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1。”请益2。曰:“无倦3!”
今注
1 先之:一切政教,当以自身躬行在先;劳之:要民信服,须为民事而勤劳。
2 《曲礼》:请益则起。注:“益,谓受说不了,欲师更说明之。”
3 “无倦”即“不倦怠地做去”。
今译
子路问为政的方法。孔子说:“你要人民良善,那你就先做给他们看;为他们的事情,你必须不辞劳苦。”子路请孔子再告诉他一些。孔子说:“只要不懈怠就得!”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1: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2?”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3!”
今注
1 有司,指一首长下分管各事的属吏。先有司,是说为政要道在注意群吏。“赦小过;举贤才”,则是注意的要点。
2 焉,于虔切。
3 《释文》:“舍如字;置也。”
今译
仲弓做季氏的邑宰,问孔子为政的道理。孔子说:“先把你手下主管事务的人整顿好:恕他们的小过失;提拔贤能的人。”仲弓说:“怎么知道哪些人贤能而提拔他们呢?”孔子说:“你提拔你所知道的。你不知道的,难道别人就放弃了他们吗!”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1;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2!”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3!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4。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5;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6。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今注
1 卫君,指出公辄。辄是卫灵公太子蒯聩的儿子。蒯聩因罪出奔;灵公卒,卫人立辄为卫君;而晋国的赵鞅则助蒯聩返卫。后蒯聩得国,辄出奔,史称辄为出公。
2 《史记·孔子世家》:“是时卫君辄父不得立,在外,诸侯数以为让;而孔子弟子多仕于卫,卫君欲得孔子为政。”下接《论语》这章的问答。按:孔子于鲁哀公六年自楚返乎卫。《世家》这里所记的“是时”,为哀公七年,即卫出公辄五年。所以这章的“正名”,宋以来的学者大都以为是指正父子的名。即司马迁恐亦有这个想法。不过汉世的马融和郑玄都不这样讲。马融以“正名”为“正百事之名”;郑玄则以“正名”为“正书字”。(郑注:“正名,谓正书字也。古者曰‘名’;今世曰‘字’。《礼记》曰:‘百名以上,则书之于策。’孔子见时教不行,故欲正其文字之误。”)按马说可通;郑说则稍迂了!正文字固然是一个国家所应有的事情;但卫国在那个时候,如孔子得为政,必不以正文字为先务的。郑君所以有这个说法,可能因为东汉末年,文字谬误,所以郑君因孔子“正名”的话,想到文字对人民的重要,便有这个解释。他注里所称的“礼记”,乃是《仪礼》中的《聘礼》(记)。〔《仪礼·聘礼》(记):“百名以上书于策;不及百名书于方。”注:“名,书文也;今谓之字。”〕
3 迂,音于。包曰:“迂,犹远也;言孔子之言远于事也。”
4 盖阙,双声连语。(以盖为语词而把“阙如”连读,是不对的。)《汉书·儒林传》:“疑者丘盖不言。”不言所不知为“丘盖”。盖阙,意同“丘盖”。盖阙如,是阙疑的样子;如是“申申如”“恂恂如”的“如”。
5 中,丁仲切。
6 《释文》:“错,七故反;本又作措。”唐石经、皇本、邢本、廖本作“错”;《孔子世家》同。朱本、正平本作“措”。
今译
子路说:“卫国国君等老师去替他干政治;老师打算先做什么?”孔子说:“那我一定要先纠正一切不当的名义!”子路说:“老师怎么迂阔到这个地步!这有什么可正的?”孔子说:“仲由真鄙俗!一个君子对他不知道的事,是不随便乱说的。名义不正,言辞上就不能顺理成章;言辞上不能顺理成章,事情就做不成;事情做不成,文教就不能推行;文教不能推行,法律就不能得当;法律不能得当,百姓就不知道怎样做才好。所以君子用一个名词,一定是可以说得成理的;说出一句话,一定是可以行得通的。一个君子说话,要做到不随便乱说才好!”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1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2,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3,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4;焉用稼5!”
今注
1 樊迟所问的是关于民生的问题;孔子重教育。不过,为政首在富民;富民莫要于足食。这个道理,可能是孔子常向弟子讲的。若使樊迟问孔子以富民的道理,孔子必另有回答。稼是种谷;圃是种菜。这是农艺的事情;孔子所答乃是实话。至孔子说樊迟是小人,乃是就他“学稼、学为圃”而言。凡劳力以治产的人,在那时通称“小人”;和志于道的“士”不同。孔子所以在樊迟出去以后说这些话,似只是要使门人知道为学应专心。
2 好,呼报切;下同。
3 夫,音符。
4 襁,本作褓。襁是绷小儿于背的带。普通多襁褓连称。(褓,小儿衣;俗多作褓。)
5 焉,于虔切。
今译
樊迟要学种谷。孔子说:“我不如老农夫。”要学种菜。孔子说:“我不如老菜农。”樊迟出去。孔子说:“樊迟真陋!在上位的人好礼,百姓就不敢不恭敬;在上位的人好义,百姓就不敢不服从;在上位的好信,百姓就不敢不诚实。能够这样,四方的百姓都背着子女来我们这里了;〔在上位的人只需要做好他的职务,〕用不着去种田的!”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1,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2!”
今注
1 使,所吏切。
2 这章是孔子教人做学问在乎懂得而能应用,不在乎多!
今译
孔子说:“念了三百篇《诗》,让他去干政治,他做不通;派他到国外办事,他不能应付得当。学得虽多,又有什么用处!”
子曰:“其身正1,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今注
1 这章的“其”,是指当政的人讲的。(《颜渊》篇:“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本篇下文:“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今译
孔子说:“一个在位的人,本身做得正当,就是不下命令也行得通;本身做得不正当,就是下命令老百姓也不能从。”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1!”
今注
1 《集注》:“鲁,周公之后;卫,康叔之后。本兄弟之国。而是时衰乱,政亦相似,故孔子叹之。”按:孔子这话,发于一时的感想;语虽诙谑,意实悲伤。
今译
孔子说:“鲁卫两国的政治,真是哥儿俩!”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1。’少有,曰‘苟完矣2。’;富有,曰‘苟美矣。’”
今注
1 这章的“苟”字,字形和“敬”字的左旁相同。《说文》训为“自急敕也”;因音近“极”字而借用为“极”。(和“苟有用我者”的“苟”不同。)合,是足够的意思。(合,古音,和够双声。)“苟合矣”是“极够了”的意思。(旧时把“苟”,讲为“聊且”:“苟合矣”,就是聊且将仅有一点的东西看作已够了。这自然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普通讲起来,也是一个很通达的人。但有了聊且的心理,便有勉强的意味。我们若把“苟”字讲作“极”,不用“聊且”的讲法,则卫公子荆的“满足”便自然而然没有一点勉强的意味。这实在要比带有聊且心理的满足好得多。这似乎更值得孔子的称赞。)
2 《说文》:完,全也。
今译
孔子说:“卫国的公子荆真懂得处世的道理:刚有一点,他就说‘很够了’;稍多一点,他就说‘很富足了’;再多一点,他就说‘太好了’。”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1!”
今注
1 这一章虽是很简单的问答,但很有意义。儒家先富后教的治国政策,最早见于这一段谈话里。后来孟子、荀子讲到治国的道理,可以说都是本源于孔子的。(《孟子·梁惠王》篇:“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然后驱而之善。”《荀子·大略》篇:“不富无以养民情,不教无以理民性。……《诗》曰:饮之,食之;教之,诲之。王事具矣。”)
今译
孔子到卫国,冉有替孔子赶车。孔子说:“人民很多了!”冉有说:“有这样多的人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孔子说:“使他们富足!”冉有说:“人民富足了,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孔子说:“教育他们!”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1;三年有成。”
今注
1 月,应是衍文。古以一年为稘,但经传多用“期”字。期,或作朞。(《尧典》:“朞,三百有六旬。”《说文》引书作稘,用本字。)这章古本,或有作“朞而已可也”的。后朞被误为“其月”,而校者又改“其”为“期”,遂误成“期月”。“期月”二字连用,应只可讲作匝一月,如《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期本义为周,不训一年。)解《论语》的人,自然觉得匝一月为时太短,只好把“期月”讲成一年。(皇疏:“期月,谓年一周也。”皇疏是否创解,今已难考。但后来邢、朱则都同皇氏。)实则《论语》的“期月”,本只作“期”,同于《阳货》篇“期可已矣”的“期”。因为写书的人写“期”作“朞”,致误成现在《论语》中的“期月”,而讲书的人遂不得不作曲解了。
今译
孔子说:“如果有人用我,一年就可以做出一点样子了;三年便可有成绩。”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1!—诚哉是言也2!”
今注
1 “胜”字旧读平声;细审文义,读去声(训克服)似较合。
2 从“诚哉是言也”这句话可知,上面十四字乃是古语。孔子当亦因“胜残去杀”的不易而赞同这古语。(一说,“诚哉是言也”乃是后世读书者的批语,后来混入正文的。这个说法似亦可通。)
今译
孔子说:“一个国家连续一百年得有善人来治理,便可以使残暴的人绝迹而不用刑戮了!—这话实在是不错的!”
子曰:“如有王者1,必世而后仁2。”
今注
1 王者,能行王道以治天下的人。
2 三十年为一世。这里的“仁”,意思略同上章的“胜残去杀”。(“必世而后仁”句,有极郑重的语气:即有王者,亦必须三十年天下才得太平!)
今译
孔子说:“如果一个能行王道的人来治理天下,那也必须三十年才能实现仁政。”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1!”
今注
1 这章是申明“政者正也”的道理的。参考上文“其身正”章。
今译
孔子说:“如果自己做得正,那对政治还有什么难处!如果自己不能正,那怎么能够去正别人!”
冉子退朝1。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2!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3!”
今注
1 朝,直遥切。
2 马融以“事”为“凡所行常事”,以“政”为“有所改更匡正、非常之事”。郑玄以为“君之教令为政;臣之教令为事”。《集注》:“政,国政;事,家事。”按:马说较通。
3 与,音预。《左传·哀公十一年》:“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于仲尼,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左传》所记,可以说明“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的话。(按:政和事的区别,可作孔子正名的一例。)
今译
冉有从政府办公的地方回来。孔子说:“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冉有答道:“有政。”孔子说:“恐怕只是常事吧!如果有政,虽然不能用我的意见,但一定会告诉我的!”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1!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2。’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3,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4;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今注
1 王曰:“几,近也。有近一言可兴国也。”按:王说在文义上似欠明晰。这个“几”字,似宜讲作“差不多”。
2 易,以豉切。
3 丧,息浪切。
4 乐,音洛。
今译
鲁定公问:“一句话就可以使一个国家兴盛起来,有没有这种事?”孔子回答说:“说话恐怕不会到这个地步;不过我们可以说一个‘差不多’的例子!有人说:‘做国君很难;做臣子也不容易。’如果能真正了解做国君的难,那这话不就‘差不多’会使一个国家兴盛起来吗!”定公又问:“一句话就使一个国家灭亡了,有没有这种事?”孔子回答说:“说话恐怕不会到这个地步;不过我们可以说一个‘差不多’的例子!有人说:‘我对于做一个国君不觉得有什么快乐,除了我的话没有人敢违抗。’如果他的话是好的而没有人违抗,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他的话不好而没有人违抗,那这话不就‘差不多’会使一个国家灭亡了吗!”
叶公问政1。子曰:“近者说2;远者来3。”
今注
1 叶,舒涉切。
2 说,音悦。
3 《墨子·耕柱》篇:“叶公子高问政于仲尼曰:善为政者若之何?仲尼对曰:善为政者,远者近之而旧者新之。”《韩非子·难三》:“叶公子高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悦近而来远。子贡问曰:何也?仲尼曰:叶,都大而国小,民有背心;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
今译
叶公问孔子为政的道理。孔子说:“使近人欢悦;使远人来归。”
子夏为莒父宰1,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今注
1 父,音甫。郑曰:“旧说云,莒父,鲁下邑。”
今译
子夏做莒父的邑长,向孔子问为政的道理。孔子说:“不要图近功;不要贪小利。图近功,事情便做不好;贪小利,就成不了大事。”
叶公语孔子曰1:“吾党有直躬者2,其父攘羊而子证之3。”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4!”
今注
1 语,鱼据切。
2 直躬,一说是直身而行的意思,另一说躬是人名,这人以直著名,所以叫直躬。
3 “其父攘羊而子证之”的“子”字,当是衍文。《韩非子·五蠹》篇:“楚之有直躬,其父窃羊而谒之吏。”《吕氏春秋·当务》篇:“楚有直躬者,其父窃羊而谒之上。”从以上文字可以看出,《论语》这章的文字,应作“其父攘羊而证之”,不当有“子”字。(这个说法,五代时丘光庭的《兼明书》第三卷里就已有了。)
4 这当是孔子带点诙谐的话:孔子只用平常的人情来说明“证父攘羊”不见得就是“直”。天性的“直”乃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的!为,于伪切。
今译
叶公告诉孔子说:“我们家乡有个叫直躬的,他父亲偷了人家的羊,而他去证明。”孔子说:“我们家乡所谓直和这不同。父亲替儿子隐瞒;儿子也替父亲隐瞒。直就在这里!”
樊迟问仁1。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2,不可弃也。”
今注
1 仁,疑本作“行”。我们看孔子的答话,和《卫灵公》篇孔子对子张问行的答话差不多。包注:“虽之夷狄无礼义之处,犹不可弃去而不行。”似包所见的《论语》是作“问行”的。
2 《尔雅·释诂》:之,往也。《颜渊》篇曾记有“樊迟问仁”。
今译
樊迟问仁。孔子说:“居家温恭;办事敬肃;对人忠诚:这些德行,就是到了夷狄的地方,也不可以没有!”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1: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2。”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3。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4!”
今注
1 使,所吏切。
2 弟,大计切。
3 行,下孟切。
4 郑曰:“噫,心不平之声。筲,竹器,容斗二升。算,数也。”《集注》:“斗筲之人,言鄙细也。”(汉哀帝时议郎耿育上疏有“岂庸庸斗筲之臣所能及哉”的话。按:耿育疏中以“庸庸斗筲”连言,则可知“斗筲之人”为庸陋的人。刘疏:“斗筲之人;言今之从政,但事聚敛也。”但孔子意中是否以“斗筲”指聚敛,是一问题。)
今译
子贡问道:“怎样才可以称为士?”孔子说:“本身行事有羞耻的心;出使外国能达成君命:这就可称为士了!”子贡说:“次一等的呢?”孔子说:“宗族称赞他孝顺;乡里称赞他友爱。”子贡说:“再次一等的呢?”孔子说:“说出的话必不失信;要做的事必做到底:这是一种坚守小信小忠的人,不过也可以勉强称作士了!”子贡说:“现在做官的人怎么样?”孔子说:“唉,那些庸陋的人,还值得讲吗!”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1!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2。”
今注
1 狷,音绢。包曰:“中行,行能得其中者。言不得中行,则欲得狂狷也。”《集注》:“行,道也。”(《孟子·尽心下》:万章问曰:“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士狂简,进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与之,必也、狂獧乎!狂者进取;獧者有所不为也。’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按:《论语》的“中行”,孟子作“中道”。同是指禀性中和而志于道的士人讲。)
2 包曰:“狂者,进取于善道;狷者,守节无为。”(《说文》有獧而没有狷。段注:獧狷古今字。《晋语二》:小心狷介。韦解:狷者守分有所不为也。按:“狷介”双声联语;有洁身自好的意义。狷洁亦双声,所以孟子以“不屑不洁之士”为獧。这章当是孔子评论来受业的门人的话。士志于道而又有中和的德行的,自古便很少!)
今译
孔子说:“不能得到具有中和德行的人而取他,不得已的话,只好取那狂狷的人!〔狂者和狷者虽然没有中和的德行,但〕狂者志趣高大;狷者不做不好的事情。”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1!”“不恒其德,或承之羞2。”子曰:“不占而已矣3!”
今注
1 夫音符。
2 《周易·恒卦》:“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大概读《论语》的人因孔子讲到无恒的话,所以把恒卦九三的爻辞记在旁边。至于下文七个字,便不知从何而来了。
3 “不占而已矣”,朱子以为“其义未详”。我们的译文从“不恒其德”起便阙。
今译
孔子说:“南方人曾说:‘一个人如果没有恒心,那他连巫医也不可以做。’这话好得很!”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1。”
今注
1 “和、同”两个字的分别,大概是春秋时代的语言有这个用法的。凡以道义相劝勉则叫和,以利害相结合则叫同。《左传·昭公二十年》记齐国的晏子和齐景公的谈话,也用这两个字以区别君子和小人。(郑语:“史伯曰,今王去和而取同: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亦以“和”“同”对立。这种语言的分别,战国时便又改变了。孟子称赞大舜的大,只在“善与人同”!)
今译
孔子说:“君子以道义相交而不以利害相交;小人以利害相交而不以道义相交。”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1!”
今注
1 好,呼报切;恶,乌路切。看孔子最后两句话,似子贡发问的本意,只在用乡里的评论以定一个人是否真的好。
今译
子贡问道:“一个地方的人都喜欢他,你看这个人怎样?”孔子说:“凭这个还不能说他是好人。”“一个地方的人都厌恶他,你看这个人怎样?”孔子说:“凭这个也还不能说他是好人。如果一个地方的好人都喜欢他而坏人都厌恶他,那么,这个人便应是好人了!”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1。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今注
1 易,以豉切;说,音悦;下都同。
今译
孔子说:“在君子手下做事容易,却不容易讨好他。不用正当的方法去讨好他,他是不会喜欢的;但他使人做事的时候,是量人的才干而任用的。在小人手下做事很难,却容易讨好他。即使不用正当的方法去讨好他,他也会喜欢;但他使人做事的时候,便要求全责备了。”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1。”
今注
1 泰是内省不疚、无忧无惧的心境;骄是自视高峻、盛气凌人的样子。
今译
孔子说:“君子舒泰而不傲慢;小人傲慢而不舒泰。”
子曰:“刚,毅,木,讷1;近仁。”
今注
1 王曰:“刚,无欲;毅,果敢;木,质朴;讷,迟钝。”(讷,意同讱。)
今译
孔子说:“刚正,坚毅,质朴,讷言;这四样德行,都是近于仁的。”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1,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今注
1 马曰:“切切、偲偲,相切责之貌;怡怡,和顺之貌。”《大戴礼·曾子·立事》篇:“宫中雍雍,外焉肃肃;兄弟憘憘,朋友切切。远者以貌,近者以情。”《广雅·释训》:“切切,敬也。”《广雅·疏证》:“切切、偲偲,盖皆敬貌也。朋友则尚敬,兄弟则尚和。”按:切责敬肃,意亦相通。
今译
子路问道:“怎么样才可算是士呢?”孔子说:“有敬肃的心情,有和顺的气度,就可以算是士了!—朋友主于敬肃;兄弟主于和顺。”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1!”
今注
1 善人,即“善人为邦百年”的“善人”。教民七年而后使攻战,可见孔子爱民而慎战的意思。包曰:“即,就也;戎,兵也。”《集注》:“教民者,教之孝悌忠信之行,务农讲武之法。民知亲其上、死其长,故可以即戎。”
今译
孔子说:“善人教导了人民七年,就可使他们执戈以卫国了!”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1!”
今注
1 马曰:“言用不习之民使之攻战,必破败;是之谓弃之。”(《周礼·大司马》:中春,教振武。郑注:“兵者,守国之备。孔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兵者凶事,不可空设;因搜狩而习之。凡师,出曰治兵;入曰振旅:皆习战也。”按:马注本中的“习”,亦当指“习战”言。上章的“教民”,《集注》说得最为详明。这章的“教”,《集注》因为已见上章,所以没有解释。这章注文,则略依“马注”,而以“教”字改马注本中的“习”字,且加“以,用也”。于注首。《集注》所以不用马注本的“习”字,当因经文本用“教”字,且上章注里的“讲武”一词已含有“习战”的意义。但“教”字在这章,似应专指习战言。所以我们采用马注本。战乃人民的生命和国家的存亡所系;若平日不训练攻战技术,实违背“慎战”的道理!)
今译
孔子说:“用没有训练好的人民去打仗,就等于白白牺牲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