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1

子程子2曰:“《大学》3,孔氏4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5、《孟》6次之。学者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矣。”

今注

1 朱子编定《大学》一书,是依据程子所定的原本,所以朱子在本书的前面,先引述程子的一段话。朱子名熹,晚号晦翁,宋朝婺源人(今安徽省婺源县)。绍兴进士,历仕高、孝、光、宁四朝,累官宝文阁侍制。其治学大抵穷理以致知,反躬以践其实,而以居敬为主。宋代理学至朱熹而集其大成。其讲学之所曰考亭,宗之者称考亭学派。又朱熹之父朱松尝读书于安徽省歙县之紫阳山,故熹居福建省崇安县仍牓其厅事曰紫阳书室。因此后人亦称熹为紫阳学派。世称朱子,又称朱文公。

2 程子:名颐,字正叔,洛阳人,宋朝大儒,世称伊川先生。其学本于诚,主于穷理,从学者甚众。

3 《大学》:本为《小戴礼记》中的一篇。宋以前并不单行,北宋仁宗天圣八年,以《大学》赐给进士王拱宸等,这或许就是《大学》单行的开始。后二程子有《大学》两定本,至南宋淳熙间,朱熹把它和《中庸》从《礼记》中取出,与《论语》《孟子》合而为“四书”,复为之厘定章句与集注。《大学》凡有三本:一为古本《大学》,其间节次稍有不相承者,盖古人文法疏简,辞或不属,而意实可通,要于立言之旨无害;二为石经《大学》,节次不及古本,且中间窜入“颜渊问仁”至“非礼勿动”句,疑好事者为之;三为程明道先生与其弟伊川先生《大学》两定本,节次均不同。今本章句,为伊川所序次;而汇为经一章,传十章,则为朱子所定。

4 孔氏,即孔子

5 《论》:指《论语》一书。

6 《孟》:指《孟子》一书。

今译

程子说:“《大学》是孔子留传下来的书,为初学的人进修德行的门径。到现在还能看得出古人做学问的次序,全靠这本书的存在;至于《论语》《孟子》还在其次。求学问的人必须从这本书去学,那就差不多不致有错了。”

大学1之道,在明明德2,在亲民3,在止于至善4。

知止5而后6有定7,定而后能静8,静而后能安9,安而后能虑10,虑而后能得11。物有本末12,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13者,先治其国14;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15;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16;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17;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18;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19;致知在格物20。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21,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22以至于庶人23,一是24皆以修身为本。其本25乱而末26治者否矣;其所厚27者薄,而其所薄28者厚,未之有也。

今注

1 大学:《礼记》篇名。《礼记·大学》疏引郑目录云:“名曰大学者,以其记博学可以为政也。此大学之篇,论学成之事,能治其国,彰明其德于天下,却本明德所由,先从诚意为始。”朱子注:“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按:大学,我国相沿为大人之学,取其有别于幼学及小学。为讲究立身治世基本学问的一本书,其中包括自修身以至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一贯大道理。

2 明明德:上一个“明”字是动词,下一个“明”字是形容词。朱子注:“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这里朱子所言天赋灵明的德性,即王阳明所谓天命之性,而自然灵昭不昧者也。

3 亲民:程子曰:“亲,当作新。”朱子阐发其意曰:“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王阳明则释亲民之意为亲近民众。

4 止于至善:朱子注:“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言明明德、新民,皆当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王阳明则谓善就是良知,止于至善即是止于良知。

5 知止:止,名词。谓所当止之境,即至善之所在。知止,就是知道止于至善所在之处。

6 后:后与後同。后同此。

7 定:谓志有定向。

8 静:谓心不妄动。

9 安:谓所处而安。

10 虑:谓处世精详。

11 得:谓得其所止。

12 物有本末四句:此处四句,承上启下。一方面结束上文三纲领之说:“本”指“明明德”,“末”指“新民”。“终”指“能得”,“始”指“知止”。另一方面则系引申下文八条目之义:“本”“始”指“格物致知”,“末”“终”指“平天下”。“本”“始”是“所先”,“末”“终”是“所后”。谓能明了事物的本末终始,知所先后,则循序而行,自能渐进至善之境,也就是近于大学之道了。

13 明明德于天下:意思是使天下人都能彰明其灵明的德性。

14 治国:治,平声,动词,理之也。治国,就是治理国家。

15 齐家:谓整治其家。

16 修身:谓修明德性而达于实践也。

17 正心:朱子注:“心者,身之所主也。”正心,谓端正一身所主的心。

18 诚意:朱子注:“诚,实也;意者,心之所发也。”谓心之所发一本于诚而无自欺也。

19 致知:朱子注:“致,推极也;知,犹识也;推极吾之知识,欲其所知无不尽也。”王阳明则说:“致知云者,致吾心之良知焉耳。”意谓吾心本有良知,不假外求。

20 格物:朱子注:“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王阳明说:“物者,事也。凡意之所发,必有其事,意所有之事谓之物。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正其不正者,去恶之谓也。归于正者,为善之谓也。夫是之谓格。”朱子与阳明两种说法,在外表观之,似是内心外物,亦即唯心唯物之分,其实都不外乎穷理尽性的功夫,没有什么重大差异。但后者(阳明)所说的含义,更易了解,除对其客观事物穷其所以然之“理”与“性”的功夫以外,还有其主观的(良知)选择判断而得到最正确的认识的意思。因为他对于事物穷极其真理之所在,正义之所归,以内心之良知而充实其功夫,以增进其真理的知识,而不是只从外表的物质所得的意识,算作其真知真理的知识,这就是格物致知的功夫所在。

21 国治:治,去声,形容词。国治,谓国家经治理已臻完善之境。

22 天子:古称统治天下之君曰天子。奉天承命之意。此君主时代之特称也。

23 庶人:谓普通的人民,无爵秩者。又众也。

24 一是:一切的意思。

25 本:此处系指修身而言。

26 末:此处系指治国、平天下而言。

27 所厚:指身家而言。

28 所薄:指国家天下而言。

今译

大学的道理,在于彰明自身所本有的灵明德性,再推己及人,使人人都能除去旧染之污而自新,而且要做到极完善的地步而坚持不变。

能够知道当止的至善之境,然后意志才有定向;意志有了定向,然后才能心不妄动;心不妄动做到了,然后才能所处而安;能够所处而安,然后才能处世精详;能够处世精详,然后才能得到当止的至善之境。

凡物都有本有末,凡事都有终结和开始,能够明白这本末终始的先后次序,就切合大学的道理了。

古人要想彰明自身的灵明的德性,使天下人都跟他一样自新,必定先治好自己的国家;要想治好自己的国家,必先整治好自己的家;要想整治好自己的家,必先修好自己的身;要想修好自己的身,必先端正自己的心;要想端正自己的心,必先诚实自心所发的意念;要想诚实自心所发的意念,必先推极自己的知识;而推极自己的知识,就在于研析穷究一切事物的真理了。

一切事物的真理研析穷究明白以后,知识就无所不尽了;知识推极到无所不尽的地步以后,自心所发的意念就自然真诚不妄了;自心所发的意念到了真诚无妄的程度以后,主宰一身的心自然就端正了;心端正了以后,身也就修好了;身修好了以后,家也就可以整治好了;家整治好了以后,国也就可以治好了;国治好了以后,天下也就可以太平了。

上自天子,下至平民,一切要以修身为根本。如果不先修身而致乱了根本,要想其他的事如治国、平天下还能弄好的话,那是决不可能的;把切近自己的身家看得不重要,反而去高谈治国、平天下,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右经一章1,盖孔子之言,而曾子2述之。其传十章,则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旧本颇有错简3,今因程子所定,而更考经文,别为序次如左。

今注

1 经一章:依《博物志》:“圣人制作曰经,贤者著述曰传。”由于经文浑奥,则传以明之。《大学》一篇在《小戴礼记》中,本来不分章节。上面这一段,朱子以为是“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故曰“经”。以后十段朱子以为是“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故曰“传”。即是将《大学》一篇分为经一章,传十章。按此经一章是一篇的总论,先述大学之道“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三纲领,次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八条目。以下再于传十章中分别阐说。

2 曾子:春秋时鲁国武城人(今山东省费县西南),名参,字子舆,孔子弟子中之大贤。事亲至孝,作《曾子》十八篇。

3 错简:古时无纸,文字多写在竹简上,书籍则依竹简次第编列,用丝或皮革穿联起来,日久断损,竹简的次序乱了,称作“错简”。

今译

(朱子说)右边这一章经文,乃是孔子所说的话,由曾子传述出来的。后面的传文十章,则是曾子讲述《大学》的意思,由他的弟子记录下来的。旧的本子竹简次序很有些错乱,现在依程子所订定的本子,再参考经文本子,另编传文的次序如左。

《康诰》1曰:“克2明3德。”《大甲》4曰:“顾56天之明命7。”《帝典》8曰:“克明峻9德。”皆自明10也。

今注

1 《康诰》:《尚书·周书》篇名。

2 克:能也。

3 明:彰明。

4 《大甲》:《尚书·商书》篇名。大,读作“泰”。

5 顾:视也。朱注:“常目在之也。”

6 :古“是”字,朱注:“,犹此也,或曰审也。”

7 天之明命:朱注:“即天之所以与我,而我之所以为德者也。”

8 《帝典》:即《尧典》,《尚书·虞书》篇名。

9 峻:大也。

10 自明:自身彰明本有德性之意。

今译

《尚书·康诰》中说:“要能彰明本有的灵明的德性。”《尚书·大甲》中说:“要常看着上天给我的光明使命。”《尚书·尧典》中说:“要能修明崇高的德性。”这些都是说要由自己来修明本有的德行。

右传之首章,释“明明德”。

今译

(朱子说)右边传文第一章,是阐释“明明德”的义理的。

汤1之《盘铭》2曰:“苟3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4。”《诗》5曰:“周虽旧邦6,其命维新7。”是故君子8无所不用其极9。

今注

1 汤:即成汤,商朝开国之主,契之后;子姓,名履,一曰天乙。初居亳,为夏方伯,专征伐。夏桀无道,成汤兴兵伐之,放桀于南巢,遂有天下,国号商。在位三十年崩。

2 《盘铭》:盘是盛水的铜器,《盘铭》是刻在铜盘上的铭词,所以自警自戒也。《礼记·大学》疏曰:“汤之《盘铭》者,汤沐浴之盘,而刻铭为戒必于沐浴之盘者,戒之甚也。”按:盘,古作“槃”。据《左传·内则》注:槃,承盥水者。又据《大戴礼记》:周武王有盥槃。依考证:盘,以释作“盥盘”为宜。

3 苟:诚也。

4 作新民:朱注:“鼓之舞之之谓‘作’,言振起其自新之民也。”

5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这两句诗,见《诗经·大雅·文王》。

6 周虽旧邦:后稷为周之始祖,尧封之于邰,至文王时已千有余年,故曰旧邦。

7 其命维新:谓文王能新其德以及于民,而始受天命也。

8 君子:谓有道德的人或在位的贤人。

9 极:指至善的地步。

今译

商汤盥盘上的铭词说:“如果能今天把旧染的污垢涤净而自新,就应该天天把污垢涤净而自新,更要继续不断地把污垢涤净,保持身心的洁净与清新。”《尚书·康诰》中说:“鼓励人民振作自新的精神。”《诗经·大雅·文王》中说:“周朝虽是一个古旧的国家,但传到文王,却能自新其德化以及于民,接受天予的新命。”所以有道的君主对于明德新民,没有一处不做到至善的地步。

右传之二章,释“新民”。

今译

(朱子说)右边传文第二章,是阐释“新民”的义理的。

《诗》1云:“邦畿千里2,惟民所止3。”《诗》4云:“缗蛮5黄鸟,止于丘隅6。”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诗》7云:“穆穆8文王,于缉熙敬止9。”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诗》10云:“瞻彼淇11,菉竹猗猗12。有斐13君子,如切如磋14,如琢如磨15,瑟16兮僩17兮,赫兮喧18兮,有斐君子,终不可19兮。”如切如磋者,道学20也;如琢如磨者。自修21也;瑟兮僩兮者,恂栗22也;赫兮喧兮者,威仪23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诗》24云:“于戏25!前王26不忘。”君子27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28乐29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今注

1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这两句诗,见《诗经·商颂·玄鸟》。

2 邦畿千里:畿昔基,疆也;邦畿,国境也。朱注:“邦畿,王者之都也。”旧说:天子统治之地千里,称为“王畿”。

3 民所止:人民所居之处。

4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这两句诗,见《诗经·小雅·绵蛮》。

5 缗蛮:缗,音绵,《诗》作“绵”。缗蛮,鸟声。

6 丘隅:意指山岑草木茂密之处。

7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这两句诗,见《诗经·大雅·文王》。

8 穆穆:美也,又敬也。按《礼记·曲礼》:“天子穆穆”疏:“威仪多貌”,义实互备。朱注:“深远之意。”

9 于缉熙敬止:于,音乌,朱注:“于,叹美辞。缉,继续也。熙,光明也。敬止,言其无不敬而安所止也。”

10 《诗》云:“瞻彼淇,……”这几句诗,见《诗经·卫风·淇》。

11 淇:淇,水名。,音欲,隈也,即水涯曲折之处。

12 猗猗:美盛貌。猗,音衣。

13 斐:音匪,文采貌。

14 如切如磋:治骨曰切,治象曰磋。朱注:“治骨角者,既切而复磋之,言其治之有绪,而益致其精也。”后人本此,每引以喻学问之观摩,或朋友之攻错。磋,音蹉。

15 如琢如磨:治玉曰琢,治石曰磨。琢磨,喻事物之精益求精也。琢,音酌。

16 瑟:音色,严密貌。

17 僩:音限,武毅貌。

18 赫喧:喧著盛大之貌。

19 :音宣,忘也。

20 道学:道,言也。学,谓讲习讨论之事。

21 自修:谓省察克治之功。

22 恂栗:战惧也,容貌严厉也。恂,音旬,或作“峻”。

23 威仪:谓仪容使人敬畏也。

24 《诗》云:“于戏!前王不忘。”这两句诗,见《诗经·周颂·烈文》。

25 于戏:同呜呼,叹辞。

26 前王:谓文王武王。

27 君子:泛指在位的贤人或君主。

28 小人:泛指一般的庶民。

29 乐:音洛。

今译

《诗经·商颂·玄鸟》中说:“一国京城的千里之地,是人民居止的处所。”《诗经·小雅·绵蛮》中说:“缗蛮地鸣叫着的黄鸟,栖止在山岑草木丛密的地方。”孔子感慨地说:“一只小鸟尚且知道它所应当栖止的地方,难道一个人反而不如小鸟吗?”

《诗经·大雅·文王》中说:“庄敬奋勉的文王,能持续光大其明德,敬守其所止的至善之地。”所以为人君的人要以做到爱护人民为依归;做臣下的人要以做到尊敬君上为依归;做子女的人要以做到孝顺父母为依归;做父母的人要以做到慈爱子女为依归;和国人交往,要以做到诚信为依归。

《诗经·卫风·淇》中说:“看那淇水岸边弯曲的地方,绿色的竹子多么美好而茂盛。有个文采斐然的君子,他的治学修德就如同切骨、磋象、琢玉、磨石一样,精益求精。他的仪容举止,庄重而威武,煊赫而盛大,这样一位文采斐然的君子,使人永远不能忘记啊。”“如切如磋”,是说他研求学问的功夫;“如琢如磨”,是说他省察克治的功夫;“瑟兮僩兮”,是说他戒慎恐惧的态度;“赫兮喧兮”,是说他令人敬畏的仪表;“有斐君子,终不可兮”,是说他盛大德性臻于至善的地步,人民所以不能忘记他啊。

《诗经·周颂·烈文》说:“呜呼!前王(指文王、武王)的德行我们不能忘记啊。”后世的贤人和君主,仰赖文王和武王的教化,尊敬他们所尊敬的那样的贤人,亲近他们所亲近的那样的亲人;后世的人民,也仰赖文王和武王的教化,享受他们所赐予的安乐和福利。所以在他们没世以后永久也不能忘记啊!

右传之三章,释“止于至善”。

今译

(朱子说)右边传文第三章,是阐释“止于至善”的义理的。

子曰:“听讼1,吾犹人2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3者不得尽其辞4,大畏民志5;此谓知本。

今注

1 听讼:谓察听争讼者的话,就是审讯讼案。

2 犹人:不异于人也。

3 情:实也。

4 辞:此处系指虚诞之辞。

5 大畏民志:意谓在上者之明德既明,自然能使人民的心志为之畏服。

今译

孔子曾说:“听断讼案我原和别人没有两样,最要紧的,是要使它根本没有讼事啊!”要使那没有真情实事的人不敢陈说虚诞的言辞来控告别人,自然没有争讼,但这要平时在上的人有其明德足以畏服人民的心志。这就叫作知道息讼的根本。

右传之四章,释“本末”。

今译

(朱子说)右边传文第四章,是阐释“本末”的义理的。

此谓知本1,此谓知之至也2。

今注

1 此谓知本:这一句和上一章的末句相同,程子以为是“衍文”,就是多余的一句,应该删去。

2 此谓知之至也:朱子以为这一句的上面有阙文,这是阙文结尾的一句。

右传之五章,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1矣。闲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曰: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2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3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4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今注

1 亡:失也。

2 即物而穷其理:意谓就每一事物而穷究其性理。

3 豁然:开通貌。

4 表里精粗:表,外也。里,内也。精粗:粗细也。(内外巨细。)

今译

(朱子说)右边传文第五章,大概是阐释“格物致知”的义理的。现在已经遗失了。我曾私下里仿照程子的意思作一章把它补起来说:经文中所说“致知在格物”的意思,是说要想推广穷极我的知识,在于就每一事物而穷究其性理。因为人的心是灵明的,没有一个不具有识见;至于天下的事物,也没有一件不具有性理;只是对于事物的性理研究没有彻底,因而知识就不能达到无所不尽的地步。所以《大学》开始教人,一定要使求学的人,对于天下的一切事物,用他已经知道的道理做基础,更进一步去钻研穷究,以求其造诣达于极点。等到用力研究的时间久了,自然会有一天心窍顿开,贯通了一切道理,于是一切事物的内外巨细无不知晓,同时,用以理解一切事物的我心之整体和它的重大作用也就完全明白了。这就叫作事物真理穷究明澈,也叫作知识的极点。

所谓“诚其意”者,毋1自欺2也。如恶恶3臭,如好好4色,此之谓自谦5,故君子必慎其独6也。

小人7闲居8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厭然9,揜10其不善,而著11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12!”

富润屋,德润身13,心广14体胖15。故君子必诚其意。

今注

1 毋:禁止之辞。

2 自欺:谓知为善以去恶,而心之所发,有未实也。

3 恶恶:上一个“恶”字,读悟,动词,憎也。下一个“恶”字,读厄,形容词,不善也。

4 好好:上一个“好”字,读去声,音号,动词,爱也。下一个“好”字,读上声,形容词,美也。

5 谦:读作“慊”,快也,足也。

6 独:独处也,人所不知不见,而己所独处之时也。

7 小人:“君子”的反面。“君子”,是有道德的人的称谓。

8 闲居:闲,音贤。闲居,独处也。

9 厭然:厭,读作“掩”。厭然,闭藏貌。就是藏藏躲躲见不得人的样子。

10 揜:音掩,覆蔽也,就是遮掩的意思。

11 著:显明之也。

12 其严乎:严,敬畏也。其严乎,是说敬畏之甚也。

13 润身:润,益也,泽也。润身,谓润益其身,荣泽见于外也。可引申为修养身心之意。

14 广:宽大之意。

15 胖:音盘,郑注:犹大也。朱注:安舒也。

今译

经文中所说“诚其意”的意思,是说不要自己欺骗自己。要使恶恶如同厌恶腐坏的气味一样,好善如同喜爱美色一样,这就是求得自快自足,没有丝毫矫饰的意思。所以君子致力于自修,特别慎重在一个人独处而所行所为没有别人知道的时候。

小人在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做坏事,无所不为,见到君子便藏藏躲躲地掩盖他的坏处,彰显他的好处,可在别人看来,如同看见他的肺腑一样。这样掩饰,又有什么益处呢?这就是说一个人内心的真实,一定会表现于外的,所以君子致力于自修,特别慎重在一个人独处而所行所为没有别人知道的时候。

曾子说:“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像有十只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十只手在指着自己,这是多么严峻而可畏啊!”

有钱的人总是要装饰他的房屋,但是有德的人则由于注意身心修养,心怀宽畅,自然身体也安和舒泰了。所以君子一定要诚实内心所发的意念。

右传之六章,释“诚意”。

今译

(朱子说)右边传文第六章,是阐释“诚意”的义理的。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1有所忿懥2,则不得其正3;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4,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今注

1 身:程子说:“身,当作心。”

2 忿懥:怒也。忿,音愤;懥,音致。

3 不得其正:朱子注:“盖是四者(忿懥、恐惧、好乐、忧患),皆心之用,而人所不能无者,然一有之而不能察,则欲动情胜,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矣。”

4 好、乐:皆去声,好,音号;乐,音曜,爱好喜欢之意。

今译

经文中所说“修身在正其心”的意思,是说心里有了愤怒,于是心就不得端正;有了恐惧,于是心就不得端正;有了贪图,于是心就不得端正;有了愁虑,于是心就不得端正。如果心不专注,心中有了愤怒、恐惧、贪图、愁虑而不知检察,为它们所支配,那么,眼睛看着东西却像没有看到,耳朵听着声音却像没有听到,口里吃着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这就是说修身在于端正自己的心。

右传之七章,释“正心修身”。

今译

(朱子说)右边传文第七章,是阐释“正心修身”的义理的。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1之2其所亲爱而辟3焉,之其所贱恶4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5而辟焉,之其所敖6惰7而辟焉。故好8而知其恶,恶9而知其美者,天下鲜10矣。故谚11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12。”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今注

1 人:谓众人。

2 之:犹于也。

3 辟:同僻,偏也。

4 恶:读悟,动词,憎也。

5 哀矜:犹言哀怜。

6 敖:倨慢也。

7 惰:不敬也,懈怠也。

8 好:去声,音号。

9 恶:读悟,动词,憎也。

10 鲜:上声,音险,少也。

11 谚:音彦,俗语也。

12 硕:大也。

今译

经文中所说“齐其家在修其身”的意思,是说一般人对于自己所亲近爱护的人存有偏见,一味地亲近爱护他;对于自己所轻蔑厌恶的人存有偏见,一味地轻蔑厌恶他;对于自己所畏服敬重的人存有偏见,一味地畏服敬重他;对于自己所哀怜悯恤的人存有偏见,一味地哀怜悯恤他;对于自己所鄙视怠慢的人存有偏见,一味地鄙视怠慢他。所以,喜爱一个人而又能了解他的坏处,厌恶一个人而又能了解他的好处,这种人真是天下少有的。因此俗语说:“人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坏处,不满足自己禾苗的茁壮。”这就是由于受情感支配不知不觉地而存着一种偏见,也就是没有做好修身的功夫。所以说身不修好就不能整治好自己的家。

右传之八章,释“修身齐家”。

今译

(朱子说)右边传文第八章,是阐释“修身齐家”的义理的。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1:孝者,所以事君也;弟2者,所以事长3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康诰》曰:“如保赤子4。”心诚求之,虽不中5,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6贪戾7,一国作乱;其机8如此。此谓一言偾事9,一人定国。尧舜帅10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11,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12。所藏乎身不恕13,而能喻14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15云:“桃之夭夭16,其叶蓁蓁17。之子18于归19,宜20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21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22云:“其仪23不忒24,正是四国25。”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今注

1 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朱注:“身修则家可教矣;孝弟慈,所以修身而教于家者也,然而国之所以事君事长使众之道,不外乎此。此所以家齐于上,而教成于下也。”

2 弟:同悌,音替,善事兄长之谓。

3 长:上声,音掌,尊长,长辈。又位高也。

4 赤子:婴儿也。《尚书·康诰》:“如保赤子”疏:“子生赤色,故言赤子。”

5 中:去声,音众,矢至的也,又合也。

6 一人:谓君也。

7 戾:音利,乖背也,虐也。

8 机:发动所由也。

9 偾事:败事也。偾,音奋。

10 帅:音率,统率也。下同。

11 好:去声,音号。

12 君子有诸己……而后非诸人:朱注:“有善于己,然后可以责人之善;无恶于己,然后可以正人之恶;皆推己以及人,所谓恕也。”

13 恕:推己及人也。

14 喻:晓也。

15 “桃之夭夭”四句:见《诗经·周南·桃夭》。

16 夭夭:少好貌。

17 蓁蓁:美盛貌。蓁,音臻。

18 之子:犹言此子。

19 于归:于,往也。按古谓妇人以夫家为家,故以嫁为归。

20 宜:犹善也。

21 “宜兄宜弟”:见《诗经·小雅·蓼萧》。

22 “其仪不忒”两句:见《诗经·曹风·鸤鸠》。

23 仪:法也,礼也。此处意谓行为规范。

24 忒:音特,差也。

25 正是四国:意谓匡正四方的国家。

今译

经文上所说“治国必先齐其家”的意思,是说如果自己家里的人都教不好,反而能教好别人,这是没有的事。所以君子能够不出家门,就把他的教化推广及于全国。道理是:在家里孝顺父母,就是能侍奉君主的;在家里恭顺兄长,就是能侍奉尊辈长上的;在家里慈爱子女,就是能善于使用属下和民众的。《尚书·康诰》中说:“(爱护百姓),像爱护婴儿一样。”如果诚心这样爱护人民,虽不能完全做得合乎目标,但也自然相差不远了。天下女子从来没有先学会养育孩子而后再出嫁的啊。

国君的一家能够践行仁爱,仁爱就会在一个国家里盛行起来;国君一家能够践行礼让,礼让就会在一个国家里盛行起来;要是国君贪婪暴戾,那么一国的人也会跟着起来作乱了。这种转变风气的枢机作用,是这般重大。所以说一句话可以败坏事情,一个人也可以平定国家。唐尧、虞舜以仁爱领导天下,百姓也跟着践行仁爱;夏桀、商纣以暴虐领导天下,百姓也跟着做出残暴的事情。倘若自己的行为是残暴不仁的,而要命令百姓践行仁爱,他们是不会听从的。所以有道的国君一定先使自己有了善行,然后再要求别人行善;先使自己没有恶行,然后再禁止别人作恶。如果自身未具备推己及人的恕道,而想晓谕别人听从自己的话,那是从来没有的事。所以说治理国家要先整治自己的家。

《诗经·周南·桃夭》中说:“桃花是那么娇嫩美好,叶子又是那么茂盛,像花一样美好的这个女子,嫁到夫家,一定会和睦他的家人。”能够和睦家人,然后才可以供一国的人效法。《诗经·小雅·蓼萧》中说:“和睦兄长和弟弟。”能够和睦一家的兄弟,然后才可以供一国的人效法。《诗经·曹风·鸤鸠》中说:“他的行为规范一无差错,可以匡正四方的国家。”正因为他在做父、子、兄、弟时,一切行为都足够做别人的模范,然后人民都效法他。这就叫作要治理国家必须先整治自己的家。

右传之九章,释“齐家治国”。

今译

(朱子说)右边传文第九章,是阐释“齐家治国”的义理的。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1而民兴2孝,上长长3而民兴弟4,上恤5孤6而民不倍7。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8也。

所恶9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10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诗》11云:“乐12只13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14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诗》15云:“节16彼南山,维石岩岩17;赫赫18师尹19,民具20尔瞻21。”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22,则为天下僇23矣!

《诗》24云:“殷25之未丧26师27,克28配29上帝30;仪31监32于殷,峻命33不易34。”道35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36,有德此有人37,有人此有土38,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39。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40,争民施夺41。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42。

《康诰》43曰:“唯命不于常44。”道45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楚书》46曰:“楚国无以为宝,唯善47以为宝。”舅犯48曰:“亡人49无以为宝,仁亲50以为宝。”

《秦誓》51曰:“若有一介52臣,断断53兮,无他技;其心休休54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55圣56,其心好之;不啻57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58,尚59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60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61之俾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62哉!”

唯63仁人,放流64之,迸65诸四夷66,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见贤而不能举67,举而不能先,命68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69,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70人之性,菑71必逮72夫73身。

是故君子有大道74,必忠信75以得之,骄泰76以失之。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77足矣78。

仁者以财发79身,不仁者以身发财80。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81。

孟献子82曰:“畜83马乘84,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85,不畜牛羊;百乘之家86,不畜聚敛87之臣88;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89。”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长国家90而务财用91者,必自92小人矣;彼为善之93,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今注

1 老老:上一个“老”字是动词,下一个“老”字是名词。朱注:“老老,所谓老吾老也。”就是以尊敬老者的态度服侍老者之意。

2 兴:谓有所感发而兴起也。

3 长长:两字皆上声,音掌,上一个“长”字是动词,下一个“长”字是名词,长长,敬重长辈之意,与“老老”句法相同。

4 弟:同悌。

5 恤:音洫,怜悯也,救助也。

6 孤:幼而无父曰孤。

7 倍:与背同,反也。

8 絜矩之道:朱注:“絜,度也。矩,所以为方也。……君子必当因所同(指人心),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间,各得分愿,则上下四旁,均齐方正。”意思是说:君子了解大家的心理是相同的,一切作为,都要站在他人立场上来设想,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好像拿方尺去量物一样,使上下四方一切事物都得到均齐平正。这就是所谓“絜矩之道”。

9 恶:去声,音悟,厌恶也。以下各字均同。

10 先:去声,音霰,动词,导也,先事而为也。

11 “乐只君子”两句:见《诗经·小雅·南山有台》。

12 乐:音洛。

13 只:音纸,语中助词。

14 好好:并去声,音号。下同。

15 “节彼南山”四句:见《诗经·小雅·节南山》。

16 节:截然高大貌。

17 岩岩:积石貌。

18 赫赫:显盛貌。

19 师尹:周太师尹氏。

20 具:俱也。

21 瞻:仰视也。

22 辟:同僻,偏也。

23 僇:同戮,刑戮也。

24 “殷之未丧师”四句:见《诗经·大雅·文王》。

25 殷:朝代名。商朝传至盘庚,迁都于殷,并改国号曰殷。

26 丧:去声,四浪切,失也。

27 师:众也。

28 克:能也。

29 配:对也。

30 上帝:天帝也。

31 仪:《诗》作“宜”。

32 监:视也。《诗》作“鉴”,镜也,诫也。

33 峻命:峻,大也。《诗》作“骏”。峻命,天命也。

34 不易:言难保也。

35 道:言说也。

36 先慎乎德:德,即所谓明德。先慎乎德,就是先谨守自己的明德的意思。

37 有人:谓得众。

38 有土:谓得国。

39 有财此有用:谓国家财用充裕。

40 外本内末:谓人君应重内轻外。如反之,以德为外,以财为内。即轻德重财之意。

41 争民施夺:朱注:“争斗其民,而施之以劫夺之教也。”即争利于民教民劫夺之意。

42 悖入悖出:悖,音备,乱也,逆也,不合理也。悖入悖出,就是不合理进来也不合理出去的意思。譬如人君搜刮老百姓的财货,就是悖入;将来财货也被人夺走,就是悖出。

43 《康诰》:《尚书·周书》篇名。

44 唯命不于常:唯,发语词。命,天命。这句话意思是:天命是不常在的。就是说君主有善德就能得天命,无善德就要失去天命。

45 道:言也。

46 《楚书》:楚语。

47 善:朱注:善人。

48 舅犯:狐偃,春秋时晋人,字子犯,晋文公重耳之舅,故又称“舅犯”。晋文公为公子时,出亡在外,偃从十九年。

49 亡人:流亡在国外的人,此处特指重耳(晋文公),重耳为公子时,因其父晋献公宠幸骊姬,太子申生被杀,乃逃亡到国外,故舅犯称之为“亡人”。

50 仁亲:仁爱而相亲也。

51 《秦誓》:《尚书·周书》篇名。

52 个:个,一作“介”,系因形相似而误,应作“个”。

53 断断:诚一貌,守善之貌。

54 休休:乐善而宽大也。

55 彦:美士也。

56 圣:通明也。

57 不啻:啻,犹止也,不啻,犹言不止也。

58 黎民:黎,众也。黎民,众民也。

59 尚:庶几也。

60 媢嫉:犹言妒恨。媢,音冒。

61 违:拂戾也。

62 殆:危也。

63 唯:语助词,又独也。

64 放流:放逐也。

65 迸:同屏,斥逐也。(《集韵》:迸,披耕切,音怦。)

66 四夷: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也。统指处于边疆文化落后民族。

67 举:荐举也。

68 命:朱注:“郑氏云:‘当作慢。’程子云:‘当作怠。’未详孰是。”按:两说皆可通。

69 远:去声,音怨,动词,疏而离之也。

70 拂:逆也。

71 菑:古灾字。

72 逮:音代,及也。

73 夫:音扶,助词。

74 道:朱注:“道,谓居其位而修己治人之术。”

75 忠信:朱注:“发己自尽为忠,循物无违谓信。”

76 骄泰:朱注:“骄者矜高,泰者侈肆。”即自尊自大奢侈放肆之意。

77 恒:常也。

78 “生之者众”五句:朱子注:“吕氏曰:‘国无游民,则生者众矣;朝无幸位,则食者寡矣;不夺农时,则为之疾矣;量入为出,则用之舒矣。’”愚按:“此因有土有财而言,以明足国之道,在乎务本而节用,非必外本内末而后财可聚也。”

79 发:犹起也。

80 “仁者以财发身”两句:朱注:“仁者散财以得民,不仁者亡身以殖货。”

81 “未有上好仁”六句:朱注:“上好仁以爱其下,则下好义,以忠其上,所以事必有终,而府库之财,无悖出之患也。”

82 孟献子:鲁国贤大夫,仲孙蔑也。

83 畜:养也。此处作“具备”解。

84 畜马乘:朱注:“士初试为大夫者也。”乘,去声,车也,一车四马曰一乘。

85 伐冰之家:朱注:“卿大夫以上,丧祭用冰者也。”伐,犹凿也。

86 百乘之家:朱注:“有采地者也。”采地,卿大夫所封食邑也。所谓采者,不得有其土地人民,采取其租税尔。

87 敛:去声,音练,收聚之意。

88 聚敛之臣:指搜括民间财物之家臣。

89 盗臣:指偷窃公家财物之家臣。

90 长国家:长,上声,音掌,长国家,为国家之首长也。

91 务财用:务,专力也。务财用,谓专致力于聚敛财货也。

92 自:由也。又用也。

93 彼为善之:朱注:“此句上下,疑有阙文误字。”

今译

经文上所说“平天下在治其国”的意思,是说在上位的人如能孝养自己的亲老,人民就会起来效法而孝顺他们的父母了;在上位的人如能尊敬自己的长辈,人民就会起来效法而善待他们的兄长了;在上位的人如能怜悯救助孤弱的人,人民自然也会跟着去做而不致有所违背了。这就是推己及人、以身作则的道理,这道理就是所谓絜矩之道,是在上位的人所应有的。

凡是我所厌恶在我上面的人对我的那种态度,我就不可以拿那种态度去对待在我下面的人;同样地,凡是我所厌恶在我下面的人对我的那种行为,我也不可以拿那种行为去侍奉在我上面的人;我厌恶在我前面的人对我所做的那种事情,我就不可以做那种事情去对待在我后面的人;我厌恶在我后面的人对我所做的那种事情,我就不可以做那种事情去对待在我前面的人;我厌恶在我右边的人对我的某种恶行,我就不可以把同样的恶行加之于在我左边的人;我厌恶在我左边的人对我的某种恶行,我就不可以把同样的恶行加之于在我右边的人。所谓上下、前后、左右,就是包括一切的人,也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也就是前面所说的“絜矩之道”。

《诗经·小雅·南山有台》中说:“和悦的君子,是万民的父母。”人民所喜爱的事情他也喜爱而乐于去做,人民所厌恶的事情他也厌恶而把它摒弃,这样的君子真算得上是万民的父母。

《诗经·小雅·节南山》中说:“高大的南山,岩石嶙峋而险峻,权位显盛的太师尹氏,是人民所共同仰望的。”拥有国家的人不可不谨慎从事,倘若一切好恶都出于一己偏私而违反民心,就要被天下人所诛戮了。

《诗经·大雅·文王》中说:“殷朝在未失去民心的时候,国君可以匹配天帝而为天下之主,一旦失去民心就亡了国。有国家的人应该以殷亡做鉴戒,天命是不容易长久保得住的啊!”这是说:能得到民众的爱戴,就有国家;失去了民众,就没有国家了。

为了这个缘故,所以有国家的人先要谨慎地从本身的“明德”着手。有了明德之后,自然就有了人民;有了人民自然就能有国土;有了国土自然就有财货;有了财货自然就有用度。德是根本,财是末节,轻德重财,那就是争利于民而施行劫夺的教化了。所以聚敛民财集中在国库之内,则人民生活困苦,势必流离四散;把国库之财散之于民,则人民生活优裕,自然就集聚而来归附了。所以你如果说出一句不合道理的话,别人也会有一句不合道理的话来回答你;财货如果是劫夺而来的,也必然被别人劫夺而去。

《尚书·康诰》中说:“天命是不常在的。”是说君主如能行爱民的善政就可以保得天命,否则就要失去天命,不能保有天下了。《楚书》上说:“楚国没有把金玉当作宝贝,只把善人当作宝贝。”晋公子重耳的母舅狐偃说:“流亡的人没有可作宝贝的事物,只把‘仁爱’和‘相亲’当作宝贝。”

《尚书·秦誓》中说:“假如有一个臣子,为人诚恳忠贞,而没有其他的技能,但他胸怀宽大,能容、乐于为善。别人如有技能,就如同他自己有的一样;别人若有俊才明智,他便由衷地喜爱。不只是像他口里所说的那样,而且是真心实意地容纳他。用这种人来保护我的子孙民众,庶几是有利的啊。反之,别人如有技能,就妒恨地厌恶他;别人若有俊才明智,他就阻碍他使之不能进用,根本不容纳好人,用这种人来保护我的子孙民众,那可以说是危险极了!”

只有仁人,能把这种嫉贤忌才的人放流出去,逐他到边远蛮荒的地方,不让他留在中国境内。这就是说,只有大公无私的仁人,才能热爱好人,才能深恶痛绝那些坏人。

见到贤才而不能荐举,或是已经举荐却又不能先于己而重用,这就是怠忽的行为;见到坏人而不能予以黜退,或是已予黜退却又不能驱之远离,这就是罪过的行为。如果你喜爱大家所厌恶的坏人,厌恶大家所喜爱的好人,这叫作违反人的本性,灾祸必然会降临到你的身上。

因此,在高位的人有修己治人的法则:那就是尽己为众,顺物诚事,一切才能得到;如果是自矜自大,奢侈放肆,便将失去一切。生财也有一种法则:从事生产的人多,吃俸禄而不能做事的人少,及时致力农耕,节省公家用度,这样,国家的财富就常常充裕了。

有仁德的国君散财以裕民,因而获得民心,增益自身的德望;没有仁德的国君搜刮民财,终必招致亡身之祸。从来没有在上的国君爱行仁政,而在下的臣民不以忠义事君的事情;从来没有臣民都以忠义事君,而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功的道理;也从来没有听说国库里的财货不是国君所有的哩。

鲁国的贤大夫孟献子曾说:“有车一乘的大夫之家,不应该计较饲养鸡豚的微利;丧祭用冰的卿大夫之家,不应该饲养牛羊以图利;有车百乘并有封地的卿大夫之家,不应该养聚敛民财的家臣。与其有敛财的家臣,宁可有盗财的家臣。”这是说: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而应该以仁义为利。

做国家的首长而专致力于敛财为用,一定是任用小人,由于小人善于做敛财的事情。使用小人为国家做事,一定会弄得天灾人祸一齐来到,这时虽有贤能的人,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这是说: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而应该以仁义为利。

右传之十章,释“治国平天下”。

凡传十章,前四章,统论纲领旨趣;后六章,细论条目工夫;其第五章,乃明善之要;第六章,乃诚身之本。在初学尤为当务之急,读者不可以其近而忽之也。

今译

(朱子说)右边传文第十章,是阐释“治国平天下”的义理的。

以上传文共有十章,前面四章是总论经文的纲领宗旨,后面的六章是细论经文的条目和功夫;其中第五章是明善的要义;第六章是诚身的根本道理。这在初学的人更是应该急切讲求的,读者决不可因为它很浅近而就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