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荡

这是诗人借文王责商君之口气以刺厉王之无道之诗。

荡荡:高大的,伟大的样子。 下民之辟:辟,君也,为下民而立君主,所谓“天生民而立之君”是也。 其命多辟:此处之“辟”字,作“邪僻”讲。 其命匪谌:其命,天之命令也。谌,音陈,信赖也。匪谌,不可完全信赖。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就是说,才开始出现的君主,没有不是好的,但是很少有能够善终的,后来便出现那些坏君主,乃至于亡国败家,失了天下。夏朝如此,商朝亦如此。言外之意,周朝亦如此。 荡荡  上帝,下民之辟  。疾威上帝,其命多辟  。天生烝民,其命匪谌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

今译

高大的上帝,为下民而立君主。而上帝暴威发作的时候,他的命令,也就邪僻不正了。上天降生众民而立之君,他的命令,不是完全可以信赖的。在开始的时候,所立的君主,没有不是好的,但是很少有能够善终的,到了后来便出了些坏的君主,乃至亡国败家。

咨:嗟叹的口气。女:读汝。殷商:指纣王而言。 曾是:竟然这样的。强御:强暴,欺压善良。两字连合而成一个意思,不可勉强分割来讲。 掊克:聚敛,剥削人民。掊音抔。 滔德:滔慢不恭恶性重大的人。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  ,曾是强御  ,曾是掊克  ,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滔德  ,女兴是力。”

今译

文王说道:“可叹啊!可叹你这个商王(纣)!竟然这样的暴虐无道,竟然这样的剥削聚敛,竟然使恶人在位,竟然使贪夫居官。凡是上天所降下的滔慢不恭,恶性重大的坏人,自从你起来之后,便完全任用了。”

(本诗是诗人伤厉王之无道,犹如商纣,不敢直言厉王之恶,乃借商纣以隐射之,又托为文王斥责商纣的口气,以敷列其罪恶而明示兴亡盛衰之所由来。)

而:同“尔”。秉:任用。义类:善类。 怼:音队,怨也。 流言:虚构之言,欺骗之言,以谗害善类。 式:因而,于是。内:进入内部。 侯作侯祝:侯,乃也。作,读诅,咒怨也。祝:毁诅义人。 届:极限。究:穷尽也。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  ,强御多怼  。流言  以对,寇攘式内  。侯作侯祝  ,靡届靡究  。”

今译

文王说道:“可叹啊,可叹你这个商王!你如任用善类,强暴的恶人就怨恨他们。就捏造谣言以破毁他们,于是争权夺利的小人,进入内部,成为心腹之患,整日造谣生事,诅咒怨毁,就没有个限度,没有个止境。”

炰烋:同“咆哮”,暴怒,如猛兽之怒吼也。 时:是,所以。无背无侧:言其前后左右皆无正人辅弼。 陪:贰也,助手也。卿:卿士也。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烋  于中国,敛怨以为德。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  。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  。”

今译

文王说道:“可叹啊,可叹你这个商君!你终日的暴声怒吼于国中,招致了全国人民的怨恨,你反而自以为有德。因为你不能修明你的德行,所以你的前后左右就没有辅佐之人;因为你的德行不够修明,所以就没有好的助手和优秀的卿士。”

湎:音免,沉醉也。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  尔以酒,不义从式。既愆而止,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昼作夜。”

今译

文王说道:“可叹啊,可叹你这个商君啊!上天并不以酒来迷醉你,乃是你自己要做那不善之事。你的举止,完全失态,无昼无夜地大号大叫,喧声酗酒,生活颠倒,把白天当作了夜间。”

如蜩如螗:蜩,音条。螗,音唐。皆蝉类。言人民苦于虐政,悲叹的声音,如众蝉之鸣。 如沸如羹:言人民动乱的心情,如沸羹之腾。 奰:音避,怒也。 覃:音谈,延及也,延及于鬼方,言远方亦怒也。鬼方:古之异族,殷周之时,称为鬼方,秦汉之时,称为匈奴。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螗  ,如沸如羹  。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内奰  于中国,覃及鬼方  。”

今译

文王说道:“可叹啊!可叹你这个商君啊!人民苦于虐政,悲叹的声音,如众蝉之噪鸣;动乱的心情,如沸羹之掀腾。不分小者老者,都近于死亡的边缘。你毫不悔改,仍然走在罪恶的道路上。你不仅触犯了国内的众怒,甚至于远远的鬼方,也对你大大地恼火了。”

时:是也。 典刑:旧时的典章制度。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时  ,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今译

文王说道:“可叹啊!可叹你这个商君啊!并不是上帝的不是,乃是因为你不遵守旧日的典章制度。现在你虽没有元老旧臣,但是旧有的典章制度,仍然存在,无奈你竟然连这些典章制度,也不信从,于是国家的命运,也就倾覆了。”

颠沛:僵仆也。树之僵仆,曰颠沛;人之僵仆,亦曰颠沛。揭:音接,高举,树根撅起的样子。 拨:败坏也。 鉴:镜子也。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沛之揭  ,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  。’殷鉴  不远,在夏后之世。”

今译

文王说道:“可叹啊!可叹你这个商君啊!古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说是:‘树木僵仆,树根便蹶起来了。并不是枝叶有什么伤害,乃是因为树心败坏的缘故。’殷朝的教训,并不在远,只要看看夏朝的结局,就知道了。”

(二)抑

这是卫武公自责自励之诗。

抑抑:谨慎谦卑的样子。 隅:廉隅,稜角。 戾:罪戾也。处乱世,君昏臣谗,哲人见理至明,最易触权奸之害,为明哲保身计,故大智若愚,以免于罪祸也。 抑抑  威仪,维德之隅  。人亦有言:“靡哲不愚。”庶人之愚,亦职维疾。哲人之愚,亦维斯戾  。

今译

谨慎谦卑的威仪,乃是品德修养的要件。古人曾言:“没有一个哲人,不是像愚人一样的。”普通一般的愚人,所以成为愚,主要是由于先天缺陷。至于明哲的人,有充分的天才和聪明,为什么他也成为愚人呢?是因为处于乱世,君昏臣奸,最忌讳哲人的议论,为明哲保身,只好哑哑聋聋糊糊涂涂了,他是为免于罪戾,而不得不大智若愚的。

无竞维人:“无竞”二字合在一起,当作一个形容词用,形容“人”,如同下句的“有觉德行”一样,“有觉”二字合在一起,当作一个形容词用,形容“德”。所谓“无竞”者,即无人能与之竞也,即强于一切,胜于一切。“人”者,人才也。“无竞维人”者,即言你如有天下莫能与之竞争的人才,你如有强于一切,胜于一切的人才,那么,天下便顺服你了。 训:驯顺也。 有觉:觉,光明正大也。有觉,即觉然也。 犹:同“猷”,计划。 无竞维人  ,四方其训  之。有觉  德行,四国顺之。 谟[1]定命,远犹  辰告。敬慎威仪,维民之则。

今译

你如有天下无能与之竞的人才,那么,天下就服从你了。你如有光明正大的德行,那么,天下就顺服你了。以远大的谋略,安定国家的命运,以远大的计划,及时告戒于国民。敬慎自己的威仪,作为人民的榜样。

兴:皆也。政:正也,正道也。 女:读汝。虽:同“维”。 绍:继续先人的遗业。 共:恭谨也。刑:法度。 其在于今,兴迷乱于政  。颠覆厥德,荒湛于酒。女虽  湛乐从,弗念厥绍  。罔敷求先王,克共明刑  。

今译

时至今日,你还是迷乱于正道,败坏了自己的德行,沉溺于酒乐之中,一味地酒乐是从,全不想想如何继续先王的志业,不肯广求先王之道,又不能恪守贤明的法度。

肆:所以。尚:帮助。 如彼泉流,无沦胥以亡:无如彼泉流,沦胥以亡。 章:表率。 戒:准备。戎作:军事工作,战事工作。 逷:抵抗外力的侵略,同“遏”字之意。 肆皇天弗尚  ,如彼泉流,无沦胥以亡  。夙兴夜寐,洒扫廷内,维民之章  。修尔车马,弓矢戎兵,用戒戎作  ,用逷  蛮方。

今译

所以皇天就不帮助你,千万不可像泉水一样,大家随波逐流,同归于尽。你要早起晚睡,洒扫廷内,以为人民的表率。要修整你的车马、弓矢以及各种兵器,以准备军事动员,以抗拒蛮方的侵略。

质:诘也,誓谨也。 侯度:斥侯也,侦探也。 不虞:料想不到的事变。 柔嘉:善也。 玷:音店,污点。 质  尔人民,谨尔侯度  ,用戒不虞  。慎尔出话,敬尔威仪,无不柔嘉  。白圭之玷  ,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今译

要告诫你的人民,要谨密你的情报,以防备一切意料不到的事变。要谨慎你的言语,要端敬你的威仪,使之无不尽善尽美。你要知道,白圭有什么污点,尚可以磨而去之;如果是话说错了,那便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扪:持也。朕:我。 不可逝:不可追也,即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也。 雠:对答,反应。 绳绳:继续不断。 承:奉也。 无易由言,无曰苟矣。莫扪朕  舌,言不可逝  矣。无言不雠  ,无德不报。惠于朋友,庶民小子。子孙绳绳  ,万民靡不承  。

今译

不要轻易说话,不要说我说的话是说着玩的。虽然没有人禁止我说话,但是要知道一句话说出后,是再也追不回来的。没有一句话说出来,会不发生反应的;没有一件好事做出来,会没有报应的。所以你的话说出来,如果是有益于朋友,有利于社会群众,那么,你的子子孙孙,便能继续繁盛下去,天下万民也就没有不顺服你的了。

(本章是教人要谨言。)

视尔友君子:尔友及君子皆在视尔,即你的朋友和社会上一般的君子,都在看着你的一切行为。 辑:和也。 相在尔室:在你的房间里边,也会有人看着你。 尚:希望你。屋漏:幽暗之处。 觏:见也。 格:来也。 射:音亦,厌倦,懈怠。 视尔友君子  ,辑  柔尔颜,不遐有愆。相在尔室  ,尚不愧于屋漏  。无曰:“不显,莫予云觏  。”神之格  思,不可度思,矧可射  思。

今译

你的朋友和社会上一般的君子,都在看着你,你要柔和你的颜色,戒慎恐惧,万不可有什么过错。要知道,一个人的行为,即使在自己的房间,也会有人看见,所以希望你虽在幽暗之处,也不可去做那愧心之事。不要说:“这是不明显的地方,没有人会看见我。”要知道,神的来临,是不可预测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来到,岂敢懈怠而不谨慎自己的行为呢。

(本章是教人要慎行。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一个人的行为,常有人注意,所以不可不谨慎。)

辟:效法。 僭:差错。不贼:不害于理。 童:羊之无角者。 虹:迷乱,欺骗。 辟  尔为德,俾臧俾嘉。淑慎尔止,不愆于仪。不僭不贼  ,鲜不为则。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彼童  而角,实虹  小子。

今译

人民都效法你,作为他们的行为准绳,所以你要使你的行为,表现得很好很美。你的一切动作,要善自慎重,如果你能不失于礼仪,不越于本分,不害于道理,那就很少不以你为法则了。人家投我以桃,我必报之以李,这是合理的反应。如果有人说,童羊头上生了角,那是完全不合理的,那就是迷乱你了。

荏:音忍。荏染:柔的样子。 缗:音民,披也,施也。言缗之丝:言施之以丝,即可以成为琴瑟之弦。 僭:不诚实。 荏染  柔木,言缗之丝  。温温恭人,维德之基。其维哲人,告之话言,顺德之行。其维愚人,覆谓我僭  。民各有心。

今译

荏染的柔木,披之以丝,即可以成为琴瑟之弦。温温的恭人,实是德行的基干。那些明哲的人,如以善言相告,他便能顺乎德性而行。只有那些愚人,我以善言相告,他反而以为我是在欺骗他。人们的心理,真是大大的不同啊。

於乎:於音乌,於乎即呜乎。 否:音痞,恶也。 借:假定。 盈:满也。 莫:同“暮”,晚间。 於乎  小子,未知臧否  。匪手携之,言示之事。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借  曰未知,亦既抱子。民之靡盈  ,谁夙知而莫  成?

今译

呜乎小子啊,你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不仅携手于你,而且告诉你实际之事。我不仅当面告诉过你,并且又提了一提你的耳朵,使你更为注意。假定说你是年幼无知,但是你已经抱子了,年纪已经不小了。努力是永远没有止境的,哪一个人是早上知道而晚间便能成功的呢?

梦梦:昏迷不明的样子。 谆谆:详悉也。 藐藐:忽略也。 耄:音冒,八九十岁之人。 昊天孔昭,我生靡乐。视尔梦梦  ,我心惨惨。诲尔谆谆  ,听我藐藐  。匪用为教,覆用为虐。借曰未知,亦聿既耄  。

今译

上天是极其昭明的,我这一生没有过过一天快乐的日子。看见你那样的昏昏倒倒,我的心忧伤得很!我对你苦口婆心地劝告,而你却听之藐藐,全不留心。你对于我的话,不仅不以为教训,反而认为是对于你的束缚。假定说你是没有知识的话,你的年纪已经是八九十岁了,不应该如此之无知啊!

旧:久也,说的很久。 取譬不远:所举的例子都不在远。 忒:错误。 遹:邪也。 棘:苦痛。 於乎小子,告尔旧  止,听用我谋,庶无大悔。天方艰难,曰丧厥国。取譬不远  ,昊天不忒  。回遹  其德,俾民大棘  。

今译

呜乎小子啊!我劝告你已经很久了,你若是肯采用我的意见,庶几不致有多大的后悔了。上天正在降下艰难,要败亡你的国家。我所譬喻的事例,都不在远,上天对福善祸淫的处置,是一点都不会错误的。你若是不走正道而邪僻其德,那么,老百姓可就要大大地受苦了。

(三)桑柔

这是伤叹政昏臣邪,是非颠倒,民风败坏之诗。

菀:茂盛的样子。桑柔:柔桑。 其下侯旬:于树下之荫庇甚为匀遍。 捋采其刘:捋,音罗(一声),取也。刘,柔桑之枝叶被斩杀而稀疏缺落也。 瘼此下民:柔桑枝叶稀落,则在桑下之人无荫可庇,而陷于病矣。 仓兄:同“怆怳”,心情怅恨,意不得也。填:同“瘨”,病也。此句怆怳瘨兮,正与“乱离瘼矣”句法相似。 倬:音捉,明也。 宁:乃也。 菀彼桑柔  ,其下侯旬  。捋采其刘  ,瘼此下民  。不殄心忧,仓兄填兮  !倬  彼昊天,宁  不我矜?

今译

那茂盛的柔桑,其荫普遍而均匀,可以供人乘凉。今若砍伐其枝叶,则树荫疏落,而在下乘凉者便苦了。由于桑柔之被摧残,使人无荫可庇,因而联想今日人民受丧乱之苦,忧伤不置,心情惆怅以致病了!高明无所不见的苍天,竟然一点也不可怜我们?

不夷:不平服也。 民靡有黎:靡有孑遗,所余不多,不剩几个。 於乎:呜乎。 国步:国运。频:危蹙,急蹙。 四牡 [2], 旐有翩[3]。乱生不夷  ,靡国不泯。民靡有黎  ,具祸以烬。於乎  有哀,国步斯频  。

今译

 四牡 而壮盛,旌旗翩然而飘扬,这就是征战的征象。战乱连连发生,不曾有和平的日子,没有一个国家不趋于灭亡。老百姓随着战火,化为灰烬,所余没有几个了。呜乎哀哉,国运竟至于如此之危蹙。

蔑资:因战乱而穷乏,没有生活之资财也。 将:养也。 靡所止疑:靡所止戾,没有安生之地。 秉心无竞:存心不与人争权夺利。 厉阶:祸乱之阶。 梗:病也。 国步蔑资  ,天不我将  。靡所止疑  ,云徂何往?君子实维,秉心无竞  。谁生厉阶  ?至今为梗  。

今译

国运穷乏,无以为生,上天又不养活我们。没有可以安身的地方,到哪里去好呢?君子一向是存心不与人竞争的,根本没有争权夺利之意念。那么,到底是谁造成了这祸乱之阶梯呢?直至今日,为害无已!

慇慇:切至也,极忧而病也。 土宇:家乡也。 不辰:不是时候,生辰不好。 圉:边疆也。 忧心慇慇  ,念我土宇  。我生不辰  ,逢天 [4]怒。自西徂东,靡所定处。多我觏 [5],孔棘我圉  。

今译

忧心慇慇,思念我的家乡。我生辰不佳,遭逢上天的盛怒。从西到东,没有安定的地方。我所遭遇的苦难太多了,边疆的问题也太紧急了!

毖:音必,谨慎也。 乱况斯削:祸乱的情况便减少。 逝:语词。 淑:善其后也。 为谋为毖  ,乱况斯削  。告尔忧恤,诲尔序爵。谁能执热,逝  不以濯?其何能淑  ?载胥及溺。

今译

如果一切计谋都能够慎重考虑,那么,祸乱的情势便会减少了。所以劝你要爱惜人民,并且教育你以序爵任贤之道。哪个人能够手执热物而不先以冷水浇之?贤人就好比是消热的能手,是平乱的专家,如果想平乱而不用贤人,如何能以善其后?那只有使大家同归于尽而已。

溯风:迎面吹来的风。溯,音素,逆也。 肃心:仕进之心。 荓:音乒,使之也。不逮:自谦为没有才能,力量不够,所以不愿入仕了。 力民:自食其力之人。代食:代替食禄,代替食薪水。 如彼溯风  ,亦孔之 [6]。民有肃心  ,荓云不逮  。好是稼穑,力民代食  。稼穑维宝,代食维好。

今译

好像碰着了当面吹来的逆风一样,使人气逆而呼吸困难。贤人虽有仕进之心,但以处于乱世,使得他不能不打消其仕意,而借口他能力不足,不够用世,于是以稼穑为业,自食其力,以代替俸禄之食。以为稼穑是最宝贵的,自食其力是最好的,所以就没人来为朝廷办事了。

立王:所赖以生存之王,即五谷也。 卒:尽也。痒:病也。 赘:音缀,连属也。 天降丧乱,灭我立王  。降此蟊贼,稼穑卒痒  。哀恫中国,具赘  卒荒。靡有旅力,以念穹苍。

今译

上天降下了丧乱,毁灭了我们所赖以生存之谷物。又降下了吞噬谷物的蟊贼,使我们的稼穑,尽为之病。可哀恸的国内,连年都是灾荒,我们实在没有能用力之处,只有祈祷上苍救救我们了。

(此章全言天灾之苦。)

惠君:惠,顺也,顺于义理也。 宣:光明。犹:通达。 相:辅佐之人。 维此惠君  ,民人所瞻。秉心宣犹  ,考慎其相  。维彼不顺,自独俾臧,自有肺肠,俾民卒狂。

今译

维此顺理之君,为民众所瞻仰,存心光明而通达,且能慎择贤能以为辅佐。维彼逆理之君,自以为善,独行其是,别具肺肠,拂人之性,结果,使人民尽入狂乱。

甡甡:音申,众多的样子。 谮:音践,通“僭”,彼此不信。 胥:相。榖:善也。 谷:绝地也。 瞻彼中林,甡甡  其鹿。朋友已谮  ,不胥以榖  。人亦有言:“进退维谷”  。

今译

看那林中的鹿,友爱而相乐。我则不然,朋友之间,互相疑忌,不能相勉于善。人们常言:“进退维谷”,我今日的处境,正是如此啊!

言:语词。 维此圣人,瞻言  百里。维彼愚人,覆狂以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

今译

维此圣人,一眼能看到百里之远。维彼愚人,只能看见眼前,反而欢喜若狂,不知大祸已经临头。但是有远见的圣人,为什么事前不把大祸说出来呢?圣人并不是不会说话,那么,他是有什么畏忌而不敢说呢?乃是畏忌君王太暴虐,而不敢谏也。

迪:进用。 忍心:残暴不仁之人。 顾:眷念。复:重重复复,留恋而不忍使其去。 贪乱:不顾一切地希望天下大乱,此皆君王无道民不堪命之所激也。 宁为荼毒:甘心吃更大的苦头,乃至于同归于尽也,这就是孟子所谓“是日何丧,予及汝偕亡”之意。 维此良人,弗求弗迪  。维彼忍心  ,是顾是复  。民之贪乱  ,宁为荼毒  。

今译

维此良善之人,君王不求不用;维彼残暴之人,君王既眷念又留恋。暴政压迫,民不堪命,所以大家不顾死活、一心一意地盼望天下大乱,宁愿吃更大的苦头,以逞“同归于尽”之快。

隧:音遂,孔道也。 有空大谷:有空,形容大谷也。 征以中垢:征,行也。中垢,垢中也。言行于污垢之中也。 大风有隧  ,有空大谷  。维此良人,作为式榖。维彼不顺,征以中垢  。

今译

大风之来,有其孔道,空然之大谷,即其孔道也。维此良人,所作所为,皆出于善;维彼不顺于理之人,所作所为,皆出于污垢之中也。

贪人败类:言贪人能败坏善人。类,善也。 覆俾我悖:反而使我陷于悖逆。 大风有隧,贪人败类  。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  。

今译

大风之来,由于孔道;善人之败,由于贪人。为人上者,对于顺从之言,则喜而答之;对于讽谏之言,则如醉者之不闻不省。不用善良之人,反而使善良者陷于悖逆。

如彼飞虫,时亦弋获:如彼小小的飞虫,辛辛苦苦,飞行于空中,有时偶然也会捕得一点东西。比喻自己之所言,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之见也。 既之阴女:之,往也。阴,密告也。女,汝也。既往你那里,把我的心事密告于你,你反而对于我加以威胁和恐吓。 嗟尔朋友!予岂不知而作?如彼飞虫,时亦弋获。  既之阴女  ,反予来赫!

今译

唉,朋友你啊!我岂是不知时局之难救而作此言?好比那小小的飞虫一样,辛苦飞行于空中,有时偶然也会有所弋获,我的话,也是希望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之助耳。我既然到你那里,把我的心事密告于你,而你反而来威吓我,人心真是可怕啊!

罔极:为非作恶,没有限度。 凉:薄,险诈。善背:善于反复。 回遹:邪僻不正。遹,音育。 民之罔极  ,职凉善背  。为民不利,如云不克。民之回遹  ,职竞用力。

今译

人之所以为非作恶,没有极限,主要是由于人情浇薄,反复无常。做那不利于人之事,好像是唯恐心力不够似的。现在人心之所以邪僻,主要是由于一般恶人倾其全力以争权夺利,导致民情风气之日趋堕落也。

戾:安定。 盗:盗臣也,聚敛之臣也。寇:窃攘人民之所有也。 詈:音利,骂人。 民之未戾  ,职盗为寇  。凉曰不可,覆背善詈  。虽曰匪予,既作尔歌。

今译

人民之所以不得安定,主要是由于一般聚敛之臣,剥削搜刮,攘夺人民之财物,如同寇贼一样。心性浇薄已经是不可以了,而况又反复无常,恶言善骂。虽然你说这些事情不是我干的,但是我已经作成歌了,是为你而作,请你看一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四)云汉

这是君王为旱灾太甚而祈祷求雨之诗。

倬:明亮的样子。 昭:光照也。回:转动也。 王曰:王曰以下,全诗都是王所祈祷的话。 荐臻:频仍也。 圭璧:祭神之玉器,随祭而埋于土,不再取出,故越祭圭器越少以至于尽。 倬  彼云汉,昭回  于天。王曰  :“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  。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璧  既卒,宁莫我听?”

今译

明亮的天河,光照运转于天空。王乃祈祷而言曰:“呜乎!今之人究竟犯了什么罪呀?上天降下了丧乱,饥馑连续不断。为了祷告免灾,可以说没有神是我们不与行祭礼的,没有牲是我们敢于不爱惜的。现在祭祀的玉器,也都用完了,难道上天对于我们的祷告,一点也不肯听从吗?”

大:读太。 蕴隆:郁蒸的暑气。虫虫:音中,热气蒸人的样子。 殄:断绝。禋:音因,祭祀。 郊:祭天地。宫:宗庙,祭祖先。 上下:上祭天,下祭地。奠:置祭品于地上。瘗:埋也。埋祭品于地下。 宗:敬,尊敬。 丁:适当其时。 旱既大  甚,蕴隆虫虫  。不殄禋祀  ,自郊徂宫  。上下奠瘗  ,靡神不宗  。后稷不克,上帝不临。耗 [7]下土,宁丁  我躬?

今译

旱得既然太甚了,热气蒸人。我不敢断绝祭祀,从郊祭到庙祭,上祭天,下祭地,摆祭品,埋祭品,忙个不停,可以说,没有神是不敬到的。但是后稷不理会,上帝不光临。这样的败亡下土的大旱灾,难道就恰巧被我碰到吗?

推:除去。 兢兢业业:危惧的样子。 黎民:众民。 靡有孑遗:没有几个人活着。 摧:绝也,灭也。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  。兢兢业业  ,如霆如雷。周余黎民  ,靡有孑遗  。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  。

今译

旱灾既然太甚,就无法解除了。好像听到雷霆之声一样,使人危惧万分。经过大乱大灾之后,周家的黎民,能够活着的,已经没有多少了。昊天上帝,既然不留我们,先祖之祭祀,快要断绝了,为什么不相互戒惧呢?

沮:止也。 赫赫炎炎:言天久不雨,阳光烤热的样子。 云:语词。无所:无逃避之处。 大命:国家的生命,命运。 群公:指周朝未成王业以前的祖先而言。先正:正,官长,指先公的诸臣而言。 旱既太甚,则不可沮  。赫赫炎炎  ,云我无所  。大命  近止,靡瞻靡顾。群公先正  ,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

今译

旱灾既然太甚,已经是阻止不住的了。天气热得好像火烤的一样,使我没有躲藏之处。国家的命运快完了,没有人看我,也没有人顾我。历代的祖先和先朝的群臣,也没有来帮助我的。父母啊,先祖啊,难道你们对于我竟是这样的忍心吗?

涤涤山川:山无木,川无草,地上光秃秃的,一草一木都没有,旱得太甚,草木干枯,好像是水洗过似的,洗得干干净净,地上没有生物。 魃:音拔,旱神。 惔:烧。 惮:怕。 熏:灼也,烫也。 遯:逃也。 旱既太甚,涤涤山川  。旱魃  为虐,如惔  如焚。我心惮  暑,忧心如熏  。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遯  ?

今译

旱得既然太甚,山川好像是洗过似的,干干净净,没有一草一木的存在。旱神大肆暴虐,热得如烧如烤。我的心中害怕暑热,忧愁得好像火烫着一样。历代的祖先和先人的群臣,对于我的呼吁,不闻不理。昊天上帝,难道会允许我们逃避?

黾勉:勉力从事。黾,音敏,努力也。畏去:不敢逃避。 瘨:音颠,病也。 憯:音惨,乃也。 祈年:孟春祈谷于上帝,孟冬祈来年于天宗之祭也。夙:早也。 方社:方,祭四方。社,祭土神。不莫:莫同“暮”,晚也。不莫即不晚也。 虞:揣度,体谅也。 旱既大甚,黾勉畏去  。胡宁瘨  我以旱?憯  不知其故。祈年孔夙  ,方社不莫  。昊天上帝,则不我虞  。敬恭明神,宜无悔怒。

今译

旱得既然太甚,我们只有奋勉从事,而不敢逃去。为什么以旱灾的苦痛加之于我们呢?真使我百思而不得其解。我每年举行祈年之祭,是很早的,而祈四方祈土地之祭,也并不算晚。可惜昊天上帝不体谅我们的诚意,像我这样对神明如此恭敬,神应该是无悔无怒的。

友:同“有”。 鞫:穷也。庶正:众官之长。 疚:痛也。冢宰:众长之长。 趣马:掌马之官。师氏:掌以兵守王门者。 膳夫:掌食之官。 无不能止:无不能之。 卬:同“仰”。 里:忧也。 旱既太甚,散无友  纪。鞫哉庶正  ,疚哉冢宰  ,趣马师氏  ,膳夫  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  。瞻卬  昊天,云如何里  ?

今译

旱得既然太甚,百官们也四处逃散,没有纪纲。累得庶正也穷了,冢宰也病了。趣马、师氏、膳夫、左右,无人不用力以周济他人,没有人说是自己不能帮别人的。仰首昊天,我内心的苦要如何形容呀?

有嘒:嘒,音惠,明亮也。有嘒,即嘒然也。 昭假:祭祀也,以诚意祈神也。精诚之上达,曰“奏假”。精诚之显达,曰“昭假”。赢:余也。 瞻卬昊天,有嘒  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  。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卬昊天,曷惠其宁?

今译

瞻仰昊天,星光明亮。大夫君子,所以致力于祭祀者,已经是竭诚尽力而无余了。虽然是国运垂危,但是大家总要继续努力,不可废弃你们已有的成就。哪一次的祈求是为我自己呢?无非是为的安定众官罢了。瞻仰昊天,何不惠然赐下民以安宁呢?

(五)嵩高

这是尹吉甫送申伯就封于谢之诗。

嵩:高大的。岳:山之尊者,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谓之四岳。甫侯申伯皆姜姓之国,掌四岳之祀,能奉其职,岳神宠之,故降之以福。 骏:同“峻”,高。 甫:甫侯。申:申伯。 翰:桢干。 蕃:屏藩。 宣:可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普通意义的解释,宣是宣达,即宣达国王德意于四方。另一种是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的解释,认为“宣”当为“垣”字的假借,“四国于蕃,四方于宣”,犹《板》之诗“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其意义与文法构造皆相似。且“亘”字古读同“宣”,如“赫兮咺兮”,韩诗作“赫兮喧兮”是也。马氏之说,颇为精当。 嵩高维岳  ,骏  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  。维申及甫,维周之翰  。四国于蕃  ,四方于宣  。

今译

山之高大者,就是四岳,其高可以达于天际。岳公显现了神异,就降生了甫侯和申伯。申伯和甫侯,乃是周家的桢干,四方之国,赖之而为屏藩,四方之民,赖之而为保障。

亹亹:音尾,奋勉的样子。 缵:继续,王使之继续其先人之事业。 于邑:于,为也,作也,于邑,即作邑也。谢:地名,在今河南省信阳县。申地和谢地相距不远,谢较申大,故改封于谢。 登:前往。南邦:谢地在周土之南,故曰南邦。 执:执行。功:工作,任务。 亹亹  申伯,王缵  之事。于邑于谢  ,南国是式。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登是南邦  ,世执其功  。

今译

奋勉有为的申伯,天子使他继续其先人之事业,作新邑于谢地,以为南方诸国的榜样。天子命令召伯,规划申伯之所居。以便申伯前往南邦,世世执行其任务。

因:凭借,使用。 作:发挥。庸:事功。 彻:定其经界,正其赋税。 傅御:申伯家臣之长也。 迁:使就国也。私人:家人。 王命申伯,式是南邦,因  是谢人,以作尔庸  。王命召伯,彻  申伯土田。王命傅御  ,迁其私人  。

今译

王命申伯:为南方诸国的榜样,就使用谢地的人民,以发挥你的事功。王又命令召伯,划量申伯土田的经界,规定赋税的收入。王又命令申伯的家臣之长,先带着申伯的家人前往就国。

功:工作,建造新邑的工程。 俶:音触,善也。有俶,即俶然。 藐藐:音秒,美观也。 钩膺:马肚带上的钩。膺,马肚。濯濯:光泽的样子。 申伯之功  ,召伯是营。有俶  其城,寝庙既成。既成藐藐  ,王锡申伯。四牡 [8],钩膺濯濯  。

今译

 申伯建立新邑的工作,由召伯负责营建。先开始建筑城郭,而后营建寝庙,寝庙既成之后,很是美观。王赐申伯以 的四牡,四牡身上装饰的钩膺之物,也都非常有光泽。

路车:诸侯所乘之车。乘马:乘音胜,四马曰乘。 图:谋,打算。 介圭:诸侯之封圭。介者,大也。圭者,上圆下方之瑞玉也。 往近王舅:近,音记,语词,用作“矣”“已”“哉”之词,即“往矣王舅”之意。申伯为宣王之舅,故以王舅称之。 王遣申伯,路车乘马  。“我图  尔居,莫如南土。锡尔介圭  ,以作尔宝。往近王舅  ,南土是保。”

今译

王遣申伯往谢国去的时候,赏他以路车乘马。并且告诉他说:“我替你考虑你的住地,再没有比南土更好的了。我赏赐你以大的玉圭,作为你的宝器。去吧!王舅啊!去保障南方的国土!”

信迈:信,诚,确定时日也。迈,远行也。即确定日期往南土去也。 饯:音见,以酒食相宴为之送行也。郿:音眉,在今陕西省眉县,在镐京之西,岐周之东,王当时在岐周,故饯于郿。 谢于诚归:诚然要归于谢地也。 土疆:封土的疆域及土地的分配使用诸事,皆属之。彻者,规划之而征其赋税也。 式:语词。遄:音船,促其速也。 申伯信迈  ,王饯于郿  。申伯还南,谢于诚归  。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疆  。以峙其 [9],式遄  其行。

今译

申伯确定要远行了,王于是在眉县给他饯行。申伯真是归于谢地去了。先是王曾命令召伯划定申伯的疆土,规定征收赋税的办法,把粮食早就储备下来,所以申伯得以从速启行。

番番:番,音波。番番,武勇的样子。 徒御:指申伯的一切随从人马而言。啴啴:音滩,啴啴,人徒众盛的样子。 周邦:周,遍也。周邦,即全邦也。 戎:汝也。翰:屏障也。 不显:光显也。 元舅:长舅也。 宪:法则也。 申伯番番  ,既入于谢,徒御啴啴  。周邦  咸喜,戎有良翰  。不显申伯  ,王之元舅  ,文武是宪  。

今译

武勇的申伯,往谢国去了,随从的人,很是众盛。全邦的人都很欢喜地说:你有了良好的屏障了,他就是大有显德的申伯,是王的长舅,他能作为文王武王的法则。

揉:治也,安抚也。 硕:大也。 肆好:很好也。硕也,好也,皆就其诗之用意而言。 申伯之德,柔惠且直。揉  此万邦,闻于四国。吉甫作诵,其诗孔硕  ,其风肆好  ,以赠申伯。

今译

申伯的德行,既柔和又正直。他来到谢邑,安抚南方的万邦,闻名于四方的诸国。吉甫为他作了一篇诵,以赠给他。那篇诵诗,非常之硕大,而用意也非常之良好。

(六)烝民

这是尹吉甫赞美仲山甫之诗。

烝民:众民。 有物有则:有某种事物,即必然有某种事物的法则。 秉彝:秉赋之常性。 昭假于下:言上天嘉赏有周能承天命,所以就显现神灵于下土,保佑周朝。 天生烝民  ,有物有则  。民之秉彝  ,好是懿德。天监有周,昭假于下  。保兹天子,生仲山甫。

今译

上天生下了众民,有其事物,就必然有其法则。人类的常性,都喜欢美好的德行。上天看见了有周的德行,乃显现神灵。所以就生下了仲山甫,来保护周朝的天子。

明命使赋:观前三句连用之“是”字,可以推知“明命使赋”之“使”字,当为“是”字。赋,敷也,敷布也。敷布天子之明命于南土也。 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  。

今译

仲山甫的德行,柔善可为法则。他有良好的威仪,温和的颜色,小心而恭谨。他以古训为法式,他注重威仪,他顺从天子的意旨,他敷布天子的明命于南土。

百辟:诸侯。 戎:你。 出纳王命:把王命宣布于外,谓之出。把外边的意见接纳进来以转达于王,谓之纳。 发:推行也。 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  ,缵戎  祖考,王躬是保。出纳王命  ,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  。

今译

王命仲山甫:为各国诸侯的模范,继承你先人的事业,保护王的身体。宣布王的命令于外边,并转达外边的意见于王,是王的喉舌,代表王来发言。敷布政令于外,于是四方诸国,就起而行之。

肃肃:严正的。 将:奉行。 若否:善否。 解:同“懈”,懒惰怠忽。 肃肃  王命,仲山甫将  之。邦国若否  ,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  ,以事一人。

今译

严正的王命,仲山甫能彻底地奉行;邦国的好坏,仲山甫能全部了解。既聪明又有智谋,以保全其身。昼夜不懈地努力工作,以奉事天子一人。

柔则茹之,刚则吐之:遇到软的,就把他吃了;遇到硬的,就把他吐了。这就是欺软怕硬,欺压善良的人,害怕暴恶的人。 矜寡:鳏寡,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 强御:强暴的恶人。 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  ”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  ,不畏强御  。

今译

世人们常说:“软的就把他吃了,硬的就把他吐了。”这完全是欺软怕硬的现实主义。唯独仲山甫不是这样,他对于软的既不吞食,对于硬的也不屈服。不欺侮那些鳏寡的人,也不害怕那些强暴的人。

仪图:揣度,想象也。 衮职:天子服衮衣,故衮职,即天子之职。阙:失也。 人亦有言:“德 [10]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  之,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衮职有阙  ,维仲山甫补之。

今译

人们也说过:“德之轻如羽毛一样,但是人们很少能把它举起来。”我心中想象只有一个人,就是只有仲山甫能举起来。我对于仲山甫真是爱其德而不能有所帮助。天子有什么错误,唯仲山甫能够纠正过来,补救过来。

出祖:出行祭道神。 业业:雄健的样子。 捷捷:疾速的样子。 彭彭:盛壮的样子。 锵锵:鸾铃之鸣声。 东方:齐之临淄。 仲山甫出祖  ,四牡业业  ,征夫捷捷  ,每怀靡及。四牡彭彭  ,八鸾锵锵  。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  。

今译

仲山甫出祖启行,四牡业业而前进,征夫捷捷而疾走,好像常常存着唯恐赶不及的心情。四牡彭彭而前进,八鸾锵锵而和鸣,王命仲山甫,建设东方的临淄。

骙骙:强健的样子。 喈喈:和鸣声。 徂:往也。 诵:有音节而可诵之词句。 穆:温和的。 四牡骙骙  ,八鸾喈喈  。仲山甫徂  齐,式遄其归。吉甫作诵  ,穆  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今译

四牡骙骙而前进,八鸾喈喈而和鸣,仲山甫往齐国去了,希望他能早去早回。吉甫作这首诗,温和的如同清风一般,希望仲山甫永远记着这首诗,可以安慰他的心灵。

(七)韩奕

这是赞美韩侯之诗。

奕奕:高大的样子。梁山:在今河北省固安县境内。 甸:治也。 倬:光明。有倬,即倬然。 戎:你,汝也。 解:同“懈”。 虔共:虔,敬也。共,恭也。 榦:纠正也。不庭方:不来朝会之方国。 辟:音壁,君也。 奕奕梁山  ,维禹甸  之,有倬  其道。韩侯受命,王亲命之:“缵戎  祖考,无废朕命。夙夜匪解  ,虔共  尔位,朕命不易。榦不庭方  ,以佐戎辟  。”

今译

高大的梁山,是禹王所平治的。因为韩侯的行事,很是光明,所以就受命而为韩侯。王亲自命令他道:“你要继续你先祖的事业,不要废弃我的命令。你要昼夜不懈地努力工作,诚心诚意恭恭敬敬地尽到你的职责。我命你为韩侯,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希望你以身作则,能纠正那些不来朝会的方国,以辅佐你的君王。”

修:长也。张:大也。 觐:朝见天子。 介圭:大圭,执之为贽,以合瑞于王也。 淑:善也,美好也。旂:旗上绘有交龙之文。绥章:染鸟羽或旄牛尾为之,注于旂竿之首,以为表章者也。 簟茀错衡:簟,方文竹席。茀,车蔽。错,文采。衡,辕前端之横木。 玄衮:玄色画有卷龙之衣。赤舄:赤色之履也。 钩膺:马腹之带,有钩以拘之,施之于胸部。镂:刻金也。钖:音阳,马眉上之饰物也。 鞹:音扩,除过毛之革。鞃:音弘,车轼蒙革也。鞹鞃,即以去毛之皮,施于轼之中央,以使车子牢固也。浅幭:以浅色之虎皮覆于轼也。幭音密。 鞗革金厄:鞗革,辔首也。鞗音条。金厄,以金为环,缠搤辔首也。 四牡奕奕,孔修且张  。韩侯入觐  ,以其介圭  ,入觐于王。王锡韩侯,淑旂绥章  ,簟茀错衡  ,玄衮赤舄  ,钩膺镂钖  ,鞹鞃浅幭  ,鞗革金厄  。

今译

四匹雄马,奕奕然既长且大。韩侯入朝觐见天子的时候,以其大圭,入觐于王。王赐韩侯以美丽的旗帜,旗杆之首有些羽毛的饰物。车子的装饰,也很美观,以方文竹席为车蔽,车前端的横木之上,也施以文采。又赐以玄色的衮衣,赤色之舄。马的装饰有钩膺,有镂钖。车轼上蒙之以浅色的虎皮。马辔之首,以金环束之。这些都是王赏赐于韩侯的。

韩侯出祖:韩侯觐见天子之后,而首途就国。祖者,行路,祭道路之神也。祭而出发,故曰出祖。 屠:地名,或以为杜陵。 显父:周之卿士也。卿士都是地位显达之人,故曰显父。父者,男子之美称也。 蓛:音速,蔬菜也。 乘马路车:乘,四马曰乘。路车:诸侯所乘之车。 且:音居,多也。有且,即且然。 侯氏燕胥:来朝之诸侯送行而共相宴乐也。胥,共同。 韩侯出祖  ,出宿于屠  。显父  饯之,清酒百壶。其殽维何?炰鳖鲜鱼。其蔌  维何?维笋及蒲。其赠维何?乘马路车  。笾豆有且  ,侯氏燕胥  。

今译

韩侯要启程就国了,出宿于屠地。周室的卿大夫们为他送行,备了清酒百壶。肉菜是炰鳖和鲜鱼,素菜是笋子和蒲蒻。天子赠他以乘马路车。笾豆的陈设甚多,各国来朝的诸侯,都来参加这场欢宴。

汾王:厉王,流于彘,在汾水之上,故时人称为汾王云。 蹶父:周之卿士,蹶音桂。 止:语词。 两:同“辆”,车辆。彭彭:车行盛大的样子。 锵锵:车铃之响声。 不显:丕显,大显也。 诸娣从之:古者诸侯娶妻,一娶九女,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侄者兄之子,娣者女弟也。 祁祁:众多的样子。 顾:曲顾,亲迎之礼。 烂其:粲烂,即烂然也。 韩侯取妻,汾王  之甥,蹶父  之子。韩侯迎止  ,于蹶之里。百两彭彭  ,八鸾锵锵  ,不显  其光。诸娣从之  ,祁祁  如云。韩侯顾  之,烂其  盈门。

今译

韩侯娶太太了,是汾王的甥女,是蹶父的女儿。韩侯亲自到蹶父那里去迎亲。百辆的车儿,彭彭而盛大,八鸾的响声,锵锵而和鸣,大大地显现其光彩,妻之诸娣,从之而来。韩侯亲迎,众多的美女,光艳照人,一个比一个漂亮,充盈了门庭。

韩姞:姞,蹶父之姓。因其女嫁于韩,故曰韩姞。相攸:相其所宜适之地也。 甫甫:大也。 噳噳:音禹,众多的样子。 蹶父孔武,靡国不到。为韩姞相攸  ,莫如韩乐。孔乐韩土,川泽 [11],鲂 甫甫  ,麀鹿噳噳  。有熊有罴,有猫有虎,庆既令居,韩姞燕誉。

今译

蹶父甚是勇武,没有一个国家是他没到过的。他为韩姞考虑所适宜的地方,认为再没有比嫁到韩国更快乐了。韩国真是一个快乐的土地,川泽广大,鲂 肥美,麀鹿众多,另外还有熊有罴,有猫有虎。她嫁到这样好的地方,真是可喜可贺,韩姞从此快乐而幸福了。

溥:大也。 燕师:燕国的众人。 时:是也。 奄受:尽受也。 墉:筑城。壑:深其池也。 亩:丈量其田地。藉:收敛其赋税。 貔皮:猛兽之皮也。貔,音皮。 溥  彼韩城,燕师  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  百蛮。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  北国,因以其伯。实墉实壑  ,实亩实藉  。献其貔皮  ,赤豹黄罴。

今译

大哉韩国之城,是燕国的众人所营建的。因为韩之先祖有功,故王命韩侯为北方百蛮之长,所有北方追貊的蛮族,尽受其统治。于是乎就筑其城,濬其池,丈量其土地,规定其赋税,而立国之规模,遂奠其基。韩侯每年献其貔皮、赤豹、黄罴,以修贡职于王室。

(八)江汉

这是赞美召公平淮夷之诗。

浮浮:流动的样子。 滔滔:浩浩荡荡的样子。 求:搜索。 铺:平服也。 江汉浮浮  ,武夫滔滔  。匪安匪游,淮夷来求  。既出我车,既设我 [12]。匪安匪舒,淮夷来铺  。

今译

江汉浮浮地流动,武夫浩浩荡荡地出征,不敢安逸,不敢戏嬉,一心一意唯在搜索淮夷。既然出动了我们的车子,既然竖起了我们的旗帜,不敢安逸不敢怠缓,一心一意唯在平服淮夷。

汤汤:音伤,水流的声音。 洸洸:勇武的样子。 经营:干事业。 成:成功。 时:是。 载宁:乃宁。 江汉汤汤  ,武夫洸洸  。经营  四方,告成  于王。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  靡有争,王心载宁  。

今译

江汉汤汤地流动,武夫勇敢地出征,经营四方,而告成功于王。四方既然平服,王国因而安定。天下太平,没有战争,君王内心才算安宁。

浒:水岸。 召虎:召穆公名虎。 辟:开辟也。 彻:丈量其土田,区划其疆界,以定赋役。 疚:病也。棘:急切,骚扰。 来极:是极,以王国的一切制度为准绳。 江汉之浒  ,王命召虎  :式辟  四方,彻我疆土  。匪疚匪棘  ,王国来极  。于疆于理,至于南海。

今译

王命召虎,就江汉之滨,向外拓展以开辟四方,区划疆界,丈量土地,以规定赋役之征收。这并不是为害淮夷,扰乱淮夷,乃是要以王国的一切制度为准绳,而奠定统一的规模。要划其疆界,理其土田,直到南海为止。

旬:同“徇”,巡视也。 似:同“嗣”,继续也。 戎公:戎工,军事工作。又一种解释,将戎字解为“汝”,就是你的工作。事实上,召公的工作,不限于军事,故采用“汝”之意义。 祉:福也。 王命召虎,来旬  来宣,“文武受命,召公维翰。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  。肇敏戎公  ,用锡尔祉  。”

今译

王命召虎,巡视江汉各地,并宣达王命。王命谕召虎说:“文王武王受天之命而为天子,召公乃是桢干。你不要说‘我是小子,怎敢与召公相比?’。你应当继续召公的功业。你要积极地完成你的工作,我便赏赐你以多福。”

釐:音离,赐也。圭瓒:瓒,音赞,祭祀时灌酒之器皿。以圭为柄之瓒,曰圭瓒。 秬鬯:用黑黍酿造之酒,祭时用于降神。秬,音巨。鬯,音畅。卣:音酉,酒器。 文人:有文德之先祖。 周:岐周。 自召祖命:用召康公受封时的礼节。 稽首:叩头至地也。此章叙述王赐召公策命之词。 “釐尔圭瓒  ,秬鬯一卣  。告于文人  ,锡山土田。于周  受命,自召祖命  。”虎拜稽首  :“天子万年。”

今译

“赏赐你以圭瓒秬鬯,使你祭告于你的祖先。又赏赐你以山川土田,以扩大你的封邑。这项颁封典礼,在岐周之庙举行,以文王当年颁封你之先人康公的隆重典礼,来颁封你,你就可以理解其意义之重大了。”召公叩头,敬祝:“天子万年。”

对扬王休:对答并称扬王之美命。 作召公考:作康公之庙器而勒记王之策命,并为词以颂王。考者,颂祷之词也。 矢:展施,敷布。 洽:协和也。 虎拜稽首,对扬王休  ,作召公考  :“天子万寿。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  其文德,洽  此四国。”

今译

召公叩首,感谢并称扬王之美命,于是作康公之庙器,而勒记王之策命,并为词以颂王,其词曰:“天子万年,长寿无疆。明明天子,美好的声誉永远不已,敷布文德,以协和四方的国家。”

(九)常武

这是赞美宣王自将伐徐成功之诗。

南仲:大将之名。大祖:太祖之庙。大,音太。 大师:相当于参谋长之职。大,音太。 六师:天子之六军。 戎:兵器。 敬:儆也,亦作警戒之意。 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  ,大师  皇父,整我六师  ,以脩我戎  。既敬  既戒,惠此南国。

今译

王命赫赫而明显,命将帅于太祖之庙,以南仲为元帅,以皇父为太师。整顿我们的六军,修理我们的兵器,以讨伐徐戎。嘱咐大家要敬谨从事,提高警觉,平定暴乱,以加惠于南方之国。

尹氏:太师皇父,据《竹书纪年》“幽王元年,王锡太师尹氏皇父命”,可见皇父实为尹氏。 程伯休父:程,国名。伯,爵级也。休父,程伯之名也。当时为大司马。 左右陈行:左右陈其行列。 率彼淮浦:循着淮水的边岸。 省此徐土:省,视也。徐土,徐州之境地也。 不留不处:积极的军事动员之意。不留,不得迟疑滞留,逗留。不处,不得安闲,逸居。 三事就绪:三军之动员工作,完全准备妥当。本章是宣王有关军事动员的指示。 王谓尹氏  :“命程伯休父  ,左右陈行  ,戒我师旅,率彼淮浦  ,省此徐土  。不留不处  ,三事就绪  。”

今译

王告诉参谋长尹氏:“命令程伯休父将部队展开,左右陈其行列,告诫我们的军队要警觉严整,循着淮水的边岸,向徐州推进,不得延误,不得安闲,要把三军动员的工作积极准备妥当。”

有严:俨然。 王舒保作:王的表情非常郑重而振奋,与下句之“匪绍匪游”相对立。舒,表现,展示于外者。保,郑重其事也。作,振奋。 匪绍匪游:绍,安闲,弛缓也。意谓看样子不像是为消遣,不是为游乐,一定是为重大事情。 徐方绎骚:徐方听到了王师出动的消息,便骚动不安起来。 赫赫业业,有严  天子,王舒保作  。匪绍匪游  ,徐方绎骚  。震惊徐方,如雷如霆,徐方震惊。

今译

王师出动,声势赫赫,兵马雄壮,天子的气象真是威严啊!天子的表情,非常郑重而振奋,看样子,绝对不是为消遣,为游乐,一定是为重大的事件。王师出动的消息,传到徐方之后,徐方便骚乱起来,把徐方震惊了。天子的威风,好像雷霆一样,徐方整个震惊了。

阚:音喊,愤怒的样子。虓:音消,虎怒吼也。 截:平服。浦:水滨。 王奋厥武,如震如怒。进厥虎臣,阚如虓虎  。铺敦淮 [13],仍执丑虏。截彼淮浦  ,王师之所。

今译

王一奋发其威武,就好像天上打雷一样的震怒。把他的战士们开上去,就好像怒吼的老虎一样,在淮水之岸,展开阵势,就把丑虏们擒住了。平服了淮河区域,使之成为王师统一的地区。

啴啴:音滩,众盛的样子。 苞:固定也。 绵:不断绝的。 濯:音酌,大也。濯征:大征也。 王旅啴啴  ,如飞如翰[14],如江如汉,如山之苞  ,如川之流。绵绵  翼翼,不测不克,濯征  徐国。

今译

王的军队,旺盛而众多。它的行进,好像疾飞猛扑的鹰 一样;它的声势,好像浩浩荡荡的江汉一样;它的停止,好像山岳一样不可摇撼;它的前行,好像江河一样不可阻挡;它的兵力,绵绵而不可绝;它的阵容,翼翼而不可乱;它有测不透的神威,它有打不破的实力。因而就把徐国干干净净地征服了。

犹:同“猷”,计划。塞:实也,合于实际,实际可行。 来:归向,顺服。 同:会同来朝。 庭:来朝。 不回:不违,不敢再有二心,再有反抗。 王犹允塞  ,徐方既来  。徐方既同  ,天子之功。四方既平,徐方来庭  。徐方不回  ,王曰还归。

今译

王的计划,实在是切合实际啊!所以大军一动,徐方便归顺了,徐方便来朝了,这完全是天子的功劳。四方既然平定了,徐方也来朝会了,徐方也不敢再违抗命令了,于是天子就下令班师而归。

(十)瞻卬

这是刺幽王宠褒姒以致乱也。

卬:同“仰”。 惠:爱怜。 填:同“瘨”,病痛也。 厉:祸乱。 瘵:音债,病也。 蟊:音矛,害稼之虫。 夷:平定。届:止,结束。 罟:音古,网也。收:收敛也。 瘳:音抽,病愈也。 瞻卬昊天  ,则不我惠  。孔填  不宁,降此大厉  。邦靡有定,士民其瘵  。蟊贼蟊  疾,靡有夷届  。罪罟不收  ,靡有夷瘳  。

今译

仰首而望苍天,苍天不怜惜我,我已经非常之苦痛不安了,而又降下了这个大的祸难。邦国没有安定的日子,士民们都陷入病痛之中。为害于人的蟊贼,没有消灭,没有结束的时候,而又加之以罪名日多,刑网不见收敛,而人民的苦痛更没有解救的可能了。

女:读汝。有:取之为己有也。 覆:反而。 收:拘捕也。 说:同“脱”,脱去刑责。 人有土田,女反有  之。人有民人,女覆  夺之。此宜无罪,女反收  之。彼宜有罪,女覆说  之。哲夫成城,哲妇倾城。

今译

别人所有的土田,你反而取为己有;别人所有的民人,你反而夺为己有。这个人应该是无罪的人,你反而把他逮捕入狱;那个人应该是有罪的人,你反而把他解脱掉。这完全是没有是非了。男人而有智谋,就可以保卫国家,为国家的干城;反之,若是女人而有智谋,那她便成为颠倒是非的长舌妇,非至于倾城亡国不止了。

懿:同“噫”,叹词。 哲:有智谋的,聪明的。 枭:音萧,恶鸟。鸱:音痴,恶鸟,俗皆呼为猫头鹰。 厉:恶,祸。 时:是也。寺:宦官,近侍。 懿  厥哲  妇,为枭为鸱  。妇有长舌,维厉  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匪教匪诲,时维妇寺  。

今译

可叹啊!那个诡计多端的妇人,简直如枭鸱一般,闻其声即令人害怕。妇人长舌多嘴,拨弄是非,就是祸乱发生的阶梯。祸乱不是由于天降,乃是由于妇人的原因。完全不可以教不可以诲的,就是妇人与宦官了。

鞫人忮忒:长舌之妇,穷诘人以忮害转变之术。即害人之手段,变化不测也。鞫,穷诘,以言屈人,使之不能申辩也。忮,音志,害也。忒,变也。 谮始竟背:始而进谗言以害人,终则完全与事实相悖。谮,诬害人之谗言。即其害人之谗言,全是他自己捏造,而毫无事实根据。 岂曰不极,伊胡为慝:这样的人不算是恶人,那么,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恶人呢?伊,语词。胡,何也。慝,恶也。 鞫人忮忒  ,谮始竟背  。岂曰不极,伊胡为慝?  如贾三倍,君子是识。妇无公事,休其蚕织。

今译

长舌之妇,穷诘人以忮害变诈之术,谗害人以毫无事实之言,这样的人,如果还不以为是恶人,那么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恶人呢?做生意的人,所注意的是三倍之利,如今士大夫们也注意这三倍之利,是在官而亦以求利为目的也,岂非可耻之事?妇人而不务正业,弃其蚕织之事而不为,专一想参与政事。

刺:责也。 富:福也。 介狄:大恶之人。狄,邪恶也。 不吊:不哀怜也,不以为哀也。不祥:不吉利之事,灾祸之事。不吊不祥,即不以灾祸之事为可哀可吊也。 类:善也。 殄瘁:病也,败亡也。 天何以刺  ?何神不富  ?舍尔介狄  ,维予胥忌。不吊不祥  ,威仪不类  。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

今译

上天为什么要斥责你呢?神为什么不降给你福气呢?因为你舍弃了大的恶人不加惩治,反而来嫉妒我这个正人君子。你不以天降之灾祸为可哀,你的一切举止,又不合于善。贤人们都没有了,国家非败灭不可了。

罔:网也,降网以示灾异。 优:多也,多次也。 几:多次也。 天之降罔  ,维其优  矣。人之云亡,心之忧矣。天之降罔,维其几  矣。人之云亡,心之悲矣。

今译

上天降下罪恶的网罗,已有多次了。贤人都没有了,实在使我忧心!上天降下罪恶的网罗,已经几次了,贤人都没有了,实在使我悲伤!

觱沸:觱音必,泉涌的样子。槛泉:泉上出者。 藐藐:高远的样子。 无不克巩:没有不能予以巩固者,虽在极其危乱之时,只要上天肯帮忙,没有不可以转危为安的。 觱沸槛泉  ,维其深矣。心之忧矣,宁自今矣。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藐藐  昊天,无不克巩  。无忝皇祖,式救尔后。

今译

泉水奋涌而上出,它的渊源一定是很深的了。我内心的忧伤,岂是从今日才开始的?是很久很久的了!不在我以前,不在我以后,偏偏就在我的身上碰到这种祸难!但是,高远的上天,只要肯帮忙,虽在极危乱之时,也没有不可以转危为安的。希望你能够悔心改过,不给祖先以耻辱,那么天意可以转回,后代的子孙也可以得救了。

(十一)召旻

这是刺幽王任用小人以致危亡也。

旻天:邈远的上天,旻音民。 笃:很厚的,很严重的。 瘨:病也,作动词用,音颠。饥:谷不熟曰饥。馑:菜不熟曰馑。 卒:尽也。 居圉:生活的地区。圉同“域”。 旻天  疾威,天笃  降丧。瘨我饥馑  ,民卒  流亡,我居圉  卒荒。

今译

疾怒而发威的旻天,降下了严重的丧乱,又以饥馑来苦害我们,庶民们无以为生,所以就流亡于外,四处乞食去了,我们所居住的地区,全部逃亡已空了。

罟:网也。 蟊贼内讧:害人的一些恶人,在内部互相争斗。讧音红(四声)。 昏椓:昏,乱也,喧哗也。椓,音卓,谮也,谗也,互相陷害也。靡共:靡有人真心实意认真做事的。共,恭也,恭尽职守也。 溃溃:昏乱的。回遹:邪僻的。遹:音聿。 靖夷:治理也。 天降罪罟  ,蟊贼内讧  。昏椓靡共  ,溃溃回遹  ,实靖夷  我邦。

今译

上天降下了罪恶的网罗,一些为害人群的恶人,在内部讧斗,制造谣言,互相谗害,没有人是真心实意、正正经经做事的。像这样昏乱邪僻的人,王竟然用之以治国家,那怎能不失败呢?

曾:音增,乃也。玷:污点也,坏处。 孔填:填同“瘨”,忧也,病也。孔填,极其忧心也。 皋皋 [15],曾不知其玷  。兢兢业业,孔填  不宁,我位孔贬。

今译

王对于那些欺骗成性谗害贤良的小人,竟然不知道他们的缺点;而对于像我这样兢兢业业、戒慎恐惧、忧心国事、不敢安逸的人,却把职位大大地贬低了。

溃茂:溃,遂也,溃与茂相连,即茂也。 栖苴:枯槁的草。 相:视也,观察。 溃止:止,败亡也,溃与止相连,亦即败亡也。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  ,如彼栖苴  。我相此邦  ,无不溃止  。

今译

天旱之年,草木不能茂盛,好像是枯槁了似的。我看这个邦国,没有不败亡的道理。

时:是也。 疚:祸乱。 疏:粗糠。粺:音败,精米。 替:废退。 职:发语词。兄:同“况”。 维昔之富不如时  ?维今之疚  不如兹?彼疏斯粺  ,胡不自替  ,职兄  斯引?

今译

难道昔日的富盛不如今日?难道今日的祸乱不够严重?君子小人如细米之与粗糠,分别甚易,为什么那些小人不自废退呢?而况再加以重用吗?

频:频频挹取。 溥:大也。 烖:灾祸也。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  ?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  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烖  我躬?

今译

池水竭尽了,不是由于频频挹取的缘故吗?泉水干枯了,不是由于渊源缺水吗?小人之为害,已经够普遍了,而况再加以扩大?灾害岂有不波及于我的身上吗?

蹙:缩短。 於乎:同“呜乎”。 尚:尊重,重用。有旧:元老旧德之臣。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  国百里。於乎  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

今译

昔日文王、武王受命而为天子,任用像召公那样的贤臣,所以能够一日而开辟国土至于百里之广。现在不然了。一日便缩短国土至于百里之多。真是令人伤心啊!为什么有这样的差别呢?是因为现在的人,不喜欢任用元老旧德之故。

[1] :大也。谟:谋也。

[2] : ,音葵,壮盛的样子。

[3] 旐: ,音鱼,旐,音兆,皆旗子也。旗上画有鸟隼者,曰 ,旗上画有龟蛇者,曰旐。有翩:翩然飘动的样子。

[4] :音旦,厚也。

[5]觏:遭也,遇也。 :病也。

[6] :音爱,闷气,呼吸短促也。

[7]耗 :败亡也。 ,音杜。

[8] :壮健的样子。

[9]峙:音志,储积也。 :音张,粮也。

[10] :音由,轻也。

[11] :大的样子。

[12] :音余,旗之画有鸟隼者。

[13]铺敦:陈兵,陈列兵力。 :音焚,厓也。

[14]飞、翰:代表猛禽如鹰 之类。

[15]皋皋:欺骗也。 :小人谗言以害正人也。 音子,同“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