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问:「历试诸说如何?」曰:「东莱之说至矣。陈氏及新安王氏之说,虽未免以后世事体论圣人,亦不可不知。」陈曰:「吉人爵人于朝,犹曰与众共之,况举天下而授之匹夫,不求先有以服天下之心,安得天下之无异哉?」王曰:「历试之后,德业彰著,天下心服,则授之者公,而居之者安。」

或问:「三山陈氏勋、华之说如何?」陈曰:「尧谓之勋,舜谓之华,皆即其可见者言之也。」曰:「林少颖谓舜言华,尧言光,此说已善。尧居帝位,成功为大,故先言放勋。」舜方登庸,未有功可言,故不言勋而先言华也。

或问:「左氏传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元,舜臣尧,举八元,布五教于四方,内平外成。高阳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凯,舜臣尧,举八凯,使主后土,以揆百事。此事当在历试之时,而书以为舜自为之,何也?」曰:「尧以五典百揆之事试舜,而舜能举贤以为之,则亦无异于舜之自为也。」

或问:「史记载烈风雷雨弗迷,如何?」史记谓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弗迷。苏氏因之以为洪水为患,尧使舜入山林相视,雷雨大至,众皆失常,而舜不迷,其度量有绝人者。林氏曰:「史记言涉于妄怪,自慎徽五典以下,皆是试舜之事,则纳于大麓,亦是试之。则试之时,安知天之必有烈风雷雨,而视其迷与不迷者乎?」吴才老曰:「天欲显舜,则当使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休光景星,上下相应,何至为烈风雷雨,使其狼狈,仅至不迷而后显异之人且将以舜为得罪于天矣。要之,必是如孟子所说主祭之事,但世代久远,不知大麓为何地耳。」

或问:「孔氏以在玑衡为审己当天心与否,如何?」曰:「林氏谓历试诸事,已足以验天人之并与矣。」使其不当天心,不符人望,则不授之而已。既已受终文祖,乃始审天心,使七政有失度,则将柰何?古人授受之义不然也。此说是。此后有去取昭然可见者,不复尽辨。或问:「七政诸说如何?」三山陈氏曰:「日月五星,在天之政也。」  唐孔氏曰:言吉凶各有异政,得失由于君之政也。所王氏曰:「以人之所取正也。」  叶氏曰:「七者  以正四时,作万事也。」曰:「陈说、叶说主天而言政,唐孔说、王说主人而言政,然主人而言,要不若主天而言。但叶谓正四时、作万事则不然。日月五星所以成岁功,岂止正四时而已,不若陈说为当。然犹未明,故推其意而足之曰:人有政耳,天岂有政乎?」曰:「此但譬喻之辞,犹曰五星谓之五纬,星岂有纬乎?以其变动异于经星,故谓之纬。北斗谓之天枢,天岂有枢乎?以其持造化之纲,故谓之枢。日月五星司天之政,亦犹人之有政也,故以政言之耳。唐孔氏说亦微有意,故附见之。」

或问:「日月星之所以光者何如?」曰:「凡气之积英者,必有光,日月星盖精气之上浮者也,且人之目亦然。日月者,阴阳之精气也。五星者,五行之精气也。」张衡灵宪曰:星也者,体生于地,精成于天,列居错峙,各有攸属。

或问:「浑天之说如何?」曰:王蕃浑天说曰:天之形状似鸟卵,天包地外,犹卵之裹黄,圆如弹丸,故曰浑天,言其形体浑浑然也。其术以为天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天居地上,见有一百八十二度半强,地下亦然。晦庵曰:天实浑沦之气,其行度本不可知,但星宿分为度限,每宿各有度数,合为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北极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极入地下亦三十六度,而嵩高正当天之中,极南五十五度当嵩高之上。又其南十二度为夏至之日道,又其南二十四度为春秋分之日道,又其南二十四度为冬至之日道,南下去地三十一度而已。是夏至日道北去极六十七度,春秋分去极九十一度,冬至去极一百一十五度。南北极持其两端,天与日月星斜而回转,此其大率也。陈祥道曰:天绕地而转,一昼一夜适周一匝,又超一度。天左旋,日月违天而右转。日一日行天一度,月一日行天十二度强。天之旋如磨之左转,日月如蚁行磨上而右转,磨转疾而蚁行迟,故日月为天所牵转。至于日没日出,非日之行,而天运于地外,而日随之出没也。朱氏楚辞注曰:「天,积气耳,形圆如弹丸,朝夜运转,其中乃枢轴不动之处。其运转者亦无形质,但如劲风旋转无穷,是为天体,而实非有体也。地则气之渣滓聚成形质者,但以其束于劲风旋转之中,故兀然浮空,久而不坠。黄帝问于岐伯曰:地何凭乎?岐伯曰:大气举之。亦谓此也。其曰九天,其圜九重,则自地之外,气之旋转益远益大,益清益刚,究阳之数而至于九,则无复有涯矣。」河南邵氏曰:「或问天何依,曰:依乎地。地何附,曰:附乎天。天地何所依附,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依气,其形也有涯,其气也无涯。」

或问六宗,诸家多取张髦之说。新安王氏曰:「洛诰言禋于文王、武王,则宗伯亦可言禋。」川孙氏曰:「类上帝,祀天神也。禋六宗,享人鬼也。望山,  祭地祇也。」  王氏曰:「天子事七庙,于地不言大示,于人不言太祖,于天不言日月星辰。以地示人鬼之及六宗山川,则天地之及日月星辰可知也。以天帝之及上帝,则人鬼地示之及太祖大示亦可知也。于天则举尊以见卑,于人于地则举卑以见尊。」林氏、苏氏取孔氏之说。林曰:「七世之庙,自太祖而下,谓之六宗,则不可。」古者祖有功,宗有德,必有德者始宗之,如摘之三宗是也。若以三昭三穆为六宗,则七世之非宗,古无是理也。  苏曰:「受终之初,既有事于文祖,其势必及于余庙,岂有独祭太祖于齐七政之前,而祭余庙于类帝之后乎?如何?」曰:林氏以昭穆不可言宗。夫祖宗专言而分别之,则有功德之辨;泛言之,则自祖而上皆可谓之祖宗。如大宗、小宗皆称宗,祖庙则称宗庙器则称「宗彝」,岂必有德然后始谓之宗乎?以三昭三穆为六宗,于义亦通。苏氏谓受终祭太祖而不及六宗,类帝之后祭六宗而不及太祖,以是为疑。夫谓受终祭太祖,则并告六宗可知;后祭六宗,则并祭太祖可知。盖先后互见耳。苏氏不疑类帝而不及地示,谓可以类推于文祖六宗,疑之何也?曰:若是,则受终与禋为两祭,宗庙不几于渎乎?曰:先是受终,后是告摄,或是二事,亦犹今士大夫前是受差除告庙,后是交割庙祭,亦何嫌乎?此二论皆未足以病张髦之说。要之,以昭穆为六宗,终是经无明据,而孔氏之说有合于祭法及家语,故以孔氏为主,而附以张说焉。

或问:汉儒六天之说,谓天皇大帝,又有五帝及五行精气之神。夫土无二王,尊无二上,二犹不可,况于六乎?曰:「赵伯循曰:禘必及五帝者,五帝功多,遂为五方之主,即月令其神太皞、炎帝、黄帝、少皞、颛帝是也。以其功高,故历代肇于四郊祀之,次于天也。」

或问:「禘上帝不言地示,何也?」曰:「苏氏曰:凡祀上帝,必及地示。春秋书不郊,犹三望。书曰: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柴,祀天也;望,祀山川也。而礼成于一日。祀山川而不及地,理必不然,是知祀天必及地。诗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汉以来,学者考之而不详,而世主或出其私意,五畤祭帝,汾阴祀后土,王莽始合祭天地。世祖以来,或合或否,唐明帝始下诏合祀,以至于今,学者疑焉。不知祀天必及地,盖舜以来即然矣。」

或问程说曰:「觐四岳、群牧如何?」程曰:「既月,则四方诸侯至矣。远近不同,来有先后,故日月见之,非如常朝期会于一日也。」曰:「四岳,在朝之大臣;群牧不过十余人,所以日觐者,非止为其来之不齐,盖数朝见以图政也。林氏非唐孔氏正新君之说甚善,附见于此。」林曰:「唐孔氏谓五瑞敛而还之,若言舜亲付之,改为舜臣,与之正新君之始。」此说固善,然谓之「正始」则可,谓之「正新君之始」则不可。孟子言舜相尧二十有八载,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使舜正名为新君,将何以处尧乎?孔氏此说,盖进于孟子,所谓齐东野人之语也。

或问:「五礼,孔氏以为吉、凶、宾、军、嘉之五礼,诸儒多从之,今从程说,何也?」曰:「陈少南推程说曰:修五等诸侯之秩序,故以贽定其差,非谓修五礼而又修五玉也。」愚按:五礼,依程说,则于下文义顺,如孔说,非惟下文断续,而于诸侯事亦不甚相切。夫既定诸侯五等之礼,则吉、凶、军、宾、嘉之「五礼」皆在其中,而变礼易乐、改制度、易服色之事,皆可推矣。

或问:「五玉,孔程诸家皆谓即五等诸侯所执之瑞,而新安王氏则以五玉为贽,而与五器共为一物,何也?」曰:以理推之,不应以所执之瑞而为贽,新安王氏辨据已详。按:周礼大宗伯及小行人言「五瑞」,则曰「元圭」、「信圭」、「躬圭」、「谷璧」、「蒲璧」,而大宗伯言「以玉作六器」,则曰「苍璧」、「黄琮」、「青圭」、「赤璋」、「白琥」、「元璜」,与小行人所言「六币圭」、璋、璧、琮、琥、璜同。注云:「六币,所以享也。」则五器非五瑞明矣。

或问:群后四朝,孔云:「各朝方岳之下,凡四处,故曰四朝。」何如?曰:林氏曰:诸侯各朝方岳,上文「肆觐东后」,如岱礼,如初、如西礼,已备言矣,不应于此又言。信如此说,则是诸侯惟朝天子于方岳,而未尝朝京师也,必无是理。曰:「四朝为四年一朝,固然矣,然三说不同,何也?」曰:「叶氏谓侯、绥、要、荒各年一朝,四年而周,是一岁朝一服之侯也。夫圣人详内略外,要、荒之君,政事尚从疏阔,岂与侯、绥之诸侯均责其四岁一朝乎?周官止言六年五服一朝,而不及于四服,记言四塞,世告至,正为此也。孙氏谓甸服之君,朝夕见焉,故无朝觐之礼。夫唐、虞甸服不以封,至侯服始有采,谓甸服之有君,已不合矣。至谓侯服一年一朝,则是侯服四年之闲四朝也。以绥服二年一朝,则是四年两朝也。要服三年一朝,则不及四年而朝也。惟荒服为四年一朝耳。概之四朝之数皆不合,兼荒、要必无四年一朝之理。」曰:「然则郑氏所谓其间四年,四方诸侯来朝于京师,其详可得闻欤?」曰:「此固不可强为之说,或是一年朝一方之诸侯,如巡狩之分四方,亦未可知,而要、荒恐未必与也。此当阙疑。」曰:「孔氏谓尧、舜同道,舜摄如此,则尧可知。」曰:「舜摄位之政凡三事,定巡狩朝觐之礼,肇十二州封域之制,正刑流赦赎之法。以后二事参之,疑巡狩朝觐亦有所参定也。」

或问:「王氏说封山川则材木不可胜用,濬川则谷米不可胜食。张氏推其说,以为此王道之始,正合孟子之言,如何?」曰:「合孔、陈二说已善。肇州、封山、濬川,皆疆理地𫝑之事,故连言之。王说乃虞衡之职,不应言于肇州之后。兼如王说,则是尽禁天下之山,而非止于名山。濬川,亦止说得兴利一边。若以为王道之始,何不及分田制产之事乎?」或问:「子既从吴说,以五刑非肉刑,则典刑果何刑乎?」曰:「自汉文除肉刑,至今日自死刑之外,所用止笞杖,窃意唐、虞之制,亦犹是欤?」曰:「林氏说肆赦,谓未获者纵之,已𫉬者赦之,如何?」曰:「纵谓释其身,赦,谓除其罪。纵者必赦,赦而后纵,故连言之,非谓已𫉬与未𫉬也。」永嘉郑氏虽以典刑为肉刑,然大意条达,附见于此。郑曰:古有肉刑,非圣人忍于杀戮也,民习乎重,不可遽轻者,𫝑也。时雍之世,刑措不用,舜始制为轻典,以养其自爱重犯法之心。为五刑以宥其大者,为鞭为扑,以待其小者。犹以为未也,又为赎为赦,以恕具法之可疑,情之可矜者。肉刑盖将无用矣,而不敢废也。象以示民,使之知所避耳,所谓画象而民不犯者欤?

或问:苏氏谓四凶之罪,莫得其详。林氏谓四凶之恶,其始见用于尧,其终见罪于舜,皆自为之,尧舜岂容心哉?叶氏谓三苖见于经者凡三,吕刑谓遏绝苖民,在命羲和之先,此所窜,窜在禹治水之前。大禹谟征苖,在禹摄政之始。舜典分北三苖,意其在禹徂征之后欤?盖世济其恶,非一人也。林氏谓说者以洪范言鲧则殛死,遂以殛为杀,非也。使其当杀,直肆诸市朝足矣,何必于羽山?所谓殛死,正如后世史传言贬死也。当从本传所言。数说皆善。

林氏曰:书所载于名分之际冣严,盖惧其涉于疑似,以起后世异同之论也。如舜之居摄,疑其称帝,故于命禹称「舜曰」,以见前此未尝称帝也。周公摄政,疑其称王,故于多方言「周公曰」、「王若曰」,以见周公虽摄,而号令皆成王之命也。而后世犹有谓舜南面而立,尧率诸侯北面而朝之,周公负黼扆以朝诸侯于明堂者,盖妄说也。唐孔氏谓舜本以百揆摄位,今既即位,故求置其官。此说是也。盖舜虽受禅,其实居百揆之官,但摄行天子之政耳,而尧之位自若也。尧崩毕丧,然后告庙即位,方访四岳,求其为百揆者,以代己之位,则是舜居百揆余三十年,然后禹代之。盖名分之际,其严如此也。愚按:此说有补于名教,既载其要于集传,又附其详如此。

三山陈氏说:「明目达聪,虽前辈所已言,然文意明畅,因附于此。」陈曰:「唐虞之世,下情未尝不通,而舜犹及此者,盖即位之初,天下之急务莫急于此,虽其情未尝不通,舜亦不恃其遽通而忘之也。以舜之聪明,四目四聪必非有加乎舜也。舜之意若曰:吾自恃其聪明,而使夫人不得以尽其情,则门庭万里,天下之利害休戚,岂一人所能周知?今退然处于无所闻见之地,使凡有闻见者咸造焉,则天下休戚利害可以灼见。不出户而知天下,坐于室而见四海者,用此道也。古之治天下者,莫不以是为要道。盖天下犹一身也,关节脉理,必欲其无壅,一节不通,则身受其病矣。是知下情之通塞,乃治乱存亡之所由判也。」

或问:「明四目,达四聪,诸家谓舜不自视,用四方之视以为视,舜不自听,用四方之听以为听,如何?」曰:「此说虽高而未免于过。」夫释经者,但当顺经文以明正意,不及者则有欠说之病。若本浅而凿之以为深,本近而迂之以为远,此衍说之病。夫「明四目,达四聪」,不过谓使四方之闻见皆无壅于上耳,推其本原,固出于帝舜不自用其聪明之所致,然遽谓舜不自视听,用四方之视听以为视听,揆之经文,则本无此意,乃抗而过之者也,其意反差,释者此病多矣。

或问:「奋庸熙帝之载」,诸家多从孔氏,以「庸」为「功」,以「载」为「事」,如何?曰:下文「亮采」已为事矣,既言「奋功」而「熙事」不应重言「亮采」,兼「奋功」而始及「熙事」,「熙事」而始及于「明事」,亦失其序。如今说则文义安顺,无上所云之病。林氏谓百揆职重,以「奋庸熙载」为有已试之效者,将用为「百揆亮采惠畴」乃未试之效,其于「伯禹作司空」及「汝平水土」之语皆相恊。此说亦通,但「有能」二字不顺耳。

或问:叶氏、朱氏说伯禹作司空如何?朱曰:「使禹以司空行百揆之事,汝平水土是司空之职,惟时懋哉!又勉百揆之事。」叶曰:「犹周以六卿摄三公事也。」曰:此说文义虽顺,但禹平水土在舜征庸之初,八年而水土平,舜自摄位至此已三十余年,谓禹以司空兼百揆固无害,然以为复使之平水土则不然。

或问:「五典,苏氏从左传以为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如何?」曰:「林氏谓中庸论天下之达道五,曰君臣也,父子也,兄弟也,夫妇也,朋友之交也。人伦尽于此五者。敷五教于人,而君臣之义,夫妇之别,朋友之信,岂有忽而不教者哉?当以孟子之说为正。」曰:「孔氏以敷训布,而子谓敷者,宣而布之,何也?」曰:「敷有敷宣、敷布二义,宣谓阐明之,布谓班行之,兼此二义,方能敷教。」曰:「苏氏谓教民必宽而后可,亟则以德为怨,否则相率而为伪,此说如何?」曰:「此说亦可互相发明,若更添亟,则拘迫不能有成之意,则尤善也。」曰:「教亦多术矣,岂专在于宽哉?」曰:「教人者易以欲速,而受教者难以速成。易于欲速,则忿疾厌倦之所自生;难于速成,则龃龉扞格之所自起。故夫子言诲人不倦,必世后仁,皆是贵宽之意。既以敬为主,则所以教之者无不至,特虑其失之迫耳,故言在宽。」曰:「宽则得无纵弛之患乎?」曰:「主于敬而行之以宽,自不至纵弛也。」曰:「子采吕氏之说,谓为含洪广大,渐渍涵养,辞不几于赘乎?」曰:「含洪广大,以度量之宽言之;渐渍涵养,以时日之宽言之,意义方全也。」

或问:「惟明克允,夏氏谓惟明则能原情定罪,得其允当,文义为顺,今取孙说,何也?」曰:「用刑者,非但取其明而已,盖徒明则过于察而流于苛,故悉其聪明,必致其忠爱,如得其情,则哀矜勿喜。故知孙说为善。」

或问:「苏林氏言兵刑非一官,何如?」苏曰:「唐虞以德礼治天下,虽有蛮夷寇贼,时犯其法,然未尝命将命师,特使皋陶以五刑、五流之法治之足矣。兵既不用,度其军政必寓于农民。当是时,训农治兵之官,如十二牧、司徒、司空之流,当兼领其事,是以不复立司马也。或者因谓尧时士与司马为一官,误矣。夫以将帅之任而兼之于理官,无时而可也。」  林曰:「夫蛮夷侵乱边境,不用兵执之,则何以隶于皋陶之刑?如其用兵,以士官为将帅,古无是理。舜之时,安知其无大司马?尧官偶不及之耳。」曰:「兵乃刑之大者,唐虞以德化天下,士官之设,已非得已。隆古之时,兵既不常用,但领之于士官,兵刑合为一官,所以见圣人不求详如此,盖仁天下之深意也。苏林疑其说者,以士师不可为将帅耳。夫为将者,非必尽是掌兵之官,如今之兵部、枢密,皆掌兵而未尝为将。」意者,唐虞平时兵政,止以士官兼领,如今世之制,故征苖自属之大禹,而不以命皋陶也。夫工虞之微,且列于九官,使其果有司马,岂应置而不言乎?夫唐虞兵刑之官合为一,而礼乐分为二。成周礼乐之官合为一,而兵刑分为二。盖帝者之世,详于化而略于政;王者之世,详于政而略于化,此世变升降之异也。

或问无垢:「张氏说若予工,谓因万物自然之理而为之制作,复改张说,何也?」曰:「无垢所言虽善,乃圣智创物之事,非百工之事也。不若张说为当。」

或问:「林氏说虞官正合孟子之言,不载何也?」林曰:「孟子言: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王道之始也。舜既使稷播百谷,又求掌山泽之官,诚足国之本也。」曰:「孟子所言,乃为治之初,将以厚民耳。其曰不可胜用者,乃为民而殖物也。帝舜所言,乃成治之后,推以爱物耳,其曰若草木鸟兽者,盖代天而理物也,气象固不侔矣。然舜之言足以包孟子之意,孟子之言则不可包舜之意也。」

或问:「直而温下四句,荆公言此教者之事,诸家多取之,如何?」曰:「晦庵谓如此说,则于教胄子上都无益。愚谓直宽刚简,决非施教者之事。王、张氏虽强引经据,于理终非所安也。」

或问:「苏氏谓九官,舜有不问而命者,臣有受而不逊者,皆随其实,如何?」曰:「古者君臣皆以位为忧,而不以位为乐,其所以逊者,非姑为礼文而虚逊,亦非谓不足当而逊也。盖其谨重不忽之诚意发见,自不容已。东莱谓晋王述见时人多逊官以要誉,乃不逊而受,以矫虚逊之弊。要之,虚逊固非,述亦未为见理者也。述诚不识所谓诚实之逊。苏氏谓随其实而不逊,正东莱论王述之意。而不问而命,不逊而受,乃后世直情径行者,殆非唐虞敬谨之气象也。王孙氏之说已当。」

或问:「夏氏言九官,自稷、契而下,皆旧有职任,夔典乐已久,故以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答舜,如何?」曰:「若然,则稷、契等何为无答辞乎?舜方命以职,而遽自述其功,似无此理,亦非史氏叙事之体。以上下文考之,其为益稷篇错简衍出无疑。」

或问:「舜继尧,不应遽废羲和之职,舜典止及四牧、九官,羲、和职兼天人,反不与,何邪?」曰:典谟皆彼此互见,舜在璇玑玉衡,则命羲、和可知。且九官、十二牧,尧时岂应无?然略不及者,以舜典见之也。然则尧典不载九官、十二牧,舜典不载羲、和,皆互见耳。

三山陈氏说陟方亦善,尧曰殂落,舜曰陟方,书悉记之,乃春秋书公薨路寝之意。人情以死为讳,而不知君子以是为能谨其终。故曾子启手足而知免,其斯以为顺受其正欤?或问:「子多阙疑,何取于明经乎?」曰:「孔子谈经于三代之末,尚以及史阙文为幸。孟子言书于战国之时,犹以尽信书为难。况书经秦灰汉壁之余,传于耋翁幼女之口。孔安国自谓以所闻伏生之书,定其可知者,其余错乱磨灭,不可复知。观论、孟经传所引不同处不可该举。今学者于千数百年后,乃欲以无疑为高,而强通其不可通之说,其未安审矣。」

或问:「子去取诸家之说,专以顺经文为主而尚简,何也?」曰:「传注之体固如此。且诗云: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孔子曰:天生烝民也,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只就中添四个字。」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只就中退十字,换两斯字,曾不费辞,而意味无穷。圣人之释经盖如此,此即传注之祖也。谢显道谓程明道诗不立训诂,只添一二字点掇他读过,便使人有悟。正得孔子说经之体。至如中庸言: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郑氏注云:作礼乐,圣人在天子之位,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晦庵注云:盖百倍其功。如此之类最佳。诸经疏于义理虽未透,然顺附经文,简而不繁,最为得体。曹操孙子杜预注左传,皆不自作文。本朝诸儒释经,始自作文,然非传注之体也。曰:易之彖、象、文言及乾、坤二卦爻辞,「子曰」以下,岂非自作文乎?曰:此所谓十翼,盖自为一书以为之辅。至王弼注易,始析而附入之,非可与烝民诗、沧浪歌之说同论。然诸卦彖、象,亦是顺卦辞、爻辞以释义,而不辞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