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节

学而第一凡一十六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说,音悦。乐,音洛。愠,于问切。

集曰:子,谓孔子也。马氏注:学之为言效也。习者,重习也。伊川程子曰:如鹰乃学习之义。时习者,时时习之也。说,喜意也。不亦乎者,反辞也。朋,同类也。自,从也。方,所也。乐之义,比说为发舒也。愠,含怒意。君子,成德之名。本伊川程子、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节谓人之于理,有未之能知能行也,必贵于学焉。学则效夫已知已行者,而求以尽此理也。学矣而不习,则我与理为二,固无所得于己。习矣而不时,则功力有闲断,虽得之,必失之。惟学矣,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浃洽贯通,而油然自得矣。有朋自远方来,学之信乎人也。彼己相资,讲习相长,其学益充,而其乐可胜既邪?学以为己而已,人而或不知之,吾何愠焉?人不知而不愠,则学至而德成矣,此所以为君子也。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弟、好并去声。鲜上声。与平声。

集曰:有子,姓有,名若,孔子弟子。何氏注:「善事父母为孝,善事兄长为弟。」好,犹欲也。犯,干犯也。上,谓在上之人也。鲜,少也。作乱,谓为逆理败常之事也。未之有,言必无也。务,专力也。本,犹根也。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也。为仁,犹曰行仁。与,语辞。孝弟,顺德也。孝弟之人,其心和顺,故少好犯上也。既不好犯上,则未有好作乱者也。君子之进德,每务其本,本立而道自生。仁者,无不爱也,而莫先于事亲从兄。惟能于孝弟而用力焉,则根本既立,而仁之为道亦由是生生不穷矣。此孝弟所以为为仁之本与?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伊川程子曰:为仁以孝弟为本,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盖仁是性也,孝弟是用也,谓之行仁之本则可,谓是仁之本则不可。节谓孩提而知爱亲,及长而知敬兄,乃仁之发见最先而至切者也。故曰行仁自孝弟始。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令,去声。鲜,上声。

集曰:巧,好也。令,善也。好其言,善其色,言如是之人,少有仁者也。盖致饰于外,务以悦人,则人伪日滋,而本心之德亡矣。本晦庵朱氏说。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省,悉井切。为,去声。传,平声。

集曰:「曾子,姓曾,名参,字子舆,孔子弟子。」邢氏疏:省,察也。为,犹助之也。谋,计虑也。友,同志也。交,交际也。心无不尽曰忠,言无不实曰信。传谓受之于师。习谓熟之于己。谋人之事而忠,与朋友交而信,主于诚实也。传而习,则所学在我矣。龟山杨氏曰:「传而不习,口耳之学也。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有所不足,不敢不加勉也。其自治如此,可以见其学之切实矣。」本晦庵朱氏说。建安游氏曰:「此特曾子之省身者尔,若学者则又不止此。」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道、乘,并去声。

集曰:道,犹治也。包氏注:千乘,诸侯之国,其地可出兵车千乘者也。敬者,主一无适之谓。节,省约也。用,国用也。使,犹役也。时,谓农隙之时。本晦庵朱氏说。节,谓敬事而信。敬者立事之本,而信又所以成之也。节用则不伤财,知节用则又当知爱人。盖节用特爱人之一事耳。使民而不夺其时,则力本者得以自尽。国君果能行此五者,亦足以治其国矣。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上弟字上声,下弟字去声。

集曰:弟子,言为弟为子者。邢氏疏:孝所以事亲,故言「入」。弟所以从兄,故言「出」。平仲刘氏:谨者,行有常也。信者,言有实也。泛,普也。众谓众人。亲,亲之也。仁谓仁者。以,用也。文谓诗书六艺之文。晦庵朱氏:入孝出弟,谨行信言,又能泛爱而亲仁。东溪刘氏曰:泛爱则有容,亲仁则有别。事亲从兄,修身待物之道在是矣。「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朱氏曰:力行而不学文,则无以考圣贤之成法,识事理之当然。言当以是数者为先务,而以其余暇之力学文也。节谓此章教人以修行学文,本末不遗,要识夫先后之序而已。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集曰: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孔子弟子。邢氏疏:节谓「贤贤易色」,谓贤人之贤而为之改容更貌也。力无所不尽之谓竭。致,犹委也,谓不有其身也。诚于好贤,孝于事亲,忠于事君,不欺于朋友,四者人道之先务也。子夏言有能如是之人,虽或以为未尝为学,我必谓之已学者,盖以学当务其本也。武夷吴氏曰:子夏之言,其意善矣。然抑扬大过,流弊将或至于废学,必若上章夫子之言,然后为无弊也。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集曰:重,厚重。威,威严。固,坚固也。主者,心之所主也。无、毋通,与勿皆禁止之辞。如,犹若也。无友不如己者,谓与胜己者处也。过,失也。惮,畏难也。本晦庵朱氏说。节谓学以厚重为先,不厚重则不威严,而所学亦不坚固。学以忠信为主,不忠信则言之与行皆无其实。友所以辅仁,不如己则无益而有损。改过所以从善,过而或惮于改,则善无自而生矣。蓝田吕氏曰:自治不勇,则恶日长。外厚重而内忠信,又能择交而善补过,此则君子为学之实功也。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节释曰:死者,人之终也。远者,其岁月久也。敬以持之之谓慎,思以及之之谓追。于其终者而谨之,于其远者而追之,此民德所以归于厚也。伊川程子曰:丧尽礼,祭尽诚,谨终追远之大者。东坡苏氏曰:略于丧祭,则背死忘生者众而俗薄矣。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三「之与」之「与」字,并平声。余上声。

集曰:子禽,姓陈,名亢,字子禽;子贡,姓端木,名赐,字子贡。皆孔子弟子。郑氏注:抑,反语辞。与、其、诸,皆语辞。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庄敬也;俭,节制也。让,谦逊也。五者,夫子之盛德光辉接于人者也。夫子所至之邦,必与闻其国之政。子禽疑而问之,子贡谓夫子求于时君而得之与?抑时君自与之与?子贡言夫子之德容如是,故时君敬信,自以政就而问之,非若他人求而得之也。其曰「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姑借夫「求」字以明夫子之本不求尔。本伊川程子、晦庵朱氏说。南轩张氏曰:「时君见圣人之仪刑而乐问以政者,秉彝好德之良心也。卒不能以政授之者,则以夫私欲害之也。」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行,去声。

节释曰:志,谓心之所尚也。行谓行事之实也。父在,子不得而自为,故以观志言;父没,子可得而自为,故以观行言。若谓父没之后,可得自为,而于父之道率意以改之,则未免有死其亲之心矣,是岂得为孝乎?三年云者,此即居丧时言也。知三年无改之可谓孝,则终身之无改者,其为孝可知矣。此章言父之道则在所不当改尔。如其非道,亦在乎改之而已矣。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集曰: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也。晦庵朱氏、勉斋黄氏曰:仁曰心之德,礼曰天理之节文,义曰心之制,此言其体也。仁曰爱之理,礼曰人事之仪则,义曰事之宜,此言其用也。节谓此章专论礼之用。礼之体虽近于严,而其用则贵于和。和者,顺乎自然而无勉强矫拂之谓也。故先王之道以斯为美,而小大之事由之,谓其无不可行也。然复有所不行者,徒知和之可贵,而一于和不能以礼节之,则和而失之于流,所以亦不可行也。盖礼一于严则病于拘而不可行;一于和则病于肆而亦不可行。唯严而和,和而节,不失礼之全体,斯可行而无弊矣。「以礼节之」一语,不无小病,读者详之。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近,上声。远,去声。

集曰:信,约信也。义者,事之宜也。复,践言也。恭,致敬也。礼,节文也。晦庵朱氏节谓言固欲其信,然不度其事之宜,则言有不可复者矣。行固欲其恭,然或失乎礼之节,则适足以召耻辱矣。惟信能近义,而后言可复;恭能近礼,而后远耻辱也。义者,所以全其信也。礼者,所以成其恭也。因者,承上文而言。亲,犹近也。亦者,未深许之辞。夫人之行事,能尽合于礼义者,上也。因恭信而不失其亲,近于礼义焉,则亦可宗尚矣。伊川程子曰:「因其近礼义而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况于尽礼义者乎?」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好,去声。

节释曰:食,饮食也。居,居处也。敏、速也,谓汲汲也。慎言,谓言谨而不放也。就,从也。道者,事物当然之理,人之所共由者也。有道,谓能尽此理也。正者,正吾之偏也。食欲饱,居欲安,人之情也。有志于学者,则不以口体为念也。行常病于不足,敏于事者,能勉其所不足也;言常病于有余,谨于言者,不尽其所有余也。然犹未敢自以为是,必就有道之人而正焉,斯可谓之好学也已。蓝田吕氏曰:「不志于奉养,学所以专;不苟于言行,学所以实;所趋不谬于道,学所以正。学至于此,可谓好矣。」子贡曰:「贫而无謟,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乐,音洛。好,去声。磋,七多切。谓与之与,平声。

集曰:謟,卑屈也。骄,矜肆也。可也者,言仅可而未尽善也。未若云者,言未及乎此也。往者,所已言也。来者,所未言也。贫者不足,故易谄;富者有余,故易骄。常人溺于贫富之中,固有二者之病。无謟无骄,则无所溺而能自守矣。然犹未知贫富之为外物也。乐则心广体胖而忘其贫,好礼则安处善乐循理而不自知其富,此则超乎贫富之外也。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卫风淇澳之诗也。言治骨角者,既切之复磋之;治玉石者,既琢之复磨之。治之之工不已而益精也。子贡自以无謟无骄为至矣,及闻夫子之言,又知义理无穷,学之不可以遽已,因引切磋琢磨之诗以明之也。本晦庵朱氏说。南轩张氏曰:安于无谄无骄而不知进学,固不足贵。而所谓无謟无骄者,学者亦非可忽也。居贫而有一毫求之之意,居富而有一毫自恃之心,皆謟与骄也。此病未除,而遽曰能乐与好礼,未之见也。必无謟无骄,而后乐与好礼可得而进焉。节谓:无謟无骄之未若乐与好礼,此夫子之告往者也。因未若乐与好礼之言而悟切磋琢磨之旨,此子贡之知来者也。子贡之可与言诗者以此。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集曰:患,犹病也。君子求在我者也,故不患人之不己知。苟不知人,则是非邪正莫之能辨,故以为患也。河南尹氏节谓人不知己,于己无损;己不知人,则有损无益矣。

为政弟二凡二十四章。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共,音拱。集曰:政之为言正也,所以正夫人也。德之为言得也,先得夫人心同然之理而不失者也。譬,喻也。北辰,北极,天之枢也。居其所,不动也。共,向也。言为政以德,则不动而化,人心归之,亦犹北辰居其所,众星环而共之也。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集曰:诗三百十一篇,言三百者,举大数也。蔽,犹盖也。晦庵朱氏节谓:三百篇之诗,虽有美刺之不同,然皆出乎情性之正也。夫子以思无邪一言而尽盖三百篇之旨,可谓深探诗人之心矣。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道,去声。集曰:道,犹引导,谓先之也。政,谓法制禁令也。齐,一之也。免,苟免于罪也。耻,愧耻也。德,谓人心固有之善。礼,谓制度品节也。本晦庵朱氏说。节谓:格,正也。道之以政矣,而又有刑以齐之,则民有所畏而不敢为恶,非有所耻而自不为恶也。道之以德矣,而又有礼以齐之,则民不但耻为不善,且能以善而正其身矣。朱氏曰:政者为治之具,刑者辅治之法。德礼则出治之本,而德又礼之本也。此其相为本末,虽不可以偏废,然刑政能使民远罪而已,德礼之效则有以使民日迁善而不自知。故治民者不可徒恃其末,而当深探其本也。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集曰:古者十五入大学,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心之所之谓之志。立者,卓然有所立也。不惑者,见之之明而无所疑也。天道流行,赋与万物,莫非至善无妄之理,是所谓天命也。穷理尽性,所以知天命也。耳顺者,声入心通也。从,随也。逾,越也。矩,法度之器,所以为方者也。从心所欲不逾矩,谓随其心之所欲而自不越于法度也。本晦庵朱氏说。节谓自十有五而志于学,则念念在此而为之不厌矣。既学矣,加以十五年持守之功,则其学之所至,卓然而能有所立矣。既立矣,加以十年探索之功,则所见明彻,无所滞碍,而事事物物之理莫不洞然于胸中矣。又十年,则理无不穷,性无不尽,而知天之所命者矣,此则知之至也。又十年,则声入于耳,心无不通,所谓不思而得者也。又十年,则心与理一动皆天,则所谓不勉而中者也。学而至此,此圣人之德所以为至也。节谓圣人固天纵之圣,而亦未尝不学,其终身进德之功,皆自十五志学中来,必十五年、十年而一进者,非姑为是辞也,亦其学力所到,至是可以自信尔。反复玩味此章,则知圣人之为学,不终其身、不诣其极不止也。学者苟能深体而笃行之,优游涵泳,不躐等而进,日就月将,不半途而画,庶乎其得之矣。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集曰:孟懿子,鲁大夫,仲孙氏,名何忌。懿,谥也。樊迟,姓樊,名须,字子迟,孔子弟子。无违,无违于礼也。御,为孔子御车也。注疏:生事、葬祭,事亲之礼,始终具矣。人之事亲,自始至终,一遵于礼而不苟,此所谓无违也。孔子答孟懿子之问,以是懿子不能复问,恐其或以从亲之令为孝,故语樊迟以发之。是时三家僭礼,亦因以警之也。然语意浑然,又若不专为三家而发。晦庵朱氏、致堂胡氏曰:人之欲孝其亲,心虽无穷,而分则有限。得为而不为,与不得为而为之,均于不孝。所谓以礼者,为其所得为者而已矣。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集曰:孟武伯,懿子之子仲孙彘。武,谥也。疾,病也。马氏注: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惟恐其疾病,常以为忧也。人子体此而以父母之心为心,则凡所以守其身者,自不容于不谨矣,岂不可为孝乎?晦庵朱氏。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养,去声。别,彼列切。

集曰: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孔子弟子。孔氏注:养,谓饮食供奉也。犬马待人而食,亦若养然。世俗事亲,能养足矣。若能养其亲而敬不至,则与养犬马者何异?言何以别,所以深明事亲之不可不敬也。养而能敬,斯为孝矣。本晦庵朱氏、致堂胡氏说。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食,音嗣。馔,七恋切。集曰:食,饭也。先生,父兄也。馔,饮食之也。曾,犹则也。色,礼记所谓愉色婉容者是矣。盖非爱敬之至,和顺积中,则形于外者,不能常然也。故事亲之际,惟色为难尔。劳事则代长者,酒食则先长者,此所谓养口体也,未足以为孝。马氏注:南轩张氏,成都范氏。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省,息井切。

集曰:回,姓颜,名回,字子渊,孔子弟子。孔氏注:不违者,意不相背,有听受而无问难也。私,谓燕居之时。发,谓发明所言之理也。晦庵朱氏:颜子以上知之资,故闻夫子之言,心通默识,不复问辨,若愚而无所知者。及侍坐而退,夫子察其燕私,而其视听言动,皆能以圣人所教,随用发明,则是颜子本不愚也。本致堂胡氏说。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焉,于虔切。廋,所留切。集曰:以,为也,所为之事也。由,从也,所从之道也。安,止也,心之所止也。察其所安者,验之以久也。焉,何也。廋,匿也。本伊川程子说。孔氏注:节谓行事有善恶,处心有诚伪,而道有君子小人,一事之或善,未足以见其人也。抑未知其所从之道果君子邪?所为者善矣,而所从者或非君子之道,则亦偶中于善尔。所从之道果君子矣,又未知其心能久而安之否邪?至于久而安之,则诚而非伪也,其为君子也信矣。观审于视察又详于观,参而验之,则人之善恶不逃乎我之所见矣。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集曰:时习之谓温。邢氏疏:节谓故者,所已得也;新者,所未得也。惟能无忘其所已得,而又有得于其所未得者焉,则为学之功进进而不已矣。夫如是而所学在我,其应不穷,故曰可以为人师。子曰:「君子不器。」集曰:器者,物象之名。邢氏疏:谓之器,则拘于一物,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本晦庵朱氏说。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节释曰:先行者,行之于未言之前;其言而后从之者,言之于既行之后。成都范氏谓子贡之患,非言之艰而行之艰,故告之以此也。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比,毗至切。集曰:周,普徧也。比,偏党也。晦庵朱氏又曰:周、比,皆与人亲厚之意,但周公而比私尔。君子内恕以及人,其于亲疏、远近、贤愚,处之无不得其分,盖其心无不溥焉,所谓周也。若小人则有所偏系而失其正,其所亲昵皆私情耳,所谓比也。周则不比,比则不周,天理人欲不并立也。本南轩张氏说。

又曰:论语一书,载君子小人之行事多矣,圣人每对举而互言之,其判然若黑白者,是固不难辨也。然至于周比和同泰骄之属,虽近似而实相反,乃其隐微而难察者。圣人指以示学者,欲其知君子小人之所以分,特在乎毫厘之间耳。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集曰:罔,无知也。殆,危也。注疏:思者,研穷其理之所以然也。南轩张氏节,谓徒学而不思,则莫知所发明,吾心之于理且无所得矣,故曰罔。徒思而不学,则莫知所依据,吾心之于理且无所安矣,故曰殆。学与思相为表里,要不可以偏废也。掦子曰:「学以聚之,思以精之。」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集曰:攻者,攻击之攻。阙:林氏溺于偏识,暗于正理,皆所谓异端。上蔡谢氏节,谓君子在明吾道而已矣。吾道既明,则异端自熄。不此之务而徒与之角,斯为吾之害也已。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女,音汝。

集曰:由,姓仲,名由,字子路,孔子弟子。诲,犹教也。孔氏注:子路好勇,盖有强其所不知以为知者,故夫子告之曰:我教女以知之之道乎。但所知者则以为知,所不知者则以为不知。如此则虽或不能尽知,而无自欺之蔽。况由此而求之,则其不知者,亦终将知之矣。故曰是知也,言是乃知之道也。若强以不知为知,则是终身不知而已。晦庵朱氏、南轩张氏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行寡之行,去声。

集曰:「子张,姓颛孙,名师,字子张,孔子弟子。」干,求也。郑氏注:「禄,仕者之奉也。」晦庵朱氏疑者,所未信;殆者,所未安。蓝田吕氏。尤,罪自外至者也。悔,理自内出者也。伊川程子、横渠张子曰:归罪为尤,罪己为悔。人之处己接物,莫大于言行,而

闻见者,所以为言行之资也。然闻见之不多,则孤陋单浅而无所参验;疑殆之不阙,则冒昧苟且而无所据依。闻见多矣,疑殆阙矣,顾于其余,遂以为己信己安而无事于谨,则言行之间或有所戾,而尤悔之积,有不能免者矣。夫自多闻见而阙疑殆,而又慎言慎行其余焉。多闻见者,学之博也;阙疑殆者,择之精也;谨言行者,守之约也。此则寡悔尤之道也。君子修其在我而已,岂以是为干禄之具哉!然言行纯至而禄自从之,言在其中矣,本为此而反得彼之辞也。子张学干禄,故夫子告之以求诸己也。或疑如此亦有不得禄者,夫子盖曰:耕也,馁在其中矣,惟理可为者为之而已矣。本朱氏、南轩张氏说。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集曰:「哀公,鲁君,名蒋。哀,谥也。」包氏注:举,谓举而用之也。错,舍置也。诸,众也。枉,不直也。晦庵朱氏节谓:哀公何为则民服之问,孔子告之以民心之从违,特视上之举错何如耳。好直而恶枉,人心之正也。举错当乎人心,则民服矣;举错不当乎人心,则民何自而服哉?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集曰:康子,鲁大夫季孙氏,名肥。康,谥也。孔氏注:劝,有奖励意。自上莅下曰临。庄,谓容貌端严。慈,犹爱也。庄以莅之,则民敬于己。龟山杨氏曰:有戏慢之色,则人易之。孝慈以先之,则民忠于己。节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能举孝慈之心加诸彼,使斯民仰以事父母,俯以育妻子,其有不忠于上者乎?善者举之,而不能者教之,则民有所劝而乐于为善。此皆在我所当为,非为欲使民敬忠以劝而为之也。然能如是,则其应盖有不期而然者矣。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集曰:「奚,何也。邢氏疏:周书君陈篇曰: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书云「孝乎」者,言书之言孝如此也。善兄弟曰友,孝于亲必能友于兄弟也。孝友笃于家,则其施于有政,亦是理而已。孔子引书之辞,言是乃为政之道,何必居位始为为政乎?定公初年,孔子不仕,或人疑其不为政,故孔子以此告之。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𫐐,小车无𫐄,其何以行之哉?」𫐐,五兮切。𫐄,音月。集曰:大车,谓平地任载之车。𫐐,辕端横木,缚轭以驾牛者。小车,谓田车、兵车、乘车。𫐄,辕端上曲钩衡以驾马者。邢氏疏:𫐐、𫐄,车待以行者也。河东侯氏,车无𫐐𫐄,则无以引重而至远。人而无信,其不可行亦犹是也。龟山杨氏。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集曰:王者易姓受命为一世。因,仍也。损者,损其太过也。益者,益其不及也。继,绍也。礼之大体,三代相继,皆因之而不能变,其所损益,不过文章制度小过不及之间。马氏曰:所因,谓三纲五常,所损益,谓文质三统。而其已然之迹,今皆可见。即往推来,由今而后,或有继周而王者,虽百世之远,所因所革亦不过此,岂但十世而已乎?本晦庵朱氏说。致堂胡氏曰:子张之问,盖欲知来,而圣人言其既往者以明之也。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謟也。见义不为,无勇也。」集曰:謟,求媚也。勇,刚决也。鬼非所当祭而祭之,则是謟而徼福也。龟山杨氏曰:非享亲报本,皆祭非其鬼也。见义所当为而不为,则是勇之不足也。晦庵朱氏、白石钱氏

论语集说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