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公下

二十有七年春,杞子来朝。

夏六月庚寅,齐侯昭卒。

秋八月乙未,葬齐孝公。

乙巳,公子遂帅师入杞。

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

十有二月甲戌,公会诸侯盟于宋。

楚称人,贬也。宋公先代之后,作宾王家,非有篡弑之恶,楚人无故搂诸侯以围之,何名也?故黜而称人,以著其罪。诸侯信夷狄,伐中国,独无贬乎?人,楚子所以人诸侯也。公与楚结好,故往会盟。其地以宋者,宋方见围,无嫌于与盟,而公之罪亦著矣。二十有八年,

春,晋侯侵曹,晋侯伐卫。

按左氏,初,公子重耳之出亡也,曹、卫皆不礼焉。至是侵曹伐卫,再称晋侯者,讥复怨也。春秋之时,用兵者非怀私,复怨,则利人土地尔。诗云: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不忮则能惩忿,不求则能窒欲,然后贪愤之兵亡矣。或曰:曹、卫背华即夷,于是乎致武,奚为不可?曰:楚人搂诸侯以围宋,陈、蔡、郑、许举兵而同会,鲁公与会而同盟,楚虽得曹,新昏于卫,然其君不在会,其师不与围,以方诸国,不犹愈乎?又况卫已请盟,而晋人弗之许也。书曰:必有忍,乃其有济;有容,德乃大。文公能忍于奄、楚、里、凫须矣,何独不能忍于曹、卫乎?再称晋侯者,甚之也。下书楚人救卫,则讥晋深矣。春秋责备贤者,而乐与人改过,责备贤者,故再称晋侯。乐与人改过,故卫已请盟,不当拒而绝之也。

公子买戍卫,不卒戍,刺之。按,左氏买为楚戍卫,楚人救卫不克,公惧于晋,杀买以说焉,谓楚人不卒戍也。内杀大夫称刺者,若曰刺审其情,与众弃之而专杀之,罪则一耳。周官有三刺,一刺曰讯群臣,再刺曰讯群吏,三刺曰讯万民。刺未有书其故者,而以不卒戍刺之,则知买为无罪矣。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今乃杀无罪之主,将以苟说于强国,于是乎不君矣,故特书其故以贬之也。楚人救卫。

三月丙午,晋侯入曹,执曹伯,畀宋人。古者觌文匿武,修其训典,序成而不至,于是乎有攻伐之兵。故孟子谓万章曰:子以为有王者作,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乎?其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曹伯羸者,未狎晋政,莫知所承,晋文不修词令,遽入其国,既执其君,又分其田,暴矣。欲致楚师与之战,而以曹伯畀宋人,谲矣。虽一战胜楚,遂主夏盟,举动不中于礼亦多矣。徒乱人上下之分,无君臣之礼,其功虽高,道不足尚也。故曰:五伯,三王之罪人,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

夏,四月己巳,晋侯、齐师、宋师、秦师及楚人战于城濮,楚师败绩。

楚称人,贬也。

战而言及,主乎是战者也。当此时,晋师避楚,三舍请战者,得臣也。而经之书及,何以在晋?得臣虽从晋师,然初告于晋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是未有必战之意也。及先轸献谋,许曹、卫以携其党,拘宛春以激其怒,而后得臣之意决矣。故楚虽请战,而及在晋侯,诛其意也。荆楚恃强,凭陵诸夏,灭黄而霸主不能恤,败徐于娄林而诸大夫不能救,执中国盟主而在会者不敢与之争,今又戍榖逼齐,合兵围宋,战胜中国,威动天下,非有城濮之败,则民其被发左衽矣。宜有美词称扬其绩,而春秋所书如此其略,何也?仁人明其道不计其功,正其义不谋其利。文公一战胜楚,遂主夏盟,以功利言,则高矣。语道义,则三王之罪人也。知此说,则曾西不为管仲,而仲尼、孟子虽老于行而不悔,其有以夫。楚杀其大夫得臣。

按左氏:晋师既克曹、卫,楚子入居于申,使申叔去榖,使子玉去宋,曰:晋侯在外十九年,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其可废乎?子玉使伯棼请战,楚子怒,少与之师,唯西广、东宫与若敖之六卒实从之而不止也。子玉从晋师,文公退,三舍辟之,楚众欲止,子玉不可。战于城濮,楚师败绩。夫得臣信有罪矣,而楚子知其不可敌,不能使之勿敌,而少与之师,又以一败杀之,是以师为重,而弃其将以与之也,是晋再克而楚再败也,故称国以杀,而不去其官。以仲尼书郑弃其师与楚杀得臣之事观之,可为来世之永鉴矣。卫侯出奔楚。

诸侯失国出奔,未有不名者,卫侯何以不名?著文公之罪也。卫侯失守社稷,背华即夷,于文公何罪乎?卫之祸,文公为之也。初,齐晋盟于敛盂,卫侯请盟,晋人不许,是塞其向善之心,虽欲自新改辙,而其道无由也。高帝一封雍齿,而功臣不竞;世祖烧弃文书,而反侧悉安。使文公释怨,许、卫结盟,南向诸侯弃楚而归晋矣。忿不思难,惟怨是图,必使卫侯窜身无所,奔于荆蛮,归于京师,兄弟相残,君臣交讼,虽之咎也。夫心不外者,乃能统大众;智不凿者,乃能处大事。文公欲主夏盟,取威定霸,而举动烦扰,若不胜任者,惟凿智自私而心不广也。春秋于卫侯失国出奔,不以其罪名之,而重文公之咎,盖端本议刑,责备贤者之意也。五月癸丑,

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卫子、莒子盟于践土。

践土之会,天王下劳晋侯,削而不书,何也?周室东迁,所存者号与祭耳,其实不及一小国之诸侯。晋文之爵虽曰侯伯,而号令天下,几于改物,实行天子之事,此春秋之名实也。与其名存实亡,犹愈于名实俱亡。是故天王下劳晋侯于践土,则削而不书,去其实以全名,所谓君道也,父道也。晋侯以臣召君,则书,天王狩于河阳,正其名以统实,所谓臣道也,子道也,而天下之大伦尚存而不灭矣。卫侯奔楚,不书名者,未绝其位也。叔武受盟而称卫子者,立以为君也。此见圣人深罪晋文,报怨行私,专权自恣,废置诸侯之意。陈侯如会,公朝于王所,

朝不言所,言所,非其所也。朝于庙,礼也;于外,非礼也。有虞氏五载一巡狩,群后四朝。周制十有二年,王乃时巡,诸侯各朝于方岳,亦何必于京师、于庙,然后为礼乎?古者天子巡狩于四方,有常时,诸侯朝于方岳,有常所。其宫室道途可以预修,故民不劳;其供给调度可以预备,故国不费。今天王下劳晋侯公朝于王所,则非其时与地矣。自秦而后,巡游无度,至有长吏以仓卒不办被诛,民庶以烦劳不给生厌,盖春秋之义不行故也。然则天子在是,其可以不朝乎?天子在是,而诸侯就朝,礼之变也。春秋不以诸侯就朝为非,而以王所非其所为贬,正其本之意也。

六月,卫侯郑自楚复归于卫。卫元咺出奔晋。

卫侯失国,出奔则不名。复归得国何以名?杀叔武也。叔武者,卫侯之弟也。晋文公有憾于卫侯而不释怨,于是逐卫侯,立叔武。叔武辞立而他人立,则恐卫侯之不得反也,于是已立乎其位,治反卫侯。卫侯得反而疑其弟,则曰:叔武篡我。元咺争之曰:叔武无罪。卫侯不信其言,终杀叔武。是不念鞠子哀,而以争国为心,乱民彝,灭天理,其为罪大矣。此其所以名也。元咺由是走之晋而讼其君。然卫侯初归则称复,再归何以不称复乎?春秋立法甚严,而待人以恕。郑之初归,虽杀叔武,既名之矣,犹意其或出于误而能革也,是以称复。及其再归,又杀元咺及公子瑕,则是终以争国为心,长恶不悛,无自艾之意矣,是以不称复。其曰归于卫者,易词也。诸侯嗣,故称复者,继之也。不称复者,绝之也,而国非其国矣。陈侯𣢾卒。秋,杞伯姫来。公子遂如齐。

冬,

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陈子、莒子、邾子、秦人于温。天王狩于河阳。

按:左氏,晋侯召王,以诸侯见。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以尊周而全晋也。啖助谓以常礼言之,晋侯召君,名义之罪人也,其可训乎?若原其自嫌之心,嘉其尊王之意,则请王之狩,忠亦至焉,故夫子特书狩于河阳,所谓原情为制,以诚变礼者也。夫践土之会,王实自往,非晋罪也,故为王讳而足矣。温之会,晋则有罪,而其情顺也,故既为王讳之,又为晋解之,于以见春秋忠恕也。壬申,公朝于王所,

晋人执卫侯归之于京师。

卫元咺自晋复归于卫。

其言归之于者,执不以正之词也。古者君臣无狱,诸侯不专杀。为臣执君,故卫侯不名,而元咺称复,大夫不世。其称复,绝之也。自晋者,晋有奉焉,因其力也。归者,易词,以文公为之主,故其归无难,而方伯之罪亦明矣,是以执而称人,不得为伯讨也。诸侯遂围许。

诸侯比再会,天子再至,皆朝于王所,而许独不会,以其不臣也,故诸侯围许。按:古者巡狩,诸侯各朝于方岳。今法,天子行幸,三百里内,亦皆问起居。许距河阳、践土近矣,而可以不会乎?其称遂,继事之词也。

曹伯襄复归于曹,遂会诸侯围许。

曹伯襄何以名?其归之道,非所以归也。晋侯有疾,使其竖侯獳货筮史,曰:以曹为解。晋侯恐,于是反曹伯。夫以赂得国,而春秋名之,比于失地灭同姓之罪,以此知圣人严于义利之别,以正性命之理,其说行而天下定矣,岂曰小补之哉?二十有九年春,介葛卢来。公至自围许。

夏六月,会王人、晋人、宋人、齐人、陈人、蔡人、秦人盟于翟泉。

按左氏,公会王子虎、晋狐偃、宋公孙固、齐国归父、陈辕涛涂、秦小子憖盟于翟泉,则皆列国之贵大夫与王子而公与会也。其贬而称人,讳不书公,何也?翟泉近在洛阳王城之内,而王子虎于此下与列国盟,是谓上替。诸侯大夫入天子之境,虽贵曰士,而于此上盟王子虎,是谓下陵。而无君之心著矣。故以为大恶,讳公而不书。诸国之卿贬称人,而王子亦与焉者,此正其本之义也。秋,大雨雹,

正蒙曰凡。阴气凝聚,阳在内者不得出,则奋击而为雷霆;阳在外者不得入,则周旋不舍而为风。和而散,则为霜雪雨露;不和而散,则为戾气曀霾。阴常散缓,受交于阳,则风雨调,寒暑正。雹者,戾气也。阴胁阳,臣侵君之象。当是时,僖公即位,日久,季氏世,卿公子遂专权,政在大夫,萌于此矣。冬,介葛卢来。三十年春王正月。夏,狄侵齐。

左氏曰:晋人伐郑,以观其可攻与否。狄间晋之有郑虞也,遂侵齐。诗不云乎?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四夷交侵,所当攘斥。晋文公若移围郑之师以伐之,则方伯连率之职修矣。上书狄侵齐,下书围郑,此直书其事而义自见者也。

秋,卫杀其大夫元咺。

元咺讼君为恶,君归则己出,君出则己归,无人臣之礼,信有罪矣。则称国以杀而不去其官,何也?春秋之法,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君子之道,譬诸射,失诸正鹄,反求诸己。卫侯之躬,无乃有阙,盍亦省德而内自讼乎?夫称国以杀者,君与大臣专杀之也。卫侯在外,其称国以杀,何也?榖梁子曰:待其杀而后入也。待其杀而后入,是志乎杀咺瑕者也。兵莫憯于志,镆䥺为下。卫侯未入,称国以杀,此春秋诛意之效也。然则大臣何与焉?从君于恶而不能止,故并罪之也。及公子瑕。

公子瑕未闻有罪,而杀之,何也?元咺立以为君,故卫侯忌而杀之也。然不与卫剽同者,是瑕能拒咺,辞其位而不立也。不与陈佗同者,是瑕能守节,不为国人之所恶也。故经以公子冠瑕而称及,见瑕无罪,事起元咺,以咺之故,延及于瑕,而卫侯忌克,专杀滥刑之恶著矣。卫侯郑归于

卫,

卫侯出奔于楚则不名,见执于晋则不名,今既归国,复有其土地矣,何以反名之乎?不名者,责晋文公之以小怨妨大德;名之者,罪卫侯郑之以忮害戕本枝。古者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不以为异,况于戚属,岂有疑闲猜忌之心哉?末世隆怨薄恩,趋利弃义,有国家者,恐公族之轧已,至于网罗诛杀,无以芘其本根,而社稷倾覆如六朝者众矣。卫侯始归而杀叔武,再归而及公子瑕,是葛藟之不若,而春秋之所恶也,故再书其名,为后世戒。此义苟行,则六朝之君或亦少省矣。晋人、秦人围郑。按左氏传、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而经书晋人、秦人者,贬之也,于秦晋何贬乎?初,晋公子重耳出亡过郑,而郑文公亦不礼焉,为是兴师而围郑。孟子曰:有人于此,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无礼与不忠欤?仁且有礼而忠矣,其横逆犹是也。此亦妄人耳矣,而君子盖终不之校也。故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而已矣。今郑伯之于晋公子,特不能厚将迎赠送之礼,而未尝以横逆加之也,坐此见围,为列国者,不亦难乎?故晋侯、秦伯贬称人者,晋文以私忿勤民动众,围人之国,秦伯惟利为向背,从烛之武之言,不以义举也。而二国结衅连兵,暴骨原野,自此始矣。介人侵萧。

冬,天王使宰周公来聘。公子遂如京师,遂如晋。

大夫出疆,有以二事出者,有以一事出而专继事者,其书皆曰遂。公子遂如周及晋,与祭公自鲁逆王后,皆所谓以二事出者也。公子结往媵而及齐、宋盟,则专继事者也。是非得失,则存乎其事矣。冢宰上兼三公,其职任为至重,而来聘于鲁,天王之礼意莫厚焉。鲁侯既不朝京师,而使公子遂往,又以二事出夷周室于列国,此大不恭之罪,履霜坚冰之渐,春秋之所诛而不以听者也,则何以无贬乎?

有不待贬绝而罪恶见者,不贬绝以见罪恶。三十有一年春,取济西田。

公羊曰:取之曹也。晋侯执曹伯,班其所侵地于诸侯。不系国者,吾故田也。复吾故田而谓之取,何也?春秋之法,不以乱易乱。公子遂如晋。夏四月,四卜郊。

记礼者曰:祭帝于郊,所以定天位也。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焉。鲁诸侯何以有郊?成王以周公有大勋劳于天下,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是故鲁君孟春乘大辂,载弧韣,旗十有二旒,日月之章,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天子之礼也。以人臣而用天子之礼,可乎?是成王过赐,而鲁公伯禽受之,非也。杨子曰:天子之制,诸侯庸节,节莫差于僭,僭莫重于祭,祭莫重于地,地莫重于天。诸侯而祀天,其僭极矣。圣人于春秋,欲削而不存,则无以志其失,为后世戒。悉书之乎?则岁事之常,有不胜书者,是故因礼之变而书于策,或以卜,或以时,或以望,或以牲,或以牛。于变之中,又有变焉者,悉书其事,而谓言偃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杞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言杞、宋,夏、商之后,受命于周,作宾王家,统承先王,修其礼物,其得行郊祀而配以其祖,非列国诸侯之比也。是故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祝嘏莫敢易其常。古易则乱名犯分,人道之大经拂矣。故曰: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指诸掌乎?夫庶人之不得祭五祀,大夫之不得祭社稷,诸侯之不得祭天地,非欲故为等衰,盖不易之定理也。知其理之不可易,则安于分守,无欲僭之心矣,为天下国家乎何有?不从,乃免牲。古者大事决于卜,故洪范稽疑,独以龟为主。卜而不从,则不郊矣,故免牲犹三

望。

望,祭也。有虞氏受终而望,因于类;巡狩而望,因于柴,皆天子之事也。今鲁不郊而望,故特书曰犹。犹者,可以巳之辞。其言三望,何也?天子有方望,无所不通。诸侯非名山大川在其封内者,则不祭。鲁得用重礼,视王室则杀,故望止于三。比诸侯则隆,故河海虽不在其封而亦祭,然非诸侯之所得为也。秋,七月。冬,杞伯姫来求妇。

荡伯姫来逆妇,而书者,以公自为之主,失其班列书也。杞伯姫敌矣,其来求妇,曷为亦书?见妇人之不可预国事也。王后之诏命不施于天下,夫人之教令不施于境中,婚姻大事也,杞独无君乎?而夫人主之也,故特书于策,以为妇人乱政之戒。母为子求妇,犹曰不可,况于他乎?此义行,无吕、武之祸矣。狄围卫,十有二月,卫迁于帝丘。

帝丘,东郡濮阳,颛顼之虚,亦卫地也。狄尝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而卫不能修方伯连帅之职。戎尝伐凡,伯于楚丘,而卫不能救王臣之患,其后遂为狄人所灭,东徙渡河矣。齐桓公攘戎、狄封之,而卫国忘亡。今又为狄所围,其迁于帝丘,避狄难也。而中国衰微,夷狄强盛,卫侯不能自强于政治,晋文无郤四夷,安诸夏之功,莫不见矣。三十有二年春,王正月。

夏四月己丑,郑伯捷卒。卫人侵狄。秋,卫人及狄盟。

按左氏,狄有乱,卫人侵狄,狄请平焉。卫人及狄盟,其不地者,盟于狄也。再书卫人而称及者,所以罪卫也。盟会中国诸侯之礼,衰世之事巳,非春秋之所贵,况与戎狄豺狼,即其庐帐,刑牲歃血以要之哉?

冬,十有二月,己卯,晋侯重耳卒。按左氏载秦伯纳晋文公及杀怀公于高梁,其事甚详,而春秋不书者,以为不告也。徐邈曰:诸侯有朝聘之礼,赴告之命,所以敦交好,通忧虞。若邻国相望,而情志否隔,存亡祸福不以相关,则他国之史无由得书。鲁政虽陵,典刑犹在,史策所录,不失常法。其文足证仲尼修之,事仍本史,有可损而不能益也。三十有三年

春,王二月,秦人入滑。

齐侯使国归父来聘。

夏,四月,辛巳,晋人及姜戎败秦于殽。

按书序秦穆公伐郑,晋襄公帅师败诸殽,而经书晋人败秦于殽,是皆仲尼亲笔其词,何以异乎?书序专取穆公悔过自誓之言,止于劝善,其词恕;春秋备书秦、晋无道用兵之失,兼于惩恶,其法严。此所以异也。晋襄亲将,绌不称君者,俯逼葬期,忘亲背惠,墨衰绖而即戎,其恶甚矣。视秦犹狄,其罪云何?客人之馆而谋其主,因人之信已而逞其诈,利人之危而袭其国,越人之境而不哀其丧,叛盟失信,以贪勤民,而弃其师,狄道也。夫。杞子、先轸之谋,偷见一时之利,徼幸其成,自以为功者也。二君皆过听焉,而贪其利,是使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君臣父子去仁义,怀利以相与,利之所在,则从之矣,何有于君父?故一失则夷狄,再失则禽兽,而大伦灭矣。春秋人晋子而狄秦,所以立人道,存天理也。癸巳,葬晋文公。狄侵齐。公伐邾,取訾娄。

秋,公子遂帅师伐邾。

按左氏,公伐邾,取訾娄,报升陉之役。邾人不设备,襄仲复伐之。此皆不胜忿欲,报怨贪得,恃强陵弱,不义之兵也。直书其事,而罪自见矣。或曰:取须句、訾娄,有为为之也。伐邾至于再三,念母勤矣。夫念母者,必当止乎礼义。平王不抚其民,而远屯戍于母家。诗人刺之,夫子录焉。僖公以成风之有功于己也,越礼以尊其身,违义以报其怨,残民动众,取人之邑,曾是以为可乎?晋人败狄于箕。

冬十月,公如齐。十有二月,公至自齐。乙巳,公薨于小寝。左氏曰:即安也。周制,王宫六寝,路寝一,小寝五。君日出而视朝,退适路寝听政,使人视,大夫退,然后适小寝释服。是路寝,治事之所也;而小寝,燕息之地也。公羊以西宫为小寝,鲁子以诸侯有三宫,则列国之制,盖降于王,其以路寝为正则一尔。君终不于路寝,则非正矣。曾子曰:吾得正而毙,又何求哉?古人贵于得正乃如此凡?此直书而义自见矣。

陨霜不杀草,李梅实。

哀公问于仲尼曰:春秋记陨霜不杀草,何为记之也?曰:此言可杀也。夫宜杀而不杀,则李梅冬实,天失其道,草木犹干犯之,而况君乎?是故以天道言四时失其序,则其施必悖,无以统万象矣;以君道言,五刑失其用,则其权必丧,无以服万民矣。哀公欲去三桓,张公室,问社于宰我,古者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宰我对以使民战栗,盖劝之断也。仲尼则曰:成事不说,既往不咎。其自与哀公言,乃以为可杀,何也?在圣人则能处变而不失其常,在贤者必有小正吉、大正凶之戒矣。其论

陨霜不杀草,则李梅冬实,盖除恶于微,虑患于早之意也。晋人、陈人、郑人伐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