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下

二十有二年春,齐侯伐莒。

宋华亥、向宁、华定自宋南里出奔楚。

华、向诱杀群公子,又劫其君,取其太子母弟为质,又求助于吴、楚,蛮夷入披其国都以叛。此必诛不赦之贼也。宋宜竭力,必讨之于内;诸侯宜恊心,必救之于外。楚子宜执叛臣之使,而戮之于境。今

楚人释君而臣,是助诸侯之戍,怠于救患,固请逸贼,而宋又从之,则皆罪也。故晋荀吴、齐苑何忌、卫公子朝、曹大夫皆略而不书。其曰自宋南里者,讥宋之纵释有罪,不能致讨,出奔楚者,不待贬绝,而亢不衷,奖乱人之恶自见矣。大搜于昌间,

昭公之时,凡三书搜,或以非其时,或以非其地,而大意在权臣专行,公不与也。三纲,军政之本。古者春搜、夏苗、秋猕、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而所主者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则皆纳民于轨物,而非驰射击刺之末矣。是故观于有莘,少长有礼,知可用也,而文公遂霸;临于洛阳,袒而发丧,为义帝也,而汉祖遂王。今鲁国,其君则设两观,乘大辂;其臣则八佾舞于庭,旅太山以雍彻。其宰则据大都,执国命。而军政之本亡矣。何以搜为?此春秋所书,为后戒之意也。

夏四月乙丑,天王崩。六月,叔鞅如京师,葬景王。王室乱。

何言乎王室乱?王者以天下为家,则以京师为室。京师者,本也。周公作立政曰: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其作鸱鸮诗以遗成王,亦曰:既取我子,无毁我室。皆指京师言之也。以京师为室,王畿为堂,诸夏为廷户,四夷为藩篱,治外者先自内,治远者先自近,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景王宠爱子朝,使孽子配适。以本乱者,其言王室,讥国本之不正也,本正而天下定矣。唐、虞公天下,则相禅而与贤;三代家天下,则相继而与子。春秋兼帝王之道,可公也,则以达节为权,故季札辞国,贬而称名;可家也,则以居正为大,故庄公始生,即书于策。郑突归而不氏以国,阳生入而得系于齐,此皆正本以及天下之义也。其义苟行无易,树子王室,岂有乱离之祸乎?春秋书子同生于前,而记王室乱于后,其为来世法戒明矣。

刘子、单子以王猛居于皇凡,称以者,不以者也。师而曰以,能左右之也。地而曰以,能取与之也。人而曰以,能死生之也。尊不以乎卑,贵不以乎贱,大不以乎小。刘蚠,单旗臣也,曷为能以王猛乎?猛无宠于景王,不能自定其位,制在刘、单。其曰以者,能废立之也。按左氏,景王太子寿以昭十五年卒,至是八年矣。猛与匄皆其母弟,礼无疑于当立。然久而未立者,王爱庶子朝,欲立以为嗣,未果而王崩,故诸大臣竞立君,诸王子争欲立,以正则有猛,以宠则有朝。猛虽正而无宠,其威不足以慑群下;朝虽宠而不正,其分不足以服人心。二子废立,皆恃大臣强弱而后定者也,故特称曰以。而景王之弱其后嗣,轻其宗社之罪亦著矣。易曰:王居无咎。称居于皇者,明其有土当得位之称也。秋,

刘子、单子以王猛入于王城。

猛未逾年,何以称王?示当立也。既当立矣,何以称名?明嗣君也。曰王猛者,见居尊得正,又以别乎诸王子也。君前臣名,刘、单不名,而王名不嫌于倒置乎?曰:君前臣名,常礼也,礼当其变。臣有不名,名其君而不嫌者矣。王不当称未逾年而称王,名不当称,立为君而称猛,皆礼之变也。惟可与权者能知其变,而不越乎道之中。再书刘子、单子之以王,何也?春秋词繁而不杀者,必有美恶焉。刘子、单子,盖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专国柄者也。书而未足,故再书于策,以著上下舛逆,为后世之深戒也。冬十月,王子猛卒。

十有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二十有三年

春,王正月,叔孙舍如晋。癸丑,叔鞅卒。

晋人执我行人叔孙舍。晋人围郊。

按左氏晋籍谈、荀跞帅师军于侯氏,箕遗、乐征济师,军其东南。正月,二师围郊。郊,子朝邑也。既不书大夫之名氏,又不称师,而曰晋人,微之也,所谓以其事而微之者也。当是时,天子蒙尘,晋为方伯,不奔问官守,省视器具,徐遣大夫往焉。勤王尊主之义若是乎?书晋人围郊,而罪自见矣。

夏,六月,蔡侯东国卒于楚。

秋,七月,莒子庚舆来奔。

左氏曰:庚舆虐而好剑,苟铸剑,必试诸人,国人患之,又将叛齐,乌存帅国人逐之,庚舆来奔,齐人纳郊公。三代之得失,天下仁与不仁而巳矣。苟无仁心,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庚舆免死道左,而出奔于鲁,幸耳。入国不书,而书其出奔,恶之也。郊公出入皆不书,微之也,所谓以其人而微之者也。微之为义,或以位,或以人,或以事。春秋书法达王事,名氏不登于史,策若此,类亦众矣。

戊辰,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胡子髡、沈子逞灭,获陈夏啮。

吴伐州来。楚令尹帅师及诸侯之师与吴战。曷为不书楚令尹?既丧,楚师巳熸,六国先败,楚师遂奔,是以不书楚也。诸侯之师,曷为略而不序?顿、胡、沈则其君自将,蔡、陈、许则大夫帅师,言战则未陈也,言败绩则或灭或获,其事亦不同也。故总言吴人以诈取胜于前,而以君与大夫序六国于后。胡、沈书爵、书名、书灭者,二国之君幼而狂,不能以礼自守,役属于楚,悉师以出,一败而身与众俱亡也。其曰胡子髡、沈子逞灭者,若曰非有能灭之者,咸其自取焉耳,亦犹梁亡,自亡也。郑弃其师,自弃也。齐人歼于遂,自歼也。或曰灭,或曰获,别君臣也。君死曰灭,胡子髡、沈子逞是也。生得曰获,秦晋战于韩原,获晋侯是也。大夫生死皆曰获。郑获宋华元生也。吴获陈夏啮,死也。书其败,不以国分,而以君大夫为序;书其死,不以事同,而以君臣为别。皆所以辨上下,定民志,虽颠沛必于是也,其义行而乱自熄矣。天王居于狄泉,尹氏立王子朝。

立者,不宜立也。王猛当立而未能立,故称大臣以之,而不言立,敬王当立,又能立矣,故直称居于狄泉。而不言立子朝。庶孽夺正,以贱妨贵,基乱周室,不当立者也,故特称立而目尹氏。尹氏,天子之卿也。王朝公卿书爵,而变文称氏者,见世卿之擅权乱国,为后戒也。或曰:称氏者,时以氏称之也。诗云:王谓尹氏。此大雅美宣王诗也,亦讥世卿。欤为此说者,误矣。诗人主文而不以害意,有美而或过,有刺而或深,以意逆之可也。春秋所书,或称爵,或称字,或称名,或称氏,或称子,或称人,名分所由正,是非所由定,礼义所由出,皆断自圣心,游、夏不能与也。徇时之所称而称之,岂其然乎?八月乙未,地震。

冬,公如晋,至河,有疾,乃复。

昭公两朝于晋而一见止,五如晋而四不得入焉。今此书有疾乃复,杀耻也。以周公之胄,千乘之君,执币帛,修两君之好,而不见纳,斯亦可耻矣。有耻而后能知愤,知愤而后能自强,自强而后能为善,为善而后能立身,身立而后能行其政令,保其国家矣。昭公内则受制于权臣,外则见陵于方伯,此正忧患疢疾,有德慧智术,保生免死之时也。而安于屈辱,甘处微弱,无愤耻自强之心,其失国出奔,死于境外,其自取之哉!二十有四年

春,王二月丙戌,仲孙玃卒。叔孙舍至自晋。

大夫执而致则名,此独书其姓氏何?贤之也。叔孙舍以礼立身,而不屈于强国,以忠事主,而不顺于强臣,此社稷之卫,鲁之良大夫也。使昭公稍有动心忍性,强于为善之意,举国以听,岂其死于乾侯?观意如之稽颡于昭子,叔孙之以逐君责意如,其事可见矣。及意如有异志,而昭子使祝宗祈死,所谓知其无可柰何,安之若命者,故舍至自晋,特以姓氏书其死也。公虽在外,而特书曰以卒之,所以表其节,为后世劝也。

夏,五月,乙未朔,日有食之。秋,八月,大雩。丁酉,耜伯郁厘卒。冬,吴灭

巢。

巢,楚之附庸,实邑之也。书吴入州来,著陵楚之渐。书吴灭巢,著入郢之渐。四邻封境之守既不能制,则封境震矣。四境国都之守既不能保,则国都危矣。故沈尹戍以此为亡郢之始也。春秋内失地不书,明此为有国之大罪。外取灭皆书,明见取灭者之不能有其土地人民,则不君矣。故诸侯之宝三,以土地为首。葬耜平公。二十有五年春,叔孙舍如宋。

夏,叔诣会。晋赵鞅、宋乐大心、卫北宫喜、郑游吉、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于黄父。

按左氏,郑子太叔如晋,范献子曰:若王室何?对曰:王室之不宁,大国之忧,晋之耻也。吾子其早图之。献子惧,乃征会于诸侯,会于黄父,谋王室也。赵简子令诸侯之大夫输王粟,具戍人,将纳王夫,以王猛之无宠,单旗、刘蚠之屡败,敬王初,立子朝之众,召伯奂、南官嚚、甘桓公之党,疑若多助之在朝也。然会于黄父,凡十国,而诸侯之大夫无异议焉,是知邪不胜正,久矣,犹有宠爱庶孽,配适夺正,至于灭亡而不寤者,不知幽王、晋献之父子,亦何足效哉。然则黄父之会王事也,而无美辞,何也?王室不靖,亦惟友邦,蒙君克修厥职,以绥定王都,非异人任,亦何美之有?免于讥贬足矣。此春秋以正待人之体也。后世以滥赏报臣子所当为之事,为臣子者亦受而不辞,失此义矣。有𬸱鹆来巢,传曰:𬸱鹆不逾济,济水东北会于汶,鲁在汶南,其所无也,故书曰:有巢者,去穴而巢。阴居阳位,臣逐君象也。𬸱、鹆宜穴处于下,而巢居于上。季孙宜,臣顺于家,而主祭于国,反常为异之兆,能以德消,则无其应矣。或曰:此公子宋有国之祥也。

秋,七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

左氏以再雩为旱甚,圣人书此者,以志御灾之非道,而区区于祷祠之末也。昭公之时,雨雹地震,四见于经,旱乾为虐,相继而起,有𬸱鹆来巢,异之甚也。季辛又雩,灾之甚也。考诸列位,则国有人焉;观诸天时,则犹有眷顾之心,未终弃也。若反身修德,信用忠贤,灾异之来,必可御矣。昔高宗肜日,雉升鼎耳,异亦甚矣。听于祖巳,克正厥事,故能嘉靖殷邦,享国长久。宣王之时,旱魃蕴隆,灾亦甚矣。侧身修行,遇灾而惧,故能兴衰拨乱,王化复行。此皆以人胜天,以德消变之验也。昭公至是犹不知畏,罔克自省,而求于祷祠之末,将能胜乎?故特书此,以为后世鉴。

九月,巳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

内出奔称孙,隐也。次于阳州,待齐命也。昭公欲伐季氏,子家子曰:季氏得民巳久,君无多辱。公不从。意如登台而请待于沂上以察罪,弗许。请囚于费,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子家子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久矣,隐民多取食焉。为之徒者众矣,日入慝作,弗可知也。弗听。叔孙氏之司马陷西北隅以入,孟氏杀郈昭伯,遂伐公徒。公与臧孙如墓谋,遂行。以君伐臣,曷为不胜?鲁自东门遂杀适立庶,鲁君于是乎失政。禄去公室,政在季氏,于此君也。四公矣。作三军,尽征其一,舍中军兼有其二,民赋入于其家半矣。受命救台也,遂入郓,帅师取卞也,不以闻军,政在其手,专矣。行父片言而东门氏逐,南蒯一动而公子憖奔。鲁之群臣亦无敢忠于公室而献谋者,所谓屯难之时也。在易屯之六五曰: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昭公不明乎消息盈虚之理,正身率德,择任忠贤,待时循致,不忍一朝之忿,求逞其私欲,而以群小谋之,其及也宜矣。齐侯唁公于野井,

唁者,吊也。生事曰唁,死事曰吊。齐侯唁公于野井,以遇礼相见。孔子曰:其礼与其词足观矣。然则何以失国而不反乎?礼有本末,正身治人,礼之夲也;威仪文词,礼之末也。昭公丧齐归,无戚容而不顾娶;孟子为夫人而不命政令,在家而不能取,有子家子之贤而不能用,而屑屑焉习仪以亟能有国乎?虽齐侯来唁,其礼与词是矣,而方伯连帅之职则未修也,又岂所以为礼哉?其言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将帅敝赋以从。而子家子曰: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书曰唁公,亦明其无纳公之实,讥之也。

冬十月戊辰,叔孙舍卒。

十有一月己亥,宋公佐卒于曲棘。

按左氏,宋元公为公故如晋,卒于曲棘。曲棘,宋地也。宋元之夫人曹氏生子妻意如,或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曹氏告元公,公告乐祁,祁曰:与之。如是,鲁君必出。无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鲁君失民久矣。然则宋元,意如之外舅也,不此之顾,而求欲纳公,是以正伦恤患为心,而不匿其私亲之恶者也,其贤于当时诸侯远矣。故虽卒于封内,而特书其地以别之也。

十有二月,齐侯取

郓。

郓,鲁邑也,直书齐侯取之,何也?齐不自取,而为公取郓使居之也。昭公出奔,经书次于阳州,见公于鲁未绝,而季氏逐君为不臣。及书齐侯取郓,则见公巳绝于鲁,而逐于季氏为不君。君者,有其土地人民,以奉宗庙之典籍者也。已不能有,而他人是保,则不君矣。春秋之义,欲为君尽君道,为臣尽臣道,各守其职而不渝也。昭公失君道,季氏为乱臣,各渝其职而不守矣,其为后世戒,深切著明矣。二十有六年

春,王正月,葬宋元公。

三月,公至自齐,居于郓。居者,有其土地人民之称也。昭公失国出奔,而称居于郓者,存一国之防也。襄王巳出,而称居于郑,敬王未入,而称居于狄泉者,存天下之防也。天子之于天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非诸侯所敢擅也。诸侯之于封国,四境之内,莫非其土,非大夫所得专也。故诸侯避舍以待巡守,而大夫专邑,是谓叛君。曰居于郓,其为防也至矣。夏,公围

成。

成者,孟氏之邑。左氏曰:齐侯将纳公,命无受鲁货。申丰适齐,货梁丘据,据受之,言于齐侯曰:群臣不尽力于鲁君者,非不能事君也,据有异焉。宋元公为鲁君如晋,卒于曲棘。叔孙昭子求纳其君,无疾而死。不知天之弃鲁邪?抑君有罪于鬼神,故及此也?若使群臣从鲁君以卜师有济也而继焉,兹无敌矣。齐侯从之,使公子𬬺帅师从公围成。不书齐师者,景公怵于邪说,为义不终,故微之也。书公围成,则季氏之不臣,昭公之不君,齐侯之不能修方伯连帅之职,其罪咸具矣。秋,公会齐侯、莒子、邾子、耜伯盟于𫑘陵。公至自会,居于郓。

九月庚申,楚子居卒。

冬,十月,天王入于成周。

左氏曰:晋知跞、赵鞅帅师纳王入于成周,使成公般戍周而还。不曰入于京师者,京师众大之称,不可系之入也。其曰成周云者,黍离而次,不列于雅,降为国风之意,而景王宠爱庶孽,弱其世适之罪著矣。

尹氏、召伯、毛伯以王子朝奔楚,

取国有五利,宠居一焉。子朝有宠于景王,为之党者众矣,卒不能立,至于奔楚,何也?是非有出于人之本心者,不可以私爱是,亦不可以私恶,非卒归于公而止矣。景王宠爱子朝,将蕲于见是,而天下不以为是。疏薄子猛,将蕲于见非,而天下卒不以为非。徒设此心,两弃之也。庶孽凭宠,为群小之所宗,而人心不附;适子恃正人心之所向,而群小不从。故伯服虽杀,而平王亦不能复宗周之盛。申生巳死,而奚齐、卓子亦不能胜里克之兵,是两弃之也。景王不鉴覆车,王猛、子朝之际,危亦甚矣。春秋详书,为后世戒,可谓深切著明也哉!二十有七年

春,

公如齐。公至自齐,居于郓。

夏,四月,吴弑其君僚。

此公子光使专诸弑之,而称国,何也?吴子寿梦有四子:长诸樊,次余祭,次夷末,次季札。光,诸樊之子也;僚,夷末之子也。诸樊兄弟以次相及,必欲致国于季子,而季子终不受,则国宜之光者也,僚乌得为君?故称国以弑,而不归狱于光。其称国以弑者,吴大臣之罪也。大臣任大事,事莫大于置君矣。故君存而国本定,君终而嗣子立,社稷嘉靖,人无间言,此秉政大臣之任,伊、召之所以安商、周,孔明之所以定刘汉也。若废立进退,出于群小阍寺,而当国大臣不预焉,则将焉用彼相矣?此春秋归罪大臣称国弑君之意,其经世之虑深矣。楚杀其大夫郤宛。

秋,晋士鞅。宋乐祁犁、卫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会于扈。按左氏扈之会令戍周,且谋纳公也。宋、卫皆利纳公,固请之。士鞅取货于季孙,谓乐祁、北宫喜曰:鲁君守齐,三年而无成,季氏甚得其民,淮夷与之,有十年之备,有齐、楚之援,有坚守之心,有列国之权,而弗敢宣也,事君如在国。鞅以为难。二子皆图国者也,而欲纳鲁君,请从二子以围鲁,无成,死之。二子惧,皆辞,乃辞小国而以难复。文十五年,诸侯盟于扈,将为鲁讨齐,齐侯赂之而不克讨,故在会,诸侯略而不序。今此谋纳公,亦以赂故不克纳,而诸国之大夫皆序,何也?曰:利于纳公者,宋、卫之大夫也。受赂而不欲纳公者,独范鞅主之耳,又况戍周之令行乎?所以列序而不略也。以此见圣人取舍之大情,而轻重审矣。冬,十月,曹伯午卒。邾快来奔。

公如齐。公至自齐,居于郓。二十有八年

春,王三月,葬曹悼公。公如晋,次于乾侯。

夏四月丙戍,郑伯宁卒。六月,葬郑定公。

秋七月癸巳,滕子宁卒。冬,葬滕悼公。二十有九年

春,公至自乾侯,居于郓。齐侯使高张来唁公。遣使来唁,浅事也。亦书于经者,罪齐侯不能修方伯连帅之职也。昔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人弗恤,黎之臣子劝其君以归,而赋式微。其一章曰微君之故者,以事求人,而人不有其事,是谓微君之故。若昭公见逐出奔,而齐莫之讨,淹恤日久,而齐莫之纳,微君之故矣。其二章曰微君之躬者,以身下人,而人不有其身,是谓微君之躬。若齐侯设礼以享,而使宰献,遣使来唁,而称主君,微君之躬矣。诸侯失国,托于诸侯,礼也。诸侯失国,诸侯纳之,正也。齐之先世常主夏盟,而太公受先王五侯九伯之命矣。鲁为邻境,甥舅之国也。昭公朝夕立于其朝,曾不能陈师境上,讨意如逐君之罪,而遣使唁公,岂得礼乎?公如晋,次于乾侯。

夏四月庚子,叔诣卒。秋七月。冬十月,郓溃。

民逃其上曰溃。自是昭公削迹于鲁,尺地一民,皆非其有矣。公之出奔,处郓四年,民不见德,亡无爱征,至于溃散,岂非昏迷不反,自纳于𦊙擭、陷阱之中,其从者又皆艾杀,其民视如土芥,其下不堪,所以溃欤。然则去宗庙社稷出奔,而犹不惕然恐惧,蕲改过以补前行之愆也,自弃甚矣,欲不亡得乎?噫。故书以为后世戒。三十年,

春,王正月,公在乾侯。

公去社稷于今五年,每岁首月不书公者,在鲁四封之内,则无适而非其所也。至是郓溃客寄乾侯,非其所矣。岁首必书公之所在者,盖以存君不与季氏之专国也,而罪臣子、讥诸侯之意具矣。唐武后废迁,中宗,革命自立,史臣列于本纪,欲著其罪,而君子以为非春秋之法,其言曰:天下者,唐之天下,中宗受之于其父,武后安得绝先君之世,复系嗣君之年,黜武氏之号?自以为窃取春秋之义,信矣。

夏六月庚辰,晋侯去疾卒。秋八月,葬晋顷公。

冬十有二月,吴灭徐,徐子章羽奔楚。三十有一年

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季孙意如会晋荀跞于适历。

左氏曰:晋侯将以师纳公。士鞅曰:若召季孙而不来,则信不臣矣。然后伐之,若何?晋人召季孙鞅,使私焉,曰:子必来,我受其无咎。意如出君不事,专有鲁国,晋实主盟,不能致讨,而宠以会礼,不亦逆哉?或曰:季孙事君如在国,未知其罪,而君伐之,是昭公之过也。则非矣。行货齐晋,使不纳公,祷于炀宫,求君不入。及其复也,犹欲绝其兆域,加之恶谥,安在乎?事君如在国,犹曰未知其罪乎?齐晋不能诛乱,禁奸,悖君臣之义,不知其从自及也。陆淳以谓逐君之臣,晋不之罪,而反与为会,书曰:意如会晋、荀跞于适历。晋侯之为盟主可见矣,荀跞之为人臣可知矣。此不待贬绝而罪恶见者也,得春秋所书之意矣。

夏四月丁巳,薛伯榖卒。

晋侯使荀跞唁公于乾侯。秋,葬薛献公。冬,黑肱以滥来奔。

十有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三十有二年

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取阚。夏,吴伐越。秋七月。

冬,仲孙何忌、会晋、韩不信、齐高张、宋仲几、卫世叔申、郑国参、曹人、莒人、薛人、耜人、小邾人城成周。天子有道,守在四夷,今至于城王都,可以不书乎?不曰城京师,而曰城成周者,京师,众大之称。成周,地名也,与列国等矣。

十有二月已未,公薨于乾侯。

诸侯失国出奔者众矣。郑伯突为祭仲所逐而出奔,入干栎而复国。卫侯衎为孙宁所逐而出奔,入于夷仪而复国。昭公在外八年,终以客死,为天下笑,何也?祭仲虽专,而世权不重于季氏,卫侯失国,犹夫人也,而有推挽之者,所以虽失而复得也。鲁自季友受费以为上卿,至于意如,专执国命,四世矣,其臣皆季氏之孚也,其民皆季氏之获也,而昭公有一子家驹,言不见听,计不行也,不能复国,宜矣。故春秋详录其所因,为后世之戒。公虽失国,然每岁之首月,必书公在乾侯,诛意如也,书齐侯取郓,公围成,郓溃,绝昭公也。为人臣者观每岁必书公所在,必不敢萌跋扈不臣之心,为人君者观春秋所书围成郓溃,知社稷之无常奉也,亦必少警矣。呜呼,可谓深切著明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