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是辑合若干篇而成。大别之,有文王世子、周公践阼、教世子、庶子正公族之法、天子视学、世子之记等。其原标题,尚有残存于篇中者,可据而推知之。倘就文体考察,篇首“文王之为世子”一段,当为篇末“世子之记”的仿制品。旧说以之属于“世子法”。实则其中“庶子正公族”一段,既称“庶子治之”,显与“世子”无关,但因其同为诸侯族属,乃连类及之而已。谓为“世子法”,固未尽合。唯其主旨,重视子弟教育,则不无可取之处。又,篇中章节错杂,昔方苞尝为之考正,载于《望溪文集》卷一,可资参考。

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1:今日安否何如?内竖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莫2,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节3,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4。王季复膳,然后亦复初。食上,必在,视寒煖之节5,食下,问所膳;命膳宰曰:末有原6!应曰诺,然后退。

今注

1 内竖,太监。御者,值班者。

2 莫,即“暮”字。

3 安节,俞樾云:是“安适”的意思。

4 正履,平常的步法。

5 食上,必在,郑玄说“在”是“察”的意思。按:篇末“世子之记”云:“世子必在”,陆奎勋云:“在”不能训为“察”,当以“视寒煖之节”的“视”字训为“察”。“节”是程度。

6 末有,无有。原,指原来的饭菜。

今译

文王做太子的时候,每日要省视他的父亲王季三次。每早,鸡才叫出第一声,他就起来梳洗穿衣,来到父亲的寝门外,向值勤的太监问道:昨晚上我父亲睡得好吗?太监说:睡得好。文王听了就很高兴。这样,到了中午又来请安一次,傍晚又来请安一次。如果觉察到王季有点不舒服,太监们赶紧报告文王,文王听了满脸忧愁,连走路的步子都慌乱了。等到王季的饮食恢复正常,他才恢复平日的态度。三顿饭,送上的时候,文王必在,察看冷热的程度,吃过后,文王还要察看菜肴吃得多少,同时吩咐太监说:不要老是这几样菜肴!太监回答说:是!他才离开。

武王帅而行之,不敢有加焉1。文王有疾,武王不脱冠带而养2。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旬有二日乃间3。

今注

1 帅,遵循。不敢有加,不敢胜过父亲。

2 不脱冠带,侍候在侧。

3 间,郑玄训为“瘳”,当为“松闲”之意。

今译

武王完全遵循文王的孝行,亦不敢求其更好。他遇到文王害病,便日夜不脱冠带侍候在侧。如果文王胃口不好只吃得下一口饭,他亦即吃一口,文王能吃两口,他亦吃两口。直到十二日文王病愈,这才松闲下来。

文王谓武王曰:女何梦矣?武王对曰:梦帝与我九龄1。文王曰:女以为何也?武王曰:西方有九国焉,君王其终抚诸?文王曰:非也。古者谓年龄,齿亦龄也。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文王九十七乃终,武王九十三而终2。

今注

1 龄,按:下文,“武王曰:西方有九国”,又“文王曰……齿亦龄也”,疑此字本作“齿”,故武王误解为“九国”,而文王又为之解释为“龄”。

2 按:此一章,《论衡·气寿》云出于“儒者之说”,其《感类》又引以解释《尚书·金縢》,疑其说出于纬书,杂编于此。

今译

文王对武王说:你做过什么梦没有?武王回答说:我曾梦见上帝给我九个牙齿。文王说:你以为那是什么意思呢?武王说:西方有九个国,我想迟早要受您的保护了。文王说:不是这样,古时称年齿为年龄,齿亦即是龄的意思。你梦见九齿,当获寿九十。我寿百岁,我再给你三龄吧!果然,后来文王活到九十七岁,武王活到九十三岁。

成王幼,不能莅阼1,周公相,践阼而治2。抗世子法于伯禽3,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道也;成王有过,则挞伯禽,所以示成王世子之道也4。文王之为世子也5。仲尼曰6:昔者周公摄政,践阼而治,抗世子法于伯禽,所以善成王也。闻之曰:为人臣者,杀其身有益于君则为之,况于其身以善其君乎?周公优为之!是故知为人子,然后可以为人父;知为人臣,然后可以为人君;知事人,然后能使人。成王幼,不能莅阼,以为世子,则无为也,是故抗世子法于伯禽,使之与成王居,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义也。周公践阼7。

今注

1 莅,视事。阼,指天子之阶。

2 践阼,意指履行天子之事。

3 抗,举。伯禽非世子,此举“世子法”用于伯禽,盖欲以伯禽为模范以教成王。

4 以上数语,本有解说,今错杂于“教世子”一章之后。

5 此一句,当为篇首第一句,而篇首第一句本是标题,今错厕于此。

6 自“仲尼曰”以下至“周公践阼”,本分厕在“教世子”章后、“庶子正公族”章前,皆为解说周公“抗世子法于伯禽”,及“挞伯禽所以示成王世子之道”之语,今移于此,以便照应。

7 此四字是本章的标题。

今译

周成王小的时候,不能执行天子的职务,由周公辅相,暂居天子之位而统治天下。当时周公把做太子的规则施于自己的儿子伯禽身上,要以伯禽为模范,使成王懂得父子君臣长幼的道理。因此,成王做错了事,周公就揍伯禽,使成王看了懂得如何做个太子。

孔子说:从前周公代替成王为天子,暂居天子之位而统治天下,他当时把太子的规则用于伯禽,目的是要成王做好。我曾听说:为人的臣子,只要有益于君王的事,虽则丧了身,仍然值得做,何况不必杀身而能有益于君王的事?而周公却是做得最好的了。因此要懂得怎样做儿子,然后才懂得怎样做父亲;懂得怎样做臣子,然后才懂得怎样做君主。亦就是说:晓得替别人服务,然后才晓得怎样差使别人。成王年纪小,不能践阼为主,倘把他当作太子,那就无须这样做了。只因成王是个王,所以要把太子的规则施于伯禽,而使成王和伯禽住在一起,这样,成王就能亲自体会到为父为子、为君为臣、为长为幼的道理。

凡学世子及学士1,必时。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籥2,皆于东序。小乐正学干,大胥赞之。籥师学戈3,籥师丞赞之。胥鼓南4。春诵夏弦,大师诏之。瞽宗秋学礼5,执礼者诏之;冬读书,典书者诏之。礼在瞽宗,书在上庠。

今注

1 《尚书·盘庚上》,疏引此文,“学”字皆写作“敩”,是古“教”字。下文同

2 孔颖达云:大舞用干戚,小舞用干戈,皆武舞。

3 籥师学戈,郭嵩焘云,《周礼·籥师》:“掌教国子舞羽吹籥”,此“教戈”当是“教籥”二字之误。

4 按:此句之上,疑当有“大乐正学舞干戚”一句,今误厕于后文。意谓大乐正教武舞,由大胥掌鼓为节拍。南是乐名。

5 旧说周代并用虞夏殷的学校制度:“上庠”为虞时学名,在周为北学;“东序”为夏时学名,在周为东胶;“瞽宗”为殷时学名,在周为西学。周的太学曰成均,为南学。

今译

凡是教太子及教太学生,必须因时制宜。春夏二时,教以干戈武舞;秋冬二时,教以羽籥文舞,教学皆在东序。小乐正教授干戈之舞,由大胥协助;籥师教授羽籥之舞,由籥师丞协助;大乐正教授武舞,则由大胥掌鼓节以《南》乐。春天背诵乐诗,夏天则以弦乐伴奏,都由大师指导。秋天在瞽宗学行礼,由司仪者提调之。冬天则在上庠读书,由典书者指导。学礼在瞽宗,学书在上庠。

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1,皆小乐正诏之于东序。大乐正学舞干戚,语说2,命乞言,皆大乐正授数,大司成论说在东序3。凡侍坐于大司成者,远近间三席,可以问。终则负墙4,列事未尽,不问。

今注

1 乞言,从老者乞取善言,疑似今之来宾演说。合语,于宴会中行“旅酬”时互相讨论乐舞中的含义。

2 大乐正学舞干戚,指教武舞。此句当在前文“胥鼓《南》”之上。语说,即上文“合语”之说。

3 命乞言,即上文养老乞言,此盖重申上文,谓小乐正诏之,大乐正则授数,大司成则论说。江永云:数,指仪文器物;论说,则言其义理。王夫之云:“数”是指程式,“论说”是总评。今从后者。

4 负墙,背墙而立。

今译

凡是学校举行祭典及养老乞言合语之礼,由小乐正在东序中指导之。合语及乞言,则由大乐正授以进行的程式,并由大司成加以总评,亦在东序中举行。凡是陪坐大司成,其座位远近要距离三席(亦即一丈),以便发问。问过后,则退,背墙而立。如果大司成的话没有说完,不可发问。

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1,秋冬亦如之。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及行事,必以币。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2。凡大合乐,必遂养老。凡语于郊者3,必取贤敛才焉。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4。曲艺皆誓之,以待又语5。三而一有焉,乃进其等,以其序6,谓之郊人。远之于成均以及取爵于上尊也7。始立学者,既兴器用币8,然后释菜,不舞不授器,乃退。傧于东序,一献,无介语可也9。

今注

1 此以下数节,皆似补充前文之解说语。春官,指春时主持教学的人。释奠,设置祭品,为学校祭典之名。祭用脯醯及蔬菜,荐馔酌酒于筵。先师,指传道授业之创始者。后世始以孔子当之。

2 合,是合乐。国故,指丧荒战争之事。

3 郊,依下文所谓“郊人”之义,此当指外县的学校。

4 德、事、言:有如孔门之德行、政事、言语三科。

5 曲艺,指祝史卜医射御之属。誓,戒饬其进修。又语,另行考试。

6 三有一,指“德”“事”“言”,三者有一可取。等,学校大小的等级。序,名次高下的顺序。

7 远之于成均,成均是周的太学,言此种人才不是太学生。取爵于上尊,举行乡饮酒时被邀请当为“宾”“介”者向主人敬酒,此谓不能充任宾介。

8 兴器,陈设释奠用的器物。币,即上文“行事必以币”。

9 傧,敬宾之礼。介,傧相之属。凡饮酒,有介以辅宾,至旅酬则合语,此云“无介语”,盖指此。

今译

凡是开学之后,春夏秋冬各学期的主持者都要先向先师举行释奠之祭。凡是开学举行释奠以祭先圣先师,在行礼时必用束帛。凡是举行释奠,必有大合乐,亦即乐舞联合演奏,但遇到国家有灾难则免。凡是大合乐,必同时举行养老之礼。凡是乡郊学校的考试必选录贤者和有才能的人。这些人或以德行方正而录取,或以通达律法而录取,或以擅长言语而录取。至于技艺,亦皆训勉其学习,以备另日考试。德行政事言语,三者有一可取,则按其名次准予升学,称为“郊人”,以区别于太学生可以充任乡饮酒之“宾”“介”职位者。诸侯国新建立的学校,布置释奠的器物及制币,接着就举行释奠礼。如果不用歌舞,则不须分发舞具。散会后,于东序举行敬宾之礼,以一献为度,亦可以不用傧相及合语等。

教世子1。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怿2,恭敬而温文。立大傅少傅以养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大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大傅之德行而审喻之。大傅在前,少傅在后;入则有保,出则有师,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记曰:虞夏商周,有师保,有疑丞3,设四辅及三公。不必备,唯其人4。语使能也。君子曰德,德成而教尊,教尊而官正,官正而国治,君之谓也5。……君之于世子也,亲则父也,尊则君也。有父之亲,有君之尊,然后兼天下而有之。是故,养世子不可不慎也。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6。其齿于学之谓也。故世子齿于学,国人观之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父在则礼然,然而众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君在则礼然,然而众著于君臣之义也。其三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长长也,然而众知长幼之节矣。故父在斯为子,君在斯谓之臣,居子与臣之节,所以尊君亲亲也。故学之为父子焉,学之为君臣焉,学之为长幼焉,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得,而国治。语曰:乐正司业,父师司成,一有元良,万国以贞,世子之谓也7。……

今注

1 此三字当是原有的标题。

2 怿,愉快。

3 《尚书大传》:“天子必有四邻:前曰疑,后曰丞,左曰辅,右曰弼。”疑者,有问必答,是天子用以决疑之官,如智囊团。丞,善应对,能记事,是天子的史官,如秘书长。王莽曾为太子设置此等官员。

4 此言三公四辅是看人才的有无而设置,倘无其人,则虚其位,不必尽设。

5 此一段原为“周公践阼”之事,今已移置于前文。

6 一物,即一事。三善,即下文所言父子、君臣、长幼。此段极言世子的身份特殊,身当父子君臣长幼之间。因为说他是子,但不久即为父;说他是君,但其上又有君在;说他是长,但又年幼。因其身份特殊,故世子的教育亦为极有意思的教育。

7 此处原有“周公践阼”四字标题,今已移于前。

今译

三王的时代,无不用礼乐教导世子。因为乐是精神的教育,礼是行为的教育。礼乐的道理涵养在心而表现于外,所以既愉悦又恭敬,合成一种温和而端庄的人格。教育世子,要有太傅少傅之官来培养他,使他了解做父亲做儿子做君王做臣子的道理。太傅的责任是把父子、君臣之道讲明白,并且身体力行地做出榜样。少傅侍候世子,把太傅做人的好榜样分析讲给他听,使他明白。太傅在前,少傅在后。太子回到后宫,有太保卫护;出就宫外,有老师教管,所以教导分明而能养成其伟大人格。所谓老师者,是列举具体的事实来比况各种德行;所谓太保者,是谨慎言行来辅导他,使他生活行为合乎正轨。古书说过,虞夏商周四代,皆设有师保、疑丞,设置有四辅及三公。这些职位要看人而设,没有适当的人选,可以不设。这就是说,要用能干的人充任那重要的职位。君子说道德很重要,道德养成后则教导尊严,教导尊严后做官就廉正,做官廉正那么国家大治。这是针对国君来说的。……以国君来说,他对于世子,亲则为父子的关系,尊则为君臣的关系。有父之亲,有君之尊,然后才能君临天下爱抚百姓。所以教养世子,不可不谨慎。世上能有行一事而兼有三种好处的,似乎只有世子的教育了。这种教育,就在于他进学校时学到以年龄论尊卑而不以身份论尊卑的事。所以,太子在学校讲年龄,而全国的人看见了都要说:他不久就是我们的国君了,为什么还对我们那样客气呢?这可以说:因为他之上还有父亲在,礼应如此。就这一点,已使人人都懂得父子之道了。其二,人们说:他不久就是我们的国君了,为什么还对我们那样客气呢?这可以说:因为他之上还有国君在,礼应如此!就这一点,已使人人都懂得君臣的意义了。其三,人们说:他不久就是我们的国君了,为什么还对我们那样客气呢?这可以说:因他之上还有长辈在,礼应如此。然后人人都懂得长幼的次序了。因为有父在上,所以他只是子;有君在上,他只是臣。他居于子与臣的地位,所以还要尊敬其国君而亲爱其父母。所以世子的教育,是要他学习为父为上、为君为臣、为长为幼,如果掌握了父子君臣长幼的道理,则社会上人与人的关系就清楚了,而社会亦随而安定了。古语有言,乐正负责书本的教育,司成负责品格的教育,为国家造就一位贤良的国君,则天下亦随而太平了。这正是教世子的意义所在。

庶子之正于公族者1,教之以孝弟睦友子爱,明父子之义,长幼之序。其朝于公:内朝2,则东面北上;臣有贵者,以齿。其在外朝,则以官,司士为之3。其在宗庙之中,则如外朝之位。宗人授事4,以爵以官。其登馂献受爵,则以上嗣5。

今注

1 庶子,是司马的官属。正,政事。此言庶子掌管国君族人的政事。

2 内朝,指在宫内朝见国君。

3 外朝,指在朝廷之上的朝见。司士,亦司马的官属,掌管朝廷礼仪。

4 宗人,掌礼及宗庙之事。授事,谓祭祀时分派职务。

5 登馂,是登堂分食祭后的食品,其次序见于《祭统》。献,郑玄云:“举奠洗爵酌入。”但据后文,似无此“献”字。受爵,是登堂献尸,并举尸之奠酌,受而饮之。上嗣,指嫡长子。

今译

庶子主管国君族人的政事,是要教导他们懂得孝弟睦友慈爱,了解为父为子的道理、为长为幼的秩序。族人朝见国君,倘在宫廷之内,其位置在西,朝东而靠北。朝臣中如有地位尊贵者,其位置顺序也只按年龄大小而分上下。倘在朝廷之上,则以官爵的贵贱分为上下。这由司士之官掌理。至于在宗庙中,则依照朝廷上的位置。祭祀时,宗人分派职务,先以爵位的高下为等差。同爵位的,则以官职大小为等差。至于登堂而馂,献尸受奠爵之事,皆由嫡长子行之。

庶子治之,虽有三命,不逾父兄1。其公大事,则以其丧服之精粗为序2。虽于公族之丧亦如之,以次主人3。若公与族燕,则异姓为宾,膳宰为主人,公与父兄齿。族食,世降一等4。

今注

1 治之,“之”指公族礼节。三命,《周礼·地官·党正》云:“一命齿于乡,再命齿于父族,三命不齿。”是说:官拜一命,见乡人仍须以年龄分上下;官拜二命,见乡人可不论年龄,但见到父族之人仍须以年龄分上下;官拜三命,则可不按年齿,以其官贵,但对于父兄,则仍属低辈。此三语,孔颖达说是错简,应移入前文“臣有贵者,以齿”之下。

2 公大事,指国君丧事。亲者服粗恶,疏者服精细。以丧服精粗为序,即是以亲疏的关系为序。

3 以次主人,位次于主人之后。

4 族食,国君与族人聚餐。世降一等,一世同父,最亲;二世,同祖;三世同曾祖;四世同高祖。同祖者一年聚餐四次,同曾祖者一年三次,同高祖者二次,同太祖者则一次,如此递降一等。

今译

庶子所主管的公族礼节,虽有官拜三命,可以不和族人叙齿辈之大小,但仍不能逾越父兄之辈,使得人人知道长幼之序。遇到国君的丧事,则按丧服精粗所表明的亲疏关系为其次序。同姓中有丧事,亦准此办理。关系再亲的人也要次于主人之后。如果是国君宴会族人,则异姓的人算是宾客。因国君尊贵,不亲自劝酬,故以主厨的人为主人以行酒把盏。不过,国君对于父兄之辈,仍须按辈分年龄高下而就位。至于国君与族人聚餐,则以其亲疏关系,每一世递降一等。

其在军,则守于公祢1。公若有出疆之政,庶子以公族之无事者守于公宫,正室守大庙2,诸父守贵宫贵室3,诸子诸孙守下宫下室4。五庙之孙,祖庙未毁,虽为庶人,冠、取妻,必告;死,必赴;练祥则告。族之相为也,宜吊不吊,宜免不免,有司罚之。至于赗赙承含5,皆有正焉。

今注

1 公祢,此指军中的“行主”,即《曾子问》所言“迁主”。

2 正室,指公族之嫡子。

3 王引之云:“贵宫”二字为衍文。贵室,国君的宫殿。

4 郑玄云:下宫指亲庙,下室皆燕寝。按后文复述,仅有“贵室”“下室”,且称其有“让”道。则“贵室”当指亲庙,而“下室”乃是私人居处。

5 赗,赠丧家以车马。赙,赠丧家以财帛。承,郑玄云:当为“赠”字。孔颖达云:承即襚,赠死者以衣服。含,塞在死者口中之物,上古用贝壳,后世用珠玉。

今译

公族之人,在军中时,要守卫“行主”。遇到国君因公出国,庶子之官当挑选无事的族人守卫公宫,其嫡子守卫太庙,诸父辈守卫贵室,诸子孙辈守卫下室。五世的子孙,倘其祖庙尚未迁毁的,尽管他只是个平民,但遇到举行冠礼或是娶妻,都要报告,死时亦必须发讣闻,至丧满一年练祭,两年大祥之祭,亦皆须报告。公族间之相互往来,倘若须往吊丧而不去吊丧,须为挂孝而不挂孝,则主管公族事务的人都要责罚他们。至于致哀赠死的东西,亦皆有定规。

公族其有死罪,则磬于甸人1。其刑罪,则纤2,亦告于甸人。公族无宫刑3。狱成,有司谳于公4。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5;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辟。公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及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赦之6。有司对曰:无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不举,为之变,如其伦之丧7。无服,亲哭之8。

今注

1 磬,郑玄云:悬缢杀之曰“磬”。甸人,犹《周礼》甸师之官,主行刑者。

2 郑注:纤读为“针”,是“刺”的意思。,割。

3 亦告于甸人,“告”字,郑玄训为“鞫狱”之“鞫”,后人非之,但亦无的解。俞樾云:“告”当为“造”,作“押到”讲。无宫刑,不毁害其生殖器官。

4 朱彬云:“谳”字当作“”,《说文》云“议罪”,其字从水旁,与“法”同义。

5 辟,罪。下同。

6 必赦之,“赦”字,《后汉书·张酺传》注,引作“宥”。

7 不举,食不举乐,表示哀悼。变,改变生活常处。如其伦,依亲疏的关系。

8 无服,不为之挂孝。亲哭之,当是为位而哭之于异姓之庙。

今译

国君的族人倘犯了死罪,则交与甸师吊死他。倘犯的是刑罪,则或刺或割,亦皆押赴甸师处执行。公族不用宫刑,罪案判决之后,法官要呈请国君复议。如果属于死罪,则说是某人所犯的罪在大辟。刑罚,则说是罪在小辟。国君说:且宽减吧!法官说:罪有应得,不可宽减。国君又说:还是宽减吧!法官又说:有罪不可宽减。这样,国君三请,法官终不答应,走出,把罪人交给甸师行刑。国君又派人追去,说:虽然有罪,但他是我的亲人,必须宽免一死。法官则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把全案报告国君,国君为之改穿素服,食不举乐,并依照亲疏之丧的规定,为之改变日常生活。但因其有辱家门,故不为之挂孝,而亲哭之于异姓之庙。

公族朝于内朝,内亲也。虽有贵者以齿,明父子也。外朝以官,体异姓也1。宗庙之中,以爵为位,崇德也。宗人授事以官,尊贤也。登馂受爵以上嗣,尊祖之道也2。丧纪以服之轻重为序,不夺人亲也。公与族燕则以齿,而孝弟之道达矣。其族食世降一等,亲亲之杀也3。战则守于公祢,孝爱之深也。正室守大庙,尊宗室,而君臣之道著矣。诸父诸兄守贵室,子弟守下室,而让道达矣。五庙之孙,祖庙未毁,虽及庶人,冠、取妻必告,死必赴,不忘亲也。亲未绝而列于庶人,贱无能也。敬吊临赙赗,睦友之道也。古者,庶子之官治,而邦国有伦。邦国有伦,而众乡方矣。公族之罪,虽亲不以犯有司,正术也,所以体百姓也。刑于隐者4,不与国人虑兄弟也5。弗吊,弗为服,哭于异姓之庙,为忝祖远之也。素服居外,不听乐,私丧之也,骨肉之亲无绝也。公族无宫刑,不翦其类也6。

今注

1 体异姓,是体贴异姓的人。

2 尊祖,指上嗣是祖宗的嫡系。

3 杀,言虽亲而有等差。

4 公族不肆于市朝,而甸人在野外行刑,故曰“刑于隐”。

5 不与国人虑兄弟,旧解为“不与国人谋虑兄弟”,意思不明。当云“不使国人联想到残杀兄弟”。

6 翦其类,是断绝其后代。以上自“公族朝于内朝”句起至此,皆为前文的解说,当是西汉儒者的“章句之学”。

今译

“公族朝于内朝”,是说亲人可以留侍宫内。“虽有贵者以齿”,是表示父子昭穆的恩谊。“外朝以官”,是体贴到异姓的人,不使其处处落后。“宗庙之中,以爵为位”,是为着尊重德行。“宗人授事以官”,则是尊重才能。“登馂受爵以上嗣”,是重视祖先的系统。“丧纪以服之轻重为序”,是要使人亲其所亲。“公与族人燕则以齿”,是推行孝弟;“公与族人会食则世降一等”,是要区别亲爱的差等。“战则守于公祢”,表示孝敬祖先的深切。“正室守太庙”,是尊重嫡系的子孙,而君臣的道理亦于是显明。“诸父诸兄守贵室,子孙守下室”,这表示做到了谦让。“五庙之孙,祖庙未毁,虽及庶人,冠、娶必告,死必赴”,是不忘血统之亲。血统之亲尚未断绝,本不应列之于庶人,而列之于庶人者,则是表示看不起无能之辈。至于“族人互相敬吊赙赗”,正是为着睦友之故。从前,庶子之官做得好,则社会上人与人的关系有秩序,社会有秩序,则人人都能循规蹈矩了。公族之人犯罪,尽管是亲人,但不以此侵害司法权力,这是正当的办法,亦以此体贴平民,使他们不至于处处吃亏。公族之人,要在隐僻的地方行刑,是为着不使人民联想到残害自己的手足。犯大罪的族人死了,不去吊问,不替他挂孝,却在异姓的庙里哭他,这是因为他给祖宗丢了面子。但又为他服素服,不住在日常的住处,不听音乐,这是表示私下的悼念,因他毕竟还是有血统关联着的。至于公族的人犯罪而不动用宫刑,则是为着不使其绝嗣。

天子视学,大昕鼓征1,所以警众也。众至,然后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兴秩节2,祭先师先圣焉。有司卒事,反命。始之养也3:适东序,释奠于先老,遂设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焉。适馔省醴,养老之珍,具4;遂发咏焉,退修之以孝养也。反,登歌《清庙》,既歌而语5,以成之也。言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合德音之致,礼之大者也。下管《象》6,舞《大武》。大合众以事,达有神,兴有德也7。正君臣之位,贵贱之等焉,而上下之义行矣。有司告以乐阕,王乃命公侯伯子男及群吏曰:反!养老幼于东序8。终之以仁也。是故,圣人之记事也,虑之以大,爱之以敬,行之以礼,修之以孝养,纪之以义,终之以仁。是故古之人一举事,而众皆知其德之备也。古之君子,举大事,必慎其终始,而众安得不喻焉?《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9。

今注

1 大昕,天始亮。征,征召。

2 秩,经常。节,礼节。郭嵩焘云:秩指“礼”言,节指“乐”言。

3 之,往。养,行养老礼。

4 适馔省醴,亲自检视肴馔及酒醴。珍,美食。具,完备。

5 歌者在堂,故曰“登”。《清庙》,《诗·清庙之什》。语,合语(见前注)。《乐记·魏文侯章》“始奏以文,复乱以武。君子于是语,于是道古”,盖于歌舞之后,宾主各有合语,是古礼。

6 下管,管乐队在堂下。象,金文写作“”。郑玄说是模仿武王伐纣之事以扮演为乐舞。然则,《象》即《大武》了。但《明堂位》及《祭统》皆云“下管《象》,朱干玉戚而舞《大武》”,则《象》似指音乐,而《大武》乃是舞蹈。《大武》之舞,详见《乐记》。

7 达有神,郑玄说是天授命周家有神。兴有德,美文王武王有德,众乐为之用。

8 养老幼,郑注无“幼”字,当是衍文。

9 《兑命》,《尚书·说命》文。典于学,经常注重教学。

今译

天子视学之礼:大清早,国学里便敲起召集的鼓号,这是要大家准备。全体齐集之后,天子驾到,乃命令诸执事开始工作。把行礼和奏乐的用具全数搬出,先祭先师先圣。诸执事行过“释奠”之礼,报告天子,然后进行养老礼:天子到达东序,向先代的耆宿灵位释奠,接着就布置当日邀请的三老五更以及庶老的席位。等到检视肴馔,省察酒醴,以及供养诸老的珍美食物全都齐全,乃始奏乐迎接诸老入席。乐阕,则正式举行孝养之礼。献食敬酒之后,诸老返至席位,此时乐正领导合唱队登堂,歌唱《清庙》之诗。歌毕,诸老互相评述,以补充歌词的含义。所评述者是把父子君臣长幼的道理,配合于那古乐的韵致。这是养老礼中最重要的环节。接着,堂下的管乐队开始演奏那模仿武王伐纣之事的乐章,同时舞者进场表演《大武》之舞。这是表演武王联合诸侯起事发兵,发扬文王受天明命,有德当兴。明定君臣的名分、贵贱的差等,使得有上有下而秩序井然了。到了乐正报告乐舞完了,天子乃嘱咐在场的公侯伯子男以及文武百官说:大家回去,照样举行养老之礼于各国学里。这就是天子之仁,始于此而终则普及于天下。所以圣人记事,要从大处着眼,以恭敬存心,以礼节行事,修之以孝养,说之以义理,而团结以仁恩。所以,古之明王,只要举行一次典礼,而大众莫不明见其德行之完美。古之君子,举大礼,无论起头与结尾,莫不极其敬慎,这样,大众怎能不明白呢?《说命》中有言,要记住自始至终,常常注意教学。

世子之记曰1:朝夕至于大寝之门外,问于内竖曰:今日安否何如?内竖曰:今日安。世子乃有喜色。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世子,世子色忧不满容2。内竖言:复初,然后亦复初。朝夕之食上,世子必在,视寒煖之节。食下,问所膳羞。必知所进3,以命膳宰,然后退。若内竖言疾,则世子亲齐玄而养4。膳宰之馔,必敬视之。疾之药,必亲尝之。尝馔善,则世子亦能食;尝馔寡,世子亦不能饱;以至于复初,然后亦复初。

今注

1 郑玄云:世子之礼亡,此存其记。今按:此记当为篇首“文王为世子”一章之所本。

2 不满容,言其气色不充。

3 必知所进,预拟下次所进之膳食为何物。

4 齐玄,服斋戒之服,玄衣玄冠。

今译

世子之记云:世子要一早一晚到君主的大寝门外,问太监说:今日安否如何?太监说:很安好。世子乃有喜色。若有不安适,则由太监报告世子,世子便忧愁满面。等到太监报告已复原,世子这才恢复平日的神色。早晚送上膳食,世子必在,亲自检视冷热的程度。食毕撤出,便问所食的是哪一味食品。必须预知大厨子所送上的菜肴,所以要嘱咐清楚了才退去。如果太监们说君主有点不舒服,世子就要改穿祈祷时的服装伺候君主。大厨子送来的食品,必仔细检视;治病的药物,必先口尝。君主吃食的胃口好,世子的胃口亦跟着好起来。如果君主的胃口不好,吃食不多,而世子亦跟着吃得很少。总要等到君主恢复原状,世子才亦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