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嘎克·卢骚,法国人,一千七百十二年六月二十八日生于瑞士之瑟奈乏,制时表者之子也。幼失恃,其父又性情放逸,夙尚共和主义,不以教育子弟为事。故六岁顷,得尽读其母所遗小说,猥劣淫靡之作亦不免及之。论者谓卢骚他日品性不纯,实坐此害。其力诋少年读书不慎之弊,亦正由阅历中来也。卢骚自幼深于感情,尝观悲剧,至泣下,终身遂不入剧场云。十岁顷,其父以事离瑟奈乏,因寄养于叔氏家。以患贫故,尝受佣于寺院,又尝为辩护士司记室。寻改习印刷之技,因盗食师家林檎,又迟归受惩,惧而遁。由是流浪四方,与下流伍,时有作奸犯科之行。偶至安奈的邑,邑有孀妇曰瓦凌希者怜之,招寓其家,旋从之赴突林。由是改入新教,是时年十有六矣。入教会学校肄业,不惯羁束,未久辄辍。再习印刷术,又不成。[仕](依)于哥文伯爵。一千七百三十二年,仍归瓦凌希家,与瓦共居察恩巴利者六年。此间潜心向学,讲求音乐、文学等,又尝读洛克、拉衣白尼兹(今译莱布尼茨) 、特嘉尔德(今译笛卡儿) 之哲学书,思想日进。然以性乖僻,渐为瓦凌希夫人所不悦,将谢之去,乃荐为毛理家之塾师,辞不允。旋别瓦凌希而独游巴黎,时则一千七百四十一年也。

初至巴黎,以所著喜剧院本,才华绝代,为见者所激赏,一时文人学士多折节与交。逾年,从孟达克为秘书官,使范尼斯(今译威尼斯) ,驻一载有半,与孟不洽,再归巴黎。卢骚为旷代天才,固宜其跅弛不羁,而所如辄阻若是。一千七百四十九年,第约翰专门学校悬赏征文,题为《学艺日新能否有裨于道德》。卢骚著一文以应,曰:如今世之学艺,非惟无益于世道人心,又从而害之,学艺日进,适使道德日退耳。阅者以其说新颖而精当,击节叹赏,如约酬之。自此文出,卢骚之名大噪,而訾议之声亦起矣。一千七百五十二年,疾笃,几自揣不复起。病愈,又遭窃,益困顿,至衣食几不能给。是时卢骚已无复用世之念,故户部巴尔克征之,不应。惟偶著戏曲,为自遣计。一千七百五十三年,铁仞大学悬赏征文,卢骚又著一论,痛言人类之不平等,而谓宜返诸自然。恶者目为邪说诐辞,攻击不遗余力。奥台尔曰:“如卢骚者,可谓竭一身之力以陷世人于禽兽者也,闻其言者必好两翼飞而四足走矣!”卢骚既见忌于时人若此,故不能容身巴黎,遁归瑟奈乏故里。里人重其名,欣然迓之。寻闻奥台尔亦来瑞士,去所居不远,思避之,得其友哀比讷夫人之助,结庐于深林而居。逾年,再至城市,其《忏悔录》、《民约论》、《新豪杰》、《爱弥儿》诸书,盖先后成于是时。《忏悔录》述一生言行思想,而自下褒贬,不稍讳饰者也。《民约论》则力攻君主政体,而他年法国革命之导火线也。《新豪杰》为一小说,意在指斥快乐,而实多不道德之说,然穿凿人情隐微,精妙绝致。《爱弥儿》亦一小说,假一人为主,而自述其教育之法者也。诸书皆着想奇拔,善剔抉当时弊根所在,而文笔之纵横排奡,又足以达之。故其说浸灌人心,直有劲风靡草、怒涛决堤之概。及其归巴黎也,向之诋之者益愤怒不相容,法国议院亟下令捕之。教会亦逐其出教,盖卢骚此时既去新教而入旧教也。卢骚惧祸,遁往瑞京。而瑞京似亦深恶之,迫令出境,且遣吏搜得其《爱弥儿》原稿,付之一炬。于是之普鲁士,普王谓其倡导异教,逐之。又之彼得岛,欲研究农学、博物学,以力耕自给,然未几又为岛人所不容。更之英吉利,英儒休蒙夙与相善,颇厚遇之,然其后仍相忤。时巴黎故友有驰书召之者,因潜返巴黎,以匿名著书为事。友谋以资助之,拒不受,遂与绝交。其后往依支拉颠侯爵,侯爵待之善,自是不复他徙。时年既衰,以忧愤,得狂疾,厌见宾客。一千七百七十八年六月三日,俄卒,或误传为服毒死。后年法国革命,人民迎其遗骸,归藏凡典院中以荣之。

卢骚少时,与巴黎酒家婢太丽飒烈狎。太丽飒烈性呆,卢骚耻以为妻,惟矢誓终身不相弃。举子五人,皆不自育而送之救贫院,后悔而求之,则仅余一子,他不知所终。越二十三年,终娶太丽飒烈为妻云。

卢骚之教育意见大都自洛克而来,而充之以自然主义者。以为人性本善,其陷于恶者,外界为之也,故教之之道在置诸自然之境遇,屏绝外缘,任其自然发展。后世如巴瑟德,如贝斯达禄奇,如弗烈培(今译福禄培尔,1782—1852,德国教育家) ,所以为教育大家者,实亦由《爱弥儿》一书有以激成之。汗德(康德) 读书散步,日有定时,及得读《爱弥儿》,则爱不释手,至数日未外出,亦可以想见此书声价之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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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篇刊于1904年12月《教育世界》8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