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
賈島曰:騷者,愁也。始乎屈原爲君昏暗時,寵乎讒佞之臣,含忠抱素,進於逆耳之諫,君暗不納,放之湘南,遂爲離騷經,以香草比君子,以美人喩其君,乃變風而入其騷刺之,貴正其風而歸於化也。
宋祁曰:離騷爲辭賦之祖,後人爲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過規矣。
高似孫曰:離騷不可學,可學者章句也,不可學者志也。楚山川奇、草木奇、原更奇,原人物高、志高、文又高,一發乎辭,與詩三百五文同志同。後之人沿規襲武,摹倣制作,言卑氣嫚,志鬱弗舒,無復古人萬一。武帝詔漢文章士脩楚辭,大山小山竟不一企,況騷乎?嗚呼,詩亾矣,春秋不作矣,騷亦不可再矣,獨不能㤀情於騷者,非以原可悲也,獨恨夫騷不及一遇夫子耳。使騷在刪詩時,聖人能遺之乎?
朱熹曰:古人文章大率只是平說而意自長,後人文章務意多而酸澀。如離騷初無奇字,只恁說將去自是好,後來如魯直恁地著力做,却自是不好。
祝堯曰:晦翁云:詩之興多而比賦少,騷則興少而比賦多。要必辨此,而後辭義可尋。然其游春宮、求宓妃之屬,又兼風之義;述堯、舜,言桀、紂之類,又兼雅之義。故淮南王安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讀者誠能體原之心而知其情,味原之行而知其理,則自有感動興起省悟處。孟軻氏論說詩曰: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以意逆志,是爲得之。凡賦人之賦與賦巳之賦,皆當於此體會,則其情油然而生,粲然而見,決不爲文辭之所害矣。
嚴滄浪曰:風、雅、頌既亾,一變而爲離騷,再變而爲西漢五言,三變而爲歌行雜體,四變而爲。
沈宋律詩
李塗曰:離騷者,詩之變。
蔣之翰稱:離騷經若驚瀾奮湍,鬱閉而不得流;若長鯨蒼虬,偃蹇而不得伸;若渾金璞玉,泥沙掩匿而不得用;若眀星皓月,雲漢蒙蔽而不得出。
馮覲曰:離騷經斷如復斷,亂如復亂,而綿邈曲折,讀者莫得尋其聲而繹其緒,又未嘗斷未嘗亂也。至其才情豔發,則能矯鴻逸。志意悱惻,則啼猩嘯鬼。濃至慘黯,竝臻其妙。蓋由獨剏,自異規倣耳。
張之象曰:長篇長句,如離騷經,一篇中轉換反覆,凡更七十餘韻,其間有八句爲一韻者五段,十句爲一韻者一段,十二句爲一韻者二段,餘皆四句爲一韻也。
陳㴱曰:離騷經凡二千四百九十二字,可謂肆矣。然氣如纖流,迅而不滯;辭如繁露,貫而不糅。故曰:騷人之清㴱,君子樂之,不慁其長。漢氏猶步趨也。魏、晉而下,巵焉瀰焉,浩矣博矣,㤀其祖矣。
陳第曰:予觀註離騷者多矣,率捘索於句字,而忽略其大體,故但見其汪洋浩瀚,而不能究其託興寓言之指歸,則其惓惓故國之思,欲去而終不忍去,抑鬱無聊,不欲效而終不能以不荻者,無以發洩於千載之下矣。善乎太史公之傳之也,曰: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歲而不容自疎。又曰: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此眞得離騷之意於文章蹊徑之外,而不徒以文詞視之也。予於是隱約離騷,分爲七節:自帝高陽之苗裔至予不忍爲此態也爲第一節,言巳之不得於君也;自鷙鳥之不羣至豈予心之可懲爲第二節,言巳之不遇而不攺其素也;自女嬃之嬋媛至霑予襟之浪浪爲第三節,蓋託敷詞於重華,言巳於善敗之跡,嘗三復於王所也。自跪敷衽以陳詞至高丘之無女爲第四節,言欲輕舉遠去,忽哀故國之無人也。自溘吾游此春宮至焉能忍與此終古爲第五節,言黨人衆多,賢人不可見,難與之久處也。自索瓊茅以筵簿至吾將遠逝以自疎爲第六節,言卜筮皆勉其遠遯,將從之以遠適四方也。自邅吾道夫崑崙兮至蜷局顧而不行爲第七節,言逍遙娱樂,庶幾藉以自遣,然卷顧楚國,終不能㤀而自離也。亂則總結前意,謂義無可往,惟以焱自誓而巳矣。蓋其悲思慷慨之懷,淜浡出之,若江河之流,原無間斷,乃其脉理之聯絡關瑣,亦自璀燦而不可亂,所謂一篇之中三致志者,是耶?非耶?嗟夫!予讀哀高丘之無女,與忽臨睨夫舊邦,則悽然欲無涕下,不可得矣。
九歌
張銳曰:九者,陽數之極,自謂否極,取爲歌名也。呂延濟曰:每篇之目,皆楚之神名,所以列於篇後者,亦猶毛詩題章之趣。
姚寛曰:九歌章句名曰九,而載十一篇,何也。曰:九以數名之,如七啓、七發,非以其章名。
洪興祖曰:九歌十一首,九章九首,皆以九爲名者,取簫韶九成,啟九辯九歌之義。騷經曰:奏九歌而舞韶兮,聊暇曰以婾樂。卽其義也。宋玉九辯以下,皆出於此。
朱熹曰:此卷諸篇皆以事神不答而不能㤀其敬愛,比事君不答而不能忌其忠赤,尤足以見其懇切之意。
又曰:荆蠻陋俗,詞旣鄙俚,而其隂陽神鬼之間,又或不能無褻慢淫荒之雜。原既放逐,見而感之,故頗爲更定其辭,去其泰甚。而又因彼事神之心,以寄吾忠君愛國、眷戀不㤀之意。是以其言雖若不能無嫌於燕昵,而君子反有取焉。
又曰:比其類則宜爲三頌之屬,論其辭則反爲國風再變之鄭、衞矣。
楊愼曰:楚辭九歌,巫以事神,其女妓之始乎。馮覲曰:九歌情神慘惋,辭復騷豔,喜讀之可以佐歌,悲讀之可以當哭,清商麗曲,備盡情態。張之象曰:短句如九歌諸篇,或二三句爲一韻,或四五句爲一韻,或六七八句爲一韻,惟國殤更韻最多,東皇太一自首至尾不更他韻,全篇十五句爲一韻,皆陽韻也。
陳㴱曰:沅、湘之閒,其俗上鬼。祭祀則令巫覡作樂諧舞,歌吹爲容。其事陋矣。自原爲之,緣之以幽耿,涵之以清㴱,琅然笙匏,遂可登於俎豆。若曰淫於汚嫚,而少純白不備,爲屈子病,則是崇崗責其平土,激水使之安流也,固矣。陳第曰:舊說謂沅、湘之俗,信鬼好祀。原爲更定其祝辭,且以事神之言,寓忠君之意。以今觀之,惟東皇太乙篇有玉瑱瓊芳,肴蒸桂酒之文,而東君篇亦有鳴籲吹竽,展詩會武之語,頗似享神。其餘絕不見祭祝之意。舊說又以浴蘭、湯華、釆衣皆指巫而言,亦似牽附。大都原之忠愛,無刻而㤀。故借題託興,以發其惓勤懇惻之懷。如離騷所云求虑妃之所在,見有娀之佚女,畱有虞之二姚,聊浮游而求女,命靈氛爲予占,皇剡剡其揚靈是也。安有祭祀之歌,而通篇言神之不至耶?吁!予讀屈原之作,而最有取於是歌也。何者?九章下居漁父,其言實;離騷遠游,則虚實半。九歌純乎虛者也。如仙人神女,浮游於靑雲彩霞之上,若可見,若不可見;若可知,若不可知。而其㴱致,又未嘗不可見,不可知者也。蓋虚以寓實,實不離虚。其詞藻之妙,操觚摛采者,旣模擬而莫之及;而理道之精,通經學古者,將探索而未之到。文而至是,神矣哉!神矣哉!
天問:
洪興祖曰:天問之作,其旨遠矣。蓋曰遂古以來,天地事物之變,不可勝窮。欲付之無言乎?而耳目所接,有感於吾心者,不可以不發也。欲具道其所以然乎?而天地變化,豈思慮智識之所能究哉?天固不可問,聊以寄吾之意耳。楚之興衰,天耶?人耶?吾之用舍,天耶?人耶?國無人,莫我知也。知我者,其天乎?此天問所爲作也。太史公讀天問,悲其志者以此。柳宗元作天對,失其旨矣。王逸以爲文義不次序。夫天地之間,千變萬化,豈可以次序陳哉?
馮覲曰:屈大夫作忠造怨,正志離憂,是以觸目激衷,無之焉而不爲憤懣。若曰此莫非天地之生物,而胡其順逆、得喪、大小、衆寡之不齊若是。蓋隂寓其忠不見報之意。此天問之所以作也。說者乃謂其怪妄不根,而或復摭實以爲對。嗟夫,是皆烏識屈大夫之離憂層。大夫而無離憂也者,奚事問,亦奚事對哉。
陳㴱曰:天問發難至千五百言,書契以來,未有此體,原創爲之。先儒謂其文義不次,乃原雜書其壁,而楚人輯之。今讀其文,章句之短長,聲埶之詰崛,皆有法度,似作也,非輯也。屈子以文自聖,且在無聊,何之焉而不爲作也?㴱嘗愛曾子問五十餘難,亦至奇之文。說者乃曰:非曾不能問,非孔不能答。非也。禮家託於曾、孔以盡禮之變耳,抑獨出於曾氏之門乎?何文之辯而理也!
九章
洪興祖曰:騷經之詞緩,九章之詞切,淺㴱之序也。
朱熹曰:九章非必出於一時之言也,今考其辭大抵多直致無潤色,而惜往曰、悲囘風又其臨絕之音,以故顛倒重複、倔强疎鹵,尤憤懣而極悲哀,讀之使人太息流涕而不能巳。董子有言,爲人君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嗚呼,豈獨春秋也哉?馮覲曰:古今之能怨者莫若屈子,至於九章而悽入肝脾、哀感頑艷,又哀怨之㴱者乎?
張之象曰:長篇長句,如九章惜往曰篇,自惜往曰之曾信兮至身幽隱而備之二十二句爲一韻,自臨沅湘之玄淵兮至因縞素而哭之二十四句爲一韻,自前世之嫉賢兮至惜癰君之不識二十句爲一韻,一篇止更三四韻而巳。
又曰:中句如九章涉江之亂及橘頌前篇,率皆四句爲一韻,其餘損益,間亦有之。
陳㴱曰:九章悲悽引泣,因拙爲工。篇雖不倫,各著其志。惜誦稱作忠造怨,君可思而不可恃也。涉江則彷徨鉅野,荻林薄矣。哀郢篇曾不知夏之爲丘乎?孰兩東門之可蕪?三復其言而悲之。抽思憂心不遂,斯言誰告?懷沙自沈也。知焱不可讓,明告君子,太史公有取焉。思美人非爲邪也,擥涕焉,而竚眙焉,而又莫達焉,舍彭咸何之矣?惜往曰:有功見逐,而弗察其罪。讒諛得志,國埶瀕危。恨癰君之不昭,故願畢辭而从也。橘頌獨產南國,皭然精色。悲囘風,負重石。聽波聲之相擊,惴惴其慄。滅矣,沒矣,不可復見矣!此以材苦其生者也。嗟乎!神人不材,原獨不聞乎?其義不得存焉爾。
陳第曰:舊說屈原既放,思君憂國,輒形諸聲,後人輯之,得其九章。愚按離騷一篇,巳足以盡意矣。然放逐幽憂之曰:情不能以無感,感不能以無言,言不能以不盡,盡不能以不怨,怨不能以不威。故自惜誦以至悲囘風,未始有出於離騷之外也。離騷括其全,九章條其理,譬之根幹枝葉,總之皆樹,源委波瀾,總之皆水,未始異也。且其慕古哀時,思善疾惡,怨靈脩之不彰,悲黨人之壅濁,厲素履之芳潔,將超遠而不安,願儼合於湯禹,終狥跡於彭咸,每篇之中,不離此意。蓋其意膠葛而纒綿,故其辭重複而間作,要以舒其中心之鬱懣,未嘗琱琢以冀有傳於後世也。乃後世篤好而推先之,正以其文情倂合,芬藹可掬,有異於脩辭之士所爲耳。觀其言曰:臨沅湘之玄淵,遂自忍而沈流,卒沒身而絕名,惜壅君之不昭。噫!名固未嘗絕也。悲夫!悲夫!
遠游
洪興祖曰:或問:古人有言,殺其身有益於君,則爲之。屈原雖成,何益於懷襄?曰:忠臣之用心,自盡其愛君之誠耳。奺生毁譽,所不顧也。故比干以諫見戮,屈原以放自沈。比干,紂諸父也。屈原,楚同姓也。爲人臣者,三諫不從,則去之。同姓無可去之義,有焱而巳。離騷曰:阽全身而危焱兮,覽予初其猶未悔。則原之自處審矣。或曰:原用智於無道之邦,虧明哲保身之義,可乎?曰:愚如武子,全身遠害可也。有官守言責,斯用智矣。山甫眀哲,固保身之道,然不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乎?士見危致命,況同姓兼恩與義,而可以不鎭乎?且比干之焱,微子之去,皆是也。屈原其不可去乎?有比干以任責,微子去之可也。楚無人焉,原去則國從而亾,故雖身被放逐,猶徘徊而不忍去。生不得力爭而强諫,焱猶冀其感發而攺行,使百世之下,聞其風者,雖流放廢斥,猶知愛其君,眷眷而不㤀,臣子之義盡矣。非焱爲難,處焱爲難。屈原雖荻,猶不鎭也。後之讀其文,知其人,如賈生者,亦鮮矣。然爲賦以弔之,不過哀其不遇而巳。予觀自古忠臣義士慨然。發憤不顧其焱特立獨行自信而不囘者其英烈之氣。豈與身俱亾哉仍羽人於丹丘畱不成之舊鄕超無爲。以至清與太初而爲鄰此遠游之所以作而難爲淺見。寡聞者道也仲尼曰樂天知命故不憂又曰樂天知命。有憂之大者。屈原之憂,憂國也;其樂,樂天也。離騷二十五篇,多憂世之語,獨遠游曰:道可愛兮,不可傳。其小無內兮,其大無垠。無淈滑而魂兮,彼將自然。壹氣孔神兮,於中夜存。虚以待之兮,無爲之先。此老、莊、孟子所以大過人者,而原獨知之。司馬相如作大人賦,宏放高妙,讀者有淩雲之意。然其語多出於此,至其妙處,相如莫能識也。太史公作傳,以爲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殀而不容見疎。濯淖污泥之中,以浮游塵埃之外。推此志也,雖與曰月爭光可也。斯可謂㴱知巳者。楊子雲作反離騷,以爲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沈身哉!屈子之事,蓋聖賢之變者。使遇孔子,當與三仁同稱,雄未足以與此。班孟堅、顏之推所云,無異妾婦兒童之見,予故具論之。
又曰:騷經九章,皆託游天地之間,以泄憤懑,卒從彭咸之所居,以畢其志,至此章獨不然,初曰長大,息而掩涕,思故國也,終曰與太初而爲鄰,則世莫知其所如矣。
又曰:古樂府有遠游篇,出於此。
祝堯曰:此篇雖託神仙以起興,舉天地百神以自比,而實非比。原之作此,實以往者不及,來者不聞爲恨,悲宗國將亾而君不悟,思欲求仙不焱,以觀國事終久何如爾。故其辭皆與莊周寓言同,有非復詩人託興之義,大抵用賦體也。後來賦家爲閎衍鉅麗之詞者,莫不祖此。司馬相如大人賦尤多襲之。然原之情,非相如所可窺也。
王世貞曰:古之怨者,莫過於屈氏,至遠游數語,而微露其體。
陳第曰:愚按離騷:駟玉虬以乘鷖兮,溘涘風予上征。又曰:飲予馬於咸池兮,總予轡於扶桑。又曰:路不周以左轉兮,指西海以爲期。固皆遠游之意。原猶以爲未盡也,乃作此篇,汪洋超脫,以布寫其無聊不得巳之懷。彼其舍故都,離儕人,餐六氣,專精神,逍遙於丹丘,役使夫百靈,内欣欣而婾樂,直至出宇宙而與太初者鄰,可謂游之至矣。乃其所神游者至遠,而其所顧懷者至近。區區楚國,非清都帝鄉也;汎汎汨羅,非南疑寒門也;憔悴澤畔,非軒鸞島而駕八龍也;負石自沈,非召黔羸而貫列缺也。何行背其言,而事反其見耶?蓋其懷舊眷故之念,迫切於眞誠,反側於夢寐,故寧成而不忍自疎其天性爾也。猶之箕子囚比十焱,豈必效微子之行遯耶?嗟夫!士各有志,所謂漠虚靜以恬愉,澹無爲而自得者,竟付之空談而巳。賈誼之弔曰:歷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楊雄之反曰:聖哲之不遭兮,固時命之所有。噫!原之見此早矣,其如天性何哉?
卜居
洪興祖日:卜以决疑,不疑何卜?而以問詹尹,何哉?時之人去其所當從,從其所當去,其所謂吉,乃吾所謂凶也。此卜居所以作也。
朱熹曰:屈原哀憫當世之人習安邪佞、違背正直,故陽爲不知二者之是非可否而將假蓍龜以决之,遂爲此辭,發其取舍之端以警世俗。說者乃謂原實未能無疑於此,而始將問諸卜人,則亦誤矣。
又曰:問下居篇內字。曰:字義從來曉不得,但以意看可見。如突梯滑稽,只是軟熟迎逢,隨人倒,隨人起底意思。如這般文字,便無些小窒礙。想只是信口恁地說,皆自成文。
樓昉曰:下居謂立身所安之地,非宮室之居也。王世貞曰:卜居漁父,便是赤壁。諸公作俑,作法於凉,令人永慨。
又曰:今人以賦作有韻之文,爲阿房、赤壁累,固耳。然長卿、子虛,巳極曼衍,下居漁父,實開其端。
陳第曰:舊說謂原憫世之違正習邪,故假卜以警俗,非眞有疑而問也。愚按離騷:索瓊茅以筵簠兮,命靈氛爲予占之。又曰: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皆卜居之意。原猶以爲未盡也,故八設條目以行之,必不能兼事之,必致相反者,決去就,定從違,且以見巳之廉貞,不以見棄而悔攺也。嗟夫,物各有性,人各有天,松栢桃李各有轉移,君子小人豈能反覆。龍逢、比干固不以利祿刑殺而易其操,飛廉、惡來亦豈以齒利劒沈九族而滅其趾。故數有所不逮,君子安之於數也。神有所不通,君子不要之神也。下居之旨遠矣。語曰:道不同不相爲謀。又曰:匹夫不可奪志也。然哉,然哉。
漁父
劉知幾曰:自戰國以下,詞人屬文,皆僞立客主,假相酬答。至於屈原離騷稱遇漁父於江渚,宋玉高唐賦云夢神女於陽臺,夫言竝文章,句結音韻,以玆敘事,足驗憑虛。
洪邁曰:自屈原辭賦假爲漁父曰者問答之後,後人作者悉相規倣,司馬相如子虛上林賦以子虛、烏有先生、亾是公,楊子雲長楊賦以翰林主人、子墨客卿,班孟堅兩都賦以西都賓、東都主人,張平子西都賦以憑虛公子、安處先生,左太冲三都賦以西蜀公子、東吳王孫、魏國先生,皆攺名換字,蹈襲一律,無復超然新意,稍出於法度規矩者。
洪興祖曰:卜居、漁父,皆假設問答以寄意耳。而太史公屈原傳、劉向新序、稽康高士傳,或採楚辭、莊子漁父之言以爲實錄,非也。
朱熹曰:漁父蓋亦當時隱遯之士,或曰亦原之。
設辭耳
祝堯曰:賦也。格轍與前篇同。篇中句末用乎字疑辭,亦與前篇義同。其卽荀卿諸賦句末者、邪、者、歟等字之體也。古今賦中或爲歌曰,莫非以騷爲祖。他有誶曰、重曰之類,卽是亂辭。中間作歌,如前赤壁之類,用倡曰、少歌曰體。賦尾作歌,如齊、梁以來諸人所作,用此篇體。陳第曰:此原設爲問答之辭,以見巳之不能和光同塵也。夫淈泥揚波、餔糟歠醨之說,可言而不可行。何者?鳳皇、鴟鴞不同聲而鳴,故以下惠之和而三黜於魯,以孔子之溫恭而所到不容,以此知涉亂世之難也。若稍爲隱忍以希冀茍安,則其究必流於小人之歸,而蕙蘭、申椒變而不芳矣。奚可哉!奚可哉!語曰:邦無道,危行言遜。此亦江海之士所宜然,非所論於析圭擔爵之君子也。噫!賢者之遇亂國闇君,廓然肥遯而高舉,遠矣哉!遠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