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公二
襄公十年(公元前五六三年)
经 十年春,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世子光,会吴于柤。
传 十年春,会于柤1,会吴子寿梦2也。三月癸丑,齐高厚相大子光,以先会诸侯于钟离3,不敬。士庄子曰:“高子相大子以会诸侯,将社稷是卫,而皆不敬4,弃社稷也,其将不免乎5?”夏四月戊午,会于柤。
今注
1 柤:宋地,在今江苏省邳县西北九十里。
2 寿梦:是吴国王。因为在吴国有时候将名字缓念,就叫作“寿梦”,急着念就变成“乘”。
3 钟离:楚地,在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四里。
4 皆不敬:高厚同太子光全都不恭敬。
5 将不免乎:他们将不免于灾难。
今译
十年春天,在柤这地方开会,这是为的会见吴王寿梦。三月癸丑这天,齐国高厚为太子光相礼,在钟离这地方,先会见诸侯,不恭敬。晋国的士庄子就说:“高厚为齐太子相礼以会见诸侯,这是为的保护齐国的社稷,而高厚和太子光全不恭敬,这是放弃他们的社稷了,恐怕他们将不免于遭受祸难。”夏四月戊午,在柤再会盟。
经 夏,五月甲午,遂灭偪阳。
传 晋荀偃、士匄请伐偪阳,而封宋向戌焉1,荀䓨曰:“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固请,丙寅围之,弗克。孟氏之臣秦堇父辇重如役2,偪阳人启门,诸侯之士门焉3,县门发4,郰人纥抉之以出门者5。狄虒弥6,建大车之轮,而蒙之以甲,以为橹7,左执之,右拔戟以成一队。孟献子曰:“《诗》8所谓有力如虎者也。”主人县布,堇父登之,及堞而绝之,队,则又县之,苏,而复上者三9,主人辞焉,乃退,带其断以徇于军三日10。诸侯之师久于偪阳,荀偃、士匄请于荀䓨曰:“水潦将降,惧不能归,请班师。”知伯怒11,投之以机,出于其间12,曰:“女成二事,而后告余,余恐乱命以不女违。女既勤君而兴诸侯,牵帅老夫以至于此,既无武守,而又欲易余罪曰:‘是实班师,不然克矣13。’余羸老也,可重任乎14?七日不克,必尔乎取之15。”五月庚寅,荀偃、士匄帅卒攻偪阳,亲受矢石16,甲午灭之。书曰遂灭偪阳17,言自会也18。以与向戌,向戌辞,曰:“君若犹辱镇抚宋国,而以偪阳光启寡君,群臣安矣,其何贶如之19?若专赐臣,是臣兴诸侯以自封也,其何罪大焉?敢以死请。”乃予宋公。
今注
1 封宋向戌焉:拿偪阳来封宋国向戌。
2 孟氏之臣秦堇父辇重如役:这是孟献子的家臣名叫秦菫父步行推着车子,载有重器物到阵前。
3 士门焉:军队全去攻打城门。
4 县门发:在城门里头,有一个拿机器操控的门,有时可以上升,有时可以下降。
5 郰人纥抉之以出门者:鲁国郰邑的大夫。郰邑在今山东省曲阜县东十里,有西邹集。他把县门用力举起,使攻打的人可以出来。
6 狄虒弥:是鲁国人。
7 以为橹:做一个大楯。
8 诗:是《诗经·邶风》。
9 苏,而复上者三:晕过去又醒来,再爬上城三次。
10 带其断以徇于军三日:带着断的布去给军队看三天。
11 知伯怒:荀 生气了。
12 出于其间:在荀 同士匄的中间飞出去。
13 是实班师,不然克矣:说是荀偃想着班师回去,要不然我们就可以把偪阳城攻克了。
14 余羸老也,可重任乎:我已经很老了,能敢担任这种重大的责任吗?
15 必尔乎取之:必定把你们杀掉。
16 亲受矢石:亲自不躲避箭同石块。
17 偪阳:妘姓国,《山东通志》说:“在今山东峄县西南五十里,有偪阳故城。”
18 言自会也:从开会中就决定灭了偪阳。
19 其何贶如之:还有什么赏赐比这再好的呢?
今译
晋大夫荀偃、士匄请求去伐偪阳,说是要把那地方作为宋国向戌的封邑。荀 说:“偪阳城池虽小,却很坚固,打胜了,算不得威武,打不胜,反倒被人家嘲笑!”他们俩却再三要求,便只得应许了他。四月九日那天,便围住偪阳,果然攻打不破。鲁国孟氏的家臣,有个叫秦堇父的拉了很重的车子到兵中来。偪阳人故意开着城门骗他们,诸侯的士卒看见城门开了,便赶紧攻进去,哪知到了门里,守城的闸板门忽然放下来,攻城的兵士,有关在里面的。郰地方人叫叔梁纥,便两手撑起那闸板,放出门内的人来;又有个狄虒弥竖起大车的轮盘,外面包了铁甲,当作大盾牌用,左手搦着,右手又拔了一枝戟,独自领兵当成一队。孟献子说:“这真是《诗经》上说的‘有力像老虎’的了!”偪阳守城人又荡着一匹布在城外,秦堇父便拉着那匹布爬上城去,等到快要到女墙的时候,偪阳人却忽然剪断那布,堇父便掉了下去;偪阳人又荡布在城外。堇父醒了过来故意再爬上去,总共爬了三次。偪阳人便不敢再让他上去,不再挂布。他于是退了回来,带着那断布,走在兵中给人们看,共走了三天。诸侯的军队,长久围在偪阳那里。荀偃、士匄便请求荀 说:“快要落黄梅雨了!怕不得回去,请下令退兵吧!”知伯便大发雷霆,用弩机砸他们两人,弩机从两人中间飞了出来,口中大骂:“你们完成伐偪阳、封向戌二事,再来和我讲话!我怕乱了君命,才不反对你们的建议,你们既会在君主那里献勤,又发动了诸侯的兵,带累老夫到这地步!你们既然没有能力进攻,却又想归罪于我,回去说:‘这都是他要退兵啦!不然,早已破城了。’但你们须知我现在已是不中用的老头儿了,哪里还担当得起这种重责呢?倘再过了七天攻不破城池,我定要你们的命!”五月初四那天,荀偃、士匄带兵去攻打偪阳,不躲避矢石,奋勇向前,甲午这天攻下了偪阳。《春秋》上记载:“遂灭偪阳。”说的是因会盟而被灭的。后来便把偪阳送给向戌,向戌推辞说:“君王如果还肯照应我宋国,而用这偪阳扩大我寡君的疆土,下臣们就安心了!还有什么赏赐能比这更好的?如果专门赐给我,这是我兴了诸侯的兵,专为自己要封地去了,还有什么罪过比这更大的呢?就是死,也不敢要的。”便把偪阳送给宋公。
经 公至自会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襄公开会回来。
传 宋公享晋侯于楚丘,请以《桑林》1,荀䓨辞。荀偃、士匄曰:“诸侯宋鲁于是观礼2,鲁有禘乐,宾祭用之,宋以《桑林》享君,不亦可乎?”舞师题以旌夏3,晋侯惧而退入于房,去旌,卒享而还。及著雍,疾4,卜桑林见5,荀偃、士匄欲奔请祷焉6,荀䓨不可,曰:“我辞礼矣,彼则以之7。犹有鬼神,于彼加之8。”晋侯有间9,以偪阳子归献于武宫,谓之夷俘。偪阳,妘姓也,使周内史选其族嗣纳诸霍人10,礼也。师归,孟献子以秦堇父为右,生秦丕兹,事仲尼。
今注
1 《桑林》:是因为成阳曾在这地方祈求过雨,所以称桑林,后来宋国都城也有桑林,并且有一种音乐也叫作《桑林》。
2 诸侯宋鲁于是观礼:对诸侯,只有宋国同鲁国他们的礼乐可以观看。
3 舞师题以旌夏:舞师是奏乐的指挥,拿旌夏大旗来表示奏乐的次序。
4 及著雍,疾:到了著雍这地方,晋悼公病了。著雍是晋地,《释地》说:“在今河南省沁阳县东。”
5 卜桑林见:占卜以后发现有桑林的现象。
6 欲奔请祷焉:他们想着回到宋国去祷告。
7 彼则以之:是宋国强用之。
8 于彼加之:就对宋国加罪。
9 晋侯有间:晋侯渐渐好了。
10 霍人:是晋邑,在今山西省繁峙县东南。
今译
宋公于是设享礼在楚丘招待晋侯,请奏《桑林》的乐曲,荀 推辞不敢当。荀偃、士匄就说:“诸侯中间,只有宋鲁二国都是用着天子的礼乐,可以看得的,鲁国有三年大祭的乐,待宾客时候可以应用的;宋国便把《桑林》宴享我们国君,不也是可以的吗?”乐师手举旌夏之旗率领乐队进来,晋侯害怕而退进换衣的房中去。宋公命乐师撤去大旗,晋侯方才再出来,完了享礼回去。到了著雍地方,晋侯生起病来,吩咐太史占卜一下,说是《桑林》作怪呢。荀偃、士匄要赶回宋国去祈祷,荀 不许,说:“我起先已经推辞过了,是他们宋国一定要用这礼。如果真有鬼神,自然应该让他们受去。”后来晋侯的病果然好了,便带了偪阳子回国,把他献俘在武宫中,叫他夷俘。偪阳是姓妘的,便派周的内史拣选他族中的子孙,叫他住到霍人那里去。这是合于礼的。鲁军回国,仲孙蔑便派秦菫父做车右。后来生一个儿子,名叫秦丕兹,拜仲尼为师。
经 楚公子贞、郑公孙辄帅师伐宋。
传 六月,楚子囊、郑子耳伐宋,师于訾毋1,庚午围宋,门于桐门2。
今注
1 訾毋:宋地,在今河南省鹿邑县境内。
2 桐门:宋都城门。《纪要》说:“宋城的北门叫桐门。”
今译
六月,楚公子贞同郑子耳伐宋国,军队在訾毋这地方驻扎,庚午这天就围了宋国都城,攻打桐门。
经 晋师伐秦。
传 晋荀䓨伐秦,报其侵也1。
今注
1 报其侵也:秦侵略晋国在鲁襄公九年。
今译
晋国荀 伐秦国,报复它的侵略。
传 卫侯救宋,师于襄牛1。郑子展曰:“必伐卫,不然,是不与楚也。得罪于晋,又得罪于楚,国将若之何?”子驷曰:“国病矣2。”子展曰:“得罪于二大国必亡,病不犹愈于亡乎?”诸大夫皆以为然,故郑皇耳3帅师侵卫,楚令也4。孙文子卜追之,献兆于定姜。姜氏问繇5,曰:“兆如山陵,有夫出征,而丧其雄。”姜氏曰:“征者丧雄,御寇之利也6,大夫图之。”卫人追之,孙蒯7获郑皇耳于犬丘8。
今注
1 襄牛:江永以为就是卫国的襄丘。在今山东省蒲县东南。
2 国病矣:国家因为屡次打仗,很疲倦了。
3 皇耳:是郑大夫皇成子。
4 楚令也:服从楚国的命令。
5 繇:卜兆的文辞。
6 御寇之利也:这是抵抗敌人的利益。
7 孙蒯:是孙林父的儿子。
8 犬丘:卫地,在今山东省菏泽县北三十里。
今译
卫侯救援宋国,军队驻扎在襄牛,郑大夫子展说:“必定讨伐卫国,不然就是不跟楚国合作了。得罪了晋国,又得罪了楚国,国家怎么办呢?”郑国另一位大夫子驷就说:“郑国因为屡次出兵,已经很疲倦了。”子展就说:“得罪了两个大国,郑国必定要灭亡,困乏,不比死亡较好吗?”各位大夫全都以为这话对,所以郑国的皇耳率领着军队,去侵略卫国,这是服从楚国命令。孙林父就占卜能不能追逐郑国的军队,把所得的卜辞献给卫夫人定姜。定姜问卜辞怎么说,回答说:“卜辞说卜兆如同山陵,有一个男子出征,丧失他的英雄。”定姜就说:“来侵犯的人丢掉英雄,这是有利于抵抗敌人的,大夫考虑一下。”卫国人就追逐郑国的军队,孙林父的儿子孙蒯在犬丘这地方,捕获郑国的皇耳。
传 秋七月,楚子囊、郑子耳伐我西鄙,还围萧1,八月丙寅,克之。九月,子耳侵宋北鄙。孟献子曰:“郑其有灾乎,师竞已甚。周犹不堪竞,况郑乎?有灾,其执政之三士乎2?”
今注
1 萧:宋邑,在今安徽省萧县北十里。
2 其执政之三士乎:这恐怕就是掌郑国政权的三个人的过错,三士指子驷、子国、子耳。
今译
秋七月,楚公子贞、郑国子耳侵犯鲁国的西部边境,在回去的时候,把宋国的萧邑包围了。八月丙寅,攻克萧邑。九月,子耳又侵略宋国北部边境。鲁国的仲孙蔑说:“郑国恐怕要遇到灾难了。军队争战得过甚,周王尚且不堪经常用兵,何况郑国呢?郑国有灾难,恐怕过错在执掌政权的三位身上。”
经 秋,莒人伐我东鄙。
传 莒人间诸侯之有事也1,故伐我东鄙。
今注
1 间侯诸之有事也:乘着诸侯讨伐郑国的时候。
今译
莒人趁着诸侯讨伐郑国的时候,就侵略鲁国的东部边境。
经 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齐世子光、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郑。
传 诸侯伐郑,齐崔杼使大子光先至于师,故长于滕。己酉归于牛首1。
今注
1 牛首:郑地,在今河南省陈留县西南十一里。
今译
诸侯去讨伐郑国,齐国的崔杼叫齐太子光先到军队去,所以《春秋》上将他排在滕国的前面。己酉这天,军队在牛首这地方会合。
经 冬,盗杀郑公子 、公子发、公孙辄。
传 初,子驷与尉止有争,将御诸侯之师而黜其车1。尉止获,又与之争2,子驷抑尉止曰:“尔车非礼也。”遂弗使献3。初,子驷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皆丧田焉。故五族聚群不逞之人因公子之徒以作乱4。于是子驷当国,子国为司马,子耳为司空,子孔为司徒。冬十月戊辰,尉止、司臣、侯晋、堵女父、子师仆帅贼以入,晨攻执政于西宫之朝5,杀子驷、子国、子耳,劫郑伯以如北宫,子孔知之故不死。书曰盗,言无大夫焉6。子西7闻盗,不儆而出8,尸而追盗9,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丧。子产10闻盗,为门者11,庀群司12,闭府库,慎闭藏,完守备,成列而后出13,兵车十七乘,尸而攻盗于北宫,子蟜帅国人助之,杀尉止、子师仆,盗众尽死,侯晋奔晋,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齐奔宋。子孔当国14,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15,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诛之16,子产止之,请为之焚书17。子孔不可,曰:“为书以定国,众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18?”子产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不如焚书以安众,子得所欲19,众亦得安,不亦可乎?专欲无成,犯众兴祸,子必从之。”乃焚书于仓门之外20,众而后定。
今注
1 黜其车:减少他的车辆。
2 尉止获,又与之争:尉止得到囚俘,子驷又跟他争。
3 遂弗使献:就不许他献俘虏。
4 因公子之徒以作乱:因为鲁襄公八年,子驷所杀的公子熙的党羽。
5 西宫之朝:西宫是郑君上朝的地方,在今河南省新郑县西北。
6 无大夫焉:意思说全都是士,不是大夫。
7 子西:公孙夏,指的是子驷的儿子。
8 不儆而出:不警戒就出去。
9 尸而追盗:他到他父亲那儿看尸首,然后再追强盗。
10 子产:公孙侨是子国的儿子。
11 为门者:布置看门的人。
12 庀群司:把各官员全安排好。
13 成列而后出:摆成战列,而后再出去。
14 子孔当国:子孔替子驷管理郑国政权。
15 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做盟书各按着次序以管理政权。
16 将诛之:子孔想要诛杀不听他的话的人。
17 焚书:把盟书烧掉。
18 国不亦难乎:国家就难治理了。
19 子得所欲:你也得到政权。
20 焚书于仓门之外:按:《纪要》所说,郑都城的城门共有八门,而并没有仓门,可见仓门大约是郑国公宫的外门。在那里焚书,为的是大家全都看见。
今译
当初,郑国的子驷跟尉止有争执,将抵抗诸侯在牛首的军队时,把尉止的兵车减少。尉止俘虏了敌人,子驷又与他争抢功劳。子驷对尉止说:“你的车过于华丽,不合于礼节。”就不让他献所捕获的敌人。更早的时候,子驷管田洫的事,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各族,都丢失了田地。所以这五个族聚集了很多不满意的人,利用以前子驷所杀害的公子熙的党羽发动叛乱。这时,子驷掌着郑国的政权,子国做司马,子耳做司空,子孔做司徒。冬天十月戊辰,尉止、司臣、侯晋、堵女父、子师仆率领贼人进入,早晨就攻执政官在西宫上朝的地方,杀了子驷、子国、子耳,劫了郑国君到北宫去,因为子孔先就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死。《春秋》记载的是盗,意思是说参与叛乱的全是士,没有大夫的官。子驷的儿子子西听说有叛乱,不设警戒就出来了,收了他父亲子驷的尸骨,然后才追。叛乱分子逃到北宫去了。子西回来,召集军队,但是下级的官吏同子驷的妾,全都逃走了,器物全都丧失。子国的儿子子产听说有叛乱发生,他就先派人守他的宅门,配齐了各级官吏,把府库全都封闭,把所有的物件全都慎重地把守,预备好了看守的人,摆成了阵势,然后出去,共有兵车十七辆,先收了父亲的尸首,然后到北宫去攻击叛乱分子。子耳的儿子子蟜,率领着贵族帮助他,杀了尉止、子师仆,叛乱分子全都死了。侯晋逃到晋国去,堵女父、司臣、尉止的儿子尉翩、司臣的儿子司齐逃到宋国去了。于是子孔掌郑国政权,制作盟书,规定官员各守其位,听取执政的法令。大夫、官员们、卿的嫡子不顺从子孔,子孔就想把他们杀掉,子产就拦住他,请求把盟书烧掉。子孔不肯就说:“制作盟书以安定国家,众人不高兴就烧掉它,这就是众人来当政了,治理国家不是很难吗?”子产说:“众人的怒气很难触犯,专权的欲望也就难成功,合两种难事以安定国家,这是危险的办法。我想不如焚了盟书以安定众人的心。你得到所希望的掌政权,众人的心也得安宁,这不也是可以的吗?一个人的欲望没有方法成功,侵犯了众人,必定兴起祸患,你必须听从我的办法。”于是,就在仓门的外面,把盟书烧掉,众人看见,然后心就安定了。
经 戍郑虎牢。
传 诸侯之师城虎牢而戍之,晋师城梧及制1,士鲂、魏绛戍之。书曰戍郑虎牢,非郑地也,言将归2焉。郑及晋平。
今注
1 城梧及制:梧同制全是郑国的旧地方,《汇纂》说:“按:今河南省荥阳县南有梧通涧,大概就是梧这地方。”制在今河南省汜水县东十里,现在叫上街镇。
2 言将归:意思是说将来还给郑国。
今译
诸侯的军队,把虎牢这城修好,加以戍守。晋国军队也把梧同制两城修好,晋国的士鲂同魏绛来戍守它。《春秋》记载,戍守郑国的虎牢,这不是郑国的地方。这样的说法,是表示将归还给郑国。郑国于是与晋国和平了。
经 楚公子贞帅师救郑。
传 楚子囊救郑。十一月,诸侯之师还郑,而南至于阳陵1,楚师不退。知武子2欲退曰:“今我逃楚,楚必骄,骄则可与战矣。”栾黡曰:“逃楚,晋之耻也,合诸侯以益耻,不如死,我将独进。”师遂进,己亥,与楚师夹颍而军3。子蟜曰:“诸侯既有成行4,必不战矣。从之将退,不从亦退,退5,楚必围我,犹将退也。不如从楚,亦以退之。”宵6涉颍与楚人盟。栾黡欲伐郑师,荀䓨不可,曰:“我实不能御楚,又不能庀郑,郑何罪?不如致怨焉7,而还。今伐其师,楚必救之。战而不克,为诸侯笑,克不可命,不如还也。”丁未,诸侯之师还,侵郑北鄙而归8。楚人亦还。
今注
1 阳陵:郑地,《汇纂》说:“在今河南省许昌县西北。”
2 知武子:是荀 。
3 夹颍而军:在颍水的两面摆军队。
4 诸侯既有成行:诸侯既然有离开的意思。
5 退:我们要退了。
6 宵:夜晚。
7 不如致怨焉:不如使他们怨恨,然后再回国。
8 侵郑北鄙而归:侵略郑国的北部边境就回到晋国去,这就是所谓招致怨恨。
今译
楚国令尹公子贞救郑国。十一月,诸侯的军队环绕郑国,往南到了阳陵,楚国军队不退。晋国荀 想退兵,说:“我现在逃避了楚国,楚国必定要骄傲,骄傲了就可以跟它打仗了。”栾黡说:“逃避楚国是晋国的羞耻,联合诸侯而增加羞耻,还不如死,我将独自往前进。”军队因此也就往前进。己亥这天,与楚国的军队,各占了颍水的一边,而成阵势。郑国的子蟜说:“诸侯既有走的意思,必定不会打仗。服从他们将退,不服从他们也会退,等到他们退了以后,楚国必定围了郑国,也等于是退。不如现在就服从了楚国,使楚国可以退兵。”夜里渡过颍水与楚人会盟。栾黡想讨伐郑国的军队,荀 不肯,就说:“我们不能抵抗楚国,也不能庇护郑国,郑国有什么罪?不如使他们怨恨楚国,然后回晋国。现在伐郑国的军队,楚国必救援它,这战必不能胜,这会令诸侯耻笑,没有方法必定战胜郑国,不如回晋国。”丁未这天,诸侯的军队撤退,侵略郑国的北部边境,然后回国,楚国人也回去了。
经 公至自伐郑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鲁襄公从伐郑国回来。
传 王叔陈生与伯舆争政1,王右伯舆。王叔陈生怒,而出奔,及河,王复之,杀史狡以说焉2,不入,遂处之。晋侯使士匄平王室,王叔与伯舆讼焉,王叔之宰与伯舆之大夫瑕禽3坐狱于王庭,士匄听之。王叔之宰曰:“筚门闺窦之人而皆陵其上4,其难为上矣。”瑕禽曰:“昔平王东迁,吾七姓从王5,牲用备具,王赖之,而赐之骍旄之盟6曰:‘世世无失职。’若筚门闺窦其能来东底乎?且王何赖焉?今自王叔之相也,政以贿成,而刑放于宠7,官之师旅不胜其富8,吾能无筚门闺窦乎?唯大国图之。下而无直,则何谓正矣9?”范宣子曰:“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所左亦左之。”使王叔氏与伯舆合要,王叔氏不能举其契10。王叔奔晋,不书不告也。单靖公为卿士,以相王室。
今注
1 王叔陈生与伯舆争政:王叔陈生与伯舆全是周王的卿士,互相争夺政权。
2 杀史狡以说焉:周王就杀掉史狡以对王叔有解释。
3 瑕禽:是伯舆属下大夫。
4 筚门闺窦之人而皆陵其上:筚门是木材做的门,闺窦是小门,这种下贱的人,全都欺负他的上面的人。
5 七姓从王:伯舆的祖先同旁的六姓跟随着平王东迁。
6 骍旄之盟:是用赤色的牛来做盟誓。
7 而刑放于宠:刑法全随着宠来做,就是不听从刑律。
8 官之师旅不胜其富:司旅的长官,受的贿赂没法形容有多少。
9 下而无直,则何谓正矣:下面没有直爽的人就怎么算是正呢?
10 王叔氏不能举其契:王叔没有方法拿出他的证契。
今译
周王的两个卿士王叔陈生与伯舆争夺政权,周王帮助伯舆,王叔陈生甚不愉快,就出奔,想到晋国,到了黄河,周王就叫他回来,把史狡杀了,以取悦王叔陈生,但是王叔陈生仍旧不肯回来,就住在黄河边上。晋悼公派士匄去给王室讲和,王叔同伯舆争讼,王叔的家臣同伯舆所属的大夫瑕禽在王庭中争讼,士匄听讼,判断曲直。王叔的家臣说:“柴门小户的人,全都欺负他的上面的人,上面的人真难做。”瑕禽说:“以前周平王东迁的时候,我们七个姓从王来,各种祭祀用的牲畜,全是由我们预备的,平王很仰赖我们,而用赤色的牛做盟誓,就说:‘世世代代不要失掉职位。’要是柴门小户的人还能随着平王东迁吗?并且平王为何仰赖我们?现在自从王叔掌政权以后,政治全是以贿赂来完成,有宠的臣专管刑法,师旅的官富得不成样子,我们能够不是柴门小户吗?希望大国细想想。下边没有直爽的人,怎么叫作正呢?”士匄说:“周天子所愿意帮助的,我们晋国君也愿意帮助,他所不愿帮助的,我们晋国君也不愿帮助。”叫王叔同伯舆将他们的讼词对比,王叔这人不能提出他的证据。王叔就逃到晋国去了。《春秋》上没有写,因为周朝没有告诉鲁国,单靖公就替代王叔为卿士,执掌王室的政权。
襄公十一年(公元前五六二年)
经 十有一年春王正月,作三军。
传 十一年春,季武子将作三军1,告叔孙穆子曰:“请为三军,各征其军。”穆子曰:“政将及子,子必不能2。”武子固请之,穆子曰:“然则盟诸。”乃盟诸僖闳3,诅诸五父之衢4。正月作三军,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5,三子各毁其乘。季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无征6,不入者倍征7。孟氏使半为臣若子若弟8,叔孙氏使尽为臣9,不然不舍10。
今注
1 季武子将作三军:因为鲁国只有两军,遇到战事的时候,就由三卿轮流着来率领,现在加设中军变成三军。
2 子必不能:你一定不能如此办理。
3 乃盟诸僖闳:僖闳是僖公的庙门,在那里盟誓。
4 诅诸五父之衢:据《山东通志》说:“在今曲阜县东南五里。”我们要注意的是盟同诅不太一样,盟是贵族所举行的,而诅是小人阶级所举行的,由《左传》各年皆能考见。
5 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将公家所有的人民分成三份,而每一个卿有一份。
6 以其役邑入者无征:拿他邑中的人归入季氏的,就不必缴纳公家赋税。
7 不入者倍征:要是不归季氏的,就加倍纳税。
8 使半为臣若子若弟:使他的子弟的一半归他自己,可以说有三份归于公家,而自己留了四分之一。
9 使尽为臣:把他子弟留下而把父兄归到公家。
10 不然不舍:要不听他的话,就不肯舍置。
今译
十一年春天,季孙宿预备加设一军为三军,告诉叔孙豹说:“请作三个军,我们三家各征他的军的税收。”叔孙豹说:“鲁国的政权将要轮到你管,你一定不能如此办理。”季孙宿一再地请求。叔孙豹就说:“那么我们就盟誓吧。”就到僖公庙门口去盟誓,又在五父之衢起誓。正月作成三军,把鲁国的公室三分,每个人各得一份,三家各把他的车乘部伍解散,重新编为三军。季氏叫他私人武装中的人,加入军队的就不给公家纳税,不加入军队的,就加倍给公家纳税。孟氏让他私邑士兵中的一半,或子或弟归公家;叔孙氏把他的私邑士兵全部归到公家。要不这样做,不肯舍置。
经 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不郊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夏天四月,四次占卜祭天,都不吉祥,就不郊天。
经 郑公孙舍之帅师侵宋。
传 郑人患晋楚之故,诸大夫曰:“不从晋,国几亡。楚弱于晋,晋不吾疾也1。晋疾,楚将辟之,何为而使晋师致死于我?楚弗敢敌,而后可固与也2。”子展曰:“与宋为恶,诸侯必至,吾从之盟,楚师至,吾又从之,则晋怒甚矣。晋能骤来3,楚将不能,吾乃固与晋。”大夫说之,使疆埸之司恶于宋。宋向戌侵郑,大获。子展曰:“师而伐宋可矣。若我伐宋,诸侯之伐我必疾,吾乃听命焉,且告于楚。楚师至,吾乃与之盟,而重赂晋,师乃免矣4。”夏,郑子展侵宋。
今注
1 晋不吾疾也:晋国不会侵略我们。
2 而后可固与也:然后就可以和晋国很牢固地和好。
3 晋能骤来:晋国可以急着来。
4 师乃免矣:战祸就可以免了。
今译
郑国人很以晋楚两个大国的争夺为患,诸大夫说:“不从晋国,郑国几乎灭亡。楚国较晋国为弱,晋国不会很快来攻我。晋国若很快来攻我,楚国将躲避它,有何计使晋国的军队用力来攻打我们?楚不敢抵抗,然后我们可以和晋国牢固地和好。”子展就说:“为恶于宋国,诸侯必定全都来到,我们就同晋国盟会,楚国军队来了,我们又服从楚国,晋国的愤怒,必然很厉害。晋国可以很快来,而楚国不能够,如此,我们就能同晋国牢固地和好。”大夫们全赞成,使守边疆的官侵犯宋国。宋国向戌侵犯了郑国,收获很多。子展说:“我们的军队可以伐宋国了。我们要讨伐宋国,诸侯的军队必定很快地来讨伐我们,我就听从命令并且通知楚国。楚国军队来了,我们又跟它定盟誓,并且加重贿赂晋国,如此我们就能免除战祸。”夏天,郑国子展侵略宋国。
经 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郑。
经 秋七月己未,同盟于亳城北。
传 四月,诸侯伐郑。己亥,齐太子光、宋向戌先至于郑,门于东门;其莫,晋荀䓨至于西郊,东侵旧许;卫孙林父侵其北鄙。六月,诸侯会于北林1,师于向2,右还,次于琐3,围郑,观兵于南门,西济于济隧4,郑人惧,乃行成。秋七月,同盟于亳5。范宣子曰:“不慎必失诸侯,诸侯道敝而无成,能无贰乎?”乃盟,载书曰:“凡我同盟,毋蕴年6,毋壅利7,毋保奸8,毋留慝9,救灾患,恤祸乱,同好恶,奖王室10,或间兹命,司慎司盟11,名山名川,群神群祀12,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国之祖13,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队命亡氏,踣其国家。”
今注
1 北林:郑地,在今河南省新郑县东北。
2 向:《汇纂》说:“今河南省尉氏县西南四十里有向城。”
3 琐:《一统志》说:“今河南省新郑县东北有镇侯亭。”
4 济隧:水名。《汇纂》引《水经注》说:“荥泽在荥阳县东南,盖即济水、汴水、荥泽分流处。”
5 亳:江永说:“《左传》作亳城,公穀作京城。以诸侯围郑,当同盟于京城,应从公穀。”京城在荥阳县东南二十里。
6 毋蕴年:不要屯谷类。
7 毋壅利:不要垄断山川利益。
8 毋保奸:不要藏着罪犯。
9 毋留慝:不要藏着坏心在心里。
10 奖王室:奖助周王室。
11 司慎司盟:两个天上的神。
12 群神群祀:各种的神同各种祭典中的神。
13 七姓十二国之祖:七姓是指姬姓、曹姓、子姓、姜姓、巳姓、姒姓、任姓,共十二国的祖先。
今译
四月,诸侯们伐郑。己亥这天,齐国太子光同宋国的向戌先到郑国,攻击郑国首都的东门,到了晚间,晋国的荀 到了郑国的西郊,向东攻击了旧许国的地方,卫国孙林父攻击了郑国的北部边境。六月,诸侯在北林聚会,把军队迁到向地,然后向北走再向西走,到了琐地,围郑国都城,到南门去示威,西边渡过济隧,郑国人害怕了,乃要求和好。秋,七月,诸侯和郑国在亳这地方盟誓。士匄说:“如果盟辞不谨慎,必定要丢掉诸侯,诸侯们经过这么多的道路,辛苦而没有成功,能没有二心吗?”就盟会了,盟书上说:“凡是我们同盟的国家,不要屯粮,不要垄断山川的利益,不要藏慝罪人,不要存心不良,必定要救旁国的灾患,怜恤旁国的祸乱,好恶同心,协助周王室,如果违犯了这个盟誓,司慎、司盟两个天神,各名山名川的神,各种神和在誓典上盟誓的神,所封的国家先王同先公,姬、曹、子、姜、巳、姒、任七姓,共十二国的祖先,各明神全都来诛殛他,使他丢掉他的人民,坠掉他的天命,丢掉他的姓氏,颠覆他的国家。”
经 公至自伐郑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鲁襄公从伐郑回来。
经 楚子、郑伯伐宋。
传 楚子囊乞旅于秦1,秦右大夫詹帅师从楚子将以伐郑,郑伯逆之,丙子伐宋。
今注
1 楚子囊乞旅于秦:楚国公子贞请求秦国派遣军队。
今译
楚国令尹公子贞向秦国请求派遣军队,秦国的右大夫詹率领军队追随楚王,将要讨伐郑国,郑伯迎接他们,表示顺服,丙子伐宋国。
经 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郑。
传 九月,诸侯悉师以复伐郑,郑人使良霄、大宰石㚟如楚,告将服于晋曰:“孤以社稷之故,不能怀君,君若能以玉帛绥晋,不然则武震以摄威之1,孤之愿也。”楚人执之。书曰行人,言使人也。
今注
1 武震以摄威之:你要是能够拿武力来使它害怕。
今译
九月,诸侯用全部的军队,再次讨伐郑国,郑国人派良霄同太宰石 到楚国去,告诉楚国他们将服从晋国,说:“孤以国家的缘故,不能够怀念你,你若能够以用玉帛来安抚晋国,要不然就用武力以威吓它,这是我的愿望。”楚国人把他们逮起来。《春秋》记载说:“行人”,表示这是郑国的使者。
经 会于萧鱼。
传 诸侯之师观兵于郑东门,郑人使王子伯骈行成。甲戌,晋赵武入盟郑伯。冬十月丁亥,郑子展出盟晋侯。十二月戊寅,会于萧鱼1。庚辰,赦郑囚,皆礼而归之,纳斥候2,禁侵掠。晋侯使叔肸告于诸侯3。公使臧孙纥对曰:“凡我同盟,小国有罪,大国致讨,苟有以藉手,鲜不赦宥,寡君闻命矣。”
今注
1 萧鱼:郑地。在今河南省许昌县西。
2 纳斥候:不再相防备。
3 晋侯使叔肸告于诸侯:叔肸即叔向。晋侯派叔向布告给诸侯。
今译
诸侯的军队到郑国的东门去示威,郑国人叫王子伯骈去要求和好。甲戌这天,晋国的赵武到郑国去盟会郑伯。冬十月丁亥这一天,郑国子展去盟誓晋悼公,十二月戊寅,在萧鱼开会。庚辰那天,把郑国囚犯都赦免,皆加以礼貌遣送回去。取消国境内监视的人,禁止侵夺。晋悼公叫叔向告诉各诸侯。鲁襄公叫臧孙纥回答说:“凡是我们同盟的国家,小国有了罪,大国就讨伐它,假设能够稍有所得,没有不赦免的,我们鲁君听到命令了。”
经 公至自会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鲁襄公开会回来。
经 楚人执郑行人良霄。
传 郑人赂晋侯以师悝、师触、师蠲1,广车軘车淳2十五乘,甲兵备,凡兵车百乘3,歌钟二肆4,及其镈磬5,女乐二八。晋侯以乐之半赐魏绛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6,请与子乐之。”辞曰:“夫和戎狄,国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诸侯,诸侯无慝,君之灵也,二三子之劳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愿君安其乐而思其终也。《诗》曰:‘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福禄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帅从7。’夫乐以安德8,义以处之9,礼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厉之,而后可以殿邦国,同福禄,来远人,所谓乐也10。书曰:‘居安思危11。’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无以待戎,不能济河12。夫赏国之典也,藏在盟府13,不可废也,子其受之。”魏绛于是乎始有金石之乐,礼也。
今注
1 师悝、师触、师蠲:这三个人全都是乐师的名字。
2 广车軘车淳:广车、軘车全是车的名字,淳是一对。
3 凡兵车百乘:其他的兵车同广车、軘车一共一百辆。
4 歌钟二肆:一肆等于十六个,二肆一共三十二个。
5 及其镈磬:是全部的乐器。
6 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跟乐器的相和没有不和谐的。
7 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福禄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帅从:这是《诗经·小雅·采菽》的一句诗,意思是说周王能礼乐君子来镇抚天子的邦国,万福来同,远处的人全都来服从,便藏在天子的左右。
8 夫乐以安德:夫乐是用来安和德行。
9 义以处之:义是用来处理事宜。
10 所谓乐也:意思是说乐、义、礼、信、仁五种德行全都完备的时候,就成了乐。
11 居安思危:这是一句逸书的话,处在安乐的时候,要考虑危险的事。
12 不能济河:不能够渡过黄河到南边去打郑国。
13 藏在盟府:这种赏赐记载在司盟的府中。
今译
郑国人用师悝、师触、师蠲同广车、軘车各十五乘,甲兵齐备,共有兵车一百辆,歌钟一共三十二个,同镈磬的各种乐器,同女乐十六人,来贿赂晋悼公。晋悼公拿乐队的一半赏给魏绛说:“你教给我联合各部落的戎狄,以整顿中原诸侯,在八年的中间九次会合诸侯,这如音乐的相和,没有不和谐,请同你一同来享受。”魏绛辞谢说:“论起和诸戎狄,这是晋国的福祉,八年之中九次会合诸侯,诸侯全没有不听从的,这是君主的威灵,诸位臣子的功劳,我有什么力量呢?并且我很希望你安于这乐趣,同时想到终身享有,《诗经·小雅·采菽》说过:‘有德的君子,就能镇守天子的邦国,有德行的君子,福禄聚在一块,远方的人也来到天子的左右服从。’用乐来安和德行,用义来处理事情,用礼来行教令,用信来守所行,用仁来厉风俗,然后可以安定邦国,福禄同来,远人也到了,这就是所谓音乐。逸书上说:‘居住安定的地方,就想到危险的时候。’想到了就有防备,有防备就没有危险,谨以这种话来规谏。”晋悼公说:“你的教导我敢不承命吗?没有你,我就无法对付戎人,渡河攻郑。赏赐是国家的典章,藏在盟府,不可以废,你还是接受吧!”魏绛从此以后,开始有了金石的乐,这是合乎礼的。
经 冬,秦人伐晋。
传 秦庶长鲍、庶长武帅师伐晋以救郑,鲍先入晋地,士鲂御之,少秦师而弗设备。壬午,武济自辅氏1,与鲍交伐晋师。己丑,秦晋战于栎2,晋师败绩,易秦故也3。
今注
1 武济自辅氏:秦国的庶长由辅氏渡黄河。辅氏在今陕西省朝邑县西北十三里。
2 栎:晋地,《方舆纪要》说:“栎阳城在陕西省临潼县北三十里,渭水之北。”
3 易秦故也:因为看秦国太容易的缘故。
今译
秦国庶长鲍、庶长武率领军队伐晋国,以救郑国。鲍先进入晋国地方,士鲂去抵御,认为秦国军队人少,不设防备。壬午这天,武从辅氏这地方渡过黄河,同鲍一起攻伐晋国军队。己丑这天,秦晋在栎这地方作战,晋师被打败了,是因为他们看不起秦国军队。
襄公十有二年(公元前五六一年)
经 十有二年春王二月,莒人伐我东鄙,围台。季孙宿帅师救台,遂入郓。
传 十二年春,莒人伐我东鄙,围台1。季武子救台,遂入郓2,取其钟以为公盘3。
今注
1 台:《山东通志》说:“今山东省费县南,有台亭。”
2 郓:是为莒郓,在山东省沂水县东北四十里。
3 取其钟以为公盘:把郓这地方的钟,做成鲁襄公用的铜盘。
今译
十二年春天,莒国人讨伐鲁国东部边境,围了台这个地方。季孙宿救台,就侵入莒国的郓城,拿了它的铜钟熔化了做成鲁襄公所用的铜盘。
经 夏,晋侯使士鲂来聘。
传 夏,晋士鲂来聘,且拜师1。
今注
1 且拜师:并且来拜谢前年鲁国伐郑的军队。
今译
夏天,晋国派士鲂来聘问,且来拜谢前年鲁国参加伐郑国的军队。
经 秋九月,吴子乘卒。
传 秋,吴子寿梦卒,临于周庙1,礼也。凡诸侯之丧,异姓临于外,同姓于宗庙2,同宗于祖庙3,同族于祢庙4,是故鲁为诸姬临于周庙,为邢、凡、蒋、茅、胙、祭临于周公之庙5。
今注
1 临于周庙:到周文王的庙中去哭临。
2 同姓于宗庙:同姓的人就到宗庙里哭临。
3 同宗于祖庙:同一个宗的就到祖庙里哭临。
4 同族于祢庙:凡是同高祖以下的,就到父亲的庙里哭临。
5 邢、凡、蒋、茅、胙、祭临于周公之庙:这六个全都是周公的儿子,所以就到周公的庙中哭临。
今译
秋天,吴王寿梦死了,鲁襄公到周文王的庙中哭临,这是很合于礼的。凡是诸侯死了以后,不同姓的就到都城以外哭临,同姓的就到宗庙哭临,同宗的人就到始封的君的庙中哭临,同高祖的就到父亲庙中哭临。鲁国为姬姓,到周庙中去哭临,邢、凡、蒋、茅、胙、祭六国,到周公庙那儿哭临。
经 冬,楚公子贞帅师侵宋。
传 冬,楚子囊、秦庶长无地伐宋师于杨梁1,以报晋之取郑也。
今注
1 杨梁:宋地。《一统志》说:“今河南省商邱县东南三十里有阳亭,即杨梁。”
今译
冬天,楚国令尹公子贞、秦国的庶长无地讨伐宋国,出兵到杨梁这个地方,以报复晋国取郑国。
传 灵王求后于齐,齐侯问对于晏桓子1,桓子对曰:“先王之礼辞有之,天子求后于诸侯,诸侯对曰:‘夫妇所生若而人2,妾妇之子若而人,无女而有姊妹及姑姊妹,则曰先守某公之遗女若而人。’”齐侯许昏,王使阴里3逆之。
今注
1 晏桓子:是晏弱。
2 若而人:这些个人,指女儿。
3 阴里:周大夫。
今译
周灵王到齐国去求王后,齐侯就问晏桓子怎样回答,晏弱回答说:“从前先王的礼辞有一句话,天子要对诸侯求皇后,就回答说:‘我们夫妇所生女儿若干,妾妇所生女儿若干,没有女儿而有姊妹同姑姊妹等,就说:‘先君某公的遗女若干。’”齐侯答应这段婚姻,周王就派周大夫阴里去迎亲。
经 公如晋。
传 公如晋朝,且拜士鲂之辱,礼也1。
今译
鲁襄公到晋国朝见,并且拜谢士鲂的聘问,这是合于礼的。
传 秦嬴归于楚1,楚司马子庚2聘于秦,为夫人宁,礼也。
今注
1 秦嬴归于楚:秦景公的妹妹嫁到楚国为楚共王的夫人。
2 子庚:是楚庄王的儿子子午。
今译
秦景公的妹妹秦嬴嫁给楚共王,楚国的司马子庚到秦国聘问,这是为的楚国夫人归宁,这是合于礼的。
襄公十有三年(公元前五六○年)
经 十有三年春,公至自晋。
传 十三年春,公至自晋,孟献子书劳于庙1,礼也。
今注
1 书劳于庙:在庙中竹简上记载襄公的勋劳。
今译
十三年春天,鲁襄公从晋国回来,仲孙蔑到鲁国宗庙中,写上襄公的勋劳,这是合于礼的。
经 夏,取邿。
传 夏,邿乱分为三1,师救邿2,遂取之。凡书取,言易也。用大师焉曰灭3,弗地曰入4。
今注
1 邿乱分为三:邿国乱了,分成三部分。
2 邿:《山东通志》说:“在今山东省济宁县东南五十里。”
3 用大师焉曰灭:用很多的军队就叫作灭。
4 弗地曰入:不指名那地方,就是打败它,而不占领那地方叫作入。
今译
夏天,邿国发生乱事,分成三部分,鲁国军队去救邿国,就占据它了。凡是写取,就是说很容易,用很多军队就叫作灭,不指明地方,就叫作入。
传 荀䓨、士鲂卒,晋侯蒐于绵上以治兵1,使士匄将中军,辞曰:“伯游长2,昔臣习于知伯,是以佐之,非能贤也,请从伯游。”荀偃将中军3,士匄佐之。使韩起将上军,辞以赵武。又使栾黡,辞曰:“臣不如韩起,韩起愿上赵武。君其听之。”使赵武将上军4,韩起佐之5。栾黡将下军,魏绛佐之6。新军无帅,晋侯难其人,使其什吏率其卒乘官属以从于下军,礼也。晋国之民是以大和,诸侯遂睦。君子曰:“让,礼之主也,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栾黡为汰,弗敢违也,晋国以平,数世赖之,刑善也夫。一人刑善,百姓休和,可不务乎?《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7。’其是之谓乎?周之兴也,其《诗》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8。’言刑善也。及其衰也,其《诗》曰:‘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9。’言不让也。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让其下,小人农力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礼,而谗慝黜远,由不争也,谓之懿德10。及其乱也,君子称其功以加小人,小人伐其技以冯君子,是以上下无礼,乱虐并生,由争善也,谓之昏德11。国家之敝,恒必由之。”
今注
1 晋侯蓃于绵上以治兵:晋悼公在绵上行军礼,以治理军队。江永说:“绵上应当近于晋国都城,在今山西省翼城县西。”
2 伯游长:伯游即荀偃。年纪长。
3 荀偃将中军:荀偃替代荀 。
4 赵武将上军:赵武自新军将超四等替代荀偃。
5 韩起佐之:韩起仍旧故位不动。
6 魏绛佐之:魏绛自新军佐代士鲂。
7 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一人指天子。天子好善,人民全都仰赖他,这种安宁是永远的,这是《尚书·吕刑》篇的一句。
8 仪刑文王,万邦作孚:这是《诗经·大雅·文王》的一句诗。意思是说文王善用法,所以为万国所信赖。
9 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这是《诗经·小雅·北山》的诗句。意思是说大夫处事不公平,只有我为王事效力独多。
10 谓之懿德:这是好的德行。
11 谓之昏德:这叫作昏乱的德行。
今译
晋国的荀 与士鲂死了,晋悼公在晋都城左近的绵上这地方以治理军队,派士匄将中军,他辞谢说:“荀偃年纪比我长,因为我从前学习于荀 ,所以辅佐他,不是我真比旁人好。请派遣荀偃。”于是荀偃就将中军,士匄为中军佐。派韩起将上军,他辞让给赵武。又派栾黡,他辞谢说:“我不如韩起,韩起愿意让赵武在上位,君王不如听他的意见。”就派赵武为上军将,韩起做上军佐;栾黡做下军将,魏绛做下军佐。新军没有统帅,晋悼公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就派新军的十名将吏,领着他们的兵卒、兵车和所属官员,附在下军里,这是合于礼的。晋国的人民于是大大和顺,诸侯也对晋国和睦。君子说:“让是礼的主人,士匄让,他的下属也都让。栾黡虽然专横,也不敢违背,晋国就和平了,几代都受益,这是由于取法于善的缘故。君王取法于善,老百姓全都和平,能不朝这方向努力吗?《尚书·吕刑》篇说过:‘天子好善,人民全仰赖他,这种安宁是很长的。’是指这件事说的吧?周朝兴起的时候,《大雅·文王》里说:‘文王善用法典,各邦国全都相信他。’意思是说取法于善。等周朝衰微的时候,在《小雅·北山》那篇诗里说:‘大夫不公平,只有我为王事尽心力。’这是表示不能谦让。在世上太平的时候,君子重用能干的人并对下谦让,小人们耕地以侍奉他的上司,所以上下有礼,而废黜远离谗佞邪恶之人,由于没有争端,所以叫作好的德行。等着乱的时候,君子自称他的功劳来压迫小人,小人自以他的技术来欺辱君子,于是上下没有礼貌,乱虐同时生出,全自以为好,而不相让,这叫作昏德。国家的衰败,常常由于这种情形。”
经 秋九月庚辰,楚子审卒。
传 楚子疾,告大夫曰:“不穀不德,少主社稷,生十年而丧先君,未及习师保之教训,而应受多福1,是以不德,而亡师于鄢,以辱社稷,为大夫忧,其弘多矣2。若以大夫之灵,获保首领以殁于地。唯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从先君于祢庙者3,请为灵若厉4,大夫择焉。”莫对,及五命乃许。秋,楚共王卒。子囊谋谥,大夫曰:“君有命矣5。”子囊曰:“君命以共,若之何毁之?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有蛮夷,奄征南海,以属诸夏,而知其过,可不谓共乎?请谥之共6。”大夫从之。
今注
1 而应受多福:多福是指做君王。
2 其弘多矣:这是很大的事情。
3 所以从先君于祢庙者:将来随着先君于父庙。
4 请为灵若厉:请将谥号作为灵王或厉王。乱而不损为灵,戮杀无辜为厉。
5 君有命矣:君已经有命令了。
6 请谥之共:就请给他谥号叫作共王。
今译
楚共王有病,告诉大夫们说:“我没有德行,很年轻的时候,就掌管这个国家,才十岁就失了先君,没来得及学习师父们的教训,就成了君王,所以没有德行,而把军队毁在鄢这地方,使国家受羞辱,让大夫们忧虑,这是很大的事。如果托大夫们的福,我得以保全首级而善终。关于祭祀埋葬的事,得到在祢庙中追随先君,请给我一个谥号,叫作灵或是厉,你们选择吧。”没有人回答,他说了五次以后,才答应。秋天,楚共王死了。公子贞筹谋他的谥号,大夫们说:“君王已经有了命令了。”公子贞说:“君王命令用共,为什么来毁掉它?声威赫赫的楚国,而君做王,安抚了蛮夷,征服了南海,让他们从属于中原诸国,而国君又知道他的过错,能不说他是恭敬吗?就请给他谥号为共王。”各大夫都听从他。
传 吴侵楚,养由基奔命,子庚1以师继之。养叔2曰:“吴乘我丧,谓我不能师也,必易我而不戒。子为三覆3以待我,我请诱之。”子庚从之,战于庸浦4,大败吴师,获公子党。君子以吴为不吊,《诗》曰:“不吊昊天,乱靡有定5。”
今注
1 子庚:是楚国的司马。
2 养叔:即养由基。
3 三覆:三个埋伏军队。
4 庸浦:楚地,在今安徽省无为县南,濒江之浦。
5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意思是说上天不怜恤他,所以乱事永远没有安定的时候。
今译
吴国侵略楚国,养由基到各处去救援楚军,楚国的司马子庚,领着军队跟从他,养由基说:“吴国利用我们的丧事,认为我们不能用兵,必看不起我们而不戒备,你设置三处伏兵,等着我,我请去引诱吴国。”子庚听了他的话,在庸浦这个地方作战,把吴国军队打败了,捕获了吴国公子党。君子以为吴国不恤他人之丧,《诗经》上说过:“要是不为上天所怜恤,乱事永远没有安定的时候。”
经 冬,城防。
传 冬,城防,书事,时也。于是将早城,臧武仲请俟毕农事1,礼也。
今注
1 请俟毕农事:等着农事完毕以后再做。
今译
冬天,修筑鲁国防的城,《春秋》记载此事,因为合于时节。本来想早修城,臧武仲要求等到农事完了以后再修城,这是合于礼的。
传 郑良霄、大宰石㚟1犹在楚2,石㚟言于子囊曰:“先王卜征五年,而岁习其祥,祥习则行3,不习则增修德而改卜。今楚实不竞,行人何罪?止郑一卿4,以除其偪,使睦而疾楚以固于晋,焉用之?使归而废其所5,怨其君以疾其大夫而相牵引也6,不犹愈乎?”楚人归之。
今注
1 石 :石 在鲁襄公十一年为楚国所逮捕,留在楚国一直到现在。
2 犹在楚:现在还在楚国。
3 祥习则行:要占卜全都吉祥就做。
4 止郑一卿:一卿是指良霄,他是郑国卿。
5 使归而废其所:使他回去就废除他被使派的原意。
6 怨其君以疾其大夫而相牵引也:他会怨恨郑国的君而恨他的大夫们,使郑国全不相和。
今译
郑国的良霄同太宰石 ,仍旧在楚国,石 对公子贞说:“先王为了征伐占卜五年,而每年看吉祥不吉祥,吉祥就办,不吉祥就努力修养德行,再来占卜。现在楚国真正不能同晋国竞争,做行人官的何罪?只留下郑国一个卿良霄,实在是去掉了对郑国君王的威逼,使郑国的大夫们和睦而恨楚国,因此牢固地与晋国和好,这有什么用处呢?叫他回国,使他没有完成出使任务,他回国怨恨他的君,又恨他的大夫们,因而互相牵制,那不更好吗?”楚国人就把他们送回去。
襄公十有四年(公元前五五九年)
经 十有四年春王正月,季孙宿、叔老会晋士匄、齐人、宋人、卫人、郑公孙虿、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会吴于向。
传 十四年春,吴告败于晋1。会于向2,为吴谋楚故也。范宣子数吴之不德也3,以退吴人;执莒公子务娄4,以其通楚使也。将执戎子驹支5,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6,乃祖吾离被苫盖7,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8,诘朝之事,尔无与焉,与将执女。”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德,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9,毋是翦弃10,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11。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12,于是乎有殽之师13,晋御其上,戎亢其下14,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15,与晋踣之16,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17,以从执政,犹殽志也。岂敢离逷?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不与于会,亦无瞢焉18。”赋《青蝇》而退。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19。于是子叔齐子20为季武子介以会,自是晋人轻鲁币而益敬其使。
今注
1 吴告败于晋:吴国来报告晋国,前年吴国被楚国打败。
2 向:杜预说是郑地。在今河南省尉氏县西南四十里。
3 范宣子数吴之不德也:士匄数说吴国不应该伐楚共王的丧事。
4 莒公子务娄:莒国的公子名务娄。
5 驹支:是戎子的名字。
6 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驱逐你的祖先叫吾离的到瓜州的地方,今甘肃省安西县西南五里有瓜州城。
7 被苫盖:披着草编的衣服。
8 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把话全泄露了就是因为你们的缘故。
9 是四岳之裔胄也:四岳是姜姓,他们也是姜姓的后人。
10 毋是翦弃:不要把他们毁掉。
11 至于今不贰:一直到今天我们对你没有二心。
12 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这件事发生在鲁僖公三十年。
13 有殽之师:这事发生在鲁僖公三十三年。
14 戎亢其下:戎人当他的下边。
15 晋人角之,诸戎掎之:晋人抓鹿的角,戎人抓鹿的腿。
16 与晋踣之:同晋国军队一起把它逮起来。
17 相继于时:继续不断地做。
18 亦无瞢焉:也没有什么烦闷。
19 成恺悌也:恺悌是表示不信谗言。
20 子叔齐子:是叔老的号。
今译
十四年春天,吴国到晋国去告诉前年它被楚国打败。在向这地方开会,为的是为吴国谋算楚国。士匄数说吴国在楚共王丧事之际侵伐楚国不合于道德,用以使吴人退步。晋国逮捕了莒国的公子务娄,因为他通楚国使臣的缘故。将把戎子驹支逮捕,士匄亲自在朝廷上责备他,说:“来!姜戎氏!以前秦国的人,在瓜州迫逐你的祖先吾离,你的祖先吾离披着草编的衣服,冒着荆棘来归附我们的先君,我先君惠公的田地并不太多,同你分了一半而养着你们。现在诸侯们侍奉我们晋国的君,不如从前,大概是因为语言之间泄露了秘密,皆因你的缘故,明天开会的事情,你不要参加好了,你要参加就把你逮起来。”戎子回答说:“以前秦国人仗着他们人数众多,想着我们的土地,把我们各戎狄全驱逐出来,惠公显示了他的大德行,说我们各戎皆是四岳的后人,不要再削弱他们,赏给我们晋国南边的土地,这是狐狸所住的地方,豺狼叫唤的地方,我们剪除所有的荆棘,轰走了狐狸豺狼,作为晋国先君不侵略也不反叛的臣子,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二心。以前晋文公同秦国军队一起讨伐郑国,秦国人偷着跟郑国接盟,并且派兵戍卫,就发生了殽的战役。晋国在上面抵御,戎人在下边抵抗,秦国的军队没能完全退回去,这是我们戎人帮忙的缘故。譬如逮鹿一样,晋国人抓它的角,戎人抓它的腿,跟晋国一起使鹿仆倒,戎人为什么还不免于责难呢?自从这以后,晋国的多次战役,不断地有我们戎人参与,戎人跟从晋国的执政,如同支援殽的战役,岂敢远离?现在晋国的各级官吏,也许是实在有所缺失,因此使诸侯有二心,怎么能够把这罪状加在我戎身上?我们诸戎的饮食衣服,不与中原人相同,财礼也不通,言语也不能明白,能够做什么坏事呢?不参加会议,这也没有什么可烦闷的。”就歌唱《青蝇》这篇诗,退下去。士匄就表示歉意,让他参加会议,这是表示不信谗言的意思。于是子叔齐子做季孙宿的副使前往开会,由此晋人减轻鲁国进贡的货币,更恭敬它的使臣。
经 二月乙未朔,日有食之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二月乙未初一,鲁国有日食。
传 吴子诸樊既除丧,将立季札1。季札辞曰:“曹宣公之卒也,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将立子臧。子臧去之,遂弗为也,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君义嗣也2,谁敢奸君?有国非吾节也,札虽不才,愿附于子臧以无失节。”固立之,弃其室而耕,乃舍之。
今注
1 季札:是吴王诸樊最小的弟弟。
2 君义嗣也:你是合理的后嗣。
今译
吴王诸樊葬了他的父亲以后,将立他最小的弟弟季札为国君。季札辞谢说:“曹宣公死的时候,诸侯同曹国人皆不赞成曹成公为国君,将要立子臧为国君。子臧就离开曹国,而不答应立自己为君,以成就曹成公。君子就说子臧是能守节。你是合理的继嗣人,谁敢反对你?有国家,不是我应当有的节操,札虽然没有才干,我愿意追随子臧,使我的节操不失掉。”后来诸樊仍旧想立他,季札把他的家产全部丢掉,去耕地,只好舍弃他了。
经 夏四月,叔孙豹会晋荀偃、齐人、宋人、卫北宫括、郑公孙虿、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伐秦。
传 夏,诸侯之大夫从晋侯伐秦,以报栎之役也。晋侯待于竟,使六卿帅诸侯之师以进,及泾不济1。叔向见叔孙穆子,穆子赋《匏有苦叶》2,叔向退而具舟,鲁人、莒人先济。郑子蟜见卫北宫懿子曰:“与人而不固,取恶莫甚焉,若社稷何?”懿子说,二子见诸侯之师而劝之济,济泾而次。秦人毒泾上流,师人多死3。郑司马子蟜帅郑师以进,师皆从之,至于棫林4,不获成焉。荀偃令曰:“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5。”栾黡曰:“晋国之命未是有也,余马首欲东。”乃归,下军从之。左史谓魏庄子6曰:“不待中行伯乎?”庄子曰:“夫子7命从帅,栾伯吾帅也,吾将从之,从帅所以待夫子也。”伯游曰:“吾今实过,悔之何及,多遗秦禽。”乃命大还,晋人谓之迁延之役8。栾鍼曰:“此役也,报栎之败也。役又无功,晋之耻也。吾有二位于戎路9,敢不耻乎?”与士鞅10驰秦师,死焉。士鞅反,栾黡谓士匄曰:“余弟不欲往,而子召之,余弟死而子来,是而子杀余之弟也。弗逐,余亦将杀之。”士鞅奔秦。于是齐崔杼、宋华阅、仲江会伐秦,不书,惰也11。向之会亦如之。卫北宫括不书于向,书于伐秦,摄也12。秦伯问于士鞅曰:“晋大夫其谁先亡?”对曰:“其栾氏乎?”秦伯曰:“以其汰乎?”对曰:“然,栾黡汰虐已甚,犹可以免,其在盈乎13?”秦伯曰:“何故?”对曰:“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况其子乎14?栾黡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没矣,而黡之怨实章,将于是乎在。”秦伯以为知言,为之请于晋而复之。
今注
1 及泾不济:到泾水河边,诸侯军队不肯渡过。
2 穆子赋《匏有苦叶》:这是《诗经·邶风》的一篇,意思是说:“深则厉,浅则揭。”表示志在渡过河水。
3 师人多死:因为受秦国人毒水的缘故,所以军队很多人死掉了。
4 棫林:秦地,《方舆纪要》说:“在今陕西省华县。”
5 唯余马首是瞻:眼睛看着我的马的行动。意思是说进退全看我自己。
6 魏庄子:即魏绛。
7 夫子:指荀偃。
8 迁延之役:这是一种迁延后退却的战役。
9 吾有二位于戎路:这指栾鍼同他哥哥栾黡在军队中做将领。
10 士鞅:士匄的儿子。
11 不书,惰也:《春秋》不写姓名,是因为他们惰慢的缘故。
12 摄也:这是因为他很能整摄军队的缘故。
13 其在盈乎:这必是在栾黡的儿子栾盈。
14 爱其甘棠,况其子乎:这是《召南》的一篇诗,因为周人喜爱召公常坐在底下的甘棠树,何况他的儿子呢?
今译
夏天四月里,诸侯的大夫都跟了晋侯去讨伐秦国,是专为报复栎那次战争。晋侯却等在边境上,并不亲自前去,只派六卿带领诸侯的兵向西进发。到了泾水边,不肯渡过去。叔向便来见叔孙穆子。穆子向他念《邶风·匏有苦叶》的一章诗句。叔向便退下来,预备船只,鲁人、莒人先渡过去,郑大夫子蟜见卫大夫北宫懿子说:“亲附别人而不坚定,最使人讨厌了,对于自己的国家怎么说得过去呢?”懿子听到这话,快活得很。于是他两人见了诸侯的军队,便劝他们渡过去,军队渡过了以后,便宿营在那里。秦人在泾水的上流放毒物,诸侯的兵士饮了这毒水,死得很多。郑国的司马子蟜,却头一个领了郑国军队前进,诸侯的军队便跟他前去。到了棫林地方,不能和平解决;荀偃便发令说:“明天只听鸡一啼,便起来驾好车马,塞了井,平了灶,进退只要看我的马头便了。”栾黡说:“晋国的发令,从来没有这样的,我的马头却要向东去了。”便回国了,下军也都跟他回国。左史对魏庄子说:“你也不等中行伯吗?”魏庄子说:“夫子吩咐人们跟从元帅,栾伯是我的元帅,我应当跟他的;跟了他,就是听夫子的吩咐呢。”伯游说:“我的号令差了,改悔也来不及了,多留下人马徒然都给秦国捉去。”便下令全体回国。晋国人称这次战争,叫作迁延之役。栾鍼说:“这次战争,是报复栎地的战败,作战但没有功劳,这是晋国的羞耻。我们姓栾的有两位在军营中,哪能不感到耻辱呢?”便同士鞅冲到秦军中去,死在那里,士鞅却逃回来;栾黡同士匄说:“我的兄弟本不愿去,你的儿子招了他去;现在我兄弟死了,你的儿子倒回来了,这好比就是你的儿子杀害我的兄弟一样。你如果不赶他出去,我也要杀他。”士鞅便逃到秦国去。这次伐秦,有齐国的崔杼,宋国的华阅、仲江,会齐了一同去的,《春秋》上不写出他们的名字,是因他们临时懒惰的缘故。向的那次会盟,写齐人、宋人,也是这种意思。卫国的北宫括不记在向的那一次会盟,却记在伐秦这一次,因为他能够整顿军队的缘故。秦伯同士鞅说:“晋国的大夫,哪个该先灭亡?”士鞅答:“大概栾氏要先灭亡的。”秦伯说:“因为他的骄横吗?”答说:“是的,栾黡过于作威作福,却还可以免掉杀身之祸,祸难大约在栾盈身上吧?”秦伯又问:“为什么?”答说:“武子的功德,还有些留在民间,好像周朝人的想念召公一样,爱护他的甘棠树,况且他的儿子呢?若栾黡死了,盈的好处还及不到人,武子那时给他们的一些好处已经没有了。对于栾黡的怨恨,渐渐地显明起来,那么灭亡将会落在栾盈身上了。”秦伯以为这是有见识的话,便替士鞅请求晋国恢复了他的职位。
经 己未,卫侯出奔齐。
传 卫献公戒孙文子、宁惠子食,皆服而朝,日旰不召1,而射鸿于囿。二子从之,不释皮冠2而与之言,二子怒。孙文子如戚,孙蒯入使。公饮之酒,使大师歌《巧言》之卒章3。大师辞,师曹4请为之。初,公有嬖妾,使师曹诲之琴,师曹鞭之,公怒,鞭师曹三百,故师曹欲歌之以怒孙子以报公。公使歌之,遂诵之5,蒯惧,告文子。文子曰:“君忌我矣!弗先必死。”并帑于戚6,而入见蘧伯玉7曰:“君之暴虐,子所知也。大惧社稷之倾覆,将若之何?”对曰:“君制其国,臣敢奸之。虽奸之,庸知愈乎?”遂行,从近关出8。公使子蟜、子伯、子皮与孙子盟于丘宫,孙子皆杀之。四月己未,子展9奔齐,公如鄄10。使子行于孙子,孙子又杀之。公出奔齐,孙氏追之,败公徒于河泽11,鄄人执之。初,尹公佗学射于庾公差,庾公差学射于公孙丁,二子追公12,公孙丁御公。子鱼13曰:“射为背师,不射为戮,射为礼乎?”射两軥而还14。尹公佗曰:“子为师,我则远矣。”乃反之15。公孙丁授公辔而射之,贯臂16。子鲜从公17。及竟,公使祝宗告亡,且告无罪18。定姜曰:“无神何告,若有不可诬也。有罪若何告无?舍大臣而与小臣谋,一罪也。先君有冢卿以为师保,而蔑之,二罪也。余以巾栉事先君,而暴妾使余,三罪也。告亡而已,无告无罪。”公使厚成叔19吊于卫曰:“寡君使瘠20,闻君不抚社稷而越在他竟,若之何不吊?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于执事曰:‘有君不吊,有臣不敏21,君不赦宥,臣亦不帅职,增淫发泄,其若之何?’”卫人使大叔仪22对曰:“群臣不佞,得罪于寡君,寡君不以即刑而悼弃之,以为君忧,君不忘先君之好,辱吊群臣,又重恤之23,敢拜君命之辱,重拜大贶。”厚孙归复命,语臧武仲曰:“卫君其必归乎!有大叔仪以守,有母弟 以出,或抚其内,或营其外,能无归乎?”齐人以郲24寄卫侯,及其复也,以郲粮归。右宰穀25从而逃归,卫人将杀之,辞曰:“余不说初矣26,余狐裘而羔袖27。”乃赦之。卫人立公孙剽28,孙林父、宁殖相之,以听命于诸侯。卫侯在郲,臧纥如齐唁卫侯,与之言虐,退而告其人曰:“卫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粪土也。亡而不变,何以复国?”子展、子鲜闻之,见臧纥与之言道29,臧孙说,谓其人曰:“卫君必入。夫二子者或挽之,或推之,欲无入得乎?”
今注
1 日旰不召:等到天很晚也不召见他。
2 皮冠:田猎用的帽子。
3 使大师歌《巧言》之卒章:大师是掌乐大夫,巧言是《诗经·小雅》的一篇,末了一章说没有拳没有勇就敢作乱事,意在刺激孙林父。
4 师曹:是一个乐人。
5 遂诵之:歌唱恐怕孙蒯不理解,他就又念出来。
6 并帑于戚:就让他的妻子们全住在戚这个地方。
7 蘧伯玉:是卫大夫。
8 从近关出:由最近的通往外国的关门出去。
9 子展:卫献公的弟弟。
10 鄄:卫地,《一统志》说:“在今山东省濮县东二十里之旧城集。”
11 河泽:卫地,《水经注》说:“河水右历柯泽,《春秋左传·襄公十四年》,卫孙文子败公徒于柯泽者也。”
12 二子追公:二子就是尹公佗与庾公差,追赶卫献公。
13 子鱼:就是庾公差。
14 射两軥而还:两軥就是在车辕子上拴马的器具。
15 乃反之:他就独自回去了。
16 贯臂:穿过手臂。
17 子鲜从公:子鲜是卫献公同母的弟弟。
18 且告无罪:并且说他没犯什么罪。
19 厚成叔:是鲁孝公的后人。
20 瘠:是厚成叔的名字。
21 有臣不敏:有臣不达于礼。
22 大叔仪:是卫大夫,就是大叔文子。
23 又重恤之:又加以怜恤。
24 郲:齐所灭郲国。《一统志》说:“在今山东黄县东南二十五里。”
25 右宰穀:卫大夫。
26 余不说初矣:我当初从着卫献公逃出,并不喜欢他。
27 余狐裘而羔袖:我等于是穿着狐的皮袄,只有袖子是羊皮。意思说全身很美,只是袖子差一点。
28 公孙剽:是卫穆公的孙子。
29 与之言道:跟他讲道理。
今译
卫献公约孙林父、宁殖吃饭,两人都穿着朝服,在朝廷上等候,直到很晚了,卫献公还不来召他们,却只管自己在园中射天鹅。二人走到园中去,卫侯却又不脱猎帽,便和他们讲话。孙、宁二人便大怒。孙文子便到戚邑去,派他的儿子孙蒯到献公那里。献公给他酒喝,吩咐管音乐的唱《巧言》末了一章。乐官推辞,以为不可以。乐工师曹,出来请求唱这诗;只因当初献公有个宠妾,叫师曹教她弹琴,师曹用鞭子打她,献公便大怒,打了师曹三百鞭,所以师曹记恨在心,现在要唱这章诗,激怒孙蒯出这口气。献公叫他唱,他恐怕孙蒯不懂,唱完后又读了一遍,孙蒯吓得不得了,回去告诉文子,文子说:“君主疑忌我了!我如果不先发难,一定要被他害死的。”就将妻、子都搬到戚地去,自己去见蘧伯玉,说:“君主的暴虐,你是素来知道的,我恐怕国家快要覆亡了呢!你准备怎么办?”蘧伯玉回答说:“君主控制着国家,臣子怎好触犯他呢?就是触犯了他,立了新的君主又哪里知道后来的君主会比他好呢?”及文子去后,蘧伯玉便逃走,从最近的关走出国境。献公派子蟜、子伯、子皮三人和孙文子会盟在丘宫那里,孙文子却都把他们杀死。四月己未这天,献公的兄弟子展逃到齐国去,献公自己到了鄄,派子行到孙文子那里去请求和解,孙文子又把他杀死,献公便逃到齐国去。孙文子家人追他,在河泽地方打败公的徒众。公的徒众因战败散回,鄄地方人便把公拘执起来。当初,尹公佗学射箭于庾公差,庾公差学射箭于公孙丁,佗与差二人替孙文子追赶献公,公孙丁替献公驾着车子。庾公差说:“如果射,便叫作违背师恩,不射,便要被戮刑,我们只照射礼的方法,不求命中吧。”就向车辕上射了两箭,便回去。尹公佗说:“你对于他,是师生,我却远了一级了。”就回转去要想射公孙丁,公孙丁便把马缰绳交给献公,自己抽取弓箭射他,那箭竟贯穿了尹公佗的臂膊。献公的同母弟子鲜,跟了公一同出逃。到了边境上,公便叫祝宗向祖先报告逃亡,同时说自己没有罪。公的母亲定姜说:“如说没有鬼神,还祷告什么?若有,却欺瞒不过他;既有罪,为什么还说没有罪呢?他丢掉大臣,专和小臣谋算,这就是第一种罪;先君有大臣给你做师保,你却看轻他们,这就是第二种罪;我用手巾木梳服侍过先君,你却很暴虐地对待我,和婢妾一般,这就是第三种罪。现在只要报告逃亡就好了,不必说自己是无罪的。”鲁襄公派大夫厚成叔到卫国去吊慰献公,说:“寡君派我瘠来,因听说君王不能安抚社稷,却跑到他国去,怎可不来吊慰呢?因为是同盟国家的缘故,所以使瘠敢私下对大夫们说:‘做人君的,不能体谅人臣,做人臣的,不达于礼。君不能宽赦人臣的过失,臣也不能尽自己的职责,积怨很久,一朝发泄,怎么办呢?’”卫国人派太叔仪回答说:“群臣没有才能,得罪了寡君,寡君不把群臣依法惩处,却是自己伤痛着,远离国家,使你君忧愁,你君不忘却先君的盟好,难为你来慰问我们群臣,又加以怜恤,敢拜谢你的辱临,并且拜谢重赐!”厚成叔回鲁国去,复了命以后,对臧武仲说:“卫君一定能回国的,有太叔仪守在国中,有同母弟 一同出奔,有人镇抚在国内,有人经营在国外,能够不回去么?”齐国人把郲邑给卫侯寄居,等到他回国的时候,却把郲邑的粮食都带了回去。卫大夫右宰穀,也想跟着逃回去,卫人因他跟着国君,没有廉耻,要杀死他,右宰穀答说:“我当初跟着君,也不是喜欢他呢!叫作不得已啊。我的人好像一件狐裘,通身是好的,只袖上的羔皮有些不好罢了。比较起来,还是好的多,坏的少。”卫人就赦免了他。卫人立了公孙剽做君,孙林父、宁殖做相,准备执行诸侯盟会的命令。卫侯住在郏邑,臧纥到齐国去安慰卫侯。卫侯和他说话,态度粗暴。臧纥退下来对旁人说:“卫侯不能回国了,他所讲的话,和粪土一般;既逃亡在外,却还不知悔改,怎可回国呢?”子展、子鲜听了这话,来见臧纥,和他讲道理,臧武仲大悦,对他的手下人说:“卫君定能回国的,因为这两人,一个拉他,一个推他,要想不进卫国,还能够吗?”
经 莒人侵我东鄙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莒国人侵略鲁国东部边境。
传 师归自伐秦,晋侯舍新军,礼也。成国不过半天子之军,周为六军,诸侯之大者三军可也。于是知朔生盈而死1,盈生六年而武子卒,彘裘亦幼,皆未可立也。新军无帅,故舍之。师旷2侍于晋侯,晋侯曰:“卫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对曰:“或者其君实甚!良君将赏善而刑淫,养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也,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匮神乏祀,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为之贰3。使师保之,勿使过度,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4,大夫有贰宗5,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补察其政6,史为书7,瞽为诗8,工诵箴谏9,大夫规诲10,士传言11,庶人谤12,商旅于市13,百工献艺14。故《夏书》曰:‘遒人以木铎徇于路15。’官师相规16,工执艺事以谏17,正月孟春于是乎有之,谏失常也。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18,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今注
1 知朔生盈而死:知朔是知 的长子,知盈是知朔的儿子,生了知盈,知朔就死了。
2 师旷:是晋国掌乐的太师。
3 有君而为之贰:有君以后就给他设了卿佐。
4 卿置侧室:卿下边有侧室。
5 大夫有贰宗:大夫底下也有宗子的副二。
6 补察其政:为补救他的过失,察明他的得失。
7 史为书:太史编成史书。
8 瞽为诗:盲人就作诗来讥刺。
9 工诵箴谏:乐工念规谏的话。
10 大夫规诲:大夫可以直接谏诤。
11 士传言:士因为比大夫低,他不能直接规谏,所以把话传给大夫。
12 庶人谤:庶人的谤诲。
13 商旅于市:商人在市上陈列货物。
14 百工献艺:各种工人贡献他的技巧。
15 遒人以木铎徇于路:逸书说,行人用木头做的铎,上面有金铃,在路上摇着宣布政令。
16 官师相规:大夫们自己互相规正。
17 工执艺事以谏:百工拿着技巧来谏诤。
18 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岂能使为君的一个人在人民上放肆。
今译
晋国的军队从讨伐秦国回来,晋悼公就取消了新军,这是合于礼的,大国军队不超过周天子军队的一半,周有六个军,诸侯最大的国家,三军就够了。这时候荀 的长子知朔生了知盈就死了,知盈生了六年,荀 也死了。士鲂的儿子彘裘很年轻,全都不能够立为卿。新军没有能率领的人,所以就取消了。晋国的乐大师叫师旷的坐在晋悼公的旁边,晋悼公说:“卫国人把他的君放逐了,不是过分了吗?”师旷回答说:“也许是他们的君实在太过分!好的君将赏善良的人而刑罚不善良的人,抚养人民如养儿子一样,保护百姓如天一样,容纳他们如地一样,人民侍奉他的君,爱慕他如同对父母一样,尊仰他如同对日月一样,恭敬他如对神明一样,怕他如对天上的雷一样,这样的君会被驱逐出去吗?国君就是祭神的主持者,是人民所仰望的。如果使人民困穷,使神也匮乏没有祭祀,百姓也失掉了希望,国家没有主人,那又何必用他?为什么不放逐他呢?天生了人民而给他立了君,使君王管理着人民,不要失掉应有的人性。有了君以后,就给他设了卿佐,让他们教育保护君主,不要使君主过了常度,所以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又有侧室的官,大夫底下宗子有副二,士也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皆有亲密的人,以互相帮助,有好事就赏赐他,有过错就匡正他,遇到患难就来救援他,有过错就帮助他改正。从王以下全都有父兄子弟以考察他政治的得失,太史记在竹简上,盲人作诗,乐工念谏诤的话,大夫可以规正他的君,士不能直接传达,有的话就传给大夫,庶人就谤诲,商人陈列货物在市场上,各种工匠全贡献他的技艺。所以《夏书》说:‘行人的官用木头做的铎在路中摇着铃宣布政令。’大夫们互相的规正,工人献他的技艺,这在春天正月的时候方才有,这是谏箴失常的缘故。上天爱护人民,可以说是很厉害,哪能够叫一个在人民头上肆意妄为,以放纵他的荒淫,而舍弃了天地的本性,一定不会如此吧!”
经 秋,楚公子贞帅师伐吴。
传 秋,楚子为庸浦之役故,子囊师于棠1以伐吴,吴不出而还,子囊殿2,以吴为不能而弗儆。吴人自皋舟之隘3要而击之,楚人不能相救,吴人败之,获楚公子宜穀。
今注
1 棠:楚地。《汇纂》:“今江苏省六合县古棠邑。”
2 子囊殿:子囊在军队最后。
3 皋舟之隘:皋舟,据《释地》说:“在今江西湖口。”一皋舟险地。
今译
秋天,楚王因为从前庸浦那一战役的缘故,派令尹公子贞率军队到棠这个地方,以讨伐吴国,吴国人不出战,楚国军队就退回了,公子贞殿后,他以为吴国人无能,并不警戒。吴国人从皋舟的险要的地方拦腰截击楚军,楚国人不能互相援救,吴人把楚人打败了,捕获了楚国公子宜穀。
传 王使刘定公1赐齐侯命,曰:“昔伯舅大公,右我先王,股肱周室,师保万民,世胙大师,以表东海,王室之不坏,繄伯舅是赖。今余命女环2,兹率舅氏之典,纂乃祖考,无忝乃旧。敬之哉,无废朕命。”
今注
1 刘定公:即刘夏。
2 环:是齐灵公的名字。
今译
周王派刘定公将荣宠赐给齐灵公,说:“以前伯舅太公辅佐我们的先王,为周室股肱,百姓的师保,世世代代铭记太师的功劳,为东海各国的表率,周王室不毁坏,完全仰赖着伯舅们。现在我命你环,遵守着伯舅的旧典章,继续你祖父的旧章程,不要失掉你的旧功劳。要恭敬呀!不要废掉我的命令。”
经 冬,季孙宿会晋士匄、宋华阅、卫孙林父、郑公孙虿、莒人、邾人于戚。
传 晋侯问卫故于中行献子,对曰:“不如因而定之,卫有君矣1,伐之未可以得志而勤诸侯。史佚有言曰:‘因重而抚之2’仲虺3有言曰:‘亡者侮之,乱者取之。推亡固存,国之道也’4。君其定卫以待时乎。”冬,会于戚,谋定卫也5。
今注
1 卫有君矣:卫国已经立了剽为君。
2 因重而抚之:不如就此安抚他。
3 仲虺:是成汤的左相。
4 亡者侮之,乱者取之。推亡固存,国之道也:有灭亡之道的就侮之,国家乱的就拿他,使该亡的亡国,该存的强固,这是治国家的道理。
5 谋定卫也:这是为了立公孙剽为君。
今译
晋悼公问荀偃卫国驱逐献公的事情,他就回答说:“不如根据现状而安定他,卫国已经立了公孙剽为君,要讨伐卫国,必劳动诸侯们,不一定能达到愿望。从前史佚说过:‘因为不可改易就安抚他。’仲虺也说过这话:‘有灭亡之道的就侮之,乱者就取他的国家,使该亡的亡国,该存的强固,这是治理国家的常道。’君王还是安定卫国,等待时机吧。”冬天,在戚这个地方开会,这是为的安定卫国,立了公孙剽为君。
传 范宣子假羽毛于齐而弗归1,齐人始贰。
今注
1 假羽毛于齐而弗归:他向齐国借了装饰仪仗的羽毛而不还给他。
今译
士匄向齐国借用装饰仪仗的羽毛,而很久不归还,齐国人开始有了二心。
传 楚子囊还自伐吴,卒。将死,遗言谓子庚,必城郢。君子谓子囊忠,君薨不忘增其名1,将死不忘卫社稷,可不谓忠乎?忠,民之望也,《诗》曰:“行归于周,万民所望2。”忠也。
今注
1 增其名:楚共王死了,他忘不了给他起好的谥号。
2 行归于周,万民所望:这是《诗经·小雅·都人士》这篇的诗句,意思是说德行要归到忠信,这就是万民所瞻望的。
今译
楚国令尹公子贞从讨伐吴国回来就死了。将要死以前,告诉子庚说必定把楚国的都城郢修好。君子说公子贞很忠,楚王死了以后,不忘增美他的谥号。自己将要死时,又不忘保卫他的国家,这可以不说是忠吗?忠是人民的仰望。《诗经·小雅·都人士》说:“德行要归到忠信,这是老百姓们所仰望的。”这就是忠的意思。
襄公十有五年(公元前五五八年)
经 十有五年春,宋公使向戌来聘,二月己亥,及向戌盟于刘。
传 十五年春,宋向戌来聘,且寻盟1。见孟献子,尤其室2曰:“子有令闻而美其室,非所望也。”对曰:“我在晋,吾兄为之。毁之重劳,且不敢间。”
今注
1 宋向戌来聘,且寻盟:宋国的向戌来聘问鲁国,并且来重申襄公十一年亳的盟誓。
2 尤其室:责备他的屋子太好。
今译
十五年春天,宋国的向戌到鲁国来聘问,并且重申亳的盟誓。见了仲孙蔑,责备他的房屋太讲究,说:“你有很好的名望,而修的房屋很讲究,这不是我所希望的。”仲孙蔑回答说:“我在晋国,我的哥哥给我修的,要把它毁了,又要劳动众人,也不敢说是我哥哥的过错。”
经 刘夏逆王后于齐。
传 官师1从单靖公逆王后于齐,卿不行,非礼也。
今注
1 官师:就指刘夏。他只是大夫而不是卿。
今译
刘夏追随着单靖公,到齐国去迎接王后,卿不去,这是不合于礼的。
传 楚公子午为令尹1,公子罢戎为右尹, 子冯2为大司马,公子橐师为右司马,公子成为左司马,屈到3为莫敖,公子追舒4为箴尹,屈荡为连尹,养由基为宫厩尹,以靖国人。君子谓楚于是乎能官人,官人国之急也。能官人,则民无觎心5,《诗》云:“嗟我怀人,寘彼周行6。”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卫大夫各居其列,所谓周行也。
今注
1 公子午为令尹:他是接续公子贞的职位。
2 子冯:孙叔敖的侄子。
3 屈到:屈荡的儿子。
4 公子追舒:楚庄王的儿子子南。
5 能官人,则民无觎心:能够使做官的人合宜,则人民没有觊觎的心。
6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这是《周南·卷耳》篇的一句。意思是说我怀念这些人,使他们全部安置到应当有的位子上。
今译
楚国公子午做令尹,公子罢戎做右尹, 子冯做大司马,公子橐师做右司马,公子成做左司马,屈到做莫敖,公子追舒做箴尹,屈荡做连尹,养由基做宫厩尹,以安定楚国的人民。君子说楚国真是能够合理地安排官职的人选,合理地安排官职的人选是国家的急政。能够合理地安排官职的人选,则人民没有觊觎的心,《诗经·周南·卷耳》的诗篇说:“嗟叹我所怀念的人,各安置在他们恰当的位置上。”这就是能够给每个贤人适当的官。王同公、侯、伯、子、男以及甸、采、卫各级大夫各就各位,这就是所谓周行啊。
传 郑尉氏、司氏之乱1,其余盗在宋,郑人以子西、伯有、子产之故,纳赂于宋,以马四十乘2,与师茷、师慧3。三月,公孙黑为质焉。司城子罕以堵女父、尉翩、司齐与之,良司臣而逸之4,托诸季武子,武子寘诸卞。郑人醢之,三人也5。师慧过宋朝,将私焉6。其相曰:“朝也。”慧曰:“无人焉。”相曰:“朝也!何故无人?”慧曰:“必无人焉!若犹有人,岂其以千乘之相易淫乐之蒙,必无人焉故也。”子罕闻之,固请而归之7。
今注
1 郑尉氏、司氏之乱:这次乱事在襄公十年。
2 以马四十乘:共一百六十匹马,一乘是四匹马。
3 师茷、师慧:全是乐工,茷与慧是他们的名字。
4 良司臣而逸之:认为司臣这人很好,就放他走了。
5 郑人醢之,三人也:郑人把他们剁成肉酱,他们是堵女父、尉翩、司齐三个人。
6 将私焉:他要小解。
7 固请而归之:子罕坚持请求把他们送还。
今译
郑国尉氏、司氏那次的叛乱,他的余党都逃避在宋国。郑国人因子西、伯有、子产的父亲都被叛贼杀了,想报仇,便送马一百六十匹与乐师花茷及慧给宋国。三月又使公孙黑去做人质,宋国的司城子罕就把堵女父、尉翩、司齐送给郑国。认为司臣是好人,便放了他,把他托给鲁国的季武子,武子叫他住在卞那里。郑人既得了那三人,便把他们都剁成肉酱。有一天乐师慧走过宋国朝廷,想要小便。扶他的人说:“这是朝廷呢!”师慧说:“没有人,不妨碍小便的。”扶他的人说:“朝上哪里会没人的?”师慧说:“一定没有人的,如果还有人,难道肯把拥有千乘战车的国家的国相,去交换一个只会唱淫乐的盲人吗?一定是没有人了,才会这样的。”子罕听了这话,便坚决请求宋君,把师慧送还郑国。
经 夏,齐侯伐我北鄙,围成。公救成至遇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夏天,齐国伐鲁国的北部边境,围了成这地方。鲁襄公救成到了遇这地方。
经 季孙宿、叔孙豹帅师城成郛。
传 夏,齐侯围成,贰于晋故也。于是乎城成郛1。
今注
1 于是乎城成郛:就修理城的外郭。
今译
夏天,齐侯围了成,因为齐国对晋国有二心,于是修成这地方的外郭。
经 秋八月丁巳,日有食之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秋天八月丁巳,鲁国有日食。
经 邾人伐我南鄙。
经 冬,十有一月癸亥,晋侯周卒。
传 秋,邾人伐我南鄙,使告于晋。晋将为会以讨邾、莒1,晋侯有疾,乃止。冬,晋悼公卒,遂不克会。
今注
1 以讨邾、莒:这次是邾国侵犯鲁国,而在襄公十二年、襄公十四年,莒人两次侵犯鲁国的缘故。
今译
秋天,邾国人进攻鲁国南部边境,派人去告诉晋国。晋国将开会,去讨伐邾国同莒国,因为晋悼公有病了,就停止。冬天,晋悼公死了,就不能开会。
传 郑公孙夏1如晋奔丧,子蟜送葬。
今注
1 公孙夏:是子西。
今译
郑国的公孙夏到晋国奔丧吊唁,郑大夫子蟜送晋悼公下葬。
传 宋人或得玉,献诸子罕,子罕弗受。献玉者曰:“以示玉人1,玉人以为宝也,故敢献之。”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稽首而告曰:“小人怀璧不可以越乡,纳此以请死也2。”子罕寘诸其里,使玉人为之攻之3,富而后使复其所。
今注
1 以示玉人:给雕刻玉的人看。
2 纳此以请死也:送你这块玉是为免除死亡。
3 攻之:雕刻它。
今译
宋国有个人得了一块玉,献给司城子罕,子罕不接受。献玉的人说:“我把这玉请治玉的人细看,治玉的人以为是宝贝,所以敢来奉献呢!”子罕说:“我把不贪当宝贝,而你把这块玉当作宝贝,如果把它给了我,这就两人都失了宝,倒不如各人保有各人的宝贝吧!”献玉的人叩头答说:“小人拿着这块玉,是不可以远走他乡的,献了这东西,只求免死罢了。”子罕便叫献玉的住在他家中,派治玉的给他雕琢好了,卖出去;既然有了钱,方才叫他回到原住的地方。
传 十二月,郑人夺堵狗之妻而归诸范氏1。
今注
1 归诸范氏:因为堵狗的夫人是晋国范氏的女儿。
今译
十二月,郑国人夺取了堵狗的妻子,把她还给晋国的范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