚名犹不以借人,况其实乎?

宋公、卫侯遇于垂。轻财重礼,自为正之具也。人之争也,常于其所怨,其怨也,常于其所亲。公及莒人盟于浮来。易曰:「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隐公之谓谦矣,而春秋讥之,何哉?涉他、成何,执牛耳,

挟卒,春秋贵大臣之意也。

伐宋,败宋,取郜,取防,滕侯、薛侯来朝,入许,隐公之所以弑也。德薄而多大功,虑浅而数得意也。备其四竟,祸反在内,可不哀与?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在颛史,而在萧墙也。」

宋人、蔡人、卫人伐戴,郑伯伐取之。孔子谓子夏曰:「无欲速,无见小利,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谓若此者也。尝试使郑伯反此之义,安其危而存其亡,戴必北面,终身不敢叛,而四邻归之矣,郑可以霸。

滕侯、薛侯来朝,隐公之志也已骄。「晋侯使荀庚来聘」,「卫侯使孙林父来聘」,固人臣也,鲁不敢同日而参盟,「丙午及荀庚盟,丁未及孙良夫盟」是也。今一旦而朝两国君,不能识其非礼也而受之,则非独骄也,志荒矣,死不亦宜乎?公薨,贼不讨而书葬者多矣,或者春秋之失与?非然也。彼或讨矣,而不见于经,桓公是也。

许田,周公之邑也。诗云:「居尝与许,复周公之宇。」盖非方伯,不得有汤沐之邑,非周公不得世享其地。孔父已见

郜大鼎,言「取」,非其有也。孔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曰:「否。夫子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耳。」故苟以义,三代之取天下而不为贪;苟不以义,宋之郜鼎、齐之卫宝,终不得为己有。

桓无王,桓篡其兄,外托于继世而立,是以免于诸侯之讨。至其丧终也,宜以士礼见天子而受命焉。又不能尔,尚当因使者而请命,以临其民。因使者而请命,以临其民,虽非礼之正,君子犹许之,无衣之诗是也。昔者晋武公兼其宗国,而未得天子之命,则不能安其身,故其诗曰:「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是上有事上之义,而下得畏罪之善也。今桓公一不受命,遂终其身,身没之后,乃追命耳,安所受之邪?苟无所受之,享国虽久,徒属虽众,盗贼之未诛耳,何诸侯之有?

不逆诈,不亿不信,故必待丧毕而不受命也,则可以无王诛矣。

齐侯、卫侯胥命于蒲。当此之时,齐僖侯自以为小伯,见国语。而狄入迫逐黎侯,黎之臣子亦以方伯连率之职责卫宣公也。其在诗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所谓伯者,州伯也。八州八伯

有年。奚谓六谷?六谷,泛名也。稷之属一谷,黍之属一谷,稻之属一谷,麦之属一谷,菽之属一谷,麻之属一谷。

公狩于郎。狩非其地尔,而书之,此春秋谨于微之意也。以谓微事不谨,则大事不立,故每慎其微,而后王德全矣。

宰渠伯纠,春秋于大夫莫书其官,至冢宰独书之,以此见任之最重也。宰天下者莫名,至纠独名之,以此见责之最备也。周公作周礼,冢宰之职,固赏善诛恶,进贤而退不肖。

正月甲戌,史之阙文与?非也。仲尼之后,俄然亡之,三家者皆莫能出其理,吾独以陆淳之言为信。由是观之,圣人之心,其不传于世也多矣。虽然,未必不传也。人皆以亲见之为详,而传闻之为粗。夫亲见之果不足以为详,而传闻之果不足以为粗。齐侯、郑伯如纪,春秋恶其怀不义之心,虽卒不能害,而疾之,与袭侵人之国无异,此圣人诛意之效也。故云兵莫憯于志,莫邪为下矣。问者曰:「今齐、郑以朝往,以朝反,而春秋恶之,非逆诈与?」曰:「楚公子围聘于郑」云云,「盟于宋,

大雩」,为说者皆曰:「成王康周公,故赐鲁以天子之礼乐,祀上帝,禘文王。」吾未知其然。成王者,周之盛王也,其亦谨于礼矣。礼之有天子诸侯之别,自伏义以来,未之有改也,成王其惑欤?然则鲁之有天子礼乐,殆周之末王赐之,非成王矣。昔者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天子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鲁,实始为墨翟之学。由是观之,使成王之世,而鲁已郊矣,则惠公奚请?惠公之请也,殆由平王以下乎?

焚咸丘,淫猎之过也。古者诛不逐奔,追不越防,

邓侯吾离来朝。邓、谷迩于楚而化其俗,大国之君也,而不能以礼自显,遂终春秋无与中国盟会者,迹其衰亡之端,自绥吾离始矣。故礼者,先王所以使人自定其位,长世保民者也。

正月己卯,烝。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谓若此者也。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祭公之来,命鲁以昏因之事者也。若是,则苟大夫可矣,何待于三公?三公,大任也,非所当轻使也。任之大而使之轻,使祭公得缘其义,专命不报,遂行如纪,由轻重不相副也。故王以轻使为失,而祭公以遂行为专。君令过,则臣事放矣。为此之节者,王当使大夫命鲁侯曰:「予一人不能独任天地宗庙之事,未有内主。予一人将卜于纪姜氏,委诸伯父。伯父其以予敬若先王之礼。」鲁侯稽首,对曰:「天子有命,敢有弗恭。」使者以之言也复于王。鲁使大夫请于纪曰:「天子使某来命我寡君曰:予一人不能独任天地宗庙之事,未有内主。予一人将卜于纪姜氏,使某也以告。」主人宜固辞,固辞不获命。主人曰:「某也固辞不获命,敢不敬从。先守某公之遗女若而人,夫妇所生若而人。」然后天子命以其吉,使上大夫用王后之礼,逆以归也。此岂人臣之所当遂于竟外哉?逆也,称王后,归也,称季姜。此言礼之上下取予进退先后,各有所宜而不相悖也。公卿谋之,诸侯主之,龟策诹之,天子命之,是王后矣。然而未见宗庙也,未觏君子也,未觌群臣也,则不敢居其位。其词顺以听,此正始之道,王化之本也。诗云:「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周、召之风也。

曹伯使其世子射姑来朝。古者为人子,三赐不及车马,立不中门,坐不主奥,享食不为槩,祭祀不为尸,不敢乘父之车,不敢衣其衣,所以示民有亲也。如之何其以诸侯朝哉?此后世所以多子乱也。

十年,春,王正月。其谓之存公,何也?曰:讳之,使若受命然。春秋,尊尊亲亲者也,其于礼义刑政,无所不为法,非专为鲁而已。今桓公不受命,当是时,天子莫讨,诸侯莫非也,独春秋贬之尔,故谓之「无王」。春秋贬之,谓之「无王」,以此明天下,则无乃伤于亲亲尊尊之意欤?故于其甚极也,讳而存之,无甚乎六师移之之可讳矣。诡而书「王」,若谓桓公曰:「君之不能事天子,若是其甚矣,如又不改,将不可救矣。君如改诸,则此其时矣。」此春秋之意也。使桓公之臣有能及是,母令其君终身不悟,岂独桓公得以受命书「王」为显哉?虽其臣子皆可录也。王者之法,盖三不朝则六师移之,六师移之,宗庙墟矣,祸孰重于此者,是乃春秋所以殷勤于君亲之至也。讥恶不枉义,讳过不诬善,达其王心而已。隐公丧终二年十一月,是时始受命也,当一朝,后四年,当再朝,又四年当三朝。凡桓公十八年,唯其未毕丧,未可以受命,其余以礼差之,为六朝也。三不朝辄一书「王」,所以见天子制诸侯之节也,非专为鲁也。

来战于郎。战者,仁人之所恶也,有不得已而应者矣,未尝得已而先之者也。齐人、卫人、郑人盟于恶曹。齐自以为东州之长,卫自以为北州之长,而郑固王卿士也,相与会盟而君不行,委之大夫。春秋正本谨始,知其后必且有大夫胁君交政之患,则又有陪臣执国干上之祸,其势相召也,故于是贬而绝之。

突归于郑。突内因强臣之力,赤外援戎狄之众,以夺其嫡而祸其宗,皆有不仁之心,奸桀之材,春秋所恶也。专治突则祭仲不明,专治赤则戎不见,故挈其上而易其下,其罪一施之,所以绝祸本、禁首恶也。

郑忽出奔卫。使忽近君子,远小人,与贤者图事,则固良子矣。宋虽无道,奚惮?祭仲虽强,奚恤?莒展、曹羁

丙戌,卫侯晋卒。于此可以见圣人之政,所可与人共者,无不与人共也;所不可与人共者,则无与人共也。岁时之次,日月之序,此与人共者也;褒贬之理,予夺之义,此不与人共者也。与人共者因其旧,不与人共者加吾王心焉。故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燕师败绩。春秋因行事以著成败者也。入春秋而来燕,未尝与诸侯之会也,又未尝交玉帛之使也,其孤特僻陋之效,可见于此矣,殆不能守其国家。幸而为谷之盟,与中国通,曾未旋踵也,而反伐所与盟之国,是慢于信而薄于义甚矣。而不知恶者,终于侵夺灭亡而不复序,是以春秋贬而贱之,曰:「为国家者,视此偷得利而轻用众,其何如尔?」葬卫宣公。此下传可以广中庸义。

宋人以齐人、蔡人、卫人、陈人伐郑。赏,当其功者也,虽小人不害以有功赏;罚,当其罪者也,虽君子不害以有罪罚。是以王者赏不遗小人,罚不隐君子,象其事,应其类,而民信矣。书宋人以齐人,则足以知宋人者宋公也。书晋人及姜戎,则足以知晋人者晋侯也。文不虚出,必有其指,缘于文以求其指,则得之矣。宋公残人之国而毁其宗庙,晋侯背父之殡,而覆人之师,其罪一也。俱弃义犯礼于所至尊至亲之地,何其悖与?

郑祖厉王,非礼也。非礼之礼,其不可毁,何也?曰:天子固命之矣,国人固奉之矣,有王者作,是不可复存则已矣,诸侯安得而毁之哉?郑之祖厉王,犹鲁之郊上帝也。鲁之郊上帝,盖有以不郊致讥矣,未闻其以不郊为礼也。

郑世子忽复于郑。忽之出,无郑者也,而又不得称「子」,则忽之可以君国者无几矣。春秋别嫌疑,明是非,以谓忽虽失道乎,固君之世子矣。世子者,必命于天子者也。若侧庶因乱得逐而夺之,则天下之奸臣纵矣。故正其名,予之继世,深恶乱臣贼子之意也。蒯瞆得罪乎母,见逐乎父,凡人之情,疑于不可继世,春秋予之,以为枉直有理也。蔡友父死国灭,凡人之情,亦疑于不可继世,春秋予之,以为友之死,得古者不共戴天之义,此圣人听小大之狱以情者也。复归。有君臣之异言,固不可槩举也。以其世也,故可言「复」,可言「复」而不言「复」者,夺其国之意也。以其不世也,故不可言「复」,不可言「复」而言「复」者,效其窃取位之意也。孔子以六尺之孤云云。

邾人、牟人、葛人来朝。滕、薛之旅见也,与邾、牟、葛无异。滕、薛之贬轻,而邾、牟、葛之贬重,何也?曰:古之诸侯朝者,固曰间于天子之事,考礼正刑、一德以尊天子焉耳,滕、薛是也。今天王崩,鲁与三国未尝奔问吊赠,修臣子之职,而方沛然以朝礼自处,其义上僭,是所以责之重也。

伐郑。春秋乱世,以不正讨正,以不义伐义者众,故非所当纳者夺之名,所以别黑白、异阴阳也。历序

卫侯朔出奔齐二君,历序

蔡季自陈归于蔡,蔡季之去其国,与秦伯之弟针无以异。秦伯之弟针以富惧诛,蔡季以贤见疑,俱不得安其身,而季为显矣。晋太子申生知必不免,而终不去,以称其父之欲;卫公子伋知必见杀,而终不忍逃,以遂其弟之求。行非不难也,而春秋不贵,是皆不明于权者也。明于权者,则莫如法舜矣。舜之事叟,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故曰:「烝烝乂,不格奸。」使申生、卫伋深见轻重之分,因负罪引慝,超然远举,必母陷其父兄,有不义之名,岂不益贤乎?上为吴太伯,下为蔡季,使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此闵子骞之所以称孝也。葬蔡桓侯。诸侯之国亦多矣,莫能正死生之礼者。桓侯之贤,又未有闻于春秋,吾以此效之,桓侯非贤,而蔡季请之可知矣。人亦多爱其君者矣,莫能爱其君以礼,而蔡季行之,此乃贤者之所以异于众人也。齐人莫如孟子敬王云云,吾其为东周乎?云云。深察众人之事君云云。

公夫人姜氏遂如齐。僖公亦尝以夫人会齐侯矣,独不恶其伉,何也?曰:桓公薨于齐,鲁之臣子未能知贼之由夫人也,故原其祸之所自始,以伉言之,微而显,志而晦之意也。公子遂、季孙行父如齐,则以起子赤之弑;季斯、仲孙忌如晋,则以起陪臣执国命之祸。事之始构,而文已变矣。此亦春秋虑患于微,除祸于早之情也。

葬我君桓公,贼未讨也而书「葬」,春秋岂忘其君乎?夫春秋之道,将以为天下教,后世必不忘其君。苟不忘其君,则桓公之书「葬」者,贼既讨也。当是之时,鲁人却尸以让于齐,曰:「请得彭生除君之恶。」亦徒知彭生之贼云尔。齐强而鲁弱,故君子以谓讨矣。若使鲁人知彭生之贼,贼由齐侯,齐侯之贼,贼由夫人,则必不但以诛彭生除君恶,而春秋亦必不以杀彭生葬桓公矣。知之有详略,故怨亦有深浅。文应其事,事如其理,决狱听讼之法也。

夫人孙于齐,母子至亲,而不得不绝者,义也。春秋为人之不明于义而私其亲,有不忍也,故示之以绝之之文。

单伯逆王姬。上公九命,侯伯七命,子男五命,公之孤四命。此皆人君也,有不生名之义,故附庸称字矣。周礼有「孤无附庸」,鲁颂有「附庸无孤」。附庸即孤,孤即附庸。附于大国,故谓之附庸;南面称孤,故谓之孤,其实一也。郑康成以谓公无附庸,侯伯子男有附庸。以周礼考之,公有附庸,侯伯子男无附庸也。何以言之邪?周礼固云公之孤,孤则附庸矣。周礼无言附庸者,而常独言「公之孤」。言公之孤,必次之五等之下,则孤者非诸臣也,小国之君矣。小国之君,不得专达于天子,而特附于大国之后,是以谓之孤,而仪礼或谓之「诸公」也。谓之「诸公」者,亦其自有国地之号也。

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王者之义,必纯法天,天道予善夺恶而无私者也。今桓公篡君取国,终不受命,而王不能诛,反追命之,此无天法甚矣。其失非小过小恶也,与葬成风,引之为夫人,使妾并后无以异。故其文一施之春秋,所刺讥于王亦多矣,皆莫谓之无天。独至于锡桓公命,葬成风,而以无天责之者,王者之位,至贵也,至重也,至大也,不尸小事,不任小义,未可以小失贬也。今臣杀君,妾僭嫡,而王尊礼之,则王义废,人伦灭矣。桀纣之所以失天下者,固废王义、灭人伦者也,不可以不深贬。

齐王姬卒,庄公为之大功之服,所以尊王命,厚同姓也。传曰:「丧事不敢不勉。」此之谓也。其能勉者,春秋书之,以见其好礼;其不能勉者,春秋因没不书,以见其不好礼。夫好礼与不好礼之间,相去远矣。葬桓王。古者至敬不文,故父党无容,非务为苟简也,以为父子天性,其间不容言也。故先王之制礼也象之,有以多之为贵者矣,又有以少之为亲者矣;有以文之为贵者矣,又有以质之为亲者矣。道并行而不相悖也。今春秋于鲁至亲,于周至尊,录鲁之丧甚详,录周之丧甚略,施于尊与亲之文,自然异也,其情则一。故以公亲会之则不书葬,不亲会之则书葬,以此见亲会之常事也,不亲会之非常也。使后世因是而明于臣子之义曰:呜呼!臣之事君,不可不亲乎?虽有功,尚不可以为德乎?其厚若此,则天下之为君臣者定矣。

纪季以酅入于齐,纪季见齐之必将灭纪,故请先下齐以退敌兵,存宗国。若是而不可得,则后五庙。虽非正礼,春秋予之。所以然者,于王法诸侯本无得擅相灭之道也,而有救攻捍患、存亡继绝之义。如是则令纪将灭齐,尚不得有其国,而季固可因酅以续纪矣,况但下之以存宗国乎?与鄫世子巫异。鄫君举其国以仕鲁,欲身去南面而就臣虏之列,是苟免而无廉耻者也。况季公子耳,以安君存国之故,析地事仇,又不可得,然后援存亡继绝之义,使宗庙血食,百姓有奉,后嗣复见叔姬归于酅是也,可谓明于权矣。易曰:「需于血,出自穴,顺以听也。」此之谓也。刚长而进,进且有伤,善需之者,顺且听而已。故易不以为凶,而春秋不以为贬,此义之所需也。易、春秋之旨,岂有异哉?公次于滑。非王事而去其国,欲候便徼利焉,犹寇也。纪侯大去其国,国灭君死之,正也,纪侯何以得擅去?昔者滕文公问于孟子曰云云。凡君与楚王坐,少焉,左右曰凡亡者三云云。太王之事狄也,事之以珠玉犬马币帛,犹不止,然后去。由是观之,纪季以酅入于齐,亦纪侯之所以事齐矣,犹不止,然后去,是以纪季无讥于前,纪侯见贤于后也。

王人子突救卫。古者字虽曰「伯某父」,而不备称也,有曰「伯、仲、叔、季」者矣,有曰「某父」者矣,有曰「子某」者矣,唯其所称而书之。子突讨则不能服,救则不能定,春秋曷为贵之?曰:天下方无道,贱夺贵,少陵长,天子不能禁者,凡以纪纲失而赏罚不明也。幸而发愤,赫然以诛卫为事,而诸侯成同类,党同行,沮逆天子之命,前虽贬之称「人」,未足以效王所为之是也,故复托正于子突,子突正则王正矣。

卫侯朔入于卫。朔故尝有国矣,入而不言得复者,不与复之意也。为诸侯受之君,君所不命而自取之,虽有邻国之助,大乱之道也。为此,乃非所以复也。

齐人来归卫宝。郜之鼎虽在宋,犹谓之郜鼎;卫之宝虽在齐,犹谓之卫宝,尊天子之命,贵先祖之守也。天子所命,先祖所守,而丧之,犹丧其土也。苟丧其土,则奚君矣。

星陨如雨。自上下者谓之「陨」,言不见其所自来,从天而堕,陨星、陨石、陨霜者也;自下上者谓之「雨」,言见其所自来,有渐以致之,雨雪、雨雹,雨螽者也。螽必自地起,雪雹则有云雾之势,非若霜然自天陨也。

师还,不迁怒之义也。庄公之行,未能充于此言也,然而春秋贵之者,以王者之道贵乎此言者也。故言近而指远者谓之善言;守约而施博者谓之善道。

公及齐大夫盟于蔇。夏,公伐齐纳纠。仲尼正天下之义,明德怨之处,以谓德不可以报怨,设之诡其理,则去王远矣。故怨莫甚乎父母之仇,而德莫重乎君国子民,岂可相贸易哉!楚王亡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亦楚人亡弓,楚人得之耳。」仲尼闻之曰:「去其楚而可矣。」老子闻之曰:「去其人而可矣。」故譬斯言之于道也,楚王其犹以怨报怨,老子其犹以德报怨者乎!皆非中于义之论也。道之说若是者甚众,而学者莫能明也。推老子以为至大不可及,则悖矣。夫岂知至高者反下,乃能成其高;至远者反近,乃能成其远乎?

战于乾时,我师败绩。国君之耻,莫甚乎去南面而虏矣。春秋欲人之安志矜节,不苟生于大辱之地,故虽其君佚获,犹不能讳而匿之,乃以谓生而辱,不如死而荣也。

齐师、宋师次于郎。公败宋师于乘丘。齐、宋轻用其众,扬兵整旅以径人之国,而不名所伐,欲𬮭利乘便,快其攻取之意,故使鲁人恫疑忧恐,出奇计诈谋以自救,覆灭其军,百姓父子无辜陷没。此人君贪利轻用其众之罪也。盖君子贵道德而贱功力,上礼让而下鄙争。鲁人诚能不用诈谋,推忠信,奉辞令,虽以膏沐止齐宋之师,齐宋去矣。其所以弭患止乱,安国便民,不亦益坚且久邪?偷得一时之胜,而忘长世之虑,此小人衅于勇、啬于祸之咎,非君子之道。

荆败蔡师于莘。论者以吴、楚、徐、越为夷狄乎?不然也。吴、楚、徐、越,有狄之名,无狄之情。圣人者慎绝人。吴,太伯之后也;楚,祝融之后也;徐,伯益之后也;越,大禹之后也。其上世皆有元德显功,通乎周室矣,与中国冠带之君奚以异?徐始称王,楚后称王,吴、越因遂称王。王非诸侯所当名也,故深抑之。虽然,犹不欲绝其类,是以上不使与中国等,下不使与外裔均,推之可远,引之可来也。此圣人慎绝人也。庠序之间,不帅教者,左移之右,右移之左。尚不变,则移之乡,尚不变,则屏之四夷。及其屏之四夷也,天子缟素,为之不举乐。吾以此知之,王者亦慎绝人也。

宋大水。异者,天所以谴人君,使修德也。故异至则内自省而已耳,非所待于外也。不当告,告为失礼,失礼则书。灾者,害之及民物者也。诸侯于四邻,固有恤病救急之义,是所待于外也,不可不吊。吊为得礼,得礼则书。由此观之,凡物不当待于外者,己不可不内自竭也;其当待于外者,人亦不可不勉趋之也。此一天下之道也。今居中国,弃人道,废仁义,则必死矣。

天子自称曰「予一人」,大国之君自称曰「不谷」,列国之君自称曰「寡人」,小国之君自称曰「孤」。天子降名从大国,大国降名从列国,列国降名从小国,自卑贬之义也。

纪叔姬归于酅,纪君奔国灭,纪侯之没,尚不书也,叔姬何以得书乎?春秋欲因叔姬之行,以明纪季之义,言季之以酅入齐,非利之也,凡欲存国耳,此其效也。试使纪季挟反侧之意也,见宗国之危,析地而求利焉,此邾庶其、莒牟夷何异?春秋当绝之,奚暇袖乎?众人疑其迹,而春秋明其心,所谓乐道人之善也。

齐人、宋人、陈人、蔡人、邾人会于北杏。北杏之前,未尝有大夫群会,主断于外者也。犹恶曹以前,未尝有大夫群盟,主约于外者也。二者皆首乱君臣之礼。诗云:「弗躬弗亲,庶民弗信。」此之谓也。君必自轻其任,然后臣夺之;国必自厌其政,然后臣专之。故名器不可以假人也。子罕、田常所以能劫君取国者,非一日之积,由君予之柄而资之势,稍以凌迟,遂流不反也。故有北杏之会,而后有扈之会;有恶曹之盟,而后有溴梁之盟。君若缀旒然,可谓极矣,不慎其始之祸也。宋人、齐人、邾人伐郳,当是之时,桓未成乎伯,未成乎伯而伐人,犹诸侯之相伐也。诸侯之相伐,则必推主兵者上之,是以宋先序矣。明年会于幽,为九合之始。始于幽,终于淮,合者九也,而皆不以兵车

同盟于幽。盟未尝不同也,而称同焉,非同时之谓也,盖同所以名盟焉耳。以周礼言之,则殷见曰同。同者,巡狩殷国也。以古文言之,则再会而盟,以显昭明。以觐礼言之,则设方明主日月而命事者,同盟也。此皆天子巡狩,诸侯朝觐,方伯临之者也,非诸侯所自相命也,是以春秋慎之。诸侯且不可,又况诸侯之大夫乎?其失已甚矣,此之谓屡盟。书周官曰: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方岳。诸侯各朝于方岳之下。周礼大宗伯曰:「时见曰会,殷见曰同。」左氏传叔向曰:「冉朝而会以示威,再会而盟,以显昭明。」三者一也。六岁则会,会于王城之外;十二岁则盟,盟于方岳之下。所言之有详略耳。及至晋文之制,诸侯有事而会,不协而盟,亦原于时见殷同之义,而稍简阔矣。用此观之,诸侯不得自相会盟可知也。

齐人执郑詹,责齐之辞也。郑詹自齐逃来,责詹之辞也。詹自以为有罪邪,虽死之可矣;自以为无罪邪,尚何逃之有?詹恐其无罪见杀,因逃而苟免,则是不知命也。不知命者,不足以为大夫。古者四十而仕,五十命为大夫。五十命为大夫者,为知命也。

公追戎于济西。此无爱民之意,而有不仁之心,任诈谋而尚奇功,胜固不足多也,况又不胜乎?凡君之于其民也,固犹父母之于子,子陷水火,父母不避焦溺而救之矣,岂坐视之,待其然,且没而施巧变哉!

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好功名、任智数者,亦多为义与权矣,未必中也。故明于王者之制,乃可以为义。王者之制,诸侯不得擅相伐,而有亲亲、友贤、善邻之义,此结所以得为鲁设免难之策,为齐、宋画讲好之计,俱合于道,其功甚美,而身固在竟外也,与专命君侧者异指,是乃春秋之予结者也。

伐我西鄙。君子之于人,常自反也,曰我之不仁与人之不我爱也,不信与人之不我诚也,不恭与人之不我敬也,则深思而笃行之。既行之而彼犹若也,斯拒之耳。今鲁未有以负于义,而三国者轻加之兵,故不受也。君子可服以理,而不可诬以过。其自待也信,而待人也正。肆大眚。陈人杀其公子御寇。以为大夫,则非大夫也;以为世子,则非世子也。然而书者,知其为君之嫡也。君之嫡虽未誓为世子,未可以称世子,然而已有可以为世子之端矣,故不可不重也。王法贵嫡,嫡子之生,而其礼固已异矣。王法正名,嫡子虽生而异其礼,苟未誓,则不敢名世子也。此道并行而不相悖者也。轻重大小,义各有施,而不可乱,此之谓礼之情。

祭叔来聘。祭非无臣也,不达于春秋,所以正上下之礼也。孔子曰:「大夫具官,祭器不假,声乐皆具,非礼也。」此之谓也。

公如齐观社。观社与观鱼一也。观社称「如」,观渔不称「如」,内外之辨也。诸侯于其竟外,可以言如;于其竟内,不可以言如。

萧叔朝公。为礼非其时,犹非其礼也;为礼非其处,犹非其礼也;为礼非其义,犹非其礼也;为礼非其物,犹非其礼也。「九月郊,五月烝」,此之谓非其时;「萧叔朝公」,此之谓非其处;祭叔来聘,「齐侯来献捷」,此之谓非其义;

「邾人、牟人、葛人来朝」,此之谓非其物。虽有肃敬之心,繁饰之容,而君子不受也。故礼非其礼,而犹不受,必归之正而止,又况乎未始有正者乎?

「夫人姜氏入」,入非致于庙之辞也,将欲见大夫宗妇觌,是以先言其入,入非礼,则觌非公矣。古者以其所愿于上者使下,故下不劳;以其所望于下者事上,故上不忌。废其所以事上,而欲下之向己也,则怨;舍其所以畜下,而欲上之厚已也,则偾。偾怨者,所以亡家丧身也。

曹羁出奔陈,赤归于曹。赤之为者,与郑伯突无以异,突因宋,赤因戎,皆夺其君,然而春秋一贬之,无上下之异者,春秋治治不治乱者也。使郑忽、曹羁事亲而孝,为上而礼,在丧而哀,临事而恭,大夫顺之,国人信之,虽有宋、戎之众,突、赤之孽,何缘而起?然而君臣交争,兄弟为雠者,上有失,故下得也。「郭亡。」亡国之亡也,未尝不以其取亡亡之也,而独谓「郭亡」,何哉?郭之所以亡者,与他国异。他国之亡者,所善不善,所恶不恶也。而郭之亡,善善而恶恶,善善而恶恶,则贤贤而亡,此天下之所疑,故圣人慎之也。善善而不能用,无贵于知善矣;恶恶而不能去,无贵于知恶矣。不能用之,蔽至于怨;不能去之,蔽至于乱。怨乱之兴,焉有不亡者乎?故五谷之种,非不美也,其为不熟,不如荑稗。治国亦有五谷,五谷不成,何处而善哉?会宋人、齐人伐徐,小事也,而乱王者之制。王者之制,固曰诸侯不专征。诸侯不专征,是以属之方伯连帅。今齐以其事小,其众少,而因使宋主之,是则人自为政,与诸侯无霸奚以异?物盖有其变微而其损大者,此之类也,不可不正也。

「大无麦、禾。」此言为国者之不可以无九年之蓄也。三年耕,余一年之食;九年耕,余三年之食;三九二十七年,则余九年之食。百官之奉,宾客之礼,不外求而足,虽有水旱,如尧、汤之久,而上下不忧。今庄公在位二十八年矣,而麦、禾曾不足以待国用,所谓寄生之君也。臧孙辰告籴于齐此言大臣任国事,治名而不治实之蔽也。务农重谷,节用而爱人,则仓廪实。不知为此事至而忧之,何其末与?鲁人悦其名,而以急病让夷为功;君子责其实,而以不能节用为罪,此王政之务本也。

莒庆来逆叔姬。莒庆非有君命也,叔姬非适诸侯也,何以得书乎?以公之自主之。公之自主之则敌,敌则书矣。凡喜怒哀乐爱恶者,人之情所不免也。人之情所不免,而无礼义之制,则放而不反。是以圣人物为之防,使人乃废心而任礼。礼然而然,不以私意损益其间,未始有物者也。每若是而天下服矣。

新延廐,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所兴作修旧多矣,不必书也。而延廐南门盖微耳,何故独书哉?又新宫灾,宣公之庙也;太室屋坏,鲁公之庙也。灾与坏不能不修,而经无修之文。雉门及两观灾,记新作焉。吾以此数者参之,修旧不足书,其书者皆非礼之制,不务公室者也。天子僭天道,而后有诸侯僭天子;诸侯僭天子,而后有大夫僭诸侯;大夫僭诸侯,而后有陪臣僭大夫。上为之,下则有甚焉者矣。故将欲拨乱世反诸正,则莫若正己,正己而物正矣。故春秋于其僭君也必书。必书之者,必正之之意也。而主人习其读而问其传,则未知己之有罪焉。此世学者所以迷而不悟也。张瑰唐公问于刘子曰:「昔僖公修泮宫,诗人颂之,而春秋不书,何哉?」刘子曰:「泮宫者,诸侯之学也。僖公修之,得其时制,则诸侯之事也,不可胜书,故春秋不书也。春秋以制度弼其上为法,而诗人以恩厚爱其君为事。诗有过厚,而春秋无虚美,此其所以异也。」「然则其书延廐、南门,何哉?」刘子曰:「延廐者,天子之廐,非诸侯之廐也。南门者,天子之门,非诸侯之门也。所谓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矣。延廐之僭,非庄公也,过在可革而不革,故曰新。南门之僭,自僖公始,罪在不可为而为,故曰新。作夫春秋之记,略常事,简小事,谨大事,所以经后世,非史官之任也。

秋,有蜚。蜚之为物,状若牛而白首,一目,虬尾,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其国大疫,非中国之禽也,故曰有。有者,所以明其无也。𬸱鹆不逾济而蜚,非中国之物,𫏐而一至,故不可言多而言有。麋者,中国所有也,有之不足异,而多则为异,故不可言有而言多。」螽螟者,中国所多也,多不足怪,而为灾则害,故不可言多而言灾。此制言之体也,无所苟矣。

葬纪叔姬灭国不葬,纪非酅,酅非纪也,而葬纪于酅,所以顺纪季也。季之不取为国审矣。问者曰:「葬纪叔姬,为顺纪季书乎?为贤叔姬书乎?为顺纪季,则非贤叔姬;为贤叔姬,则非顺纪季,而二者并言之,何哉?」曰:「季之不取为国,前见矣,无待于葬叔姬乃知之。盖非叔姬之贤,则亦不足葬,故于是引而合之,录善不遗小之意也。」

齐人伐山戎桓公之威行乎天下,天子不能制矣。如是而又越竟以伐山戎,诸侯震恐,其重过于万乘,乃沛然自得,矜功而语受命,此君子所恶也,故贬而人之。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纣,有君民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盖春秋所贵也。诗云:「匪革其欲,聿追来孝。」今以桓公之内行不修而多大功,将有非望之图,何若哉?公子牙卒,杀也,而卒之杀之当其罪,故遂其隐之之意也。当是之时,鲁人知公子牙之罪,而莫知季友之谋也。闻公子牙之死,而莫谓季友之诛也。使季子谋不缘君,诛不当罪,则春秋犹将探其专诛之恶,以示后世矣。圣人原情议狱,以季子之为忠于国而适于权,听而予之,所谓大夫强而君杀之义也。自三桓始者,乃此之谓矣。然则大夫非强,虽有罪可杀,君犹不得杀也。齐仲孙来,桓公不务修霸主之义,讨有罪,扶微国,而更使智计之士觇伺虚实,令庆父极恶,鲁君再弑,此由桓公、仲孙不臧之蔽也。故夺其君臣之常辞,以见君使臣不以礼,臣事君不以忠,圣人法之所禁也。故田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请讨之。夫事君之义,舍孔子无可为者矣。岂尝沮其君,以齐人尚强,待其自毙哉?

「吉禘于庄公」,说者以禘为诸侯之礼也,何谬欤?「不王不禘」,禘之为王礼明矣。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虞之所自出,黄帝也,而祖颛顼;夏之所自出,黄帝也,而祖则禹;摘之所自出,喾也,而祖契;周之所自出喾也,而祖文王。今鲁既用天子礼乐而祖周公,故其禘也,则主文王矣。禘者,帝也;帝者,天子之号也。诸侯不得祖天子,故禘不及诸侯也。天子禘,诸侯祫,大夫享,庶人荐,此上下之杀也。言禘、郊者,皆先禘后郊,此以祖考之远近为次。禘之先郊,犹祖之先宗也,非以禘祭天而郊享帝也。孔子曰:「鲁之郊、禘非礼。」言鲁之郊、禘,则先郊而后禘,此鲁之郊主后稷,而禘主文王验也。左氏曰:「鲁有禘乐,宾祭用之。」禘非诸侯礼又明矣。

高子来盟,鲁君弑国乱,夫人出奔,上下莫相安。齐桓公骜然有取鲁之心,使高子将南阳之甲而至者,非伐之也,非正之也,非聘吊之也。高子能深执忠臣之义,勉其君于霸,因事制宜,立僖公而盟之,鲁国遂安。以此见权在高子。高子之为人臣,忠也,从义不从命矣。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夫东周之时,大夫则强诸侯以凌天子,陪臣则张私家以胁诸侯,唯有道者不以利伤义耳。

僖公于闵,非父子也,然而春秋之词,与亲父子相袭无以异,所以明臣子一体也。「君之,则我以臣事之;父之,则我以子奉之。是故为人后者,则为之子矣。」夫为人后者为之子,非施于未有后之语也,是乃已为后之理矣。彼君子之将取后者,取于族人兄弟之子则顺,及乎不得已矣,而取兄弟,亦安可不正以父子之礼奉之哉?徒谓之父子,则昭穆有逆,故春秋通其文于君臣,明此两者一也。彼不以子继父,则必以臣继君矣。君臣犹父子,则父子亦犹君臣也。舜之有天下,祖颛顼而宗尧,尧非同姓也,受国焉尔。非同姓尚宗之,况亲亲者乎?

夫人氏之丧至自齐,哀姜与乎乱,杀二子,几亡国,齐桓讨而诛之是也。此上之所以行乎下,君之所以行乎臣,伯者之所以行乎诸侯之义。且哀姜安可复配宗庙,复临群臣哉!鲁以臣子不得讨,而齐以伯主得举法,故臣子可缘伯主之命以尊宗庙,伯主亦可缘天子之法以绝鲁私请。今齐以公义诛之,而鲁以私意请之,是鲁之不忍也,而不可通于春秋,故去「姜氏」以见焉,异乎文姜。文姜杀夫,虽臣子得绝之矣;哀姜杀子,终不可以子故雠母,唯伯主得行焉尔。城楚丘言「齐桓」者,以桓公之封卫,德莫大焉。虽卫人亦自以谓桓公之于我,德莫大焉。春秋书之,曾无以异于常诸侯尔。彼卫已灭矣,无王命而擅封之,是擅王命也。擅王命,诸侯之大罪也。故以小惠评之,则桓公为有德;以大法论之,则诸侯无专封。孟子曰:「五伯,三王之罪人。」此之谓也。

夏四月,不雨,六月,雨。文公之书「不雨」,自十月至于秋七月,其于民如此之慢也;僖公之书「不雨」,历一时则书之,其于民如此之闵也。不独书「六月雨」而已,又先书「四月不雨」,所以见有志乎民汲汲之甚也。有志乎民汲汲之甚,未足为圣人之法也。然而春秋取之者,凡南面而治有国家天下者,患不与民同忧,苛不与民同忧,则亦不与民同乐矣。唯有道者不然,已未尝有忧也,民之所忧,不可不忧;已未尝有乐也,民之所乐,不可不乐。若是者,所谓无常心而以百姓心为心。是故与民同忧者,王事之始也;与民同乐者,王事之成也。此春秋所谓贵,非得雨之谓,其义则近矣。

许男新臣卒。以许男卒于师乎?当曰「卒于师」。卒于会乎?当曰「卒于会」。今一无称焉者,此去其师与会而复验之也。春秋褒不失实,贬不违理。新臣之为人君,不知命者也。人之患莫大于不知命,不知命则必畏死,畏死则必贪生,贪生则必乱于礼矣。而后有容身苟免之耻,而后有淫祀非望之惑。燕昭、秦始皇浚民竭国以自封焉,不知命之蔽也。云云。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桓公之威,可谓盛矣。责楚之包茅则诺,问昭王之不复则辞,然而不以已力之有余而加人,此虽益赞于禹,班师振旅之义何异?凡人之情,强则暴,服则慑。今齐强而不暴,楚服而不慑,俱捐其私,以义理相胜者也。苟以义理相胜,而无喜怒爱恶之迁,则王事纯矣。故不多齐之有功,而多楚之服罪;不贵楚之能拒敌,而贵齐之能不遂也。

齐人执陈袁涛涂。齐桓之不可为周公亦明矣。然而春秋以周公之义责焉者,是乃其可以及可以责者也。周公者,自诚而明,大而化,变而神,其桓公之谓乎?至其用师治众,止于肃而已,此犹可及也;养民使臣,止于恕而已,此犹可及也。听讼决狱,止于内自正而已,此犹可及也。为此三者,是乃春秋所以责于桓公也。

盟于首止。会盟同地,而再言之者,首止尔,葵丘尔,宋尔,平丘尔,皆有懿德美行,超绝卓异非常之迹者也。孔子曰:「书之重,辞之复,其中必有美者焉。」此之谓也。首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大法大经也。葵丘尽王者之禁,而宋弭天下之兵。平丘兴灭继绝,兼弱攻昧,其名号甚顺,其事实甚厚,虽从此语王道可矣,岂袒为伯者事哉!

晋人执虞公。春秋之记事,原始见终,不失其实者也。故虞之灭自夏阳始,夏阳灭则虞亡矣。宫之奇、舟之侨之徒皆知之,独其君不知,故春秋因大见其衅于灭夏阳,而深没其迹于执虞公,使天下之为人君者,从而省之,可以戒于此矣。故曰:家有既亡,国有既灭,由别之不别也,可不大哀乎?人君莫不恶亡而好存,莫能固亡而保存,是何也?嗜欲之习近,而忧患之来远也。扁鹊望见齐桓侯而却走,人问其故,对曰:「君有疾在骨髓,不可救。」后五日,桓侯体疾,使人召扁鹊,扁鹊去矣。故当扁鹊之望而却走也,虽谓桓侯之已死可矣。桓侯虽未疾而有死形,虞公之未执而有灭名,桓侯仆于数日之后,虞公虏于数岁之末耳。扁鹊善侯色,而宫之奇善观国,其所为不同,其深思远虑一也。

郑杀其大夫申侯,从俗论之,则申侯未有罪也。而春秋君臣皆讥,以为郑伯内忌而杀申侯,申侯虽不当诛,亦有以取之。故恭俭卑让者,常生术也,虽有死者寡矣,谓之不幸。贪侈争欲者,常死术也,虽有生者,寡矣,谓之幸。故君子道其常,而小人计其功。桎梏死者,在文王则正命也,在阳虎则非命也。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此之谓也。禘于太庙,用致夫人。春秋虽乱世,未有妾母称夫人者也,自成风始矣。此礼之所由失,教之所由废,上下之所由乱,嫡庶之所由争,其恶乃比乎无父无君。何以言之邪?己之母,父之妾也,今背死而使之配,此所谓知母而不知父,故曰无父。凡立小君嫡子,必天子命之者也,今以其私亲而建之,非有天子之命也,故曰「无君」。无父无君者,王法所禁也,而天子不能正,是王无天也。故召伯来会葬,荣叔归含,皆以王之无天为讥也。

晋里克弑其君卓,里克能不听优施之谋,宁喜能不从孙林父之乱,陈乞能不随景公之惑,则晋无杀世子之祸,卫无逐君之恶,齐无立嬖孽之变矣。患皆在偷合苟容,逢君之恶,故春秋成其君臣之名,以正其篡弑之罪也。所谓不知其义,被之空言,不敢辞矣。不然,卓与剽、荼岂有宜为君之义哉?陈平之王吕氏、诛少帝也,似此,皆不明于大臣之分者也。诸侯城缘陵,异于城楚丘,何也?曰:诸侯不专封,专封而善,仅可以赎过尔。故平其文,不使伯者独享其功,为人之迷于义,而乃以专封为德也。专封而不善,是冒王法而又勤诸侯,故异其文,以见伯者之罪,于专封之中,而又有不善焉。此皆贵王贱伯,羞称桓文之意。比缘陵于城楚丘,则楚丘善而缘陵不善矣。比楚丘于王者之义,则桓公救过之不给,奚暇称贤哉?此其指也。春秋贵义而不贵惠,贵正而不贵功,略小美而优大节,以正待人而已矣。晋文公为城濮之盟,使诸侯朝王,盖朝者非独鲁也,而独书鲁焉者,以谓彼之为未足以为功,故反循吾之常道而称朝焉耳。齐桓公城楚丘而封卫,盖城者亦非独鲁也,而独书鲁焉者,以谓彼之为未足以为功,故反循吾之常义而称城焉耳。传曰:「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此类之谓也。使俗人论齐桓、晋文之功,则必以谓莫或比高焉,而春秋曾未异之常人也。此以正待人之体也。厚而深,博而远,优优大哉,天地之德也。夫沙鹿崩名号,

六鹢退飞过宋都,人君遇怪异非常之变者,当自内省而已,非所以告同盟也。同盟有分灾救患之义,故水火兵戎之为败则告,告则赴之,赴则吊之,此所待于外者也。奇物妖变之至,则天之所以警人君,虽有尧汤之智,反而责其躬,此无待于外者也。无待于外者,何赴告之有?春秋因而书之,以见人君之莫能畏天命,乃反以责于已者望于人也。

公子季友卒,春秋讥世卿,然莫甚于鲁。鲁之大夫皆世卿,然莫强季氏、仲氏。季氏出昭公,而仲氏弑子赤,此皆世卿能成其祸者也。是以春秋异而书之。其文婉,其旨远,主人习其读而问其传,则未知已之有罪,固曰贤之耳。吾以此论之,非通于圣法之所出,明于王事之所止,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或失者,未足以论春秋也。宋公、曹伯、卫人、邾人伐齐。宋襄公有忧中国之心,伯天下之意,而道不足也。故合诸侯,举大众,不务率义而先为不正,以矜其力,此其所以无成功也。凡人之情,以谓仁有置,武有置。仁置德,武置服。自公孙枝而有此言,是故莫勉于为正,而皆勉于为不正。勉于为不正,此及其所以失也。秦穆、宋襄既不遂伯,而臧武仲又因以奔其身。吾以此观之,顺事恕施,王事之始也。

邢人、狄人伐卫。诗云:「骍骍角弓,偏其反矣。兄弟昏因,无胥远矣。尔之远矣,民胥然矣。」夫邢弃兄弟之亲,而从远人焉,其为反也,不已甚乎?使卫怨之,卒以灭国,其为然也,不已信乎?召穆公有言:「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是,则虽阋犹御其外矣,奈何而内侮哉?

宋人执滕子婴齐。执之是非,决于称「人」与称「侯」,而不系名与不名者也。然则婴齐独何为名哉?诸侯不生名,名者,死之礼也。今取死之礼,加于执之日,以此见其死矣,不反矣。然则虞公何以不名?曰:虞公者,其国已亡,其地已夺,是灭而不能死者也,虽释之,无所归。今婴齐其身虽执,其国尚全,其释之尚可复,然而死不反,甚可闵也,所以异也。

邾人执鄫子,用之。春秋谨诸侯之死,死以道者,虽时有不名,然犹以为非礼;其不以道者,则无不名,所以终也。文甚微而难察,所以寄褒贬、见善恶也。夫邾人执鄫君而用之,其罪易见;鄫子犯非礼以丧其身,其恶难谕,盖春秋所慎而辨也。故曰春秋之道,可以一言而尽者,其本之谓乎!

楚人使宜申来献捷。楚暴犯中国,欺诈诸侯,执宋公而伐其国,威动天下,然而自卑屈于鲁,使人献捷,在众人之情皆荣之,而春秋抑而不予也。既贬其君,又隐其捷乎宋,以伸有道之弱,而沮无道之胜。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此之谓也。

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宋襄公不厄人于险,不鼓不成列,此天下所谓至仁大义,虽文王之战,不能过之者也。而春秋恶之,以其好战而不务本,饰小名而妨大德,此无异盗跖之以分均为仁,出后为义也。彼君子不然,正其义不谋其利,修其道不急其功。子夏为莒父宰,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所谓欲速者,遗本者也;所谓小利者,计末者也。

杞子卒,论者以祀子为春秋贬之也。是不然。春秋谨名,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事成则礼乐兴,礼乐兴则刑罚中。今出爵分土,以善恶为升降者,此天子之任也,而春秋得专之,则名乱矣。乱名改制,且不免于诛,何足以为春秋?故春秋之所贵者,名实不迁,而是非之理正,乃所以为不可及也。

卫侯毁灭邢,灭人之国,春秋之所恶也。于所恶之中,又有甚焉,秦穆公、卫侯毁是也。两君皆有贤名,其惠足以使众,其威足以服敌。就令其不能遵法守制,举干戈以覆人之国,并人之地,此则诸侯之强暴者尔,虽有罪人,犹得而备之。今两君皆出诡计险谋,乱天地之性,使臣反其君,下畔其上,以快己兼并之欲,使虽有道之国,不知所备,甚可恶也,岂得与他灭国者等哉?秦穆见贬夷狄,卫侯毁以名,此理之出也。仲尼弋不射宿鸟,以宿尚不射,而况君臣父子之间乎!以为人之所以为人者,乃以此也。有毁是者,是去其所以为人者也。

宋荡伯姬来逆妇。伯姬之嫁也,固不见经,今其来也,且何为见经?吾以此观之,内女虽亲体不敌,则不书于策,不书于策,所以尊君也。今君失其礼,以爱易典,主大夫之昏,是卑朝廷而慢宗庙,非安上治民之节也。

公追齐师至酅,弗及。向曰「齐人」,今曰「齐师」,因是而知之。所谓「弗及」,非弗能及也,弗敢及也。弗敢及者,畏也。故诸侯之耻,莫甚乎以一国畏矣。善养气者,匹夫不为千乘屈,孔子是也。夹谷之会,齐师四陈,揖让指麾而景公服,计齐人之众不足以当景公,计僖公之势足以胜定之末年,寇至不能御,去又不敢及,是举百姓而弃之者也,岂为民父母之道哉!于是乃使公子遂远乞师于楚以自防耳。从此揆之,其持国之术,所失者多矣。

楚人灭夔,以夔子归。国灭而虏,无不名者。国灭,罪也;虏服,辱也,而夔何以独不名?夔之所以取灭者,乃非其罪,故假之也。「夔曰:我先君熊挚有疾,鬼神弗赦,而自窜于夔,吾是以失楚,又何祀焉」者,楚祖鬻熊,夔祖熊挚,是不得祀者也。诸侯之祀,无过其祖者,夔子可谓若于义矣,而楚反以是灭之,春秋以谓非其罪也,故黜楚而伸夔,夔虽不幸,而实无负于义,有王者作,兴灭国,继绝世,则夔庶几矣。

公子买戍卫,不卒戍,刺之。买贵矣,率师以戍诸侯,何以不书邪?然则买自不当得书者也。买受命而出在疆外矣,进退得专之,欲权宜以辟晋难,故不卒戍也,可谓识变矣,而鲁反诛之,鲁之胁于强楚,不察忠臣之心甚矣,故春秋悯而进之,以谓不然,买之往,何以不书邪?

「及楚人战于城濮」,当是之时,晋辟楚三舍,欲战者得臣也,而春秋书「晋」焉。得臣虽有必战之意,由先轸则激之,是以书晋也。此诛必原情之义也。

卫侯出奔楚。诸侯去其社稷,或有代之者,或无代之者。有代之者,卫侯衎是也;无代之者,鲁昭公是也。春秋书有代之者,则名之;书无代之者,则不名。今卫侯有代之者矣,而不名,何哉?言叔武之代之也,实非代之也。所恶代其君者,为其夺之也。今叔武代其君,乃将复之也,故正其号,谓之「卫子」。卫子之不取为君明矣,故卫侯不得名也。

公朝于王所。践土之会,天子自往也。自往虽微,而犹可言。河阳之会,臣召君也。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狩」焉。

曹伯襄复归于曹。卫候以杀叔武名。曹伯以赂得国名。其恶不同,其贬一也。此正性命之理也。

介葛卢来。介卢,中国之封也,沉于蛮荒而变焉,其车服、辞命、文物、器械,习与之同而不自觉焉,故不得比仪父。仪父以附庸之国,能明其礼,讲信修睦,与强国大邦立会盟之信,其后益大,爵至于子,虽未有异闻,固已进矣。而葛卢腌然日损,至比于蛮荒,虽自卑贬,一年再至鲁,修朝会之义,而其礼俗不合诸夏,无以交中国。人之贤不肖,相去岂不远哉?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

盟于翟泉。

公及莒人盟于浮来。莒独有人耳,不没公,公之欲也。今此多大国,而又在王城之内,岂诸侯大国皆微者,岂公固欲之哉?明公独能事天子,而列国之卿乱王室之礼,王子虎不能正也,使陪臣盟天子之侧,此所谓下凌上替也。扬子云曰:「节莫差于僭。」此之谓矣。善为天下者,于此乎防之,安有失哉?

卫侯郑归于卫。郑之初归也,得言「复」。当是之时,叔武在内,郑虽无国,国固其国也。及其又归也,杀叔武矣,执之,归于武师矣,杀元咺及公子瑕矣。郑虽得国,国非其国也,故不言复。春秋之褒善罚恶,岂不至明至察哉?向也无国而义可以有国,则亦谓之有国;今也得国而义不可以得国,则亦谓之无国。由是观之,天子者,得天下之义者也,非得其位也;诸侯者,得一国之义者也,非得其势也。得其义,虽未有其位,君子谓之得矣;失其义,虽能专其势,君子谓之失矣。故曰:「义重于富,仁重于爵。」

公子遂如京师,遂如晋。人臣无遂事者也,其在竟外,权国家之利,则有遂。公子遂如京师,在竟外明矣,人臣无专行者也,唯中于义而有成功,使朝廷尊而君益荣,则免罪焉。取济西田,可谓功矣。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智欺愚,强胁弱,不云少矣,而非春秋所谓功也。春秋所谓功者,能事大国,能反侵地,能复周公之宇。能事大国,义也;能反侵地,功也;能复周公之宇,荣也。三者所以予其权也。

四卜郊,不从,乃免牲。鲁之郊,非礼也明矣。于非礼之中,又有非礼焉。说者以谓三王之郊,一用夏正,然则奚称周之始郊日以至邪?凡郊者,天子之所以事天也,故三代各自以其岁首而祀之,明礼之至尊极大,无有敢先之者,董仲舒之议是也。鲁既以诸侯郊天,不敢尽同王者,故卜自建子之月而始也。孟献子乃以谓郊者,祈农事耳。彼见郊不过三月,则以为启蛰,闻配用后稷,则以为祈农事,何其陋于礼也!而仲舒又曰:「成王之使鲁郊者,盖报德之礼。」然则成王亦且为非礼之礼,非义之义,而春秋则因而从之矣,奈何哉?吾以谓使鲁郊者,必周也。然而必非成王,其殆平王以下乎!

「犹三望」。谓「犹」者,可以已之辞,何其不知春秋也!春秋贵正贵备,安有废大存小,而又教之曰「可以已」哉?是犹逐其父养其母者,而谓之曰可并逐母也,亦诲之孝而已矣。王介甫曰:「春秋内鲁,讳其恶而褒其善,此内辞也。曰不郊矣,幸其犹三望也。不告朔矣,幸其犹朝于庙也。然而春秋之义,非致其至者也,愈乎已则可矣。是犹𬘝其兄之臂者,而曰我且徐之,以全吾爱云尔,则可乎?亦诲之悌而已矣。」故以「犹」为「可以已」者,逐父而餋母之说也。以「犹」为「愈乎已」者,𬘝兄而徐之之说也。君子不然,彼不郊而三望,自以谓犹愈乎已,故讥之。彼不告朔而朝庙,自以谓犹愈乎已,故非之。君子之道乎致其至者也。当其必为,不曰可以已,亦不曰愈乎已。大事于太庙,春秋记尝、记烝、记禘、记郊,未有曰大事者也。此其曰「大事」,何也?曰:是乃诸侯之大事也。诸侯之事,无大于此者矣,祫之谓也。奚以言之?王者禘,禘其祖之所出,以其祖配之。诸侯祫,毁庙之主,陈乎太祖。大夫士享,或四庙,或三庙,或二庙;庶人荐于寝。故曰:「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时祭称有事,祫祭称大事,大之外无加者矣。以是推之,鲁之郊禘,非礼也。大夫有善于其君,则于祫及其高祖;诸侯有善于天子,则禘其祖之所自出。皆周之未造也,非太平制名器,正上下之分也。杨子云曰:节莫差于祭,唯心通其义者知之乎?

逆妇姜于齐,正始之道也。待之不以夫人之礼,故夫人不以其位终,国乱子弑,强臣擅命,几于亡矣。夫文公非不欲存妻子传世者也,暗弱惰慢,不能率礼而行,以谓苛若而可,何礼之守,故卒至于祸也。夫妇之际,人伦之首,可不慎哉!故鉴末以原本,因微以知著,又非独文公之罪也,虽夫人预有罪矣。当是之时,夫人不能早避丧娶之辱,冒大礼以往,国人皆贱之,遂无所据依,以危其身而亡其子,由本不正故也。殆而呼天,不亦晚乎?吾以此观之,礼之于人大矣,是存则存,是亡则亡。文公之不能保其后嗣者,由无以刑其妻也;夫人之不能安其位者,由无以谨于礼也。此正始之道也。

王使荣叔归含且赗,不知者乃以谓天子赗人之妾,小过耳,而讥之深;求车杀母弟,大恶也,而讥之略。是不及知春秋正人伦之意也。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治之三纲也,道莫先焉。桓以臣杀君,而王命之;成风以妾僭嫡,而王成之,于三纲废矣,是去人之所以为人也。王之无天,不亦明乎?古之为文者,三画而一贯之为王。一贯之者,谓能法天也。苟不能法天,何王之称?

晋杀其大夫阳处父。即事探情,阳处父可谓无罪矣,而春秋不免也。以谓阳处父之自事其身者,未始至于得其死之道,则其死非不幸也。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使处父而得其死者,固幸尔,岂直之谓乎?子路侍侧,行行如也。子曰:「由不得其死然。」盆成括有才而不闻君子之大道,孟子曰:「死矣。」故君子爱其身,全其生者,必由其道;由其道而死,虽若比干焉,仲尼谓之仁矣。爱其身,全其生,而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死,虽若处父焉,春秋谓之罪矣,春秋不贵幸而免。宋人杀其大夫。不深恶其下之犯上专杀,而反病其君大夫之不能亲亲,此正本之意也。诗云:「骍骍角弓,偏其反而。」夫反之而反者,固自古记之矣。于是乎知尧之「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为王治之大也。

公会诸侯、晋大夫盟于扈。赵盾既内专废置其君,而又外强诸侯盟,王者之法所不当受也,故斥而远之。若曰陪臣执国命,渐不可长已,此非其所得为也。

宋人杀其大夫司马。爱人弗亲反其仁,敬人弗答反其礼,正已而物正矣。宋君幼,司马恶,故使华孙得因隙乘众,托于义而为利,春秋并疾之,故贬司马于前,宜其诛死,而斥华孙于后,以禁暴乱也。

楚子使椒来聘。前此者,楚不与中国通,其交于中国也,名号僭而无法,故外于中国,得见于春秋者,皆必有非常之事焉。今使椒来聘,其号辞顺,其礼节中,然后始均之中国矣。故诸侯一也,能自藩饰以礼乐者,则谓之中国;不能自藩饰以礼乐,上慢下暴者,则外之中国。内外之别,不在远近,而在贤不肖。苟贤矣,虽居四海,谓之中国可也;苟不肖矣,虽处河、洛,谓非中国可也。楚成王以力为强,执宋襄公,战胜天下,威胁诸侯,虽书春秋,而不得以其爵通。今使椒来聘,常事耳,自卑贬其名,修下人之义,而得编于诸侯,君臣俱荣,以此见德为贵,力为下矣。

秦伐晋。春秋袖善贬恶,不失其实者也。其可信在义不在事。是故虽无其事,而论之中于义,援其比,引取之可也;虽有其事,而论之倍于义,推其比,勿信之可也。孔子曰:「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勿复也。」此之谓也。

叔孙得臣败狄于咸,非长狄乎?曰:非也。春秋正名,狄也,戎也,淮夷也,白狄也,赤狄也,山戎也,夷蛮也,陆浑戎也,姜戎也,是不一名。

公还自晋,郑伯会公于榧。文公之德,未能有以异于众,未足以任重也,一举动而二国附之者,所履信而所思顺也。若是者,天地应之,而况于人乎?试使文公于沓之会,不能通其至诚,以固兄弟之国,则郑将疑恶之,奚有于好?试使文公交二国而非除怨修睦之谓,则春秋将鄙贱之,奚有于善?吾以此观之,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者,春秋之事也。

晋人纳捷菑于邾,弗克纳。郤缺闻过而改,见义而徙,奚为而不免于贬?曰:春秋之所谓贤者,非贤于人之谓也,必致之仁圣之域,王者之道,然后止矣。今郤缺之事,不耻过作非,以尧、舜之法论之,仅得免怙终之刑耳,何足以言贤?夫贤者之事其君,言必谋于义,动必顺于道,不逆寡,不雄成,是以无过举。奚有用贱凌贵,用少凌长,伤财害民,以力为之者哉?使此其为诸侯大夫则足矣,以为王者之佐则未可。

公孙敖卒于齐。敖不循法度,自绝于鲁,而犹卒之,春秋不以为非,以谓君臣之闲,厚莫重焉。故君诚有礼于其臣,则臣可以死、可以亡;君诚有恩于其臣,则臣虽死虽亡而不怨也。若是而国家之祸乱远矣。宋子哀来奔。君子贵见微而贱死祸。见微者,大臣之操也。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诸侯盟于扈。大者天地,其次君臣,道莫先焉。晋为伯主,齐弑其君,兴诸侯而莫能正,晋则固有罪矣,诸侯又莫之讨,不亦病乎?夫诸侯不专征者也。田恒弑简公,而孔子请讨焉,是岂非义而孔子行之哉?固以谓天地之道,君臣之义,是乃其宜者也。从此观之,盟于扈之意,晋则固有罪,而诸侯亦病矣。齐人来归子叔姬。出夫人者,未尝不使大夫将命也。彼其曰「郯伯姬来归」,此其曰「齐人来归子叔姬」,何哉?曰:春秋正名,别贤不肖,使勿相乱者也。义屈则屈,义直则直。郯伯姬以罪出,虽父母于其子,而不敢以私爱害公义,辞不教而已矣。子叔姬以祸乱逐,非得罪于先君者也。鲁虽受之,其义固可以自直,故谓之「齐人来归」,明罪之在也。凡人之议法也,所亲则回,所疏则察。君子不然,亲则怜之,而不以爱妨公;疏则容之,而不以枉诬正,所以见王者之事也。

毁泉台。臧文仲祀爰居,而文公毁泉台,此皆迷民以怪者也。爰居之不书,展禽之力矣,君子慎所以导民乎!

公子遂、叔孙得臣如齐。春秋之文,有常有变,变用于变,常用于常,不相袭也。变之甚微,读者难知也,则以为史耳。乃春秋则欲起问者,见善恶也。公子遂将弑君,谋之齐而后决;阳货将窃国,谋之晋而后发。而经书子卒盗窃宝玉大弓,其实尚隐。故原其祸乱之始,邪谋之发,著之奉使之日,以见非常也。使学者比其类,揆其情,因是而知之,所谓微而显、志而晦者也,非圣人孰能修之哉?齐与人之大臣谋弑其君,晋与人之陪隶谋覆其国,意俱恶而祸俱大,此春秋所以异而恶之也。

刘氏春秋意林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