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总论
春秋大义一言以蔽之曰尊王此人人所知者而圣人委曲维持之深心则未之或知也东迁而後诸侯放恣几不知有王矣桓文出而假王之名以令诸侯圣人予之非徒贵其名也以为此一念之天良未至于澌灭为之别择而表扬之使天下之人衆着于名义此转乱为治之一机也故伐国而请于王则主王臣以明王讨会诸侯而请于王则主王臣以明王会不则其救人也不则其攘夷也皆所以尊王也非然而侵伐会盟皆讥矣是圣人之与桓文非与其伯也与其尊王者而已後之奬桓文者乃云上无明王下无方伯圣人不得已而授之以诸侯夫诸侯者天子之诸侯圣人安得而授之大非春秋尊王之义也黜桓文者又云齐晋名为尊王实则僭王之权乱王之法是亦一楚也则并其好名之志而没之何以激?人之天良而诱进于大道乎随之屯曰随有获贞凶有孚在道以明何咎此言人臣之握权而得衆者苟得其道可以转惧而为誉变凶而为功也槩举而黜之岂圣人委曲维持之心哉
读春秋者须观圣人之特笔观其特笔而全书之旨可会而通也于稷之会特书成宋乱恶贿赂之始行也于澶渊之会特书宋灾故惜义理之终不明也世之龌龊者狥利而忘害既足以致天下之乱而一二有志于救时者又不审于轻重缓急之宜往往舍其重而谋其轻舍其急而谋其缓使乱者终不可以治是圣人所大痛也书成宋乱见正身之要焉书宋灾故见辨义之精焉书郑弃其师见楚之所由横书王室乱见乱之所由极凡圣人所为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道无不着于此矣书天王狩于河阳见世道之未尽丧乱者犹可以复治书西狩获麟见天心之未尽灭衰者犹可以复昌则圣人所为知天立命参赞化育之事亦将于此乎始之此数者未可以尽圣人之特笔而特笔之大者已不外於此
以春秋为无褒贬乎则一诸侯也何以忽而称爵忽而称人忽而生称其名以春秋为有褒贬乎则称爵者未必皆褒称人者未必皆贬也为有褒贬之说者比事而考之不免于支离胶扰而不可通为无褒贬之说者若姓氏日月之类舍之可也一切称人称爵称名称字皆无所分别则圣人所云取义者安在无所取义又安用此纷纷异同之称为也在他国之大夫或有所因或有所未详若诸侯之称人王大夫之称氏鲁季友之称字岂有所因亦岂有所未详与近世说春秋者唐荆川季彭山王明逸郝仲舆诸家各有论着非不直捷晓畅然举圣人之微词槩置弗辨惟以为据事直书则既笔削之春秋何以异于未笔削之春秋哉晋韩起聘于鲁见易象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夫既不谬於周礼岂遂不若司马子长或有虚美隐恶以待圣人之直之然而圣人复从而笔之削之者其取义不在褒贬将在何等也圣人盖有褒贬而无褒贬之定例也公羊氏曰不待贬絶而辠恶见者不贬絶以见罪恶也贬絶然後罪恶见者贬絶以见罪恶也斯言得之矣而犹未尽其变何以言之有因其时而变者有因其人而变者有因其事而变者闵僖以前诸侯为政则褒贬常在诸侯而不在大夫文宣以後大夫为政则褒贬常在大夫而不在诸侯此因其时而变者也褒贬之在诸侯者大国小国皆有之褒贬之在大夫者常在大国而不在小国此因其人而变者也在诸侯者不过辞有重轻大抵称爵为重称人为轻重者近于褒轻者近于贬然不待贬而恶见者则亦称爵以着其恶也在大夫者不过辞有详略大抵称名为详称人为略详者近于褒略者近于贬然不待贬而恶见则亦称名以着其恶也此因其事而变者也至于吴楚之称则皆因天下之进退而进退之天下外之则春秋举国号而已天下进之中国则春秋人之又进之而列于诸侯则春秋爵之其称国称人称爵者非以褒贬吴楚盖以着诸侯之得失而明世道之存亡也春秋之作岂为僭逆谋哉此其褒贬之意在于言外又变而难穷者也总之春秋继诗而作诗有美者有刺者有以美而实刺者有属辞在此而取义在彼者春秋褒贬之法亦如是已盖春秋之作非徒彰善瘅恶而已也谨严之中不失温厚恶之小者罪止于下也激切之至反类委蛇恶大而不讨者罪累上也下之以媿夫不肖之人使感于欲并生之之德斯化于为善上之以儆天下之庇乱贼者有以发其深省而耻鸟兽之同群斯共奋于讨恶之义矣非圣人孰能与于此
春秋经史相辅而行史以陈其事经以着其义一笔一削了然可见自鲁史亡而左传作春秋之义多不可解矣赵襄子之卒後孔子五十五年而左氏已举其諡是作于战国时无疑故其书多采他史以附之与经文谬戾而不合其大者莫如赵盾许止弑君而以为不弑君栾书莒仆不弑君而以为弑君千载之下论议纷然终莫能定皆蔽于左氏之说也公谷之疎略益不足言已学者不因经以考传而欲据传以明经于是名实抵牾是非舛错春秋之义愈辨愈晦或起而矫之一切弃去凭臆为说则又失之太悍苟义之可通以传释经可也义之必不可通者不得不以经废传耳至於经文有残缺者有增衍者有舛误者不可尽知今略三传之所异而特举其同者如夏五郭公有秋无冬无冬有月之类此残缺之明证也桓十二年十一月之再书丙戌此增衍之明证也隐三年之书月日前後不合此舛误之明证也其可考者如此必有不止於此者而不可考也又如纪子伯仲孙忌之为缺文襄二十一年二十四年比月日食之为衍文蔡桓侯蔡侯申之为误文此又可以理推而知也其可推者如此必有不止于此者而不可推也安知应书而不书者之非缺?不应书而书者之非衍耶又安知应褒而贬应贬而褒者之非舛耶且公羊谷梁书孔子生左氏书孔丘卒是非春秋之原文明矣以为尊孔子而特书之何以书生者不书卒书卒者又不书生则其意为损益又可知耶所损益者既不可知其书又可尽信耶今姑释其义之可通者而置其所不可通者不敢信传以害经亦不敢执一辞以害全旨据吾意之所可以度圣人之所可未必圣人之可之也据吾意之所否以度圣人之所否未必圣人之否之也燕石宝藏徒作贻笑飞虫弋获庶几有当焉尔
春秋之文万有六千五百余史记自序曰春秋文成数万子长生于秦火之後岂得独见全经要其言必有所据信斯言也则春秋之残缺者几半矣顔师古曰一万之外即可以万言之然不得遂云数万也左氏所记不见于经者甚多其词亦间有类於释经者安知非春秋之逸文乎更可异者张晏云春秋万八千字晏为三国时人其所言春秋之文与今春秋多寡相越之远至于千百则何以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