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湛告归,望寺门而步。主簿曰:明府位尊德重,不宜自轻。公曰:礼下公门,式路马,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父母之国,所宜尽礼,何谓轻哉?其居乡详言正色,三辅以为仪表。

杨玢致仕归,旧居多为邻里侵占,子弟欲诣府诉,公批状尾曰:四邻侵我我从伊,毕竟须思未有时。试上含元殿基望:秋风秋草正离离。子弟不复敢言。诗句逸情远韵,如闻清磬数声。

范文正公曰:吴中宗族固有亲疏,然吾祖宗视之,均是子孙,则饥寒者,吾安得不恤?自祖宗来,积德百余年,始发于吾,得至大官。若独享富贵而不恤宗族,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今何颜入家庙乎?于是恩例俸赐,尝均于族人,并置义田宅云。非公不能有此度,非公不能实见之施行。公自政府居乡,搜得绢三千疋,录亲戚及闾里知旧,散之皆尽,曰:宗族乡党见我生长,幼学壮仕,为我助喜,我何以报之!

蓝田吕氏曰:凡乡之约四:一曰德业相劝,二曰、过失相规,三曰礼俗相交,四曰患难相恤。苟能如此,则仁让之风,行于一乡矣。

朱晦庵曰:吾侪无望于复古,则风俗更教谁以变风变俗为已任?非大贤不能为此语。然细思之,确不可易,有志之士当共勉之。

叶梦得曰:钓弋亦何足为乐。人生天地间,要与万物各得其欲,非但适一己已也。

刘宰每月旦必治汤饼会族人,曰:今日之集,非以酒肉为礼也。寻常宗族不睦,多起于情意不相通。今月必会饮,有善相劝,有过相规,其有故相抵牾者,彼此相见,亦相忘于杯酒从容间,岂小补哉。至情至理。

杨翥:邻家搆舍侵其甬,溜坠其庭,公不问,曰:晴日多,雨日少也。又侵其址,曰:普天之下皆王土,再过些见也不妨。

陈几亭曰:士奢民奢,士俭民俭。

鹿太公正:每出入,安步开中,即往返百余里,亦止一仆一骑,无异布衣时。曰:吾幸未惫,庶与里闬故旧遇诸涂,何可使其引避?其词意蔼然,实从肺腑中流出,非矫饰者比。

温节孝曰:但愿亲戚人人丰足,宁我进贫自守。若使一人富厚,九族饥寒,便是极缺陷处,非大忍辱,不能周旋其间。大度,亦真情也。

汤潜庵日:士大夫居乡,兴学立教,变风俗,是第一要务。凡有益于乡者,皆宜一一振起之。若动云无与已事,岂通论哉?

吕慎简曰:古者乡有缙绅,家邦受其庇荫,土民视为准绳。

魏环溪曰:恭谨忍让,是居乡之良法;清正俭约,是居官之良法。

士君子进不能表率一国,退不能表率一乡,皆足贻诵读羞。

史搢臣愿体集曰:疏族穷亲无所归,代为赡养,乃盛德事也。

毋以小嫌疏至戚,毋以新怨忘旧亲。

治家严,家乃和,居乡恕,乡乃睦。

王士晋宗规曰:尊尊老,老贤贤,此之谓三要;矜幼弱,恤孤独,周窘急,解忿竞,此之谓四务。引伸触类,为义田、义仓、义学、义塳,教养同族,使死生无失所,皆豪杰所当为者。

唐翼修曰:富贵居乡,被人侵侮,往往有之,然毕竟是我好处。若使人望影远避,无敢拾其田中一穗者,虽是快事,然其人可知矣。无敢拾其一穗,真快事矣。顾安知其子孙不挥霍千金?

以上叶玉屏先生原辑本。

萧何居乡,必于穷僻不治垣舍,曰:令后世贤师吾俭,不贤无为势家所夺。

司马长卿始不齿于乡人,既以赋得志,未能有所建,以自赎,而创开西夷,逢君之恶,以患苦其父母之邦,乃矜其车服旌旄之美,使邦君负弩矢先驱,岂诗人致恭桑梓,万石君下里门之意乎?

疏广归乡里,以所赐金曰与乡里乐饮,子孙因乡里长者劝,及身在时,为子孙立产业。广曰:此金圣主所赐,以惠养老臣,故乐与乡里共之。

陈实居乡,有争讼,辄求判,正月无怨者,至相谓曰:宁为刑罚所加,无为陈君所短。

王烈义行称乡里,有争田者,将质于烈,或至涂而反。有盗牛者,主得之,曰:刑罚是甘,乞勿使王彦方知。

刘虞常降身隐约,与乡里同乐共恤,等齐有无,乡曲宗之。

高凤居乡,有争财者,持兵而斗,解之不已,乃脱巾叩头请日:仁义退让,奈何弃之?争者投兵谢罪。

陆襄少有大志,与乡里落落不合。或问之,襄曰:世降道衰,人多趋利,是以索居。时多器之。

庾衮携妻子适林虑山,事新乡如其故乡。言忠信,行笃敬。

范叔孙少仁厚,居乡至无有呼其名者。

任旐,傅昌人。汉末,黄巾起,到傅昌,闻旐姓名,曰:夙闻任子𭤰天下贤人,今作贼,那可入其里耶?华秋事母以孝闻。母丧,负士成墙筑庐墓侧。贼起,往来庐侧,咸相戒勿犯孝子。乡德之感人多如是。

季士谦为开府参军,出粟数千石,以贷乡人。值岁歉,召各户设酒焚劵,不索其债。来春,又出粮种,分给贫乏,全活甚众。或曰:子阴德大矣。公曰:阴德如耳鸣,已目闻之,人无知者。今子已知,何为阴德?后寿百岁,子孙皆显。

徐岱世农,于学无所不通,辨论明锐,座人常屈。观察李公钦其贤,署所居为复礼乡,擢偃师尉。又万敬儒三世同居,丧亲庐墓,剌血写浮屠书,断手二指复生。州改所居曰成孝乡。大中时,特表其家。

博陵崔邠兄弟六人,自始仕至贵达,同居光德里一宅。李勚微时,往从韦成、翟让为盗,说之曰:所居乡里,不宜自为剽残。

司马温公自辞枢密归洛,绝口不言时政,乡人钦重之,曰:此真相公也。

邵康节居洛,与人言,必依于孝弟忠信,乐道人善,不及其恶,故贤不肖皆亲之。尝出游,诸亲故家,妇女有争忿不决者,自陈于前,公为逐一分判之,人人得其欢心。

赵清献公家于三衢,所居朴陋,弟侄有欲悦公意者,以厚值易邻居,用搆花园。公闻之不乐,曰:吾与此翁三世为邻矣,忍弃之乎?命速还翁居,不追其值王毅端公见子侄置田宅,皆邻居业,呵而责之日:某、某皆我故旧,岂宜夺之俾远去乎?召之,还以原劵,不问价。又戴𬶨有庠友,以所居室质钱,期满当徙。𬶨慰留之曰:吾宁不得居,必不使汝老而无归也。古人居乡之厚,大率如此。

袁君载曰:士大夫居家能想居官之时,则不至干请把持而挠时政;居官能思居家之时,则不至狠愎暴恣而贻人怨。故现任官每每称寄居官之可恶,寄居官亦多谈现任官之不韪。

居乡及在旅,不可轻受人之恩。方吾未达时,受人之恩,每见其人常怀敬畏,而其人亦以有恩在我,常怀德色。及吾荣达之后,遍报则有所不及,不报则又为亏义。

居乡不得已而后与人争,又大不得巳而后与人讼,彼稍服其不然,则巳之,不必求以快意,穷治其雠。

吕文懿公辞相归里,有一乡人醉而詈之,吕公不动语。其仆曰:醉者勿与较也。闭门谢之。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狱,吕始悔之曰:使当时稍与计较,送公家责治,可以小惩而大诫。吾当时只欲存心于厚,不谓养成其恶,陷人于大辟也。初之勿较,后之悔,纯是一片与人为善之心,与含怨怒而快恩仇者迥别。

苏洵曰:匹夫而化乡人者,吾闻其语矣。国有君,邑有大夫,而争讼者诉于其门;乡有庠,里有学,而学道者赴于其家。乡人有为不善于室者,父兄辄相与恐曰:吾夫子毋乃闻之鸣乎?彼独何修而得此哉?

陈白沙先生邻有恶少欲侵其地,扬言于众曰:陈氏子异日他出,必于途辱之。及见,不觉自失。先生日:尺寸地,吾当为若让。其人惭谢而去。

吴康斋应召还山,后有族人盗卖祭田,康斋讼之,官至囚服听断,太守不为礼,君子讥之。

吕叔简曰:山林处士,常养一个傲慢轻人之象,常积一腹痛愤不平之气,此是大病。

不怕在朝廷时无泉石心,只怕归泉石时动朝市心。

颜光衷曰:乡绅,国之望也。家居而为善,可以感郡县,可以风州里,可以培后进,其为功化,比士人百倍,故能亲贤扬善,主持风俗,其上也。即不然,而正身率物,恬静自守,其次也。下此则求田问舍,下此则欺弱暴寡,非所忍道矣。俚语云:刀趁利,炉趁热。此两语误人不浅。夫刀利炉热,用之以赶许多好事,此光阴诚不可错过。又争体面三字最误人。今且以何者为体面?若屈身求官府,此无体面之甚者也。官府即姑从我,而心轻其为人,此无体面之隐者也。得势以豪乡里,而人阴指曰:此翼虎不可犯耳,尚得为体面乎?认得体面真时,便不争体面,而百美集矣。

乡先生能以化俗造士为念,则为善于乡,成就不少。出则为伊尹,处则为孔孟者,惟乡绅为然耳。若乃黑白其心,而雌黄其口,非所谓士矣。

土大夫以化俗为上品,而孝友尤所重,且宗族周其穷乏,而后善念可兴也。但不可有速成心,并以势力为之用耳。

人之力量本参天地,况列于荐绅之中,则经世风世皆所能为,不问其在官与林下也。其有德业令望耸一世者,则利害赖其条陈,善良受其吹嘘,风节关其主持,郡县应其声气,于此福人,宁可计数。

沈文端曰:凡驺从不宜太侈。盖吾辈乡宦皆好省事,而仆从则务喜多事,惟多事,则仆从亦一乡宦也。假令一乡宦使十人,十乡宦使百人,则一邑有百乡宦矣。呜呼!一邑中百乡宦,其气焰岂不薰塞邑里耶?矧复有兄弟子侄,亦皆以乡宦行事,而仆从亦皆称乡宦仆从,于乡人何堪?

张杨园曰:立祠堂以合族属,置公田以赡同宗,敦本厚俗,必以是为先。

先世王考每见亲党中作一善事,辄叹曰:美事宜助成之。闻一不善事,咨嗟不已,戚然曰:劝其不作便好。或谓一族之人,贫贱易至失所,富贵何待保护?不知富贵之失所,盖有甚于贫贱者,教其不知而正其过失,所以安全之也。自好者每因族人富贵,即与之疏,其富贵者亦不知其可忧,疏远族人,以蹈危亡,故及此。

魏环溪曰:谬谓居家居乡,当以父母君父之心为心,人则称说古昔嘉言懿行,令家人环而听之,堂上老亲亦少开颜色,出则从州大夫讲说乡约,明朝廷之教化,启边塞之愚蒙,提出良心,风俗少变。

唐翼修曰:士人穷困时,乡人不知其异日富贵,不加敬重,一旦荣达,则视乡人如仇雠,以为始轻慢我也。殊不知乡人中亦有后日尊贵者,我亦何尝知而敬重之耶?

澹园醒语曰:天与人富,所以周贫者。然其间亦须分别差等。骨肉则论服族亲疏,交友则计情谊厚薄,以次及之,其推恩始为有序。

涉世镜曰:作秀才如处子要怕人;既入仕,如媳妇要养人;归林下如阿婆要教人。

熊勉庵乡绅功德例曰:倡率义举,有利地方事,尽心告白官长;有害地方事,极力挽回上官。民间大冤抑,公行表白,保护善良,公举节孝。

严禁子弟倚势凌人,不以财势傲慢贫贱。宗亲不借端害人,不狥情冤人,不以喜怒作威福,不包管户外事,不图适自已意,妨人便利。

戒人忤逆,止人奸谋,感化人一家好善,鼓励人苦志读书。

愿体集曰:可以一出而救人之厄,一言而解人之纷,此亦不必过为退避也,但因以为利,则市道矣。

邻有丧,不可快饮高歌,至新丧家不可剧谈大笑,对新丧人不可狎亵戏谑。凡亲党中家庭有变,当设身处地,代为谋虑,不可嘻嘻膜视,并无关切,恐竟似幸灾乐祸矣。

颜氏曰:凡宗族亲戚朋友,须知有酌盈剂虚意思,若必视彼所来,为吾所往,则市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