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三 八佾篇凡二十六章。通前篇末二章,皆论礼乐之事。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佾,音逸。○季氏,鲁大夫季孙氏也。佾,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每佾人数,如其佾数。或曰:“每佾八人。”未详孰是。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乐,孔子言其此事尚忍为之,则何事不可忍为。或曰:“忍,容忍也。”盖深疾之之辞。○范氏曰:“乐舞之数,自上而下,降杀以两而已,故两之间,不可以毫发僭差也。孔子为政,先正礼乐,则季氏之罪不容诛矣。”谢氏曰:“君子于其所不当为不敢须臾处,不忍故也。而季氏忍此矣,则虽弑父与君,亦何所惮而不为乎?”

季氏僭窃,与莽操等不同,盖公子纨裤权臣,一味妄自尊大,不知其文理不通,带一分蠢无知,带一分世家习气在。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彻,直列反。相,去声。○三家,鲁大夫孟孙、叔孙、季孙之家也。雍,周颂篇名。彻,祭毕而收其俎也。天子宗庙之祭,则歌雍以彻,是时三家僭而用之。相,助也。辟公,诸侯也。穆穆,深远之意,天子之容也。此雍诗之辞,孔子引之,言三家之堂非有此事,亦何取于此义而歌之乎?讥其无知妄作,以取僭窃之罪。○程子曰:“周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之分所当为,鲁安得独用天子礼乐哉?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其因袭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彻,故仲尼讥之。”

不说三家僭窃,只说何取,令三家亦索然无可回答,是并不许三家明认僭窃也。语愈婉,旨愈严,无知妄作罪名,使三家若可承,又不得不承,又实难自承,正见圣人立言之妙。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游氏曰:“人而不仁,则人心亡矣,其如礼乐何哉?言虽欲用之,而礼乐不为之用也。”○程子曰:“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则无序而不和。”李氏曰:“礼乐待人而后行,苟非其人,则虽玉帛交错,钟鼓铿锵,亦将如之何哉?”然记者序此于八佾雍彻之后,疑其为僭礼乐者发也。

林放问礼之本。林放,鲁人。见世之为礼者,专事繁文,而疑其本之不在是也,故以为问。子曰:“大哉问!孔子以时方逐末,而放独有志于本,故大其问。盖得其本,则礼之全体无不在其中矣。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易,去声。○易,治也。孟子曰:“易其田畴。”在丧礼,则节文习熟,而无哀痛惨怛之实者也。戚则一于哀,而文不足耳。礼贵得中,奢易则过于文,俭戚则不及而质,二者皆未合礼。然凡物之理,必先有质而后有文,则质乃礼之本也。○范氏曰:“夫祭与其敬不足而礼有馀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馀也,丧与其哀不足而礼有馀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馀也。礼失之奢,丧失之易,皆不能反本,而随其末故也。礼奢而备,不若俭而不备之愈也;丧易而文,不若戚而不文之愈也。俭者物之质,戚者心之诚,故为礼之本。”杨氏曰:“礼始诸饮食,故污尊而抔饮,为之簠、簋、笾、豆、罍、爵之饰,所以文之也,则其本俭而已。丧不可以径情而直行,为之衰麻哭踊之数,所以节之也,则其本戚而已。周衰,世方以文灭质,而林放独能问礼之本,故夫子大之,而告之以此。”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吴氏曰:“亡,古无字,通用。”程子曰:“夷狄且有君长,不如诸夏之僭乱,反无上下之分也。”○尹氏曰:“孔子伤时之乱而叹之也。亡,非实亡也,虽有之,不能尽其道尔。”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女,音汝。与,平声。○旅,祭名。泰山,山名,在鲁地。礼,诸侯祭封内山川,季氏祭之,僭也。冉有,孔子弟子,名求,时为季氏宰。救,谓救其陷于僭窃之罪。呜呼,叹辞。言神不享非礼,欲季氏知其无益而自止,又进林放以厉冉有也。○范氏曰:“冉有从季氏,夫子岂不知其不可告也,然而圣人不轻绝人。尽己之心,安知冉有之不能救、季氏之不可谏也。既不能正,则美林放以明泰山之不可诬,是亦教诲之道也。”

能弗能,只论冉子自己,不论季氏之从否,此是圣贤行义正传,孔明之不逆睹成败利钝,文山之病虽不治而必用药,皆此志也。

此“与”字直而不曲,乃怪问之辞,非婉商之语。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饮,去声。○揖让而升者,大射之礼,耦进三揖而后升堂也。下而饮,谓射毕揖降,以俟众耦皆降,胜者乃揖不胜者升,取觯立饮也。言君子恭逊不与人争,惟于射而后有争。然其争也,雍容揖逊乃如此,则其争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争矣。

“其争”句应“必也”句,只了得“无所争”一句耳。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倩,七练反。盼,普苋反。绚,呼县反。○此逸诗也。倩,好口辅也。盼,目黑白分也。素,粉地,画之质也。绚,采色,画之饰也。言人有此倩盼之美质,而又加以华采之饰,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子夏疑其反谓以素为饰,故问之。子曰:“绘事后素。”绘,胡对反。○绘事,绘画之事也。后素,后于素也。考工记曰:“绘画之事后素功。”谓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采,犹人有美质,然后可加文饰。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礼必以忠信为质,犹绘事必以粉素为先。起,犹发也。起予,言能起发我之志意。谢氏曰:“子贡因论学而知诗,子夏因论诗而知学,故皆可与言诗。”○杨氏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苟无其质,礼不虚行。’此‘绘事后素’之说也。孔子曰‘绘事后素’,而子夏曰‘礼后乎’,可谓能继其志矣。非得之言意之表者能之乎?商赐可与言诗者以此。若夫玩心于章句之末,则其为诗也固而已矣。所谓起予,则亦相长之义也。”

子夏只读错一“为”字。诗人“为”字上微逗断,“为”字读得重,本意是因素为绚;子夏将“素以为”三字一滚下去,“为”字读得轻,便误认即素为绚,此所以起问也。

此与“无谄”章相似而不同:彼终始论学;此只论诗,已截然难混。彼首节夫子之答已进一解,而子贡悟诗又进一解;此章夫子之答只训明诗义,至子夏方别进一解。绘素即是素绚,只一“后”字答他“为”字,故子夏就“后”字悟出“礼”意耳。

此“礼”字只指三千三百美盛处而言,故曰“后”,若将“礼”字讲入精微,则“后”字说不得矣。

“礼后”句看作悟境便入禅,一着高解便入老庄。“礼岂为我辈设耶”,只此一句,便是魑魅禽兽之言,然其弊未尝不从悟处过高来也。依他说,只成礼外礼伪,非礼后矣。“后”字是重礼之义,不是薄礼。

子夏因夫子一个“后”字,悟到有本有文,自然之理,正见理之精微,未尝以礼为忠信之薄也。错会此意,于是牵连上两节亦是忧世救俗之旨,失之诬矣。

子夏原只问诗,圣人也只答他论诗;子夏忽然悟到“礼后”,触类旁通,正得诗教之妙,而所悟又只在学问本原,又见诗学之益,故夫子与之,未尝为“礼后”之旨不可明言,而托之言诗也。“礼后”“后”字指礼之本然说,谓有忠信为本而礼以之行,礼自在忠信之后,非谓人得而先后之也,后之亦非薄之、去之也。

圣人有取子夏言诗,正为他礼后之意从切实反本上来,见其为学亲切,此方是会读书,故曰“可与言诗”,不是空拈悟境也。

“可与言诗”,圣人正喜其因诗知学,得诗教之益,非谓其能不落言诠,如释氏之破句别字皆可以悟禅,将“素绚”句看做青州布衫、镇州萝卜也。

有云:“礼后”一语,恍然笃信谨守之象,即洒扫应对下学之意,故夫子与之。先生曰:“子贡、子夏两许言诗案,俱为其切于学而有不同,子贡喜其能求义理之无穷,子夏则喜其能悟出意言之表,各因其人而进之,正为其长进一格也。若子夏仍取其笃信谨守洒扫应对下学之义,又何足与言诗乎?”

有云:子贡颖悟,子夏笃实,以大意为可观而忽遗乎名物,此颖悟者之言诗也;若精详训诂,而忽然旁通于诗之理,离而适以为合,非笃实者不能,故圣人尤喜与笃实者言之。于商与赐,皆许言诗,而诗之传独属之商,犹之于参与赐皆言一贯,而一贯之传独属之参也。先生曰:“诗之教与他经不同,触类旁通,断章取义,益人无穷,正在不拘滞处。或言事而忽悟诗,或因诗而忽悟理,皆得诗教之妙,故夫子许之,无异辞。与‘一贯’公案又别。‘一贯’两章问答开示,语句已自不同,子贡之不及曾子固不待言而决,若言诗之本领高下,则子夏断不及子贡,圣人必无喜与笃实言甚于颖悟之理。若据后儒之授受,以申公得之子夏,遂以为圣人独传子夏,此必不然。当时圣门无人不以诗教,传诗说者必多遭焚坑之难,独卜氏一宗不绝耳,焉知子贡之徒,不更得孔门之微义哉?但谓诗序出自子夏,则后汉书已明证为卫宏自作矣。若序可证子夏之宗,则诗传亦托之子贡矣。但如子夏之精详训诂,而因言明理,其细心自非后儒所及。盖读诗之道有二:其一如汉人之训诂,但解释名义,不增入意论,名义精详,则其味深永,意论处处通达;其一如程子之言诗,浑不章解句释,但优游吟哦,有时转却一两字点缀地念过,教人省悟。二者门户似别,然皆以潜心玩索而得,笃实与颖悟一也。若后世观大意不求甚解,此习性粗疎,自托高致,岂足语颖悟之读诗哉?近人为经学,又务为穿凿牵辏杜撰之论,以翻古人成说为高,如郝敬季本之流,直六经之蟊贼,又岂足与语子夏之笃实精详乎!”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杞,夏之后。宋,殷之后。征,证也。文,典籍也。献,贤也。言二代之礼,我能言之,而二国不足取以为证,以其文献不足故也。文献若足,则我能取之,以证君言矣。

开口便道“吾能言之”,可见圣人于二代礼意精微,及大纲节目,皆有欛柄在手,只是典故不详,便无征不信耳。看圣人于文武之道,尚且求之贤不贤之识大识小,朱子注“道”字为“谟训功烈、礼乐文章”,盖其大道精微,圣人自能言之,亦非贤不贤之所能识也。

夏殷未尝无大略之存,但其详不可得闻耳。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禘,大计反。○赵伯循曰:“禘,王者之大祭也。王者既立始祖之庙,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祀之于始祖之庙,而以始祖配之也。成王以周公有大勋劳,赐鲁重祭。故得禘于周公之庙,以文王为所出之帝,而周公配之,然非礼矣。”灌者,方祭之始,用郁鬯之酒灌地,以降神也。鲁之君臣,当此之时,诚意未散,犹有可观,自此以后,则浸以懈怠而无足观矣。盖鲁祭非礼,孔子本不欲观,至此而失礼之中又失礼焉,故发此叹也。○谢氏曰:“夫子尝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又曰:‘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考之杞宋已如彼,考之当今又如此,孔子所以深叹也。”

鲁禘赐自成王,说出明堂位,先儒谓汉儒多鲁人,鲁之僭大始于春秋,多矫饰之言,汉儒因而述之,则并祀周公以天子礼乐为非据。然据鲁颂之词,未可谓尽出周末先秦也,陈氏曰:“施之周公之庙,犹曰报功,施之鲁国,难乎免于僭矣。”其说较正。

程子谓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是千古定案。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先王报本追远之意,莫深于禘。非仁孝诚敬之至,不足以与此,非或人之所及也。而不王不禘之法,又鲁之所当讳者,故以不知答之。示,与视同。指其掌,弟子记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言其明且易也。盖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而治天下不难矣。圣人于此,岂真有所不知也哉?

既曰“不知”,又曰“之于天下”,则非不可知也。既曰“之于天下”,又止曰“示诸斯”,又记曰“指其掌”,则可知而不可言也。

既曰“不知”矣,知者之于天下视掌却从何知之?故知只是难言耳。

中庸之难明是就道理上说,此节之难知是兼鲁禘非礼意,故中庸止云治国,而此云“于天下”,“于天下”则不王不禘之义自见矣。

中庸泛言通于上下道理,故但云治国,此处易“天下”二字,鲁禘之非已隐然言下矣。

有云:禘者,审也。所以审视昭穆也。礼:三年丧毕,新主入庙,则禘于新宫。此不独鲁为然也。左传曰:烝尝禘于庙。晋人曰:以寡君之未禘祀。夫子亦曰:郊禘之事,降杀于天子。此又何说而讳之也?先生曰:“禘有大禘,有时禘,左传所云,多时禘之通行于天子诸侯者尔,此亦惑于后儒禘祫混一之说,不及精审也。”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程子曰:“祭,祭先祖也。祭神,祭外神也。祭先主于孝,祭神主于敬。”愚谓此门人记孔子祭祀之诚意。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与,去声。○又记孔子之言以明之。言己当祭之时,或有故不得与,而使他人摄之,则不得致其如在之诚。故虽已祭,而此心缺然,如未尝祭也。○范氏曰:“君子之祭,七日戒,三日齐,必见所祭者,诚之至也。是故郊则天神格,庙则人鬼享,皆由己以致之也。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可不谨乎?吾不与祭如不祭,诚为实,礼为虚也。”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王孙贾,卫大夫。媚,亲顺也。室西南隅为奥。灶者,五祀之一,夏所祭也。凡祭五祀,皆先设主而祭于其所,然后迎尸而祭于奥,略如祭宗庙之仪。如祀灶,则设主于灶陉,祭毕,而更设馔于奥以迎尸也。故时俗之语,因以奥有常尊,而非祭之主;灶虽卑贱,而当时用事。喻自结于君,不如阿附权臣也。贾,卫之权臣,故以此讽孔子。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天,即理也;其尊无对,非奥灶之可比也。逆理,则获罪于天矣,岂媚于奥灶所能祷而免乎?言但当顺理,非特不当媚灶,亦不可媚于奥也。○谢氏曰:“圣人之言,逊而不迫。使王孙贾而知此意,不为无益;使其不知,亦非所以取祸。”

“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此处“宁”字与他处“宁”字不同,他处“宁”字虚,此处“宁”字实;他处是仅可意,此处是不可不意。

敢将“媚”字直说,是小人无忌惮卖弄,今时公然讲究以为荣矣。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郁,于六反。○监,视也。二代,夏商也。言其视二代之礼而损益之。郁郁,文盛貌。○尹氏曰:“三代之礼至周大备,夫子美其文而从之。”

此论周之礼,极赞其美,言周礼之所以善,缘“监于二代”,故明备美盛如此,舍此安适哉?“文”是赞美之词,非文质之文也。“从周”,从其道之尽善,非从王制也。

此以文字赞周礼,非谓周尚文而论周文之宜从也。忠质文三统是三代治天下之道,亦不专主礼而言。此章中初无较论三统之意,但极言周礼之美盛,道理该从,非谓孔子不得位,当从时王而不当反古也。

周之文,自是历代渐次趱来如此,“监”字正其所以为文之故,非周自以文监二代也。到此正盛,过此失中,夫子从周,纯乎天理之至,若作尊王说,不特不知文字,并不知监二代之道,便属私意矣。

非二代那趱下来,周不能自成其文,非周先王亦不能监二代以成文。

周家积累既久,又连生数代圣人,故其监二代极精详,非前后所及。孔子从周以此,非不倍义也。若如庸说,则秦始监周弱而废封建,宋祖监五代而废藩镇,皆可为法矣。

周礼之所以盛者,以其监于二代之故,但至末流,其意渐失,则夫子当时之文,非复文武之时之文,后生末学,便有拟议先民之意,夫子正谓周制本尽善,但人自未之从耳。

文胜之文,非监二代之文也。因文胜而思返质,是直欲去文,更非夫子本怀。“从周”即“从先进”意。

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大,音泰。鄹,侧留反。○大庙,鲁周公庙。此盖孔子始仕之时,入而助祭也。鄹,鲁邑名。孔子父叔梁纥,尝为其邑大夫。孔子自少以知礼闻,故或人因此而讥之。孔子言是礼者,敬谨之至,乃所以为礼也。○尹氏曰:“礼者,敬而已矣。虽知亦问,谨之至也,其为敬莫大于此。谓之不知礼者,岂足以知孔子哉?”

“是礼也”,言每事详慎,正是礼当如此,我亦行礼云耳,乃辨明礼意以教或人,非自解知礼也。“是”字直指敬谨之意,“礼”字只在道理上说,不在自己身上说,则辨明处仍是凛然敬谨之意,即此言亦礼也,可见圣人无时不是礼。

圣人闻人非议,多引过婉言,独此毅然直任,非自辨知礼,辨每事问之即礼也。盖一己之是非可以委曲任过,而礼之是非关天下后世,不可以不明,正见圣人无我处。后来乡原一流,不但自原不知礼意,即有所知,而人非之,也一味含糊,道他总不知,不足与辨,此便是多少阴私锲薄,与圣人此等处较看,直是天渊。

陈司败讥夫子即婉承以谢之,此独毅然立辨者,正为时人不知“礼者,敬而已矣”之义,则礼意不明于天下,故不惜直任以悟之,或谦或辨,总见圣人之无私。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为,去声。○射不主皮,乡射礼文。为力不同科,孔子解礼之意如此也。皮,革也,布侯而棲革于其中以为的,所谓鹄也。科,等也。古者射以观德,但主于中,而不主于贯革,盖以人之力有强弱,不同等也。记曰:“武王克商,散军郊射,而贯革之射息。”正谓此也。周衰,礼废,列国兵争,复尚贯革,故孔子叹之。○杨氏曰:“中可以学而能,力不可以强而至。圣人言古之道,所以正今之失。”

“主”字是专重解,谓不专重贯革,便非禁贯革也。谓“力不同科”,便非舍力而论射也。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古圣人何故制此不祥之器乎?盖有所用也。不贯革,用之何益?知此可悟井田封建,古圣人为天下后世计至深远矣。

原有个武射在,但先王之道不重此。“不主皮”,谓不主于贯革,非禁贯革也。所重在此,则所轻自在彼耳。不主皮,则贯革之射自摄于内;主皮,则礼射亡而天下之能射者亦少矣。

“不主”二字,一以奋武卫,一以揆文教,两义都备。

射原是力上事,但主于贯革即是尚力,主于中鹄即是尚德。中鹄也是用力,力归于巧,即名为德。使中鹄又贯革,先王固所取也,但不主耳。其所以不主者,以力不同科故也。尚德则力在其中,尚力则杀心胜而射失其道,故夫子叹之。要知圣人作弧矢以威天下,便是为力,看王者揆文教处能得几许地,其馀皆奋武卫者也,岂先王不仁之术哉?如此然后万物各得其所,其用力处乃所谓德也。杯酒释兵,岂非诎力,而中原涂炭,何尚德之有?先王诚恶力,何不竟用画布,并其皮去之耶?

“力不同科”,自有必同者在,若止欲贱力,则并射可去矣。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去,起吕反。告,古笃反。饩,许气反。○告朔之礼:古者天子常以季冬,颁来岁十二月之朔于诸侯,诸侯受而藏之祖庙。月朔,则以特羊告庙,请而行之。饩,生牲也。鲁自文公始不视朔,而有司犹供此羊,故子贡欲去之。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爱,犹惜也。子贡盖惜其无实而妄费。然礼虽废,羊存,犹得以识之而可复焉。若并去其羊,则此礼遂亡矣,孔子所以惜之。○杨氏曰:“告朔,诸侯所以禀命于君亲,礼之大者。鲁不视朔矣,然羊存则告朔之名未泯,而其实因可举。此夫子所以惜之也。”

记“欲去”只二字,当时子贡定有说,故夫子下“爱羊”二字,惜其无实而妄费,此注之所以不可易也。人每将“子贡欲去”,另讲出一种深心伟议,岂圣人之知言知人,觌面商论者,反不如后世之臆揣耶?

羊与礼不是两件,赐看来是羊,子看来是礼。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黄氏曰:“孔子于事君之礼,非有所加也,如是而后尽尔。时人不能,反以为谄。故孔子言之,以明礼之当然也。”○程子曰:“圣人事君尽礼,当时以为谄。若他人言之,必曰我事君尽礼,小人以为谄,而孔子之言止于如此。圣人道大德宏,此亦可见。”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定公,鲁君,名宋。二者皆理之当然,各欲自尽而已。○吕氏曰:“使臣不患其不忠,患礼之不至;事君不患其无礼,患忠之不足。”尹氏曰:“君臣以义合者也。故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君引贤以共治,亦天也。君臣本乎天,礼即天秩天叙,天命天讨,无非天也。从天看下,则君臣尊卑虽截然,而相去不远,盖礼之等止一级耳。自无道秦以诈力为君,君非天降之君,于是务自尊绝而与臣乖隔,礼意澌灭尽矣!后代未能反正其道,不过于其所行加修饰焉,宜其君臣之伦失,而治道亦不能复隆于古也。

天为生民而作君,君为生民而求臣,君臣之分虽严,其情实亲近。自秦人无道,上下猜忌,为尊君卑臣之礼,而君臣师友之谊不可复见,渐且出宦官宫妾之下矣。宋时君臣犹存古意,自兹以后,复蹈秦辙,礼数悬绝,情意隔疏。此一伦不正,上体骄而下志污,欲求三代之治,未易得也。

人知父子是天性,不知君臣亦是天性,不是假合。天生民而立之君臣,君臣皆为生民也。臣求君以主治,君求臣以辅治,总有个天在,故位曰天位,禄曰天禄,天秩、天讨,非君臣之所得而自私也。君臣之尊卑虽定,而其递降相去止一间耳。只缘三代以后,君臣都忘却了“天”字,君以为惟我之所欲为,臣以为生杀刑赏为君所制,不得不然,于是尊君卑臣,相去悬绝。故其治也,以威力相摄;及其不能摄也,则篡弑随之,直弄成一个私心自利世界,与“天”字隔绝。君不知礼之出于天,臣不知忠之本于性。性天命也,天即理也,性即理也,故朱子于“各欲自尽”上又加“理之当然”四字,若不识此四字,便讲煞各欲自尽,只成本心之学,自以为尽,而实多未尽在。如良知家言,也只坐不知天也。

自三代以后,以诈力取天下,以法术治天下,一切于人欲上修饰补苴,君臣之间,皆以驾驭术数为事,尊卑悬绝,情意隔离,总忘却一“天”字。不知君臣之所由来,从天降下民起义,故君求臣,臣事君,皆天也。知天则忠字直从天命之性来,不忠则逆天,自有所不能已者,非驾驭术数之所能取也。

君有礼,则其分益明,故曰“天泽履,以辩上下定民志”。

忠不是讲报答,自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礼”“忠”二字,人多略去粗节而求精微,云仪节之礼非礼,职分之忠非忠。其说似深而易遁,离理而责心,亦良知家言也。不知讲到粗节处,方是礼忠之实,方是礼忠之尽,则彼之所谓深者,正吾之所谓浅耳,越看得礼忠好。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乐,音洛。○关雎,周南国风诗之首篇也。淫者,乐之过而失其正者也。伤者,哀之过而害于和者也。关雎之诗,言后妃之德,宜配君子。求之未得,则不能无寤寐反侧之忧;求而得之,则宜其有琴瑟钟鼓之乐。盖其忧虽深而不害于和,其乐虽盛而不失其正,故夫子称之如此。欲学者玩其辞,审其音,而有以识其性情之正也。

宫人性情之正,正见后妃之德,文王之化。匡衡曰:“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化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明在文王后妃夫妇上说。后来不知道者,以为涉房帷燕昵之私,欲改从序作求贤,而终难通也,则又变为后妃求贤女共内职而作,其支离无理又甚矣。

惟文王之德之盛,故宫人于其夫妇居室之际,写来恰得性情之正;亦惟宫人身被文王之化,性情自好,故能写得圣人性情出,赞诗人亦正深叹文王后妃之德之不可及也。后来不会此旨,强攻传注,至郝敬辈,必主后妃求贤自辅,而辨谓宫人谁与文王卧起,而知其辗转反侧。然则即其言刺之,关雎若后妃自作,则断无自称君子之理;既淑女为嫔御,亦无好逑之义、钟鼓之乐,除非此诗为文王所作则可,否则又谁知后妃之辗转反侧者乎?

后妃得淑女为三夫人九嫔以下,而乐有之矣,其于淫不淫,何解也?即求之未得,而哀有之矣,何虑其伤乎?序亦自知其不通,而遁云“无伤善之心”,则又太轻看了太姒矣。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宰我,孔子弟子,名予。三代之社不同者,古者立社,各树其土之所宜木以为主也。战栗,恐惧貌。宰我又言周所以用栗之意如此。岂以古者戮人于社,故附会其说与?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遂事,谓事虽未成,而势不能已者。孔子以宰我所对,非立社之本意,又启时君杀伐之心,而其言已出,不可复救,故历言此以深责之,欲使谨其后也。○尹氏曰:“古者各以所宜木名其社,非取义于木也。宰我不知而妄对,故夫子责之。”

自宋以来,学者皆穿凿傅会以解经释传,而礼家尤甚,然其胸中尚自有所凭恃也。今村子腐竖亦以其肆心白腹效为之,鄙叛更不可堪矣。学者慎勿以宰予为托口也。[1]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管仲,齐大夫,名夷吾,相桓公霸诸侯。器小,言其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褊浅、规模卑狭,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焉,于虔反。○或人盖疑器小之为俭。三归,台名。事见说苑。摄,兼也。家臣不能具官,一人常兼数事。管仲不然,皆言其侈。“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好,去声。坫,丁念反。○或人又疑不俭为知礼。屏谓之树。塞,犹蔽也。设屏于门,以蔽内外也。好,谓好会。坫,在两楹之间,献酬饮毕,则反爵于其上。此皆诸侯之礼,而管仲僭之,不知礼也。○愚谓孔子讥管仲之器小,其旨深矣。或人不知而疑其俭,故斥其奢以明其非俭。或又疑其知礼,故又斥其僭,以明其不知礼。盖虽不复明言小器之所以然,而其所以小者,于此亦可见矣。故程子曰“奢而犯礼,其器之小可知。盖器大,则自知礼而无此失矣。”此言当深味也。苏氏曰:“自修身正家以及于国,则其本深,其及者远,是谓大器。扬雄所谓‘大器犹规矩准绳’,先自治而后治人者是也。管仲三归反坫,桓公内嬖六人,而霸天下,其本固已浅矣。管仲死,桓公薨,天下不复宗齐。”杨氏曰:“夫子大管仲之功而小其器。盖非王佐之才,虽能合诸侯、正天下,其器不足称也。道学不明,而王霸之略混为一途。故闻管仲之器小,则疑其为俭,以不俭告之,则又疑其知礼。盖世方以诡遇为功,而不知为之范,则不悟其小宜矣。”

所谓器者,只如瓶罍之类,生成只受得多少水,其间或受得一二分,或受得五六分,或受至九分十分,然其器则已定也。孔孟之不用,只是器大,无许多水去充满得他;管仲之一匡九合,只是器小,才一勺便盈。故器小不是在一事一节上论,或人以俭知礼为器小,何异探箫喻日。夫子但言其不俭不知礼耳,至所云器小者,固难为或人道也。然管仲之不俭不知礼处,正是其器小处,世间固未有不俭不知礼之人,而其器则大者也。

不俭不知礼,不是证器小,然也只是器小中事。

夫子断管仲始终只是一案,或人却是随地辨解。因器小曰俭,因不俭曰知礼,或人意中已不暇顾母矣[2],不知夫子到底只勘定器小,不俭不知礼,皆从重科断中公案。

问管仲若俭与知礼,其器有加否?曰:管仲器小,只是合下如此,他事遮补不得。

或以器大者,虽奢与僭无害,此是汉以后人见识,却正是器小处。

或人认差“礼”字,只作冠冕迂阔等字看,所以即将不俭为知礼。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语,去声。大,音泰。从,音纵。○语,告也。大师,乐官名。时音乐废缺,故孔子教之。翕,合也。从,放也。纯,和也。皦,明也。绎,相续不绝也。成,乐之一终也。○谢氏曰:“五音六律不具,不足以为乐。翕如,言其合也。五音合矣,清浊高下,如五味之相济而后和,故曰纯如。合而和矣,欲其无相夺伦,故曰皦如,然岂宫自宫而商自商乎?不相反而相连,如贯珠可也,故曰绎如也,以成。”

朱子云“味其语势,盖将正乐而语之之辞”,今玩记者书法,固是如此。

乐有本、有文、有声、有音、有宫、有律、有容,数者合而成乐。本者,功德与事也。文者,诗歌也。声者,器之响也。音者,响之高下清浊,如今之工尺四上是也。宫者,音所主之均,如工尺四上之入某调也。律者,宫所中之律也。容者,舞缀也。此章只于乐中提出比音一种,讲其节奏之善,盖为太师言之云耳,然作乐之事,亦莫重于此。经生家无论律吕,即“声”“音”二字,尚有不求分别者,何况其馀?

乐有以器言者,以理言者,以音言者,此以音言者也。以器则已粗,以理则已精,惟音也者,不离乎器而实本于理。粗之则妇竖皆能知其妙,精之则鬼神不测其故,此是介乎精粗之间者。

人每说得乐有疑鬼疑神,一种不可知道理在外,圣人言理彻上彻下,决无此等跷踦。虽只说当然,而所以然之妙已寓其中。形而上者,即在形而下内,非有二也。

少孤,喜嬉戏,尝于度曲丝弦,粗解各均旋宫自然之度。牛铎芦吹,此理长在工尺四上,即是钟吕。今乐犹古也,惟众律高下一定之等,诸儒争求未得,亦当坐不谙音度而凭空说理,故难明耳。试从俗乐中,合丝竹肉两端之尽,而求之元声,未尝不可寻也。惜无明义习数者就正此事,纷纷是古非今,转说转远。

儒者不与有司习,则其理愈高,其说愈谬,后世论乐诸儒,病总在此。飞灰累黍,古尺帝指,都无是处,王伯安论律吕,只求礼乐本原,更不问名物度数,大言欺人,其不知正等耳。

乐之难作,大约读书人好立议论而不可行,伶工习之而不明其义,两者相左耳。今日俗乐工尺上四,何尝不是十二律还宫耶?

夫子所言,不必古乐,即末世俗乐,亦断不能出此,此所以谓“可知”也。古乐之亡,亡于器数,其声音之理终不亡。

数句联贯而下,只“始作”、“从之”、“以成”有界分,纯、皦、绎都是从之中事,以成统上始、从,纯、皦、绎有挨次,而无轻重层折。

翕、纯、皦、绎,乃声音自然之理,枥马渊鱼,皆知其妙,惟其如此,所以不可易也。

淫乐之害,都只在声音上差去。

此章今人亦知讲声音,却不晓得声音之所以然,换汤不换药,仍是浮词乱话,翕、纯、皦、绎,总无精切之言。有人偶用乐记字眼,为主司所涂黜,相传以经学古学为戒,以为不但无益,并且害事。士夫胸中不知乐记为何物,又何论古今乐律,更有何书也?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请见、见之之见,贤遍反。从、丧,皆去声。○仪,卫邑。封人,掌封疆之官,盖贤而隐于下位者也。君子,谓当时贤者。至此皆得见之,自言其平日不见绝于贤者,而求以自通也。见之,谓通使得见。丧,谓失位去国,礼曰“丧欲速贫”是也。木铎,金口木舌,施政教时所振,以警众者也。言乱极当治,天必将使夫子得位设教,不久失位也。封人一见夫子而遽以是称之,其所得于观感之间者深矣。或曰:“木铎所以徇于道路,言天使夫子失位,周流四方以行其教,如木铎之徇于道路也。”

封人见地尽高,观其辞气之间,加于晨门沮溺辈数等矣。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韶,舜乐。武,武王乐。美者,声容之盛。善者,美之实也。舜绍尧致治,武王伐纣救民,其功一也,故其乐皆尽美。然舜之德,性之也,又以揖逊而有天下;武王之德,反之也,又以征诛而得天下,故其实有不同者。○程子曰:“成汤放桀,惟有惭德,武王亦然,故未尽善。尧、舜、汤、武,其揆一也。征伐非其所欲,所遇之时然尔。”

性反诛让,乃推论所以尽善未尽善之故,非以善未善推论征诛之不是也。圣人亦只是论乐,不论两圣人。在帝王诸乐中,独举二乐衡论,则武乐之美盛可知,但较之韶则尚有未尽善者。传注推论所以然,故及德功上看耳。要之,武王之德功已至圣处,但较舜自是不同,不为贬刺征诛也。使舜当武王时,亦必伐纣,其乐自是尽善;使武王受尧禅,其所未尽善亦终有逊舜处,在圣人分上,自有不可强耳。

论韶武,非论舜武,论韶武而舜武在其中,非论舜武而以韶武为断也。乐以象功,舜武之功皆极盛,故声容皆美。功之所由出,因乎其德其时,此其所以不同,圣人亦无可如何者。较量褒贬,则直作武王非圣人论,抹过德时,又是俗见周旋。

韶武轩轾,系圣人功德不同;圣人功德,又系气禀时数之不同,道理本自光明洞然,言之有何触碍?有何周旋?世上含含糊糊,或索性放肆妄论,总被武王非圣人一篇胡说做成痞块耳。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居上主于爱人,故以宽为本。为礼以敬为本,临丧以哀为本。既无其本,则以何者而观其所行之得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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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则据吕子评语卷六补。

[2]母 吕子评语卷六作“毋”,疑当作“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