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三
昭公八年(公元前五三四年)
传 八年春,石言于晋魏榆1,晋侯问于师旷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冯焉,不然,民听滥也。抑臣又闻之曰:‘作事不时,怨讟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彫尽,怨讟并作,莫保其性2,石言不亦宜乎?”于是晋侯方筑虒祁之宫3。叔向曰:“子野4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故怨远于其身;小人之言,僭而无征,故怨咎及之。《诗》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其是之谓乎?是宫也成,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知之矣。”
今注
1 魏榆:晋地。《汇纂》说:“今山西省榆次县西北,有榆次故城,《通典》谓即晋魏榆邑。”
2 莫保其性:春秋时性与生尚通用,莫保其性即莫保其生,人民不能自己保全他的生命。
3 虒祁之宫:《方舆纪要》说:“宫在今山西曲沃县西南四十九里,新绛县南六里。”<
4 子野:是师旷的字。
今译
八年春天,晋国魏榆地方,有石块会说话。晋侯问师旷说:“石头为什么会讲话?”师旷回答说:“石头不会说话的,或者有鬼神在石上了。否则便是百姓听错了瞎说。不过臣又听得他人说:‘兴造土木的事情,妨害了百姓耕种的时候,便有怨恨的说话,动在民间。那么就有不会说话的东西,却也会说话了。’如今宫室又高大又奢华,人民的精力用尽。怨恨的说话,四面兴起来,百姓都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石块会说话,不是应当的吗?”在这时候,晋侯正在建造虒祁宫。叔向听了这话就说:“师旷的话,真是君子说的话。君子的话,是确实有证据的。所以怨恨总远离着他,小人的话,是过分没有证据的,所以仇怨总累及他。《诗经·小雅·雨无正》篇有这样的话:‘可悲啊,不能言理的人,并不是不用舌说话,因言而无信,所以自取瘁病。能言理的人,说来头头是道,处身安逸。’就是这个道理了。大约这一所宫造成了,诸侯一定要叛变不服了,君王一定要有灾殃的,师旷已经早知道了!”
经 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夏,四月,辛丑,陈侯溺卒。
经 楚人执陈行人干徵师杀之,陈公子留出奔郑。
传 陈哀公元妃郑姬生悼大子偃师,二妃生公子留,下妃生公子胜。二妃嬖,留有宠,属诸司徒招与公子过1,哀公有癈疾,三月甲申,公子招公子过杀悼大子偃师而立公子留。夏,四月,辛亥,哀公缢。干徵师2赴于楚,且告有立君。公子胜愬之于楚3,楚人执而杀之4,公子留奔郑。书曰:“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罪在招也。“楚人执陈行人干徵师杀之。”罪不在行人也。
今注
1 招、过:这两人全都是哀公的弟弟。
2 干徵师:陈大夫。
3 公子胜愬之于楚:告诉楚国招同过杀了偃师。
4 楚人执而杀之:杀干徵师。
今译
陈哀公的元妃郑姬生了悼太子偃师,第二妃子生了公子留,下妃生公子胜。二妃很得宠,所以他的儿子也很得宠爱,哀公就把他交给司徒招和公子过(这全是哀公的弟弟)。哀公有不好治的病,三月,甲申,公子招同公子过杀了悼太子偃师,而立了公子留为君。夏,四月,辛亥,哀公自己上吊。陈大夫干徵师到楚国去讣告,并且告诉已经立了君。公子胜并且告诉楚人说公子招同公子过杀了太子偃师,楚国人杀了干徵师,公子留就逃到郑国去。《春秋》上写着:“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这个罪在公子招的身上。“楚国人把陈行人干徵师杀掉。”罪状不在陈国行人。
经 叔弓如晋。
传 叔弓如晋,贺虒祁1也。游吉相郑伯以如晋,亦贺虒祁也。史赵见子大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贺之。”子大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2。”
今注
1 虒祁:虒音斯。宫名。
2 将天下实贺:天下诸侯全都怕晋国,所以来贺的不只是郑国。
今译
叔弓到晋国去,贺喜虒祁宫修成。郑国游吉为郑伯相礼到晋国去,也是为贺虒祁宫的修成。史赵看见游吉说:“这真是很相蒙蔽,这是一件可吊唁的事,而又去贺他。”游吉说:“为什么可吊唁呢?不只是我贺,天下全应当来贺。”
经 秋,蒐于红。
传 秋,大蒐于红1,自根牟至于商卫2,革车千乘。
今注
1 红:《方舆纪要》说:“泰安有红亭,即昭公八年大蒐于红是也。”
2 根牟、商、卫:根牟在山东省沂水县南。所谓商卫即鲁与宋卫接境之界。商即宋,王国维在《释商》篇中说得甚详细。
今译
秋天,在红这地方大阅兵,从根牟起一直到宋国同卫国的边境上,共列有战车一千辆。
经 大雩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鲁国行求雨的典礼。
经 陈人杀其大夫公子过。
经 冬,十月,壬午,楚师灭陈,执陈公子招,放之于越,杀陈孔奂。
经 葬陈哀公。
传 七月,甲戌,齐子尾卒,子旗欲治其室,丁丑,杀梁婴1。八月,庚戌,逐子成、子工、子车2,皆来奔。而立子良氏之宰。其臣曰:“孺子3长矣,而相吾室,欲兼我也。”授甲将攻之。陈桓子善于子尾,亦授甲将助之。或告子旗,子旗不信,则数人告。将往,又数人告于道,遂如陈氏,桓子将出矣,闻之而还,游服而逆之4,请命,对曰:“闻彊氏授甲将攻子,子闻诸?”曰:“弗闻。”“子盍亦授甲,无宇5请从。”子旗曰:“子胡然?彼孺子也。吾诲之,犹惧其不济,吾又宠秩之6,其若先人何?子盍谓之7。《周书》曰:‘惠不惠,茂不茂8。’康叔所以服弘大也。”桓子稽颡曰:“顷灵福子,吾犹有望。”遂和之如初9。陈公子招归罪于公子过而杀之。九月,楚公子弃疾帅师奉孙吴10围陈,宋戴恶11会之。冬,十一月,壬午,灭陈。舆嬖袁克杀马毁玉以葬,楚人将杀之,请寘之12,既又请私,私于幄,加绖于颡而逃。使穿封戌为陈公,曰:“城麇之役不谄。”侍饮酒于王,王曰:“城麇之役,女知寡人之及此,女其辟寡人乎?”对曰:“若知君之及此,臣必致死礼以息楚。”晋侯问于史赵曰:“陈其遂亡乎?”对曰:“未也。”公曰:“何故?”对曰:“陈颛顼之族也,岁在鹑火,是以卒灭,陈将如之。今在析木之津,犹将复由,且陈氏得政于齐,而后陈卒亡。自幕至于瞽瞍无违命,舜重之以明德,寘德于遂,遂世守之,及胡公不淫,故周赐之姓,使祀虞帝。臣闻盛德必百世祀,虞之世数未也,继守将在齐,其兆既存矣。”
今注
1 梁婴:子尾的家宰。
2 子成、子工、子车:皆齐大夫。子成同子工是齐顷公的儿子。子车是齐顷公的孙子。
3 孺子:指子良,子尾之子。
4 游服而逆之:换上游戏的衣服去迎接他。
5 无宇:是陈桓子的名字。
6 吾又宠秩之:我给他立宰来帮助他。
7 子盍谓之:你何不告诉他,叫他不要攻击我。
8 惠不惠,茂不茂:这是《周书·康诰》的一句话。意思说对于没有恩惠的加恩惠,对于不勤勉的劝他勤勉。
9 遂和之如初:调和栾氏同商氏两家。
10 孙吴:悼太子偃师的儿子惠公。
11 戴恶:宋大夫。
12 请寘之:不要管马同玉。
今译
七月甲戌,齐国的子尾死了。子旗想要并管子尾的家政,丁丑,杀掉子尾的家宰梁婴。八月庚戌,驱逐子成、子工、子车,全都逃奔到鲁国来。子旗为子良立了家宰。子良的家臣说:“子良已经长大了,你们想管着我们的家,就想兼并我们。”率领着军队将攻子旗。陈无宇素来跟子尾相善,也预备了军队去帮助他。有人去告诉子旗,子旗不相信,就有几人来告诉他。将往子良家去的时候,又碰见好几个人在路上告诉他,子旗就到陈家去了,陈无宇这时将要出来,听说子旗来了,就赶紧回来换了便服来迎接他。子旗问陈无宇到哪里去,他回答说:“听说子良要率领军队来攻打你,你听说过吗?”子旗说:“没有听说。”陈无宇说:“你应该赶紧率领军队,无宇也可以随从你。”子旗说:“你为什么如此?他是一个小孩。我教诲他,尚怕不能成功,所以又为他立家宰,我若去攻他,怎么对得起先人呢?你为什么不对他说,使他不要攻击我。《周书》说过:‘叫不惠的人,教给他恩惠,不能够勉励的使他勉励。’康叔因此能够行大政。”陈无宇叩头说:“希望齐顷公同齐灵公加福给你,也希望你加惠给我。”遂使两家和平如从前一样。陈国公子招把罪状全归到公子过身上,把他杀掉。九月,楚国公子弃疾率领军队侍奉着悼太子偃师的儿子孙吴去围了陈国,宋国大夫戴恶率军队会合他。冬十一月壬午,灭了陈国。陈侯喜欢的人袁克想着杀马毁玉石以葬陈哀公,楚人将要杀他,他就请把马同玉石搁到旁边。后来又请私尽君臣的恩礼,在帐篷里加绖在头上,然后逃走。派穿封戌做陈公,说:“城麇这件事你不巴结我。”他侍奉着灵王喝酒,楚王说:“城麇那件事,你要早知道我能做王,你是不是会躲避我呢?”回答说:“要知道你来日会做王,我一定要杀你,以安定楚国。”晋侯问史赵说:“陈就这样亡了吗?”回答说:“没有。”晋平公说:“为什么呢?”回答说:“陈国颛顼的族,颛顼是在鹑火那年灭了,陈也同他一样。现在在析木之津,又将重新兴起来。现在陈氏在齐国得掌政权,所以以后陈才亡国。由舜的先人幕起一直到舜的父亲瞽瞍,他们没有违了天命,后来舜加上明德,这个德行一直得到遂,遂辈辈地看守。到了胡公满不荒淫,所以周给他姓,叫他祭奉舜。我听说盛德的人,必定有百世的祭祀,虞还没有到这数目,接着兴起的人将在齐国,这个预兆已经存在了。”
昭公九年(即公元前五三三年)
经 九年春,叔弓会楚子于陈。
传 九年春,叔弓、宋华亥、郑游吉、卫赵黡会楚子于陈。
今译
九年春,叔弓、宋华亥、郑游吉、卫赵黡和楚王会于陈国。
经 许迁于夷。
传 二月,庚申,楚公子弃疾迁许于夷,实城父1,取州来淮北之田2以益之。伍举授许男田,然丹迁城父人于陈,以夷濮西田益之3,迁方城外人于许。
今注
1 实城父:今安徽省涡阳县西北有城父故城。
2 取州来淮北之田:《正义》说:“州来邑民,有田在淮北者,许国尽迁于夷,夷田少,故取以益之。”州来在今安徽省凤台县治。
3 以夷濮西田益之:《水经注》:“夏肥水,上承河水,东南迳城父县故城,《春秋》所谓夷田,在濮水西者也。”
今译
二月庚申,楚公子弃疾迁许到夷这地方,这就是城父,取州来淮北的田,以增加许的田地。伍举授许男的田地,然丹迁城父人到陈国去,把濮西的田地增加,迁方城外的人到许国去。
传 周甘人1与晋阎嘉争阎田,晋梁丙、张趯率阴戎伐颖2,王使詹桓伯3辞于晋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骀4、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5,吾东土也。巴、濮、楚、邓6,吾南土也。肃慎、燕亳7,吾北土也。吾何迩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废队是为,岂如弁髦而因以敝之。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御螭魅,故允姓之奸居于瓜州8,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以来,使偪我诸姬,入我郊甸,则戎焉取之。戎有中国,谁之咎也?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难乎?伯父图之。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源,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拔本塞源,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叔向谓宣子曰:“文之伯也,岂能改物9?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德,而暴蔑宗周,以宣示其侈,诸侯之贰,不亦宜乎?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宣子说,王有姻丧,使赵成如周吊,且致阎田与襚,反颍俘。王亦使宾滑10执甘大夫襄以说于晋,晋人礼而归之。
今注
1 甘人:就是周甘大夫襄。
2 颍:周邑,在今河南省登封县境。
3 詹桓伯:周大夫。
4 骀:《武功县志》:“古邰城,在今县南八里,后稷始封之国也。”
5 蒲姑、商奄:服虔曰:“蒲姑,齐也。商奄,鲁也。”《一统志》说:在今山东博兴县东北十五里。商奄江永说在今山东省曲阜县东二里。
6 巴、濮、楚、邓:巴在今重庆。濮在今湖北省石首县。楚初居丹阳。邓在今湖北省襄阳县东北。
7 肃慎:在今吉林省。
8 瓜州:在今甘肃敦煌。
9 岂能改物:尚能改正朔易服色吗?
10 宾滑:周大夫。
今译
周的甘人跟晋国的阎嘉争夺阎田,晋国的梁丙、张趯率阴戎去伐颍的地方,周王叫詹桓伯到晋国去责让说:“我自夏朝做后稷的官,魏、骀、芮、岐、毕是我的西土。到武王灭了商以后,蒲姑、商奄就是我的东方土地。巴、濮、楚、邓是我的南方土地。肃慎、燕亳是我的北方土地。我有什么近封的?文王、武王、成王、康王封建母弟是为周室的屏障,也是恐怕后代会废坠衰败,他们就可共谋救助。岂能如童子加冠成礼之后就将始冠丢弃。先王叫坏的人住到四面,以抵抗坏人,所以允姓的奸人住到瓜州,伯父惠公从秦国回来引诱戎人过来,使戎人逼迫我的各姬姓,一直到王室的近处,否则戎人怎能取得周地?戎占据中原,是谁的过错?后稷当初封殖天下,现在反而成了戎人畜牧之地,这真是我的难题。伯父还是细想想。我对于伯父等于衣服有帽子,木水有根源,人民有谋主。伯父你若毁掉帽子,弃掉根源,放弃谋主,那么戎狄眼中更没有我了。”叔向对韩起说:“文公称霸的时候,岂能改正朔易服色?侍奉天子更加恭敬。自文公以来,辈辈有衰微的德行,而毁掉天子,以宣示他的奢侈,诸侯有二心,不也应当吗?且王的文辞很有理,你还是要细想想。”韩起高兴了,因为周王有亲戚的丧事,就叫赵成到周去吊唁,并且还把阎的田地同葬衣,以及颍的俘虏退回去,周王也叫大夫宾滑逮起甘大夫襄以对晋国解释,晋国人礼遣他回来。
经 夏,四月,陈灾。
传 夏,四月,陈灾。郑裨灶曰:“五年,陈将复封,封五十二年而遂亡。”子产问其故,对曰:“陈水属也1,火水妃也,而楚所相也2,今火出而火陈,逐楚而建陈也,妃以五成,故曰五年。岁五及鹑火,而后陈卒亡,楚克有之,天之道也,故曰五十二年。”
今注
1 陈水属也:陈是颛顼的后人,所以说属于水。
2 而楚所相也:楚是祝融八姓,所以管理水。
今译
夏四月,陈国有火灾。郑国裨灶说:“五年以后,陈将又被封,五十二年就完全灭亡。”子产问他什么缘故,回答说:“陈是属于水,火是水的妃子,而楚国所管理的,现在心星出来,而陈国着火,这是驱逐楚国而重新建立陈国,妃是拿五来算,所以是五年。五次岁星到了鹑火,而后陈国就完全灭亡,楚国就完全占有它,这也是合于天的道理,所以说是五十二年。”
传 晋荀盈如齐逆女1,还,六月卒于戏阳2。殡于绛,未葬,晋侯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请佐公使尊,许之。而遂酌以饮工3,曰:“女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4,谓之疾日,君彻宴乐,学人舍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女弗闻而乐,是不聪也。”又饮外嬖嬖叔5曰:“女为君目,将司明也。服以旌礼6,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7,而女不见,是不明也。”亦自饮也,曰:“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实司味8,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说,彻酒。初,公欲废知氏而立其外嬖,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跞9佐下军以说焉。
今注
1 荀盈如齐逆女:他往齐国去迎接他的夫人。
2 戏阳:卫地,《一统志》说:“在今河南内黄县北”,另据《河南通志》说:“在安阳县东二十五里。”因为两县壤地相接近。
3 以饮工:工是乐师师旷,屠蒯使他饮酒。
4 辰在子卯:传说纣在甲子这天死,夏桀在乙卯这天死,所以俗以为凶日。
5 外嬖嬖叔:外邑的嬖大夫,按《礼记》以为李调。
6 服以旌礼:衣服以表示礼。
7 非其物也:晋国有卿丧,而晋君饮酒奏乐,所以说非其物。
8 臣实司味:膳夫当然是掌管和味的。
9 荀跞:是荀盈的儿子。
今译
晋国荀盈到齐国去迎接他的夫人,回来六月就死在戏阳这地方。后来在绛这地方出殡,还没有下葬。晋平公喝酒很乐,厨子头目屠蒯进去了,请求斟酒佐饮,晋平公答应他了。他就酌酒给师旷喝,并且说:“你是君的耳朵,将管理君的耳聪。日子在子卯这天,叫作坏的日子,君取消了宴乐,学人全离开功课,为的疾日的关系。现在君的卿佐等于股肱一样,股肱坏了,这是怎么样的痛苦,你不注意这件事,而反作乐,这是不聪明的。”又给晋平公的外嬖嬖叔饮酒说:“你是君的眼睛,等于管看事情。衣服是表示礼,礼为的办事,事全有他的物类,物类有它的容貌,现在君的容貌不合于他的物类,而你看不见,这是目不明。”又自己喝了杯酒说:“味道是行气的,气味是安定志向,志向是安定言语,言语以发出命令,我实在是管味道的,他们两人未尽到职责,而君不发令处分,这是我的罪过。”晋平公听说很高兴,撤除喝酒。最初,他想废掉知氏,而立他外嬖的臣,因为这缘故,就改变了。八月,叫荀跞为下卿佐,用来解释这件事。
经 秋,仲孙貜如齐。
传 孟僖子如齐殷聘1,礼也。
今注
1 殷聘:自襄公二十年叔老聘齐,至今已二十年。殷是盛大的意思。
今译
仲孙貜到齐国去,为的加以聘问,合于礼的。
经 冬,筑郎囿。
传 冬,筑郎囿1,书时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孙昭子曰:“《诗》曰:‘经始勿亟,庶民子来2。’焉用速成,其以勦民3也。无囿犹可,无民其可乎?”
今注
1 郎囿:在今山东省曲阜市近处,与郎台相近。
2 经始勿亟,庶民子来:《诗经·大雅·灵台》的一句,意思是说虽非急于完成,可是人民会自动来工作。
3 勦民:劳苦人民。
今译
冬天,修筑郎囿,这为的说是很合于时宜,季孙意如愿意它赶紧成功。叔孙婼说:“《诗经·大雅》说:‘开始不要很快,庶民全都来了。’何必赶紧成功,专为它劳苦人民。没有花园还可以,没有人民可以吗?”
昭公十年(即公元前五三二年)
经 十年,春,王正月。
传 十年,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1,郑裨灶言于子产曰:“七月戊子,晋君将死。今兹岁在颛顼之虚2,姜氏任氏实守其地,居其维首3,而有妖星焉,告邑姜也。邑姜,晋之妣也。天以七纪,戊子逢公以登4,星斯于是乎出,吾是以讥之。”
今注
1 有星出于婺女:杜预说星是“客星”在婺女星中出现。
2 今兹岁在颛顼之虚:现在岁星行经玄枵,玄枵也名为颛顼之虚。
3 居其维首:客星在玄枵的首。
4 戊子逢公以登:逢公是商代诸侯,葬在齐国地方。
今译
十年,春,王正月,有一个星在婺女星群中出现,郑国裨灶对子产说:“晋国君七月戊子这天将死。今年岁星在玄枵,这个地方是由姜氏同任氏看守的,在他的开首,就有妖星,这是通知邑姜,邑姜是晋国的始妣。天上分为七纪,戊子这天是逢公的死日,恰好星星也出来,我是用它占卜而知道晋君必死这件事。”
经 夏,齐栾施来奔。
传 齐惠栾高氏1皆嗜酒,信内多怨2,彊于陈鲍氏而恶之。夏,有告陈桓子曰:“子旗、子良将攻陈鲍。”亦告鲍氏。桓子授甲而如鲍氏,遭子良醉而骋3,遂见文子4,则亦授甲矣。使视二子5,则皆将饮酒6。桓子曰:“彼虽不信,闻我授甲,则必逐我。及其饮酒也,先伐诸。”陈鲍方睦,遂伐栾高氏。子良曰:“先得公,陈鲍焉往?”遂伐虎门7。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之外。四族8召之,无所往。其徒曰:“助陈鲍乎?”曰:“何善焉?”“助栾高乎?”曰:“庸愈乎?”“然则归乎?”曰:“君伐焉归?”公召之而后入。公卜使王黑以灵姑銔率9,吉,请断三尺焉而用之。五月,庚辰,战于稷10,栾高败,又败诸庄。国人追之,又败诸鹿门11,栾施高彊来奔。陈鲍分其室。晏子谓桓子必致诸公,让,德之主也,让之谓懿德12。凡有血气,皆有争心,故利不可强,思义为愈。义利之本也。蕴利生孽,姑使无蕴乎?可以滋长。桓子尽致诸公,而请老于莒。桓子召子山13,私具幄幕器用从者之衣屦,而反棘焉14。子商亦如之,而反其邑。子周亦如之,而与之夫于15。反子城、子公、公孙捷16而皆益其禄。凡公子公孙之无禄者,私分之邑,国之贫约孤寡者私与之粟。曰:“《诗》云:‘陈锡载周17。’能施也。桓公是以霸。”公与桓子莒之旁邑,辞。穆孟姬18为之请高唐,陈氏始大。
今注
1 齐惠栾高氏:按《世本》齐惠公有二子:子栾、子高,以后为栾氏高氏。
2 信内多怨:信妇人的话而外多怨望。
3 遭子良醉而骋:恰遇见子良醉,陈桓子遂乘马快走。
4 文子:就是鲍国。
5 二子:子旗、子良。
6 将饮酒:《校勘记》说:“石经、宋本、淳熙本、岳本、纂图本、监本、毛本从作将是也。”今照改从之。
7 遂伐虎门:虎门是公宫的门。
8 四族:就是栾氏、高氏、陈氏、鲍氏。
9 公卜使王黑以灵姑銔率:王黑是齐大夫,灵姑銔是公所用旗名为交龙形,音处。
10 稷:齐都城中祭后稷的地方,战国时有稷下,当离此不远。
11 鹿门:齐国都城城门名。
12 让谓之懿德:按:阮刊误作“谓懿德”,今据《四部丛刊》宋本增补。
13 子山:子商的儿子,为襄公三十一年所逐群公子中的一个。
14 而反棘焉:将他的封邑棘还给他,据《山东通志》说:“在临淄县西北境,有棘里亭。”
15 夫于:《山东通志》说:“今山东长山县南三十里,有夫于村。”
16 子城、子公、公孙捷:子城、子公,顷公的儿子;公孙捷,顷公的孙子。
17 陈锡载周:《诗经·大雅》的一句,意思是说文王能布大利于天下,并能行之周遍。
18 穆孟姬:景公的母亲。
今译
齐国栾氏高氏全都很喜欢喝酒,很听信女人的话,并且对外多怨恨,他比陈鲍两氏有势力而又恨他们。夏天,有人告诉陈无宇说:“子旗同子良将攻打陈鲍两氏。”也告诉鲍氏如此说。陈无宇领着军队到鲍氏去,碰见子良喝醉了,就赶紧走开,去见鲍国,哪知鲍国也已经预备军队了。叫人看子旗同子良,他们全将喝酒。陈无宇说:“他们所说的虽不可靠,但是听说我们预备军队,则必定要打我们,不如乘着他们饮酒的时候先打他们。”陈鲍这时方很和睦,就打栾高氏。子良说:“先得到齐景公,陈鲍将要往哪里去。”于是就攻打虎门。晏婴穿着朝服,立在虎门的外头。栾、高、陈、鲍四族来叫他,全都不去。他的属下说:“帮助陈鲍吗?”回答说:“有什么好处?”“帮助栾高吗?”说:“也差不多少。”“那么就回去吗?”说:“公在这儿打仗,到哪里去呢?”公叫他进去,就进宫了。齐景公占卜,派齐大夫王黑拿着灵姑銔的旗子打仗,很吉祥,请把他断了三尺再用。五月庚辰,在稷那地方打仗,栾高打败,又在大车道上打,他又打败。齐国人追逐他,又把他们打败在鹿门城门,于是子旗和子良逃奔到鲁国。陈鲍分了他的家产。晏婴告诉陈无宇,必定要交给齐景公,让是德行的主要,让就是懿德。凡有血气的都有争心,所以好处不可以强取,想到义更好。义是利的本源。盲目求利是有害的,不要唯利是求吧,求利会滋长灾害。陈无宇把他全交给景公,请归老到莒这地方去。陈无宇叫子山来,给他各种的器具,随从人的衣服,把原封邑棘这地方还给他。对子商也是如此办理,把原封邑还给他。对子周也如此,又给他夫于的地方。叫回子城、子公、公孙捷,全给他们增加俸禄。凡公子公孙没有俸禄的,陈无宇偷着给他田地,国里头穷苦的,就给他粟。陈无宇说:“《诗经·大雅》说:‘周文王把大利普遍施给天下。’就因为文王能施舍,齐桓公也就因能施舍称了霸主。”齐景公给陈无宇莒旁边的邑,他辞谢不受。景公的母亲替他要请高唐这地方,陈氏才开始发展。
经 秋,七月,季孙意如、叔弓、仲孙貜帅师伐莒。
传 秋,七月,平子伐莒,取郠1,献俘,始用人于亳社。臧武仲在齐闻之,曰:“周公其不飨鲁祭乎?周公飨义,鲁无义。《诗》曰:‘德音孔昭,视民不佻2。’佻之谓甚矣,而壹用之3,将谁福哉?”
今注
1 郠:莒邑,《汇纂》说:“在今山东沂水县东境。”
2 德音孔昭,视民不佻:这是《诗经·小雅》中的诗句,意思是说他的德行声誉很盛,必能厚爱人民。
3 而壹用之:将人民与畜生同类用。
今译
秋天七月,季孙意如伐莒,占据郠的地方,献俘囚,用人来祭亳社。臧孙纥在齐国听说:“周公要不飨鲁国祭祀了?周公是飨义,鲁国无义。《诗经·小雅》说:‘他的德行声誉很盛,看见人民没有不爱。’不爱就不成,而把人同畜生一起用,将谁给他福禄呢?”
经 戊子,晋侯彪卒。
经 九月,叔孙婼如晋。
经 葬晋平公。
传 戊子,晋平公卒。郑伯如晋,及河,晋人辞之,游吉遂如晋。九月,叔孙婼、齐国弱、宋华定、卫北宫喜、郑罕虎、许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如晋,葬平公也。郑子皮将以币行1。子产曰:“丧焉用币?用币必百两2,百两必千人,千人至,将不行,不行必尽用之3,几千人而国不亡?”子皮固请以行。既葬,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叔孙昭子曰:“非礼也。”弗听,叔向辞之曰:“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其以丧服见,是重受吊也,大夫将若之何?”皆无辞以见。子皮尽用其币,归谓子羽曰:“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则不足,《书》曰:‘欲败度,纵败礼4。’我之谓矣。夫子知度与礼矣,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也。”昭子至自晋,大夫皆见,高彊见而退。昭子语诸大夫曰:“为人子不可不慎也哉。昔庆封亡,子尾多受邑,而稍致诸君,君以为忠而甚宠之。将死,疾于公宫5,辇而归,君亲推之6。其子不能任,是以在此。忠为令德,其子弗能任,罪犹及之,难不慎也。丧夫人之力,弃德旷宗,以及其身,不亦害乎?《诗》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后7。’其是之谓乎。”
今注
1 郑子皮将以币行:见新君所用的贽币。
2 百两:载币必须用车百辆。
3 不行必尽用之:若不能见新君,势必将所带费用用完。
4 欲败度,纵败礼:这是《逸书》中的一句,意思是私欲使法度败坏,放纵使礼节败坏。
5 疾于公宫:子尾在齐景公宫中有了病。
6 君亲推之:阮刊本误作“吾亲推之”,今从《四部丛刊》本改正。
7 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这是《诗经·小雅》的一句诗,意思是不在我以前,也不在我以后。
今译
戊子这天,晋平公死了。郑伯到晋国去,到了河边,晋国人辞谢他。游吉就到晋国去了。九月,鲁国叔孙婼、齐国弱、宋华定、卫北宫喜、郑子皮、许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都到晋国去给晋平公行葬礼。郑国子皮将带着货币去。子产说:“丧事何必用币呢?用币必定有一百辆车,一百辆车必定一千个人,一千个人到了将不得行见新君之礼,势必将所带费用用完。假使有几次千人之行,国家哪能不亡呢?”子皮一定要求带着走。既而晋平公下葬以后,诸侯各大夫们,想着见新的君。叔孙婼说:“这不合于礼的。”大家全不听。晋国的叔向辞谢说:“你们的事现在全完了,又想见我新君,而我新君还在居丧期中,假设穿着礼服来见,现在丧礼还没有完;穿着丧服来见,等于再受吊唁。你们怎么办呢?”他们全没法回答。子皮用尽了他的货币,回到郑国告诉子羽说:“不是知道的难,实在是办的难。子产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够。《逸书》说:‘私欲败了法度,骄纵败了礼节。’我就是如此,子产知道度跟礼,我实在骄纵欲望,而不能克制自己。”叔孙婼从晋国回来,大夫们全来见。子良一见就走了。叔孙婼告诉大夫们说:“做人的儿子不可以不谨慎。从前庆封败亡了,子尾得的邑很多,慢慢还给齐景公,齐君以为他很忠心,很宠爱他。子尾将死时,是在公的宫中病了,把他用车推回去,齐景公亲自推他。而他的儿子不能担任,所以在鲁国。忠是令德,他的儿子不能担任,终于受罪,这是他不谨慎的缘故。丢掉他父亲的力量,丢掉德行,而毁掉宗,连到他自己身上,这不是有害吗?《诗经》说:‘不在我以前,也不在我以后。’就是指着这件事说的。”
经 十有二月,甲子,宋公成卒。
传 冬,十二月,宋平公卒。初,元公1恶寺人柳,欲杀之。及丧,柳炽炭于位,将至则去之。比葬,又有宠。
今注
1 元公:宋平公的太子佐。
今译
冬十二月,宋平公死了。最初他的儿子元公,不喜欢寺人柳,想把他杀掉。至发生了丧事,寺人柳在他的位子烧炭暖地,等到元公来时,就去掉炭。等到下葬以后,就有了宠爱。
昭公十一年(公元前五三一年)
经 十有一年,春,王二月,叔弓如宋。
经 葬宋平公。
传 十有一年,春,王二月,叔弓如宋,葬平公也。
今译
十一年春,王二月,叔弓到宋国去,为的是宋平公的葬礼。
经 夏,四月,丁巳,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楚公子弃疾帅师围蔡。
传 景王问于苌弘曰:“今兹诸侯,何实吉,何实凶?”对曰:“蔡凶,此蔡侯般弑其君之岁也,岁在豕韦,弗过此矣。楚将有之,然壅也1。岁及大梁,蔡复楚凶,天之道也。”楚子在申,召蔡灵侯,灵侯将往,蔡大夫曰:“王贪而无信,唯蔡于感2,今币重而言甘,诱我也,不如无往。”蔡侯不可。三月,丙申,楚子伏甲而飨蔡侯于申,醉而执之。夏,四月,丁巳,杀之,刑其士七十人。公子弃疾帅师围蔡。韩宣子问于叔向曰:“楚其克乎?”对曰:“克哉。蔡侯获罪于其君3,而不能其民,天将假手于楚以毙之,何故不克?然肸闻之,不信以幸,不可再也。楚王奉孙吴以讨于陈曰:‘将定而国。’陈人听命,而遂县之。今又诱蔡而杀其君,以围其国,虽幸而克,必受其咎,弗能久矣!桀克有缗以丧其国,纣克东夷而陨其身,楚小位下而亟暴于二王,能无咎乎?天之假助不善,非祚之也,厚其凶恶,而降之罚也。且譬之如天,其有五材而将用之,力尽而敝之,是以无拯,不可没振4。”
今注
1 壅也:这是壅积坏事。
2 唯蔡于感:感通憾。就是他常恨蔡国。
3 蔡侯获罪于其君:就是指蔡侯曾经弑自己的父亲而做君。
4 不可没振:不可以再振兴。
今译
周景王问周大夫苌弘说:“今年哪个诸侯是吉,哪个诸侯是凶。”他回答说:“蔡国凶,这就是蔡侯般杀他君那一年,那一年岁星在豕韦,不能再过这一年了。楚国将占据它,这是蔡侯累积坏事的后果。等到岁星到了大梁,蔡侯就将复国,那时楚国凶,这是天的道理。”楚灵王在申这地方,召见蔡灵侯,蔡灵侯想去,蔡大夫们说:“楚王贪心而没有信实,只是恨蔡国,现在他的布币很重而说的话很好听,这是引诱我,不如不要去。”蔡侯不听。三月丙申,楚王埋伏下军队,而飨宴蔡灵侯在申这地方,把他灌醉就逮捕起来。夏四月丁巳,把他杀了,同时杀了他的人七十个。派了公子弃疾去围了蔡国都城。韩起问叔向说:“楚国能够成功吗?”回答说:“一定成功。蔡灵侯杀他的父亲而自立,又不能施德于人民,上天想利用楚国来杀他,为什么不可以成功呢?但是我听说,用不信实幸而成功,可一而不可再。楚王奉孙吴去讨伐陈国说:‘我将安定你的国家。’陈人就听从他的命令,楚国就把他变成县。现在引诱蔡国,可是把他的君杀掉,又围了他的都城,虽然幸而成功,必受到他的祸难,不能够长久了!从前夏桀对有缗成功了,而丢掉他的国家,商纣对东夷成功了,而自己毁了他的身体。楚国较小,而位置较低下,但是他比桀、纣两个王全都坏,能够没有罪咎吗?上天有时帮助不善的人,这不是使他可以长久,是增加他的凶恶,然后下降惩罚。譬如上天一样,他有金、木、水、火、土五种材料,全可以用,等到力量尽的时候就毁了他,所以是没有救的,坏了以后,没有方法再重新振兴起来。”
经 五月,甲申,夫人归氏薨。
经 大蒐于比蒲。
传 五月,齐归薨1。大蒐于比蒲2,非礼也。
今注
1 齐归:是昭公的母亲。齐是谥号,归是姓。
2 比蒲:即鲁国东门外的蒲圃。
今译
五月昭公的母亲齐归死了。鲁国在比蒲这地方打猎,这也不是合礼的。
经 仲孙貜会邾子盟于祲祥。
传 孟僖子会邾庄公,盟于祲祥1脩好,礼也。泉丘2人有女,梦以其帷幕孟氏之庙,遂奔僖子,其僚从之。盟于清丘之社,曰:“有子无相弃也。”僖子使助薳氏之簉3。反自祲祥,宿于薳氏,生懿子及南宫敬叔于泉丘人4,其僚无子,使字敬叔。
今注
1 祲祥:在今山东省滋阳县境。
2 泉丘:在今山东省宁阳泗水间。
3 助薳氏之簉:帮助薳氏的副妾。副妾是第二等的妾。
4 生懿子及南宫敬叔于泉丘人:他与泉丘人生了孟懿子同南宫敬叔。杜预说似乎是双生。
今译
仲孙貜同邾庄公在祲祥这地方盟会修好,这是合于礼的。泉丘人有个女子,梦见用她的帷帐来罩到孟氏的庙上,她就奔去找孟孙貜,她的邻女跟她一同去,二女在清丘之社盟誓说:“有了儿子,谁也不能抛弃谁。”孟孙貜叫她们帮助他的副妾薳氏。从祲祥回来,就在薳氏那儿住着,泉丘女子生了孟懿子同南宫敬叔,她的邻女没有儿子,就叫她养着敬叔。
传 楚师在蔡,晋荀吴谓韩宣子曰:“不能救陈,又不能救蔡,物以无亲,晋之不能,亦可知也。已为盟主,而不恤亡国,将焉用之?”
今译
楚国军队在蔡国都城,晋国荀吴对韩起说:“不能够救陈,又不能救蔡,对各种人事,全不亲爱,晋国的无能力,也就可以知道,做盟主而不怜恤亡的国家,那有什么用处呢?”
经 秋,季孙意如,会晋韩起,齐国弱,宋华亥,卫北宫佗,郑罕虎,曹人、杞人于厥 。
传 秋,会于厥 1,谋救蔡也。郑子皮将行,子产曰:“行不远,不能救蔡也。蔡小而不顺,楚大而不德,天将弃蔡以壅楚,盈而罚之2,蔡必亡矣,且丧君而能守者鲜矣!三年,王其有咎乎?美恶周必复,王恶周矣3。”晋人使狐父4请蔡于楚,弗许。
今注
1 厥 :《大事表》说:“在今河南省新乡县境。”
2 盈而罚之:使楚的恶贯满盈再来惩罚他。
3 王恶周矣:王的罪恶已经到岁星一周。
4 狐父:晋大夫。
今译
秋天,在厥 会盟,这是打算救蔡国。郑国子皮将去,子产说:“到蔡国的路并不远,此去也不能救蔡国。蔡国小而不顺从,楚国大而没有道德。上天将丢掉蔡国,以增加楚国的坏事,楚国坏事满了,上天就降给他惩罚。蔡必定亡了,并且丢掉了君而能守着国家,这是很少的,三年以后楚王恐怕有灾殃,美同恶只能转一个圈,楚王的恶已经转一圈了。”晋国派他的大夫狐父请求释放蔡国,楚国不答应。
传 单子会韩宣子于戚,视下言徐,叔向曰:“单子其将死乎?朝有著定1,会有表,衣有襘,带有结。会朝之言必闻于表著之位,所以昭事序也。视不过结襘之中,所以道容貌也。言以命之,容貌以明之,失则有阙。今单子为王官伯而命事于会,视不登带,言不过步,貌不道容而言不昭矣。不道不共,不昭不从,无守气矣。”
今注
1 朝有著定:每上朝的时候,有一定的地位。
今译
周国的卿士单成公到戚这地方会见晋国的韩起,眼睛向下看而说话很慢。叔向就说:“单成公恐怕要死了。上朝的时候必有定次,开会时一定有表位,衣服上有领子,带子上有结,朝会说的话必定是表位的地方能听见,所以使人能够明白事理。看东西不过领子同衣带的中间,所以表示他的容貌。语言以表示命令,用容貌来说明,失掉就有阙失。现在单成公做周王的卿士,而来这里开会,眼睛不在带子以上,说的话使听见的人不能超过一步,貌不能说明他的样子,而言语不能使人听见。不道就不恭,不使人听见就不能服从,这已经没有守体的神气了。”
经 九月,己亥,葬我小君齐归。
传 九月,葬齐归,公不慼。晋士之送葬者归以语史赵。史赵曰:“必为鲁郊1。”侍者曰:“何故?”曰:“归姓也。不思亲,祖不归也。”叔向曰:“鲁公室其卑乎?君有大丧,国不废蒐,有三年之丧而无一日之慼,国不恤丧,不忌君也。君无慼容,不顾亲也。国不忌君,君不顾亲,能无卑乎?殆其失国。”
今注
1 必为鲁郊:必定在鲁国的郊外。
今译
九月,葬齐归,昭公不难过。晋国人来送葬的回去告诉史赵,史赵说:“昭公必定被赶出到郊野去。”旁边人问:“这什么缘故?”史赵说:“他是归姓之子,不想他的母亲,祖先不会来保佑。”叔向说:“鲁国的公室恐怕要卑下了?国君有大的丧事,而国家不废除在比蒲的大蒐,有三年的丧事,而没有一天的慼感,国家不怜恤丧事,这是不怕鲁君,国君没有悲慼的容貌,是不管他的母亲。国家不怕君,君不管他的母亲,能不卑下吗?恐怕要丢掉国家了。”
经 冬,十有一月,丁酉,楚师灭蔡,执蔡世子有以归用之。
传 冬,十一月,楚子灭蔡,用隐大子于冈山1,申无宇曰:“不祥,五牲不相为用,况用诸侯乎?王必悔之。”
今注
1 用隐大子于冈山:把蔡灵公的太子,在冈山来用作祭祀。冈山是地名,《方舆纪要》说:“今河南上蔡县东十五里有蔡冈,是为冈山。”隐太子是蔡侯庐的父亲。
今译
冬十一月,楚王把蔡国灭掉,用隐太子在冈山祭祀,申无宇说:“这不祥,牛、羊、鸡、犬、豕五牲不能互相使用,何况用诸侯呢?王将来必定后悔。”
传 十二月,单成公卒。
今译
十二月,单成公死了。
传 楚子城陈、蔡不羹1,使弃疾为蔡公。王问于申无宇曰:“弃疾在蔡何如?”对曰:“择子莫如父,择臣莫如君。郑庄公城栎2而寘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齐桓公城穀3而寘管仲焉,至于今赖之。臣闻五大不在边,五细不在庭,亲不在外,羁不在内。今弃疾在外,郑丹在内4,君其少戒。”王曰:“国有大城何如?”对曰:“郑京栎实杀曼伯,宋萧亳实杀子游5,齐渠丘实杀无知6,卫蒲戚实出献公7。若由是观之,则害于国。末大必折,尾大不掉8,君所知也。”
今注
1 不羹:《一统志》说:“东不羹在河南舞阳县西北,西不羹在襄城县东南二十里,俗呼尧城。”
2 栎:在今河南省禹县。
3 穀:齐邑,今山东省东阿县治。
4 郑丹在内:在襄公十九年,郑丹奔到楚国去。
5 宋萧亳实杀子游:在鲁庄公十二年时。
6 齐渠丘实杀无知:在鲁庄公九年。
7 卫蒲戚实出献公:蒲是宁殖的邑,戚是孙林父的邑。就把卫献公驱逐出去,在鲁襄公十四年。
8 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末端要是太大了必定折断,尾巴大了就没法周旋。
今译
楚子大修陈蔡两个不羹的城,派弃疾做蔡公。楚王就问申无宇说:“弃疾在蔡怎么样?”回答说:“选择儿子莫如父亲,选择臣莫如君。郑庄公修了栎这个城,而把子元搁在那里,就因此昭公不能立。齐桓公修穀这个城,而将管仲摆在那里,到现在全仰仗着他。我听说五种大臣不能在边疆上,五种小臣不能在朝廷里边,亲不能在外面,逃来的人不能在里面。现在弃疾在外面,郑丹在里面,你可以稍为戒备了。”王又说:“国家有大城怎么样?”回答说:“郑国的京栎两城,实在杀了曼伯,宋国的萧亳两城,实在杀了子游,齐国渠丘实在杀了无知,卫国蒲戚两城,实在使献公出奔。要由这里看起来,大城就有害于国家。树的末尾大必定断,鱼的尾大就没有方法转,这是君所知道的。”
昭公十有二年(公元前五三〇年)
经 十有二年,春,齐高偃帅师纳北燕伯于阳。
传 十二年,春,齐高偃纳北燕伯款于唐,因其众也1。
今注
1 因其众也:因为唐地众人希望他回来。
今译
十二年春天,齐国的高偃把北燕伯款送回到唐,这是因为唐地众人希望他回来。
经 三月,壬申,郑伯嘉卒。
传 三月,郑简公卒,将为葬除1,及游氏之庙,将毁焉。子大叔使其除徒执用以立,而无庸毁,曰:“子产过女,而问何故不毁。乃曰:‘不忍庙也。’诺,将毁矣。”既如是,子产乃使辟之。司墓之室有当道者2,毁之则朝而塴3,弗毁则日中而塴,子大叔请毁之曰:“无若诸侯之宾何?”子产曰:“诸侯之宾能来会吾丧,岂惮日中?无损于宾而民不害,何故不为?”遂弗毁,日中而葬。君子谓子产于是乎知礼,礼无毁人以自成也。
今注
1 将为葬除:为下葬开辟道路。
2 司墓之室有当道者:管墓地的人住的房子,有挡着道路的。
3 毁之则朝而塴:要毁了这个房子,早晨就可以下棺材。
今译
三月,郑简公死了,将为葬事而开辟道路,到了游氏的庙中,将把庙毁掉。游吉叫他们的人拿着毁庙用具站到那里,但是不要将庙毁掉,就告诉他们说:“子产要来了,问你们为什么不毁庙,就说:‘这是不忍毁这庙。’如果你们答应诺,那就要毁庙了。”既然这样回答,子产就叫他们避开这里。有一个管坟的房子,恰好挡着这个道路,要毁掉他,早晨就可以下棺材,要不毁就中午才能下棺材,游吉请求毁掉这个房屋,说:“不要使诸侯的客人因为这个缘故,而留得过久?”子产就说:“诸侯的客人可以来会同我们下葬,难道怕过了中午?既然对宾客没有损失,对人民没有害处,那为什么不做呢?”于是就没有毁,中午才下葬。君子说子产很知道礼,论礼是不要毁人以自己成全。
经 夏,宋公使华定来聘。
传 夏宋华定来聘,通嗣君也,享之,为赋《蓼萧》1,弗知又不答赋。昭子曰:“必亡。宴语之不怀,宠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将何以在?”
今注
1 《蓼萧》:这是《诗经·小雅》的一篇。
今译
夏天宋国华定来聘问,这是为的宋元公新即位的缘故。给他宴享,为他歌唱《蓼萧》这篇诗,华定不懂,又不能回答赋诗。叔孙婼说:“他必定逃亡,对于宴会语言也不想,对于优待他也不宣扬,令德也不知道,同享天禄也不接受,他怎么能够存在呢?”
传 齐侯、卫侯、郑伯、如晋,朝嗣君也。
今译
齐侯、卫侯、郑伯全到晋国,为朝晋昭公的缘故。
经 公如晋,至河乃复。
传 公如晋,至河乃复。取郠之役1,莒人愬于晋,晋有平公之丧,未之治也,故辞公,公子 2遂如晋。晋侯享诸侯,子产相郑伯,辞于享,请免丧而后听命。晋人许之,礼也。晋侯以齐侯晏,中行穆子相,投壶,晋侯先。穆子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中之。齐侯举矢曰:“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亦中之。伯瑕谓穆子曰:“子失辞,吾固师诸侯矣,壶何为焉,其以中隽也。齐君弱吾君,归弗来矣。”穆子曰:“吾军帅彊御,卒乘竞劝,今犹古也,齐将何事?”公孙傁3趋进曰:“日旰君勤,可以出矣。”以齐侯出。
今注
1 取郠之役:在鲁昭公十年。
2 公子 :鲁大夫。
3 公孙傁:齐大夫。
今译
鲁昭公也到晋国,到了河边上就回来了。因为占领郠这件事,莒国人到晋国指控鲁国,晋国恰好有平公的丧事,所以没法管这件事,就辞让昭公不要去,鲁大夫公子 就到晋国去。晋昭公享宴诸侯,子产给郑伯相礼,郑伯辞掉享宴,因为郑简公还没有下葬,请求免丧之后再听从晋国的命令,晋国人答应他,这是很合礼的。晋昭公宴齐侯,荀吴相礼,行投壶的礼节,晋侯先投壶,荀吴说:“有酒跟淮水一样,跟坻山那么多的肉,寡君要投壶中了,就做诸侯的师。”投壶果然中了。齐侯也举起投壶的箭说:“有酒跟渑水那么多,有肉如山陵,寡人投壶若中了,就跟你晋君代兴。”也投中了。伯瑕对荀吴说:“你说错话了,我已经做诸侯的老师了,壶有什么用,以为投中就奇怪吗?齐国君看不起我们君,回去就不再来。”荀吴说:“我的军队很强盛,将士全都很努力,现在同古代一样,齐国有什么办法呢?”齐大夫公孙傁跑进去说:“天色已晚,人君也劳累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就领着齐侯出去。
经 五月,葬郑简公,楚杀其大夫成熊。
传 楚子谓成虎若敖之余也,遂杀之,或谮成虎于楚子,成虎知之而不能行。书曰:楚杀其大夫虎,怀宠也1。
今注
1 怀宠:他因为怀念楚王的宠爱。
今译
楚子说成虎是若敖的余党,就把他杀掉了。有人对楚王说成虎的坏话,成虎已经知道,但是他不能走。《春秋》上写着楚子杀他大夫成虎,这是因为成虎怀念楚王的宠爱。
传 六月,葬郑简公。
今译
六月,葬郑简公。
经 秋,七月。
传 晋荀吴伪会齐师者,假道于鲜虞1,遂入昔阳2。秋,八月,壬午,灭肥3,以肥子绵皋归。
今注
1 鲜虞:友人陈槃先生说:“以昭十五年《左传》:‘晋荀吴帅师伐鲜虞。’《晋语》作:‘中行穆子帅师伐狄。’荀吴即中行穆子,彼云伐鲜虞,此云伐狄,是鲜虞狄类。”杜注似无误。又钱大昕《通鉴》注,引《姓谱》云:“武王封箕子于朝鲜,支子仲食釆于于,因以鲜于为氏。是鲜虞与鲜于,是一非二矣。初封为子姓国,其后晋灭子姓之鲜虞而封以姬姓,故曰先子姓,后姬姓耳。”(见《春秋大事表譔异》续编四)。
2 昔阳:程发轫先生说:“此年之昔阳当以今河北省晋县为最确。”
3 肥:《汇纂》说:“即今河北藁城县西南七里之肥累城是也。”
今译
晋荀吴假作会合齐国军队,在鲜虞借道,就攻入昔阳。秋天八月壬午,灭掉肥,逮着肥子绵皋回到晋国。
传 周原伯绞虐。其舆臣使曹逃1。冬,十月,壬申,朔,原舆人逐绞而立公子跪寻2,绞奔郊3。
今注
1 使曹逃:叫他们一起逃走。
2 跪寻:是绞的弟弟。
3 郊:周地。案《方舆纪要》说:“河南巩县西南五十八里,有 城。周 邑也。《左传·昭公二十三年》‘王师晋师围郊,郊 溃。’是年‘绞奔郊’应即此。”
今译
周国大夫原伯绞暴虐,他的众臣就使大伙一起逃走。冬天十月壬申朔,原国的众人驱逐了原伯绞,而立了他弟弟公子跪寻,绞就逃到郊这个地方去了。
传 甘简公1无子,立其弟过。过将去成景之族2。成景之族赂刘献公3。丙申,杀甘悼公4,而立成公之孙 。丁酉,杀献大子之傅庚皮之子过,杀瑕辛于市,及宫嬖绰、王孙没、刘州鸠、阴忌、老阳子5。
今注
1 甘简公:周卿士。
2 成景之族:甘成公同甘景公全是甘过的祖先。
3 刘献公:刘定公的儿子,也是周卿士。
4 甘悼公:即甘过。
5 瑕辛、宫嬖绰、王孙没、刘州鸠、阴忌、老阳子:六人都是周大夫,全是甘悼公的党羽。
今译
甘简公没有儿子,立了他的弟弟甘过。甘过想着去掉甘成公同甘景公的后人。甘成公同甘景公的后人就贿赂了刘献公。丙申,杀了甘过,而立了成公的孙子甘 。丁酉,杀献太子的师傅庚皮的儿子过,杀瑕辛在市上,同宫嬖绰、王孙没、刘州鸠、阴忌、老阳子六人。
经 冬,十月,公子 出奔齐。
传 季平子立而不礼于南蒯1,南蒯谓子仲2:“吾出季氏而归其室于公,子更其位,我以费为公臣。”子仲许之。南蒯语叔仲穆子3,且告之故。季悼子之卒也,叔孙昭子以再命为卿。及平子伐莒克之,更受三命。叔仲子欲构二家,谓平子曰:“三命踰父兄,非礼也。”平子曰:“然。”故使昭子4。昭子曰:“叔孙氏有家祸,杀適立庶,故婼也及此。若因祸以毙之,则闻命矣。若不废君命,则固有著矣5。”昭子朝而命吏曰:“婼将与季氏讼,书辞无颇。”季孙惧而归罪于叔仲子,故叔仲小、南蒯、公子 谋季氏, 告公。而遂从公如晋,南蒯惧不克,以费叛如齐。子仲还及卫,闻乱,逃介而先。及郊,闻费叛,遂奔齐。南蒯之将叛也,其乡人或知之,过之而叹,且言曰:“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而浅谋,迩身而远志,家臣而君图,有人矣哉!”南蒯枚筮之,遇坤 之比 ,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也。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彊内温,忠也。和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黄中之色也,裳下之饰也,元善之长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饰,事不善不得其极。外内倡和为忠,率事以信为共,供养三德为善,非此三者弗当。且夫《易》不可以占险,将何事也,且可饰乎?中美能黄,上美为元,下美则裳,参成6可筮,犹有阙也,筮虽吉未也。”将适费,饮乡人酒,乡人或歌之曰:“我有圃,生之杞乎?从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邻者耻乎?已乎已乎!非吾党之士乎?”平子欲使昭子逐叔仲小,小闻之不敢朝,昭子命吏谓小待政于朝,曰:“吾不为怨府。”
今注
1 南蒯:南遗的儿子,是季孙氏费邑的宰。
2 子仲:公子 。 音印。
3 叔仲穆子:叔仲带的儿子叔仲小。
4 昭子:叔孙婼。
5 则固有着矣:现在已经有了明白的位置。
6 参成:三种全完备。
今译
季孙意如立了以后,对南蒯不礼貌,南蒯对公子 说:“我把季氏赶出去,而把他的家财归到公家,你替代他的位置,我用费的地方,做公家的臣。”公子 答应了。南蒯又对叔仲小说这件事,并且告诉他的缘故,在季悼子死的时候,叔孙婼以再命令做卿。等到季孙意如伐了莒以后,打胜了仗,他更受到三命。叔仲小想着使季孙同叔孙两家不和,就对季孙意如说:“三命超过父兄,这是不合礼的。”季孙意如说:“很对。”所以想使叔孙婼自己贬黜。叔孙婼就说:“叔孙氏有家祸,杀嫡而立了庶子,所以我就达到这个地位。要是因为乱事而把我杀掉,那只好听从命令。要不废君的命令,则已经有明白的地位。”叔孙婼上朝对吏说:“婼要跟季氏打官司,你们写的不要有偏向。”季孙害怕了,就把说的话归罪给叔仲小,所以叔仲小、南蒯、公子 谋推翻季氏,公子 告诉昭公,就同昭公到晋国去,南蒯怕不能成功,把费的地方反叛了到齐国去。公子 回来到了卫国,听说乱了就逃走,派他的副使先回国,到了城外,听说费已经反叛,就逃到齐国去。南蒯将反叛的时候,他的乡人有的知道,过他的门口就叹息,并且说:“忧愁啊!愁啊!忧啊!深的思想,而浅的计谋,身近而志向很远,家臣而图谋君国的事,现在真有这个人啊!”南蒯占卜是何吉凶,遇见坤卦变到比卦,说:“黄裳元吉。”他以为这是很大的吉兆。就给子服惠伯看,说:“就想办事情,怎么样?”子服惠伯说:“我曾研究这个卦,如果忠信的事情就可以成功,要不然必定失败。外边强盛而内里温和,这是忠。和平以循贞正,这是信。所以说:‘黄裳元吉。’黄是中的颜色,裳是下边的装饰,元是善的长处。中要不忠实就不得到它的黄颜色,下边不恭敬就不得到它的装饰,事情不合礼就不得到它的极端。外内全都相和叫作忠,行事用信实叫作共,供养正直、刚克、柔克三德叫作善,不是这三件事,不能用这个卦。并且这个易卦不可以占险的事情,这是什么事情呢,还可以装饰吗?中美能黄,上美能元,下美则变成裳,这三件事能够完备,就可以占卦,现在尚有一点阙的地方,占卦虽然好,但是还没有成功。”南蒯想到费去,饮他的乡下人的酒,乡人有的唱歌说:“我的圃中生有杞,从我的人是你,去我的人就变成鄙陋,背他的亲戚是羞耻,你要不改,就不是我们党里的人。”季孙意如想着使叔孙婼驱逐叔仲小,叔仲小听说了不敢上朝,叔孙婼命吏叫小到朝上等待,并且说:“我不要怨望聚集在我身上。”
经 楚子伐徐。
传 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颍尾1,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2帅师围徐,以惧吴,楚子次于乾谿3,以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复陶4、翠被5、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6从。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7与吕级8、王孙牟9、燮父10、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11,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12,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周不爱鼎,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13专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 柲,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王出,吾刃将斩矣。”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谿?”
今注
1 颍尾:在今安徽正阳关北,为寿县、凤台、颍上三县接界处。
2 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五人都是楚大夫。
3 乾谿:在今安徽亳县东南七十里。
4 秦复陶:秦国所送羽毛做的衣服。
5 翠被:拿翠羽装饰的被。
6 仆析父:楚大夫。
7 熊绎:楚国始封的君。
8 吕级:齐太公的儿子丁公。
9 王孙牟:卫康叔的儿子康伯。
10 燮父:晋国唐叔的儿子。
11 荆山:在今湖北省南漳县西。
12 昆吾:江永说先建国在濮阳。
13 四国者:陈蔡二个不羹。
今译
楚王冬天在州来地方打猎,兵马宿于颍尾地方,顺便差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领军队去围徐国,借此恐吓吴国。楚王自己驻扎在乾谿,做五大夫的后援。那时正当下雪,王戴了皮帽子,着了秦国送的羽衣,肩上再披了翠羽的霞帔,着了豹皮做的鞋子,执了马鞭走出来,仆析父跟在后面。刚巧右尹子革将夜来见,王就见他,去掉皮帽翠被披,丢掉鞭子,和他讲谈说:“从前我先王熊绎,和吕级、王孙牟、燮父、禽父一同侍奉周康王,后来四国都分着珍宝器皿,我国独没有。如今我差人到周朝去,要他的九鼎来做我的份儿,王肯给我吗?”子革答说:“给君王的呢!从前我们先王熊绎僻处在荆山地方,坐了柴车,着了破衣服,开辟那草莽,跋涉这山川,去服侍天子。只贡些桃弧棘矢给王抵抗那不祥的事。齐是王的母舅,晋和鲁卫是王的母弟,楚国所以没有份儿,他们是都有的。如今周朝和那四国,都来服侍你君王了,专听你君王的命令呢,难道还敢爱九鼎吗?”灵王说:“从前我皇祖伯父叫昆吾,本是居在许地的,如今郑人贪靠那许田的出产,不肯给我,我如果去要求,他肯给我的吗?”子革答说:“给君王的呢!周朝尚且不敢爱那九鼎,郑国敢爱那田吗?”灵王说:“从前诸侯都远离我,却怕着晋国,如今我筑城在陈蔡不羹,兵车都有一千乘,就是你也有功劳的,诸侯能怕我吗?”子革答说:“怕你君王的呢!单是这陈、蔡、两不羹四个国,已经够怕的了;再加上个楚国,哪敢不怕你君王呢?”说到这里就有个工官叫路的,进来请问楚王说:“君王差我破了圭上的玉装饰斧柄,敢问要怎么做法?”王便进去看。析父就对子革说:“你是楚国有声望的人,如今和王讲话,好像应声响,一味依着,国家要怎么办呢?”子革说:“磨快了我的刀口等待着王出来,我刀口便要斩下去了!”灵王出来,便再讲话;刚巧左史名倚相的在庭中走过,王说:“这倒是个好的史官,你要好好看待他的!他能读得《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些古书呢!”子革答说:“曾经有一事问他过的,从前周穆王要畅快他的心愿,周行天下,要想处处都有他的车马辙迹。祭公谋父便作《祈招》一篇的诗,阻住王这心念,穆王因此才得善终于祗宫中。臣问他诗中怎样说,他却不知道。如果再问他远些的事,他哪里能知道呢?”王说:“你能知道吗?”子革答说:“能够的。他的诗中说:‘祈父掌管了甲兵,很能安和不迫,并能昭明周王的德音,使人民想念周王的法式器局,如金玉的坚重。又使周王用民力有个分寸,并没有过求醉饱的心念。’”灵王听了这话,就对子革作一个揖,走了进去,吃也不吃,困也不困的,接连有好几天,但终究不能克制自己,所以后来仍遭了难。仲尼说:“从前书上有记过的:‘能克制自己,归到礼法上去,方是仁人。’这句话真正好啊!楚王如果能够这般,哪里还要受辱在乾谿那里呢?”
经 晋伐鲜虞。
传 晋伐鲜虞,因肥之役也。
今译
晋国讨伐鲜虞,是因为肥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