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公下

十有二年,春,葬陈灵公。

讨贼者,非臣子也,何以书葬?天下之恶一也。本国臣子或不能讨,而上有天王,下有方伯,又其次有四邻,有同盟,有方域之诸侯,有四夷之君长与凡民,皆得而讨之,所以明大伦,存天理也。征舒虽楚讨之,陈之臣子亦可以释怨矣,故得书葬,君子词也。楚子围郑。

公羊传例,战不言伐,围不言战,入不言围,灭不言入。书其重者,楚子县陈,盖灭之矣,而经止书入;其于郑也,入自皇门,至于逵道,盖即其国都矣,而经止书围。曷为悉从轻典,不书其凭陵诸夏之罪乎?上无天王,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臣弑君、子弑父,诸夏不能讨而夷狄能讨之,春秋取大节,略小过,虽如楚子凭陵上国,近造王都之侧,犹从末减,于以见诛乱臣,讨贼子,正大伦之重也。夏,六月,乙卯,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

战而言及,主乎是战者也。按:左氏晋师救郑,经,既不以救郑书矣。又不言楚、晋战于邲,而使晋主之,何也?陈人弑君,晋不讨贼而楚能讨之,楚人围郑,亦既退师,与郑平矣,而又与之战,则非观衅之师也,故释楚不贬而使晋主之,独与常词异乎?按:邲之役,六卿并在,大夫、司马皆具官,不欲勦民者,三帅也,违命济师者,先縠也,而独罪林父,何也?尊无二上,定于一也。古者仗𨱆临戎,专制阃外,虽君命有所不受,况其属乎?栾书救郑,军帅之欲战者八人,武子遂还。众不敢遏逼阳之举。匄、偃二将皆请班师。荀䓨令曰:七日不克,必尔乎取之。遂下逼阳。林父既知无及于郑,焉用之矣?诸帅又皆信然,其策,先縠若独以中军佐济者,下令三军,无得妄动,按军法而行辟,夫岂不可?既不能令,乃畏失属亡师之罪,而从韩献子分恶之言,知难而冒进,是弃晋师,于谁责乎?故后诛先縠,不去其官。此称败绩,特以林父主之也。秋,七月。

冬,十有二月戊寅,楚子灭萧。

假于讨贼而灭陈,春秋以讨贼之义重也。末减而书入,恶其贰。巳而入郑,春秋以退师之情恕也,末减而书围,与人为善之德宏矣。至是肆其强暴,灭无罪之国,其志巳盈,虽欲赦之不得也。故传称萧溃,经以灭书,断其罪也。孟子曰:以力假人者霸,霸必有大国。楚庄盖以力假仁,不能久假而遽归者也。建万国,亲诸侯者,先王之政;兴灭国,继绝世者,仲尼之法。今乃灭人社稷而绝其祀,亦不仁甚矣。萧、既灭亡,必无赴者,何以得书于鲁史?楚庄县陈入郑,大败晋师于邲,莫与校者。不知以礼制心,至于骄溢,克伐怨欲,皆得行焉,遂以灭萧告赴诸侯,矜其威力以恐中国耳。孟子定其功罪,以五霸为三王之罪人,春秋史外传心之要典,推此类求之,斯得矣。

晋人、宋人、卫人、曹人同盟于清丘。

书同盟,志同欲也。或以恶其反复而书同盟,非也。春秋不贵盟誓,自隐公始年书仪父盟眛,宋人盟宿,巳不实言矣,奚待清丘然后恶其反复乎?清丘载书恤病讨贰,口血未乾,败其盟好,所谓不待贬而恶见者也,又奚必人诸国之卿,然后知反复之可罪乎?楚既入陈围郑,大败晋师,伐萧。灭之凭,陵中国甚矣。为诸侯计者,宜信任仁贤,修明政事,自强于为善,则可以保其国耳。曾不是图,而刑牲歃血,要质鬼神,蕲以御楚,谋之不臧,孰大于是?故国卿贬而称人,讥失职也。原縠违命丧师,乃晋国罪人,而主兹盟约,所信任者皆可知矣。

宋师伐陈,卫人救

陈,

陈有弑君之乱,宋不能讨,而楚能讨之,虽曰县陈,寻复封之?其德于楚而不贰,未足责也。宋人不能内自省德,遽以大众伐之,非义举矣。卫人救陈,背盟失信,而以救书者,见宋师非义,陈未有罪而受兵,为可恤也。且谋国失图,妄兴师旅,无休息之期,则乱益滋矣。其以救书,意在责宋也。若卫叛盟,则不待贬绝而恶自见矣。十有三年春,齐师伐莒。夏,楚子伐宋。楚人灭萧,将以胁宋,诸侯惧而同盟。为宋人计者,恤民固本,轻徭薄赋,使民效死,亲其上,则可以待敌矣。计不出此,而急于伐陈,攻楚与国,非策也,故楚人有词于伐,而得书爵。秋螽,

冬晋杀其大夫先縠。

先縠违命,大败晋师,元帅不能用,𨱆巳失刑矣。今又重有罪焉,晋人治其罪而戮之,义也。曷为称国以杀,而不去其官?夫兵者,安危所系,有国之大事也。将非其人,则败;虽得其人,使亲信间之,则败。以刚愎不仁者参焉,而莫肯用命,则败。凡此三败,君之过也。河曲之战,赵穿独出,而臾骈之谋不用;济泾而次,栾黡欲东,而荀偃之令不行。今林父初将中军,乃以先縠佐之,使敌国谋臣知其从政者新,未能行令,谁之过欤?故称国以杀,不去其官,罪累上也。十有四年

春,卫杀其大夫孔达。

杀大夫而书名氏,义不系于专杀也。孔达弃信以危社稷,卫人按其罪而诛之可也,何以称国而不去其官?用人谋国,干犯盟主,至于见讨,谁之过欤?称国以杀,不去其官,罪累上也。春秋端本清源,故书法如此。

夏,五月,壬申,曹伯寿卒。晋侯伐郑。

按:左氏传,为邲故也。比事以观,知其为报怨复雠之兵,词无所贬者,直书其事而义自见矣。秋,九月,楚子围

宋。

宋人要结盟誓,欲以御楚,巳非持国之道。轻举大众,勦民妄动,又非恤患之兵。特书救陈,以著其罪,明见伐之由也。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凡事,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易于讼卦曰:君子以作事谋始。始而不谋,必至于讼,讼而不竟,必至于师。若宋是矣。始谋不臧,至于见伐,见围,几亡其国,则自取之也。春秋端本,故责宋为深。若蛮夷围中国,则亦明矣。葬曹文公。

冬,公孙归父会齐侯于谷。

夫礼,别嫌明微,制治于未乱,自天子出者也。列国之君,非王事而自相会聚,是礼自诸侯出矣。以国君而降,班失列,下与外臣会,以外臣而抗尊出位,上与诸侯会,是礼自大夫出矣。君若赘旒,陪臣执命,岂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渐矣。故易于坤之初六曰:驯致其道,至坚冰也。易言其理,春秋见诸行事,若合符节,可谓深切著明矣。十有五年

春,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

楚子不假道于宋,以启衅端而围之,陵蔑中华甚矣。诸侯纵不能畏简书,攘夷狄,存先代之后,严兵固圉以为声援,犹之可也。乃以周公之裔,千乘之国,谋其不免,至于荐贿,不亦鄙乎!若此类,圣人不徒笔之于经也。比事以观,则知中国夷狄盛衰之由,春秋经世之略矣。

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

此华元、子反二国之卿,其称人何?贬也。春秋贱欺诈,恶侵伐,二卿不爱其情,释怨解纷,使宋无亡国之忧,楚无灭国之罪,功亦大矣。宜在所褒,何以贬也?善则称君,过则称已,则民作忠。今二卿自以情实,私相告语,取必于上,以成平国之功,而其君不预知焉,非人臣之义也。世衰道微,暴行交作,君有听于臣,父有听于子,夫有听于妇,中国有听于夷狄,仲尼所为惧,春秋所以作也。故平以解纷,虽其所欲,而平者在下,则大伦紊矣。圣人明其道,不计其功,故褒贬如此。然则臣而有安国家利社稷者,专之不可乎?曰:专之而可者,谓境外也。子反在君之侧,无奏报之难,几会之失,奚急于平而专之若是哉?或曰:子反攘善,则知其罪矣。华元救国急难,而纾其情,实何尢焉。夫宋先代之后,武王所封,以备三悋,横见侵逼,非有可灭之罪也。若以大义责之曰:子为上卿,不能恤小,助桀为虐,陵我郊保,围我城郭,欲灭我社稷,纵子得之,何面目见中华之士乎?使子反果忠,楚庄果贤,必为义动,退师止众,结盟而反矣。何必轻见情实,蹈不测之险乎?后世羊陆效其所为,交欢边境,而议者以为非纯臣也,知春秋之法矣。六月,癸卯,晋师灭赤狄潞氏,以潞子婴儿归。

其称日,谨之也。上卿为主将,略而称师者,著其暴也。灭而举号及氏者,减见灭之罪,著灭者之甚不仁也。潞婴儿不死社稷,比于中国,而书爵者,免婴儿之责词也。然则攘夷狄,安诸夏,非耶?徐夷并兴,东郊不开,伯禽征之,𤞤狁孔炽,侵镐及方,宣王伐之;楚人侵郑,近在王畿,齐侯攘之,皆门庭之寇,不可纵而莫御者也。虽御之,亦不极其兵力,殄灭之无遗育也。今赤狄未尝,侵掠晋境,非门庭之寇,而恃强暴以灭之,其不仁甚矣,春秋所以责晋而略狄也。又有异焉者,夫伐国之要,讨其罪人斯止矣。按左氏,潞子夫人,晋景公之姊也,酆舒为政而杀之,又伤潞子之目,则酆舒者,罪之在也。为晋计者,执酆舒,𮝹诸市,立黎侯,安定潞子,改纪其政而返,则诸狄服,疆域安矣。今乃利狄之土,灭潞氏,以其君归,何义乎?春秋所以责晋而略狄也。秦人伐晋,

王札子杀召伯、毛伯、王臣,有书字而言子者,王季子是也。有书子而系名者,王子虎是也。此称王札子者,谷梁以为当上之词也。其为当上之词者,矫王命以杀之也。为天下主者,天也;继天者,君也;君之所司者,命也。为人臣而侵其君之命,则不臣;为人君而假其臣以命,则不君。君不君,臣不臣,天下所以倾也。邢侯专杀雍子于朝,叔向以杀人不忌为贼,请施邢侯,君子以为义。王札子之罪,当服此刑,而天王不能施之,无政刑矣,何以保其国而不替乎?秋螽,

人事感于此,则物变应于彼。宣公为国,虚内以事外,去实而务华,烦于朝会聘问赂遗之末,而不知务其本者也,故戾气应之。六年螽,七年旱,十年大水,十有三年又螽,十有五年复螽。府库匮,仓𢊬竭,调度不给,而言利克民之事起矣。

仲孙蔑会齐高固于无娄,

礼之始失也。诸侯非王事而自相会也,无以正之,不自天子出矣,然后诸侯与大夫会。又无以正之,然后大夫与大夫会。礼亦不自诸侯出矣。田氏篡齐,六卿分晋,三家专鲁,理固然也。不能辨于早后,虽欲正之,其将能乎?初税亩。

孟子曰: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书初税亩者,讥宣公废助法而用税也。殷制公田为助,助者,藉也。周因其法为彻,彻者,通也,其实皆什一也。古者上下相亲,上之于下,则曰骏发尔私,终三十里,惟恐民食之不给也;下之于上,则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恐公田之不善也。故助法行而颂声作矣。世衰道微,上下交恶,民惟私家之利,而不竭力以奉公,上惟邦财之入,而不恻怛以利下,水旱凶灾,相继而起,公田之入薄矣,所以废助法而税亩乎?初者,志变法之始也。其后作丘甲,用田赋,至于二犹不足,则皆宣公启之也。故曰: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若何?有国家者,必欲克守成法而不变,其必先务本乎?冬,蜎生。

始生曰蜎。既大曰螽。秋螽未息,冬又生子,灾重及民也。而详志之如此者,急民事,谨天灾,仁人之心,王者之务也。遇天灾而不惧,忽民事而不修,而又为繁政重赋以感之,国之危无日矣。饥,

春秋饥岁多矣,书于经者三,而宣公独有其二,何也?古者三年耕,余一年之蓄,九年耕,余三年之食,虽有凶旱,民无菜色。是岁虽螽蜎而遽至于饥者。宣公为国,务华去实,虚内事外,烦于朝会,聘问赂遗之末,而不敦其本,府库竭矣,仓廪匮矣,水旱螽蜎,天降饥馑,亦无以振业贫乏矣。经所以独两书饥以示后,世,为国之不可不敦本也。十有六年

春,王正月,晋人灭赤狄甲氏及留吁。

按左氏,董是役者,士会也,上将主兵,其称人,贬词也。甲氏,潞之余种,留吁,其残邑也。春秋于夷狄攘斥之,不使乱中夏则止矣。伯禽征徐夷,东郊既开而止;宣王伐𤞤狁,至于太原而止。武侯征戎、泸,服其渠帅而止。必欲尽殄灭之无遗种,岂仁人之心,王者之事乎?士会所以贬而称人也。夏成周宣榭火。

成周,天子之东都。宣榭,宣王之庙也。按吕大临考古图有𨚕敦者,称王格于宣榭,呼内史策命𨚕。是知宣榭者,宣王之庙也。古者爵有德,禄有功,必于太庙,示不敢专也。榭者,射堂之制,其堂无室,以便射事,故凡无室者皆谓之榭。宣王之庙谓之榭者,其庙制如榭也。宣榭火,何以书?以宗庙之重书之也。贵戚擅杀大臣,而天子不讨,王室不复能中兴矣。人火之,天所以见戒乎?秋,郯伯姬来归。

按左氏郯伯姫来归,出也。内女出,书之。策者,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婚姻之礼废,则夫妇之道苦,淫辟之罪多矣。复相弃背,丧其配耦。氓之诗所以刺卫,日以衰薄,室家相弃,中谷有蓷所以闵。周易序咸恒,为下经首。春秋内女出,夫人归凡,男女之际,详书于策,所以正人伦之本也,其旨微矣。冬,大有年。

程氏曰:大有年,记异也。旱乾、水溢、饥荐臻者,灾也;山崩、地震、彗孛飞流者,异也。景星、甘露、醴泉、芝草,百谷顺成者,祥也。大有年,上瑞矣,何以为记异乎?凡:灾异、庆祥,皆人为所感,而天以其类应之者也。人事顺于下,则天气和于上。宣公弑立,逆理乱伦,水旱、螽蜎、饥馑之变相继而作,史不绝书宜也。独于是冬乃大有年,所以为异乎?夫有年、大有年一耳,古史书之则为祥,仲尼笔之则为异,此言外微旨,非圣人莫能修之者也。十有七年

春,王正月庚子,许男锡我卒。丁未,蔡侯申卒。

夏,葬许昭公。葬蔡文公。

日卒书名,赴而得,礼记之详也。葬而不月,其略在内。宣公为国,务华而无忠信诚悫之心,计利而不知礼义邦交之实,哀死送终,独厚于齐,而利害不切其身者。皆阙如也。大则薄其君亲,次则忽于盟主,又其次若秦,若卫,若滕,虽来告讣,怠于礼而不会也。比事以观,义自见矣。

六月癸卯,日有食之。已未,公会、晋侯、卫侯、曹伯、邾子同盟于断道。

书同盟者,志同欲也。大国率之,小国畏威而从命,非同欲也,小国诉之,大国勉强而应焉,非同欲也。若断道之盟,诸侯同心,谋欲伐齐,释其愤怒,非有不得巳而要之者也。或以为会同天子之事,筑宫为坛,设方,明如方岳之盟,故书同,疑其说之误矣。秋,公至自会。

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

称弟,得弟道也。称字,贤也。何贤乎叔肸?宣弑而非之也。非之,则胡为不去也?兄弟无绝道,故虽非之而不去也。与之财,则曰我足矣。终身不食宣公之禄。君子以是为通恩也。论情可以明亲亲,言义可以厉不轨,所以取贵乎?春秋书曰公弟而称字,以表之也。公子为正大夫而书卒,贵也。不为大夫而特书卒,贤也。或以为叔肸宠弟,在宣公有私亲之爱,故生而赐氏,俾世其卿,与季友、仲遂比,则其说误矣。诚使叔肸有宠,生而赐氏,则是贵戚用事之卿,岂有不见于经者?齐年郑语在外之见于经者,季友、仲遂,在内之见于经者,势必与闻政事,执国命矣。况宣公之时,烦于聘问,会朝之礼遂蔑,季孙归父交于邻国众矣,而独叔肸不与焉,其非生而赐氏,俾世其卿亦明矣。十有八年

春,晋侯、卫世、子臧伐齐。

保国以礼为本者也。齐顷公不谨于礼,自巳致寇,所谓人必自伐,而后人伐之矣。诸侯上卿皆执国命,取必于其君,以行其克伐怨欲之私。故盟于断道,师于阳榖,大战于鞍,逞其志而后止。春秋详书于策,见伐与伐者之罪,皆可以为鉴矣。公伐杞。夏四月。

秋七月,邾人戕鄫子于鄫。

戕者,残贼而杀之也。于鄫者,刺臣子不能救君难也。夷貉无城郭宫室,百官有司单车使者,直造其庐帐,虏其酋长者,则有之矣。中国则重门击柝,廉陛等威,侍卫守御之严,奚至于坐使其君为邾人残贼杀之而莫御乎?邾人盖尝执鄫子,用之则不共戴天之世雠也。既不能复,又使邾人得造其国都而戕杀其君。曰于鄫者,所以深责鄫之臣子至此极也。甲戍,楚子旅卒。

楚僭称王降而称子者,是仲尼笔之也。其不书葬者,恐民之惑而避其号,是仲尼削之也。若楚、若吴、若徐,皆自王降而称子,若滕,自侯降而称子,若耜,自伯降而称子。四夷虽大皆曰子,其降而称子者,狄之也。或谓春秋不擅进退诸侯,乱名实,则非矣。述天理,正人伦,此名实所由定也,奚名为乱哉?公孙归父如晋,

宣公因齐得国,故刻意事之,虽易世犹未怠也。及顷公不能谨礼,怒晋、鲁上卿,而郤克当国,决策讨之,晋方强盛,齐少懦矣,于是背齐而事晋,其于邦交以利为向背,无忠信诚悫之心者也。按左氏,归父欲去三桓以张公室,与公谋而聘于晋,欲以晋人去之。夫轻于背与国,易于谋大家,而不知其本,未有能成而无悔也。然则公室不可张乎?务引其君当道,正心以正朝廷,礼乐刑政自已出也,其庶几乎!必欲倚外援以去之,是去疥疡而得腹心之疾也,庸愈哉?

冬十月壬戍,公薨于路寝。

归父还自晋,至笙,遂奔齐。

仲尼称孟庄子之孝,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又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夫仁人孝子于其父之臣,非有大不可,如晋悼公于夷羊五之属,必存始终进退之礼而不遽也。归父以君命出使,未反而君薨。在聘礼有执圭复命于殡之丈,升自西阶,子臣皆哭,情亦戚矣。今宣公犹未殡,而东门氏逐,忍乎哉?书曰:归父还自晋者,巳毕事之词也。至笙,遂奔齐者,罪成公君臣死君而忘父,逐之亟也。榖梁子曰:捐殡而奔其父之使者,是亦奔父也,得经意矣。君薨家遣,方寸宜亦乱,而造次颠沛,不失礼焉,非志于仁者弗能也。词繁而不杀,归父之善自著矣。比事以观,则见当国者有无君之心,此春秋所以作,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