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蔡节编
八佾第三凡二十六章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佾,音逸。
集曰:季氏,鲁大夫季孙氏也。邢氏曰:季桓子也。佾,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每佾人数如其佾数。或曰每佾八人,未详孰是。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乐,孔子言其此事尚忍为之,则何事不可忍为也。晦庵朱氏、上蔡谢氏曰:「君子于其所不当为,不敢须臾处,不忍故也。而季氏忍此矣,则虽弑父与君,亦何所惮而不忍为乎?」南轩张氏曰:「乱臣贼子之萌,皆由于忍而已,忍则安之矣。」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彻,直列切。相,去声。辟,必益切。
集曰:三家,鲁大夫孟孙、叔孙、季孙也。雍,周颂篇名。彻,祭毕而收其俎也。相,助也。维,辞也。辟公,诸侯也。穆穆,和敬之容也。奚,何也。「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此雍诗之辞。邢氏疏:节谓天子祭于宗庙,诸侯入而助祭,故歌是诗以彻,所以纪实也。今三家大夫也,僭而用之,无其事而歌其诗,故曰:奚取于三家之堂。又曰:「周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之分所当为,鲁安得独用天子礼乐哉!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其因袭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彻,故仲尼讥之。」伊川程子: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集曰:此圣人使人知礼乐之原也。仁,人心也。人而不仁,则人心亡矣。虽欲为礼乐,其如礼乐何?是心存而后敬与和生焉,礼乐之所由兴也。」南轩张氏。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放,上声。易,去声。
集曰:「林放,鲁人。」郑氏注:奢,汰侈也。俭,约省也。易,治也。孟子曰:「易其田畴。」在丧礼,则节文习熟,而无哀痛惨怛之实者也。戚,哀戚也。礼无本不立,无文不行,是虽不可以本而废文,然文之胜则又反失其本矣。周衰,世方惟文之狥,而林放独能问礼之本,故夫子大之而告之以此。奢、易则失中而过于文,俭、戚虽亦未得中,而俭则物之质,戚则心之诚也。以是推之,而礼之本可识矣。言礼而又言丧,使之深体其本也。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亡」,古无字,通用。
集曰:「诸夏,中国也。」亡,无也。包氏注:「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言其僭乱,无上下之分也。」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女,音汝。与,平声。
集曰:冉有,姓冉,名求,字子有,孔子弟子。旅,祭名。泰山,山名。礼,诸侯祭山川在其封内者。泰山在鲁封内,故鲁得祭之。季氏祭之,僭也。注疏:冉有时为季氏宰。救,谓救其陷于僭窃之罪。呜呼,叹辞。言林放犹能问礼之本,泰山岂受非礼之祭乎?欲季氏知其无益而自止,又进林放以厉冉有也。本晦庵朱氏、河东侯氏说。成都范氏曰:「冉有从季氏,夫子岂不知其不可告也?然而圣人不轻绝人,尽己之心,安知冉有之
不能救季氏之不可谏也。既不能正,则美林放以明泰山之不可诬,是亦教诲之道也。」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饮,去声。
集曰:君子恭敬退逊,不与人争。至于射,则皆欲中鹄以取胜也。然大射之仪,耦进三揖而后升堂,射毕,又揖而降。胜者袒、决、遂,执张弓,不胜者袭。说,音脱。决、拾,郤左手,右加弛弓于其上,遂以执弣,揖如始升。射及阶,胜者先升,升堂,少右。不胜者进,北面坐取丰上之觯,觯,之豉切。兴,少退,立卒觯,进,坐奠于丰下,兴,揖,先降。其雍容谦逊乃如是。是则虽曰有争,而其争也,亦不失为君子之道矣。晦庵朱氏、蓝田吕氏曰:古之射礼,胜饮不胜。胜者之争,争于辞爵;不胜者之争,争于自下。故揖逊而升,相为让而已。下而饮,非谓下堂,止谓自贬下而自饮。执弛弓、说决拾,皆自贬下之义。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倩,七练切。盼,普苋切。绚,呼县切。绘,胡对切。
集曰:上三句逸诗也。倩,好口辅也。盼,目黑白分也。素,粉地,画之质也。绚,采色,画之饰也。绘事,绘画之事也。后素,后于素也。起,犹发也。起予,言能起发我之志意也。倩、盼,盖妇人之有美质者,言有此美质又加以文饰,亦犹绘画者因素地而施以采色也。子夏疑其以素为饰,故问之。绘事后素,言绘画之事后素功也。礼后乎,言礼以忠信为质,必忠信之人而后可以学礼也。子曰「绘事后素」,而子夏曰「礼后乎」,可谓善于发明圣人言外之意矣。商之可与言诗者以此。本晦庵朱氏说。
又曰:子贡因论学而知诗,子夏因论诗而知学,故皆可与言诗。上蔡谢氏。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把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集曰:把、宋,二国名。杞,夏之后;宋,殷之后。征,证也。文,典籍也。献,谓故老之贤者也。言二代之礼我能言之,而二国不足取以为证,以其文献不足故也。文献若足,则我能取之以证吾言矣。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禘,大计切。
集曰:赵伯循曰:禘,王者之大祭也。王者既立始祖之庙,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祀之于始祖之庙,而以始祖配之也。朱氏曰:先儒以禘为合祭于太庙,上及其祖之所自出,而下及毁庙未毁庙之主。祫则合祭于太庙,而不及祖之所自出也。惟赵伯循引曾子问、春秋传以明祫之为合。如诸儒之说,禘则直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但设两位而不兼群庙之主,为其尊远不敢亵也。此说最为得之。西山真氏曰: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吾身出于父,父出于祖,祖出于始祖,始祖出于厥初受命之祖。推始祖之所自出而祭之,则报本反始之义尽矣。成王以周公有大勋劳,赐鲁重祭,故得禘于周公之庙,以文王为所出之帝,而周公配之,然非礼矣。灌者,方祭之始,用郁鬯之酒灌地以降神也。朱氏曰:礼家以为酿秬为酒,煮郁金香草和之,其气芬芳而条畅也。自灌而往,孔子不欲观者,盖以鲁祭非礼矣。至此而君臣之间诚意懈怠,于失礼之中又失礼焉,故发为此叹云。本晦庵朱氏说。
又曰:「夫子尝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把,而不足证也。我欲观商道,是故之宋而不足证也。又曰: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考之把宋已如彼,考之于鲁又如此,孔子所以深叹也。」上蔡谢氏。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集曰:礼,不王则不禘。鲁之有禘,非礼也。孔子为鲁讳,故以不知答之。然又谓知其说者,其于治天下若指掌之易明,盖亦曰名分正,则天下有不难治者矣。示,与「视」同。「指其掌」,弟子记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也。本伊川程子说。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与,去声。集曰: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此门人记夫子祭祀之诚意。吾不与祭,如不祭,此乃记夫子之言,以明上文之意。祭如在者,凡祭未尝不致其如在之诚,所谓祭神则如神在也。夫祭以诚为主,至若有故使人摄事,不获亲与其祭焉,则其心阙然,直若未尝祭尔。」晦庵朱氏、勉斋黄氏、檗山黄氏、成都范氏曰:「君子之祭,七日戒,三日斋,必见所祭者,诚之至也。故郊则天神格,庙则人鬼享,皆由己以致之。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可不谨乎?吾不与祭,如不祭,诚为实,物为虚也。」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集曰:王孙贾,卫大夫。媚,亲顺也。室西南隅为奥。奥室,神之主也。灶者,五祀之一。祷者,祈福于神也。时俗之语,以奥虽有常尊,而非祭之主,灶则当时用事。凡祭五祀,皆先设主而祭于其所,然后迎尸而祭于奥。如祀灶,则设主于灶陉,祭毕而更设馔于奥以迎尸也。喻自结于君,不如阿附权臣也。贾,卫之权臣,故以此讽夫子。夫子以「获罪于天,无所祷也」答之。盖天即理也,逆理则获罪于天矣。岂媚于奥灶所能祷而免乎?言非特不当媚于灶,亦不可媚于奥也。成都范氏、晦庵朱氏、蓝田吕氏曰:奥以况人君,灶以况执政。当时诸国皆执政用事,王孙贾所以劝孔子者,犹弥子云孔子主我,卫卿可得之意也。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监,居陷切。郁,于六切。集曰:监,视也。二代,夏、商也。郁郁,文盛貌。晦庵朱氏言:周监二代,酌其宜而损益之,其文不可有加矣,故圣人欲从周。然使圣人居制作之位,大体则从周。若其间损益之宜,如行夏时乘殷辂,则有之矣。南轩张氏。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大,音泰。鄹,侧留切。
集曰:大庙,鲁周公庙。孰,谁也。鄹,鲁邑。孔子父叔梁纥尝为鄹邑大夫,故谓孔子为鄹人之子也。邢氏疏:节谓孔子于礼固无不知,然初仕鲁时,入大庙而助祭,其于名物之辨,虽已知之,而或未之见也,故问之。至若行礼之际,亦必问而后从事,皆所以敬其事也。或人以为不知礼,孔子故曰是礼也。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为,去声。
集曰:「射不主皮」,乡射礼文。「为力不同科」,孔子解礼之意如此也。皮,革也,布侯而栖革于其中以为的,所谓鹄也。科,等也。古者射以观德,但主于中而不主于贯革,盖以人力有强弱不同等也。周衰礼废,复尚贯革,非古之道失,故夫子叹之。本晦庵朱氏说。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去,起吕切。告,古笃切。饩,许气切。集曰:告,告,居号切也。朔,月一日也。牲生曰饩。爱,犹惜也。古者天子常以季冬颁来岁十二月之朔于诸侯,诸侯受而藏之祖庙。月朔则以特羊告庙,请而行之。盖禀命于君亲,礼之大者也。鲁自文公始不视朔,而有司犹供此羊。子贡以告朔之礼废而饩羊徒存,故欲去之。孔子以为羊存则后之人犹有能因羊以求礼者,是则羊虽虚器,固礼之所寓也。苟去之,则礼因而亡矣。赐也知爱一羊,而不知礼之存为可爱也。故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集曰:孔子于事君之礼,非有所加也,如是而后尽尔。时人不能,反以为谄,故孔子言之,以明礼之当然也。檗山黄氏: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集曰:定公,鲁君,名宋。定,谥也。邢氏疏:使臣以礼,事君以忠,是乃君臣之道当然,各欲自尽而已。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乐,音洛。
集曰:关雎,诗国风周南首篇名。邢氏疏:淫者,乐之过也。伤者,哀之过也。关雎之诗,言后妃之德,宜配君子,求之未得,则不能无寤寐反侧之忧;求而得之,则宜其有琴瑟钟鼓之乐。盖其乐虽盛而不至于淫,其忧虽深而不至于伤,故夫子称之如此,欲学者玩其辞,审其音,而有以识其性情之正也。晦庵朱氏、南轩张氏曰:「哀乐,情之为也,而其理具于性。乐至于淫,哀至于伤,则是情之流而性之汨矣。乐不
淫,哀不伤,发不逾,则性情之正也。」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集曰:宰我,姓宰,名予,字子我,孔子弟子。战栗,恐惧猊。成者,事之已成者也。遂者,事之已行者也。往者,事之已往者也。三代之社不同,古者立社,各树其土之所宜木而以名其社。周礼司徒设其社稷之𭏸而树之田主,各以其野之所宜木,遂以名社与其野。「曰使民战栗」一句,此曰字乃宰我臆度周人立社之本意,言周人所以用栗者,盖曰使民战栗也。意者宰我以古者戮人于社,故附会其说与?夫子以其不知而妄对,又启时君杀伐之心,而其言之既出,不可追救,故历言事已成不可复说矣,事已遂不可复谏矣,事既往不可复咎矣,欲使之谨其后尔。本邢氏疏。晦庵朱氏说。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焉,于虔切。好,去声。坫,丁念切。
集曰:「管仲,姓管,名夷吾,字仲齐。」大大邢氏疏:「器小者,言其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褊浅,规模卑狭,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也。」上蔡谢氏曰:「孔子之意,直以管仲为不可大受也。管仲相威公,霸诸侯,一正天下,民受其赐,其功亦大矣。然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则其得君而行国政,岂直以天下为心哉?」不过济其一己之欲而已。曾不知三归,官事不摄,树塞门与反坫,于汝何加焉?其可鄙贱,犹儿女子得意于衣服衾裘之间,谓之小器,不亦宜乎!东坡苏氏曰:自修身正家以及于国,则其本深,其及者远,是为大器。扬雄所谓大器犹规矩准绳,先自治而后治人者是也。龟山杨氏曰:夫子称管仲之功而小其器,盖管仲相威公,虽能合诸侯,正天下,不过霸业之盛而已,非若王者之佐,其规模宏远也。故管仲死,威公薨,五公子争立,而天下不复宗齐矣。俭,约也。三归,台名,事见说苑。摄,兼也。家臣不能具官,一人常兼数事,管仲不然,皆言其侈。邦君,国君也。屏,谓之树。塞,犹蔽也,设屏于门,以蔽内外也。两君,两国之君也。好,谓好会。坫,在两楹之间,献酬饮毕,则反爵于其上。二者诸侯之礼,而管仲僭之。孔子讥管仲之器小,其旨深矣。或人不知而疑其俭,故斥其奢,以明其非俭。或又疑其知礼,故又斥其僭,以明其犯礼。奢而犯礼,皆器小易盈之意,器大则无此矣。孔子虽不明言小器之所以然,而其所以小者,亦可见矣。晦庵朱氏。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皎如也,绎如也,以成。」语,去声。大音泰。从音纵。皎,吉了切。
集曰:语,告也。大师,乐官名。翕,合也。从,放也。纯,和也。皎,明也。绎,相续不绝也。成,乐之一终也。以成,言乐以之而成也。五音六律不具,不足以为乐。翕如,言其合也。五音合矣,清浊高下,如五味之相济而后和,故曰纯如。合而和矣,而又无相夺伦,故曰皎如。然岂宫自宫而商自商乎?不相反而相连,如贯珠可也,故曰绎如也,以成。时音乐废阙,故孔子语之以此。晦庵朱氏、上蔡谢氏。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请见、见之之见,贤遍切。从、丧,并去声。
集曰:仪,卫邑。封人,掌封疆之官,盖贤而隐于下位者也。君子,谓当时贤者也。斯,此地也。封人自言贤者至此,未尝不得见之也。从者,弟子也。见之,谓通使得见也。丧,谓失位去国也。木铎,金口木舌,施政教时所振以警众者也。封人谓夫子之失位,非所患也。天下虽无道,而文实在兹,是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使之振斯文以觉天下与来世,其位虽丧,而其道盖不丧也。封人一见夫子,而遽以是称之,其得于观感之间者深矣。本注疏南轩张氏、晦庵朱氏说。节谓当是之时,莫有知圣人者,封人乃能知之,其必有所见矣。观其言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其求见君子之心如此其切。盖以天下之乱极矣,意其必有圣人者出而明道救时,故一见夫子而知天意之攸属,斯文之有所托也。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集曰:韶、武,皆乐名。韶,舜乐;武,武王乐。孔氏注:美者,声容之盛;善者,美之实也。古者功成作乐,所以象成一代之治也。舜以治而继治,武王易乱而为治,其功一也,故其乐皆尽美。然舜以揖逊,武王以征诛,而其实有不同者。夫征诛岂圣人所欲哉?所遇之时然尔。味成汤「予有惭德」之言,此韶之所以为尽善也。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上蔡谢氏曰:揖逊之事,天与之,人与之;征诛之义,顺乎天而应乎人也。圣人岂有二心哉?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所遇之时不同尔。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集曰:居上以宽为本。晦庵朱氏曰:居上主于爱人,故以宽为本。为礼以敬为本,临丧以哀为本。不如是,则本不立矣,吾何以观之乎?上蔡谢氏
里仁第四,凡二十六章。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焉,于虔切。知,去声。集曰:五家为邻,二十五家为里。择,犹卜度也。知是非之谓知。所居之里以仁人为美,苟不择仁人之里而处焉,则失其是非之本心矣,是焉得为知乎?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乐,音洛。知,去声。
集曰:久,犹长也。约,穷约也。不仁之人,失其本心,久处约则必滥,长处乐则必淫矣。仁者则能安仁,知者则能利仁。安仁者,其心纯一而无适不然;利仁者,知仁之为美,勉而为之者也。成都范氏曰:知其善而为之曰利,虽其浅深之不同,然皆非外物所能易矣。晦庵朱氏、南轩张氏、上蔡谢氏曰:仁者,心无内外远近精粗之间,非有所存而自不亡,非有所理而自不乱,如目视而耳听,手持而足行也。知者见道不惑,知夫仁之为美,利而行之也。有所存斯不亡,有所理斯不乱,未能无意也。安仁则一,利仁则二。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好、恶,并去声。
集曰:唯之为言独也。晦庵朱氏:好善而恶恶,天下之同情,然人每失其正者,心有所繋而不能自克也。唯仁者无私心,好恶一出于正,所以能好恶人也。本建安游氏说。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恶,如字。
集曰:苟,诚也。孔氏注:志者,心之所之也。其心诚在于仁,则必无为恶之事矣。晦庵朱氏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所恶之恶,去声。恶乎之恶,平声。造,七到切。沛,音贝。
集曰:其道,谓所以得富贵贫贱之道也。富贵固人所欲,然不以其道得之,虽所欲不处。贫贱固人所恶,然不以其道得之,虽所恶不去。君子之审富贵而安贫贱也如此。君子所以为君子,以其仁也。若贪富贵而厌贫贱,则是自离其仁而无君子之实矣,何所成其名乎?终食者,一饭之顷。造次,急遽苟且之时。颠沛,倾覆流离之际。朱氏曰:「终食犹是无事之时,造次则异于闲暇,颠沛则又异于造次矣。」永嘉何氏曰:无终食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此极言仁之不可离也。君子无时无处之或违乎仁,不但富贵贫贱取舍之间而已也。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好、恶,并去声。集曰:夫子自言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真知夫仁之可好,而其好不能移也,故曰无以尚之。其次则恶不仁,恶不仁者,则其所以为仁,必能绝去不仁之事,不使有及于其身。盖知恶之则知远之也。此皆笃志于为仁者,故难得而见之于仁矣乎之乎,疑辞。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言好仁恶不仁者,虽不可见,然或有一日之间果能用力于仁,我未见其力有不足者。为仁由己欲之,则在志之所至,气必至焉,亦奚病于力不足哉?盖有之矣,谓亦有用力于仁者,但我偶未之见尔。南轩张氏曰:「既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又曰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反复抑扬,所以望天下与勉学者之意,可谓弘大而深切矣。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节释曰:党谓党于人也。言人之过也,各于其所党处见之。大抵仁者之过近于厚而已。观其所谓过,斯知其所谓仁矣。刘侍读曰:周公使管叔监殷,而管叔以殷畔。鲁昭公不知礼,而孔子以为知礼,是过也。然管叔,兄也,昭公,君也,是乃所以为仁也。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朝,陟遥切。
集曰:道者,人所当行之理。闻道者,实有得于此理也。此言人不可以不知道,苟得闻道,则生顺死安,无复遗恨矣。虽朝闻夕死可也。本伊川程子、晦庵朱氏说。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集曰:士,学者之称。恶,粗恶也。议,谓议道也。心欲求道,而以口体之奉不若人为耻,则心役乎外而无得于内矣,何足与议哉!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适,丁历切。比,必二切。
集曰:适,可也。莫,不可也。比,亲也。上蔡谢氏节谓:君子非有心于可也,义之所可则可之;非有心于不可也,义之所不可则不可之。其于天下,惟义之亲而已,曷尝有适莫于其间乎?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节释曰:怀者,思念也。君子乐善,故其所思则以躬行为事也。小人苟安,其思在于田里而已;君子恶不善,故其所思则以法律自绳也。小人务得,其思在于惠利而已。此言君子小人之志趣殊也。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放,上声。
集曰:放,依也。多怨,谓多取怨也。欲利于己,必害于人,依利而行,所以多怨也。孔氏注:伊川程子景迂晁氏曰:依于义而行,则此既宜之,彼亦宜之,故无所怨。依于利而行,则专利于此,贻害于彼,不胜怨也。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晦庵朱氏曰:此当分为三句,中句至国字为绝。
集曰:让者,礼之实也。朱氏何有者,言不难也。如礼何者,言不能用礼也。孔氏注:节谓能以礼之实为国,则其为国也不难。若不能以礼之实为国,且不能用礼矣,而况于为国乎!朱氏曰:礼之繁文末节,当世所尚。至于辞逊之心,乃礼意之实,而人则鲜能之,故夫子云尔。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集曰:位,爵位也。立者,所以立乎其位者也。可知者,实之在己者也。君子求其在己者而已,患身无所立,不患无位以行之。求为可知之实,不患人之不己知也。本伊川程子说。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参,所金切。唯,上声。集曰:参乎者,呼曾子之名而告之也。贯,通也。唯者,应之速而无疑也。晦庵朱氏节谓:夫子所云吾道一以贯之者,圣人之心浑然一理,无所不该。其于应事接物之际,虽曰理各有所止,然而众理本一理也。以曾子自得之深,故告之以此。曾子心领神会而直应之曰唯。至答门人之问,则即忠恕以明之。盖自其尽己之心而言之,则谓之忠;自其即己之心以及物而言之,则谓之恕。忠为体,恕为用,用之周乎物,即是体之流行者也。此所谓一以贯之也。其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者,舍忠恕之外,他无足以发明一贯之旨也。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集曰:喻谓深晓其趣也。义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义与利之喻,君子小人所以别也。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省,悉井切。集曰:思齐者,冀己亦有是善。内自省者,恐己亦有是恶。晦庵朱氏节谓人之善恶虽不同,无不因之以反诸己者,自修之道当如此也。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几平声。节释曰:几,微也。事父母几谏,言父母有过,人子之进言贵于婉也。见志不从,又敬不违,言人子于亲之未从,当加诚敬而不违其几谏之初心也。劳而不怨,言不倦于谏,用力虽劳而又不敢怨也。所以如此者,终期纳亲于善而后已。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集曰:游,去其家而他之也。方,谓东西南北之方也。子于父母,形体虽异,而心则相属。不远游者,不远去其亲也。游必有方者,虑其亲之求己也。以己之心体父母之心,斯可谓孝矣。白石钱氏
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集曰:已见首篇,此盖复出而逸其半矣。致堂胡氏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节释曰:知,犹记忆也。惧,恐怖也。人未有不知其亲之年者,曰不可不知,欲其加察也。盖寿考固可喜,而衰老亦可惧,人子爱日之心,自有不可忘者矣。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集曰:言古者,以见今之不然。躬,谓躬行。逮,及也。行不及言,可耻之甚。古者所以不出其言,为此故也。晦庵朱氏、成都范氏曰:君子之于言也,不得已而后出之,非言之难,而行之难也。人唯其不行也,是以轻言之。行之如其所言,则出诸口必不易矣。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鲜,上声。
集曰:不侈然以自放之谓约。凡事能约,则其失鲜矣。本上蔡谢氏说。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行,去声。
集曰:讷,迟钝也。包氏注:「放言易,故欲讷;力行难,故欲敏。」上蔡谢氏。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集曰:孤,犹独也。邻,犹亲也。德不孤立,必以类应,故有德者必有其类从之,如居之有邻也。晦庵朱氏。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数,色角切。疏,平声。集曰:数,烦数也。伊川程子:辱,耻也。疏,远也。君臣朋友,皆以义合者也。为臣者,君有过则当力谏,谏之不从则当去;为友者,人有过则当忠告,告之不可则当止。若或至于烦数,则言者轻而听者厌,能无取辱而取疏乎?致堂胡氏说
论语集说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