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经传十种
经传十种序
昔司马氏为《孔子世家》赞曰:“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注者曰:“六艺即《易》、《书》、《诗》、《礼》、《乐》、《春秋》,一称六经。”盖孔子悯道之不行,斯文将丧,乃退与弟子讲贯,删定旧典,以期垂教无穷,故其书永为我国简册之冠。厥后汉刘向父子,因校理群书,而作《七略》,即首列六艺。复以《论语》、《孝经》、《尔雅》数种附之。隋唐以后诸史志,皆易《七略》为四部,因更名《六艺略》为经部。宋代特升《孟子》于经,而《礼》与《春秋》儒者又各析之为三,传之今日,世遂有十三经、十四经之名。惟章实斋、龚定庵二子,则著论非之,谓孔子所删定者,乃周官之旧典,其数仅六〔案:《乐》不见成书,实惟五经〕,非孔子自名曰经,他书不得以臆增加。而今书所谓经者,大半本子史传记之书,强名曰经,殊违正名之义,其言信辨,然吾谓天下之事,不可以一端尽,苟变而得宜,则亦不妨从众。如今经部中之三传、《礼记》、《孝经》诸种,稽其微言大义,多足与六经相为表里。纵使不名曰经,而已有经之实,为后世治经者所不能废,故是编仍一体与孔子之六经,同加采录,时亦参取章、龚之意,题其编曰经传。传者,释经之作,辅经而行,是以编内所录,不限于孔子之六经,而亦不出于后世论定诸经之外,共计经传十种。其不录者,若《尔雅》一书,以其训诂繁碎,不便诵读;《论语》、《孟子》合《礼记》中之《大学》、《中庸》二篇,自宋以来,通称四书。其言简括宏深,为经传之錧鎋、百家之权衡者,又以其书家藏户有,人多诵习,不容删节,以免挂一漏万,徒占篇幅耳〔案:经传授受,至东汉时,古文、今文之争颇盛。今文谓《史记·儒林传》所述之十四博士所治诸经,皆以汉世通行之隶书书成者;古文谓西汉末所出之经,如《毛诗》、《左传》、《周官》、孔安国所传《尚书》等种,皆以蝌蚪古文书成者。当哀、平时,刘歆奏立古文诸经于学官,光武时复罢之。然其后大儒郑玄等,皆尊习古文,遍注群经,故古文之学大昌。今所传十三经注疏本之注,惟《公羊传》何注自序其中多非常异义可怪之论,如张三世、通三统、绌周王鲁、受命改制诸说,论者谓其尚存西汉博士之遗说之梗概。迨有清中叶以还,治经者复有厌弃古文,而好言《公羊传》者,相与提倡今文学,甚至力诋西汉晚出之古文经传皆刘歆伪造,殆有一切罢斥之意。今姑勿深究其论证之确否,即如梅本《尚书》,后儒犹以其传习已久,不能遽废,况古文群经耶。故本编采录经传,于此等未定之论,皆不敢轻从,特附其说于此〕。
易
《易》,亦名《周易》,旧说本卜筮之书。夏曰《连山》,殷曰《归藏》,今其旧书皆亡。存者曰《周易》,乃文王周公所作。因伏羲所画八卦,重之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而系之辞。孔子读而善之,作传十篇,是谓易翼。及秦焚书,《周易》独以卜筮得存,故其书于诸经中最为完善。或曰,案孔子易传之言,易有君子之道四:辞、变、象、占,各观所尚,参伍错综,以极万物之情而通天下之故。盖《易》不独为卜筮之用,故又为后世言形而上者之所本也。
系辞上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刚柔相推而生变化。是故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
彖者,言乎象者也;爻者,言乎变者也。吉凶者,言乎其失得也;悔吝者,言乎其小疵也;无咎者,善补过者也。是故列贵贱者存乎位,齐小大者存乎卦,辩吉凶者存乎辞,忧悔吝者存乎介,震无咎者存乎悔。是故卦有小大,辞有险易。辞也者,各指其所之。
《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成象之谓乾,效法之谓坤,极数知来之谓占,通变之谓事,阴阳不测之谓神。夫《易》广矣大矣:以言乎远,则不御;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子曰:“《易》,其至矣乎!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初六:藉用白茅,无咎。”子曰:“苟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术也以往,其无所失矣。”“劳谦,君子有终,吉。”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亢龙有悔。”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不出户庭,无咎。”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子曰:“作《易》者,其知盗乎?《易》曰:‘负且乘,致寇至。’负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上慢下暴,盗思伐之矣。慢藏诲盗,冶容诲淫。《易》曰‘负且乘,致寇至’,盗之招也。”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是故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显道神德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祐神矣。
子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曰“《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谓也。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子曰:“夫《易》,何为者也?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是故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义易以贡。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其孰能与此哉?古之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者夫!是以明于天之道,而察于民之故,是兴神物以前民用。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是故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乎富贵;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系辞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易》曰:“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子曰:“祐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也。”
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乾坤,其《易》之缊邪?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错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是故夫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系辞下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趣时者也;吉凶者,贞胜者也。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然示人简矣。爻也者,效此者也;象也者,像此者也。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功业见乎变,圣人之情见乎辞。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
是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彖者,材也;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 阳卦多阴,阴卦多阳,其故何也?阳卦奇,阴卦耦。其德行何也?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穷神知化,德之盛也。”
《易》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将至,妻其可得见耶!”《易》曰:“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器也;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动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获,语成器而动者也。”子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诫,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履校灭趾,无咎’,此之谓也。”“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校灭耳,凶。’”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子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易》曰‘鼎折足,覆公,其形渥,凶’,言不胜其任也。”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天地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易》曰‘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言致一也。”子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危以动,则民不与也;惧以语,则民不应也;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易》曰:‘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
子曰:“乾坤,其《易》之门邪?”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其称名也,杂而不越,于稽其类,其衰世之意邪?夫《易》,彰往而察来,而微显阐幽;开而当名辨物,正言断辞,则备矣。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隐,因贰以济民行,以明失得之报。
《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是故《履》,德之基也;《谦》,德之柄也;《复》,德之本也;《恒》,德之固也;《损》,德之修也;《益》,德之裕也;《困》,德之辨也;《井》,德之地也;《巽》,德之制也。《履》,和而至;《谦》,尊而光;《复》,小而辨于物;《恒》,杂而不厌;《损》,先难而后易;《益》,长裕而不设;《困》,穷而通;《井》,居其所而迁;《巽》,称而隐;《履》,以和行;《谦》,以制礼;《复》,以自知;《恒》,以一德;《损》,以远害;《益》,以兴利;《困》,以寡怨;《井》,以辨义;《巽》,以行权。
《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其出入以度,外内使知惧;又明于忧患与故,无有师保,如临父母。初率其辞而揆其方,既有典常;苟非其人,道不虚行。 《易》之为书也,原始要终,以为质也。六爻相杂,唯其时物也。其初难知,其上易知,本末也。初辞拟之,卒成之终。若夫杂物撰德,辩是与非,则非其中爻不备。噫!亦要存亡吉凶,则居可知矣。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
二与四,同功而异位,其善不同;二多誉,四多惧,近也。柔之为道,不利远者,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贵贱之等也。其柔危,其刚胜耶? 《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材之道也。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文不当,故吉凶生焉。《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是故其辞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倾;其道甚大,百物不废;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此之谓《易》之道也。
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恒简以知阻。能说诸心,能研诸侯之虑,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是故变化云为,吉事有祥;象事知器,占事知来。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刚柔杂居,而吉凶可见矣。变动以利言,吉凶以情迁;是故爱恶相攻而吉凶生,远近相取而悔吝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凡《易》之情,近而不相得,则凶;或害之,悔且吝。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枝,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失其守者其辞屈。
文言
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合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九二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何谓也?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
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上九曰:“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潜龙勿用,下也;见龙在田,时舍也;终日乾乾,行事也;或跃在渊,自试也;飞龙在天,上治也。亢龙有悔,穷之灾也;乾元用九,天下治也。潜龙勿用,阳气潜藏;见龙在田,天下文明;终日乾乾,与时偕行;或跃在渊,乾道乃革;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亢龙有悔,与时偕极;乾元用九,乃见天则。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惟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乾卦〕
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坤道其顺乎?承天而时行。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
《易》曰“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直其正也,方其义也;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闭,贤人隐。
《易》曰“括囊,无咎,无誉”,盖言谨也。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阴疑于阳必战,为其嫌于无阳也,故称龙焉;犹未离其类也,故称血焉。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坤卦〕
序卦
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故受之以《屯》;屯者,盈也。屯者,物之始生也,物生必蒙,故受之以《蒙》;蒙者,蒙也,物之稚也。物稚不可不养也,故受之以《需》;需者,饮食之道也。饮食必有讼,故受之以《讼》。讼必有众起,故受之以《师》;师者,众也。众必有所比,故受之以《比》;比者,比也。 比必有所畜,故受之以《小畜》。物畜然后有礼,故受之以《履》。履而泰,然后安,故受之以《泰》;泰者,通也。物不可以终通,故受之以《否》。物不可以终否,故受之以《同人》。与人同者,物必归焉,故受之以《大有》。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有大而能谦必豫,故受之以《豫》。 豫必有随,故受之以《随》。以喜随人者,必有事,故受之以《蛊》;蛊者,事也。有事而后可大,故受之以《临》;临者,大也。物大然后可观,故受之以《观》。可观而后有所合,故受之以《噬嗑》;嗑者,合也。 物不可以苟合而已,故受之以《贲》;贲者,饰也。致饰然后亨则尽矣,故受之以《剥》;剥者,剥也。物不可以终尽,剥穷上反下,故受之以《复》。复则不妄矣,故受之以《无妄》。有无妄,然后可畜,故受之以《大畜》。物畜然后可养,故受之以《颐》;颐者,养也。不养则不可动,故受之以《大过》。物不可以终过,故受之有《坎》;坎者,陷也。陷必有所丽,故受之以《离》;离者,丽也。
有天地,然后有万物; 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
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恒者,久也。物不可以久居其所,故受之以《遁》;遁者,退也。物不可终遁,故受之以《大壮》。物不可以终壮,故受之以《晋》;晋者,进也。进必有所伤,故受之以《明夷》;夷者,伤也。伤于外者,必反其家,故受之以《家人》。家道穷必乖,故受之以《睽》;睽者,乖也。乖必有难,故受之以《蹇》;蹇者,难也。物不可终难,故受之以《解》;解者,缓也。缓必有所失,故受之以《损》。损而不已,必益,故受之以《益》。益而不已,必决,故受之以《夬》;夬者,决也。决必有所遇,故受之以《姤》;姤者,遇也。物相遇而后聚,故受之以《萃》;萃者,聚也。聚而上者,谓之升,故受之以《升》。升而不已,或困,故受之以《困》。 困乎上者,必反下,故受之以《井》。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革物者莫若鼎,故受之以《鼎》。主器者莫若长子,故受之以《震》;震者,动也。 物不可以终动,止之,故受之以《艮》;艮者,止也。物不可以终止,故受之以《渐》;渐者,进也。 进必有所归,故受之以《归妹》。得其所归者,必大,故受之以《丰》;丰者,大也。穷大者必失其居,故受之以《旅》。旅而无所容,故受之以《巽》;巽者,入也。入而后说之,故受之以《兑》;兑者,说也。说而后散之,故受之以《涣》;涣者,离也。物不可以终离,故受之以《节》。节而信之,故受之以《中孚》。有其信者必行之,故受之以《小过》。有过物者必济,故受之《既济》。物不可穷也,故受之以《未济》。终焉。
尚书
《书》,亦名《尚书》,所载皆上古典、谟、训、诰、誓、命之文,为孔子所删定。上断唐尧,下迄秦穆,实世界最古之史也。秦火书亡。汉初,济南伏生口授晁错二十八篇,号为《今文尚书》。武帝时,鲁恭王坏孔子宅,于壁中得竹简《尚书》,皆蝌蚪文。孔安国合以今文,省其重复,多若干篇。为之作传,是名《古文尚书》。然其书不显行于世,至东晋梅赜,始得而上之。唐人为作正义,传于现代,凡五十八篇。惟自宋元以来,朱熹、吴澂皆谓古文本文字平易,与今文本不类,疑出依托。至清初,阎若璩掊击最力,考证详明,因断为梅氏所伪作。平心而论,古文本伪容有之。然朱彝尊谓是书久颁学官,其言多缀辑逸经成文,无悖于理,譬之汾阴汉鼎,亦未尝不为宝物。故是编特两本并录,但各别为一类,以便诵览。至其真伪是非之故,则当俟读者之自得之也。
尧典第一
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厥民析,鸟兽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曰明都,平秩南讹,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鸟兽希革;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饯纳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鸟兽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鸟兽氄毛;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允厘百工,庶绩咸熙。”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
帝曰:“畴咨若予采?”驩兜曰:“都!共工方鸠僝功。”帝曰:“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佥曰:“於,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德忝帝位。”曰:“明明扬仄陋。”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闻,如何?”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帝曰:“钦哉!”
慎徽五典,五典克从;内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内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帝曰:“格!汝舜!询事考言,乃言厎可绩,三载。汝陟帝位。”舜让于德,弗嗣。
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揖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
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祡。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挚,如五器,卒乃复。五月,南巡狩,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巡狩,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狩,至于北岳,如西礼。归,格于艺祖,用特。
五载一巡狩,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浚川。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
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二十有八载,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时!柔远能迩,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
帝曰:“弃,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五谷。”
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
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让于殳斨暨伯与。帝曰:“俞,往哉!汝谐。”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帝曰:“俞,往哉!汝谐。”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帝曰:“俞,往,钦哉!”
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帝曰:“龙,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熙。分北三苗。
舜生三十征,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
皋陶谟 第二
曰若稽古,皋陶曰:“允迪厥德,谟明弼谐。”禹曰:“俞!如何?”皋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禹拜昌言曰:“俞!”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皋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禹曰:“何?”
皋陶曰:“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彰厥有常,吉哉!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无教逸欲,有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五庸哉!同寅协恭和衷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威,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
皋陶曰:“朕言惠,可厎行?”禹曰:“俞!乃言厎可绩。”皋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赞赞襄哉!”
帝曰:“来,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皋陶曰:“吁!如何?”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昏垫。予乘四载,随山刊木,暨益奏庶鲜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皋陶曰:“俞!师汝昌言。”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帝曰:“吁!臣哉邻哉!邻哉臣哉!”禹曰:“俞!”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钦四邻!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飏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敷纳以言,明庶以功,车服以庸。谁敢不让,敢不敬应?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帝曰:“无若丹朱敖,惟慢游是好,敖虐是作。罔昼夜頟頟,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 禹曰:“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迪有功,苗顽弗即工。帝其念哉!”帝曰:“迪朕德,时乃功,惟叙。”
皋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
夔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群后德让。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庸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庶尹允谐,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俞,往,钦哉!”
汤誓第五
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害丧?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洪范第十一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攸叙。”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陻洪水,汩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
“ 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飨用五福,威用六极。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二,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作肃,从作乂,明作悊,聪作谋,睿作圣。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无偏无颇,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尊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六,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沈潜刚克,高明柔克。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
“七,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民,谋及卜筮。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身其康强,子孙其逢,吉;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八,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曰休征: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悊,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曰咎征: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曰王眚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九,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金滕第十二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圭,乃告太王、王季、文王。
史乃册,祝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尔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呜呼!无坠天之降宝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今我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圭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圭。” 乃卜三龟,一习吉;启籥见书,乃并是吉。公曰:“体!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终是图;兹攸俟,能念予一人。” 公归,乃纳册于金滕之匮中。王翌日乃瘳。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滕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
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则大熟。
无逸第二十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喭;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年有九年。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
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听,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宽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
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秦誓第二十八
公曰:“嗟!我士,听无哗!予誓告汝总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讫自若,是多盘。’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员来。惟古之谋人,则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谋人,姑将以为亲。虽则员然,尚猷询兹黄发,则罔所愆。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违,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谝言,俾君子易辞,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隉 ,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
〔以上书今文依吴汝纶写定《尚书》家塾本。〕
附录吴汝纶写定今文尚书二十八篇序
古《尚书》百篇,今存者二十八篇。虞夏商周之遗文,可见者尽此矣。汉时《书》多十六篇,由时师莫能说,不传,卒以亡。惜哉惜哉!古帝王之事,与后世同。其所为传载万世,薄九闳,弥厚土,不敝坏者,非独道胜,亦其文崇奥,有以久大之也。扬子云最四代之书,以为浑浑尔,噩噩灏灏尔,彼有以通其故矣。由晋宋以来,士汩于晚出之伪篇,莫复知子云之所谓。独韩退之氏称虞夏书,亦曰浑浑,于商于周独取其诘屈聱牙者。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信哉!其徒李汉叙论六艺,又曰:“《书》《礼》剔其伪。”《书》之伪盖自此发。且必退之与其徒,常所讲说云尔,而汉诵述之。不然,汉之智殆不及此。圣人者,道与文故并至,下此则偏胜焉,少衰焉,要皆有孤诣独到,非可放效而袭似之者,知言者可望而决耳。吾尤惜近儒考辨伪篇,论稍稍定矣。至问所谓浑浑者,噩噩者,灏灏者,诘屈而聱牙者,其蘉然而莫辨犹若也。于是写其文,自典谟迄秦缪,颇采文字异者著于篇,庶缀学之士,有以考求扬、韩氏之说,而得其意焉。嗟乎!自古求道者,必有赖于文,而文章与时升降。春秋以还,丘明所记,管、晏、老氏所言,去《尚书》抑远矣。秦缪区区起邠荒,宾诸夏,无可言者,独其文崒然跻千载,上视三代,殆无愧色。吾又以知帝王之文之肸蠁于后人者,盖终古不绝息也。
自汉氏言《尚书》,有今文、古文,其别由伏、孔二家。二家经皆出壁中,皆古文,而皆以今文读之。欧阳夏侯受伏氏读,不见其壁中书。壁中书本古文,以传晁错入中秘,自是今文始盛行。吾疑安国与其徒,亦故用今文教授,孔氏所由起其家。用此二家之异,在篇卷多寡耳,不在文古今也。太史公言:“《尚书》滋多自孔氏。”而刘歆议立逸书,讥太常以《尚书》为备。其时胶东庸生遗学,亦以多十六篇与中古文同。凡前汉人重孔氏学,称古文逸书皆以此。及贾、马、郑之徒出,乃始龂龂于古文之二十八篇,而废弃其逸十六篇,以无师说,绝不讲。晁错所受壁中书,虽朽折,至哀帝时尚在。孔氏古文,若废弃逸十六篇不讲,而止传伏氏所有二十八篇,则与晁错所受书何以异,且又何以大远乎今文邪?今文自前汉时立学官,有禄利,学者习欧阳、夏侯经,说之成市。而晁错壁中书,仅乃能传读而已。此同出伏氏一师之所传,盛衰悬绝乃如此。其于古文逸书,而以不诵绝之,诚无足怪。若贾、马、郑诸儒者,诮欧阳,诋夏侯,不习博士经,不徇禄利,背时趋,崇古学矣,乃亦不诵逸书,何欤?帝王之文,至难得也。遭秦焚不尽亡,伏氏少失焉,而复出于孔氏之堂壁,可谓至幸。是后虽微弱,犹尚丝联襁续,弥留四百年,而卒废弃于诸儒崇古学者之手。自是以来,逸十六篇,舍太史公所录《汤诰》外,无复遗存者矣。此可为深惜者也!光绪十三年秋七月,桐城吴汝纶记。
大禹谟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
益曰:“都,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禹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
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禹曰:“於!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坏。”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揔朕师。”
禹曰:“朕德罔克,民不依。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怀之。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帝曰:“皋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
皋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帝曰:“俾予从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
帝曰:“来,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贤;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予懋乃德,嘉乃丕绩,天之历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惟口出好兴戎,朕言不再。”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从。”
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龟。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卜不习吉。”禹拜稽首,固辞。 帝曰:“毋!惟汝谐。”
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帝曰:“咨!禹,惟时有苗弗率,汝徂征。”
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勋。”
三旬,苗民逆命。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慄,瞽亦允若。至诚感神,矧兹有苗。”
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
附录论语尧曰章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民食、丧、祭,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
五子之歌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厎灭亡。”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
其五曰:“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伊训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己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曰:“呜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德,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于其子孙弗率,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宽,兆民允怀。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天家邦,终于四海。呜呼!先王肇修人纪,从谏弗咈,先民时若。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制官刑,儆于有位。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德,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训于蒙士。’呜呼!嗣王祗厥身,念哉!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德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德罔大,坠厥宗。”
说命上
王宅忧,亮阴三祀。既免丧,其惟弗言,群臣咸谏于王曰:“呜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
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惟恐德弗类,兹故弗言。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说筑傅岩之野,惟肖。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
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高后,以康兆民。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说命中
惟说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虑善以动,动惟厥时。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无启宠纳侮,无耻过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王曰:“旨哉!说,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
说命下
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麹糵;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惟敩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
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内,咸仰朕德,时乃风。股肱惟人,良臣惟圣。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惟后非贤不乂,惟贤非后不食。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
说拜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
武成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
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
王若曰:“呜呼,群后!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大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勋,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孙周王发,将有大正于商。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附录蔡沈考定武成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
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孙周王发,将有大正于商。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牧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王若曰:“呜呼,群后!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勋,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周官
惟周王抚万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绥厥兆民;六服群辟,罔不承德。归于宗周,董正治官。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万国咸宁。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今予小子,祗勤于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司寇掌邦禁,诘奸慝,刑暴乱;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王曰:“呜呼!凡我有官君子,钦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其尔典常作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不学墙面,莅事惟烦。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德,无载尔伪。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王曰:“呜呼!三事暨大夫,敬尔有官,乱尔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万邦惟无斁。”
〔以上《书》古文依蔡沈集传本。〕
诗
《诗》, 本里巷歌谣与朝廷乐章,古凡三千篇。孔子多取周诗,上采殷,下取鲁,删为三百十一篇。秦火,亡其六篇。一说,古诗原无三千之多,所谓删者,如篇删其句、句删其字,又其六篇为笙诗,有声无词,虽经秦火,以其讽诵不专在竹帛,故今诗实全而未尝亡。汉时,立于学官者有齐、鲁、韩三家,后世皆不传,独传毛公之学,故今称《诗》亦曰《毛诗》。
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岗,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以上《周南》〕
甘棠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召南》〕
柏舟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谷风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婚,不我屑以。
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
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不我能慉,反以我为仇。既阻我德,贾用不售。
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婚,以我御穷。
有洸有溃,既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北门
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谪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遗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以上《邶》〕
柏舟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
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
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鄘》〕
考槃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 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 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槃在陆,硕人之轴。 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
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
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
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
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
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
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伯兮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以上《卫》〕
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兔爰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
有兔爰爰,雉离于罦。我生之初,尚无造;
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
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
〔以上《王》〕
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出其东门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
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
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以上《郑》〕
还
子之还兮,
遭我乎峱之间兮。
并驱从两肩兮,
揖我谓我儇兮。
子之茂兮,
遭我乎峱之道兮。
并驱从两牡兮,
揖我谓我好兮。
子之昌兮,
遭我乎峱之阳兮。
并驱从两狼兮,
揖我谓我臧兮。
〔《齐》〕
陟岵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
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
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
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伐檀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寘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
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寘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
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以上《魏》〕
山有枢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
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内,弗洒弗埽;
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鸨羽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
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
肃肃鸨翼,集于苞棘。 王事靡盬,
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肃肃鸨行,集于苞桑。 王事靡盬,
不能蓺稻粱,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以上《唐》〕
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黄鸟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
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
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以上《秦》〕
宛丘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 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 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陈》〕
匪风
匪风发兮,匪车偈兮。顾瞻周道,中心怛兮!
匪风飘兮,匪车嘌兮。顾瞻周道,中心吊兮!
谁能亨鱼?溉之釜鬵。谁将西归?怀之好音。
〔《桧》〕
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曹》〕
七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莠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鸱鸮
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
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
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
东山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蛸在户。町畽鹿场,熠燿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埽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燿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以上《豳》〕
〔以上《国风》〕
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常棣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家室,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伐木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
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
宁适不来,微我弗顾。於粲洒埽,陈馈八簋。
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
民之失德,干糇以愆。有酒湑我,无酒酤我。
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节南山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
忧心如惔,不敢戏谈。国既卒斩,何用不监!
节彼南山,有实其猗。赫赫师尹,不平谓何!
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憯莫惩嗟。
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均,四方是维。
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
式夷式已,无小人殆。琐琐姻亚,则无膴仕。
昊天不傭,降此鞠讻。昊天不惠,降此大戾。
君子如届,俾民心阕。君子如夷,恶怒是违。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
忧心如酲,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
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方茂尔恶,相尔矛矣。既夷既怿,如相酬矣。
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
家父作诵,以究王讻。式讹尔心,以畜万邦。
正月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
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
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忧心惸惸,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
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
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
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
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蜴?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扤我,如不我克。
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
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终其永怀,又窘阴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
载输尔载,“将伯助予!”
无弃尔辅,员于尔辐。
屡顾尔仆,不输尔载。终踰绝险,曾是不意!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
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彼有旨酒,又有嘉肴。
洽比其邻,昏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慇慇。
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谷。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
哿矣富人,哀此惸独!
小弁
弁彼斯,归飞提提。民莫不谷,我独于罹。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心之忧矣,云如之何!
踧踧周道,鞠为茂草。我心忧伤,惄焉如捣。假寐永叹,维忧用老。心之忧矣,疢如疾首。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不属于毛,不罹于里。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菀彼柳斯,鸣蜩嘒嘒。有漼者渊,萑苇淠淠。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鹿斯之奔,维足伎伎。雉之朝雊,尚求其雌。譬彼坏木,疾用无枝。心之忧矣,宁莫之知!相彼投兔,尚或先之。行有死人,尚或墐之。君子秉心,维其忍之。心之忧矣,涕既陨之!君子信谗,如或酬之。君子不惠,不舒究之。伐木掎矣,析薪扡矣。舍彼有罪,予之佗矣!莫高匪山,莫浚匪泉。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垣。无逝我梁,无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巧言
悠悠昊天,曰父母且。无罪无辜,乱如此幠。昊天已威,予慎无罪。昊天大幠,予慎无辜。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君子信盗,乱是用暴。盗言孔甘,乱是用餤。匪其止共,维王之邛。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荏染柔木,君子树之。往来行言,心焉数之。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既微且尰,尔勇伊何?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
巷伯
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大甚!
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缉缉翩翩,谋欲谮人。慎尔言也,谓尔不信。
捷捷幡幡,谋欲谮人。岂不尔受,既其女迁。
骄人好好,劳人草草。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
彼谮人者,谁适与谋?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
杨园之道,猗于亩丘。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凡百君子,敬而听之。
蓼莪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北山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以上《小雅》〕
文王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显亦世。
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
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厥作祼将,常服黼冔。王之荩臣,无念尔祖!
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
命之不易,无遏尔躬。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思齐
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
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闻亦式,不谏亦入。
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
文王有声
文王有声,遹骏有声。遹求厥宁,遹观厥成。文王烝哉!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文王烝哉!筑城伊淢,作丰伊匹。匪棘其欲,遹追来孝。王后烝哉!王公伊濯,维丰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维翰。王后烝哉!丰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皇王烝哉!镐京辟雍,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皇王烝哉!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武王烝哉!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
民劳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无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柔远能迩,以定我王。
民亦劳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国,以为民逑。无纵诡随,以谨惛怓。式遏寇虐,无俾民忧。无弃尔劳,以为王休。
民亦劳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师,以绥四国。无纵诡随,以谨罔极。式遏寇虐,无俾作慝。敬慎威仪,以近有德。
民亦劳止,汔可小愒。惠此中国,俾民忧泄。无纵诡随,以谨丑厉。式遏寇虐,无俾正败。戎虽小子,而式弘大。
民亦劳止,汔可小安。惠此中国,国无有残。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式遏寇虐,无俾正反。王欲玉女,是用大谏。
板
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出话不然,为犹不远。
靡圣管管,不实于亶。犹之未远,是用大谏。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天之方蹶,无然泄泄。
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
我虽异事,及尔同寮。我即尔谋,听我嚣嚣。
我言维服,勿以为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天之方虐,无然谑谑。老夫灌灌,小子蹻蹻。
匪我言耄,尔用忧谑。多将熇熇,不可救药。
天之方懠,无为夸毗。威仪卒迷,善人载尸。
民之方殿屎,则莫我敢葵。丧乱蔑资,曾莫惠我师。
天之牖民,如埙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携。
携无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自无立辟。
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
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荡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
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曾是强御,曾是掊克,
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滔德,女兴是力。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强御多怼。
流言以对,寇攘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德。
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尔以酒,不义从式。
既愆尔止,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昼作夜。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内奰于中国,覃及鬼方。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
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沛之揭,
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抑
抑抑威仪,维德之隅。人亦有言,靡哲不愚。
庶人之愚,亦职维疾。哲人之愚,亦维斯戾。
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有觉德行,四国顺之。
訏谟定命,远猷辰告。敬慎威仪,维民之则。
其在于今,兴迷乱于政。颠覆厥德,荒湛于酒。
女虽湛乐从,弗念厥绍。罔敷求先王,克共明刑。
肆皇天弗尚,如彼泉流,无沦胥以亡。夙兴夜寐,洒埽庭内,
维民之章。修尔车马,弓矢戎兵,用戒戎作,用逷蛮方。
质尔人民,谨尔侯度,用戒不虞。慎尔出话,敬尔威仪,
无不柔嘉。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无易由言,无曰苟矣。莫扪朕舌,言不可逝矣。无言不雠,
无德不报。惠于朋友,庶民小子。子孙绳绳,万民靡不承。
视尔友君子,辑柔尔颜,不遐有愆。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
无曰不显,莫予云觏。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辟尔为德,俾臧俾嘉。淑慎尔止,不愆于仪。不僭不贼,
鲜不为则。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彼童而角,实虹小子。
荏染柔木,言缗之丝。温温恭人,维德之基。其维哲人,
告之话言,顺德之行。其维愚人,覆谓我僭,民各有心。
於乎小子,未知臧否!匪手携之,言示之事。匪面命之,
言提其耳。借曰未知,亦既抱子。民之靡盈,谁夙知而莫成?
昊天孔昭,我生靡乐。视尔梦梦,我心惨惨。诲尔谆谆,
听我藐藐。匪用为教,覆用为虐。借曰未知,亦聿既耄!
於乎小子,告尔旧止!听用我谋,庶无大悔。天方艰难,
曰丧厥国。取譬不远,昊天不忒。回遹其德,俾民大棘!
烝民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天监有周,昭假于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
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
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缵戎祖考,王躬是保。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
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
人亦有言,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衮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
仲山甫出祖,四牡业业。征夫捷捷,每怀靡及。四牡彭彭,八鸾锵锵。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
四牡骙骙,八鸾喈喈。仲山甫徂齐,式遄其归。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瞻卬
瞻卬昊天,则不我惠。孔填不宁,降此大厉。邦靡有定,士民其瘵。蟊贼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
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夺之。此宜无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覆说之。
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匪教匪诲,时维妇寺。
鞫人忮忒,谮始竟背。岂曰不极,伊胡为慝?如贾三倍,君子是识。妇无公事,休其蚕织。
天何以剌?何神不富?舍尔介狄,维予胥忌。不吊不祥,威仪不类。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天之降罔,维其优矣。人之云亡,心之忧矣。天之降罔,维其几矣。人之云亡,心之悲矣。
觱沸槛泉,维其深矣。心之忧矣,宁自今矣?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藐藐昊天,无不克巩。无忝皇祖,式救尔后!
〔以上《大雅》〕
清庙
於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
烈文
烈文辟公,锡兹祉福。惠我无疆,子孙保之。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於乎前王不忘!
闵予小子
闵予小子,遭家不造,嬛嬛在疚。
於乎皇考,永世克孝!念兹皇祖,陟降庭止。
维予小子,夙夜敬止。於乎皇王,继序思不忘!
敬之
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
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
维予小子,不聪敬止。
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
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
〔以上《周》〕
泮水
思乐泮水,薄采其芹。鲁侯戾止,言观其旗。
其旗茷茷,鸾声哕哕。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思乐泮水,薄采其藻。鲁侯戾止,其马蹻蹻。
其马蹻蹻,其音昭昭。载色载笑,匪怒伊教。
思乐泮水,薄采其茆。鲁侯戾止,在泮饮酒。
既饮旨酒,永锡难老。顺彼长道,屈此群丑。
穆穆鲁侯,敬明其德。敬慎威仪,维民之则。
允文允武,昭假烈祖。靡有不孝,自求伊祜。
明明鲁侯,克明其德。既作泮宫,淮夷攸服。
矫矫虎臣,在泮献馘。淑问如皋陶,在泮献囚。
济济多士,克广德心。桓桓于征,狄彼东南。
烝烝皇皇,不吴不扬。不告于讻,在泮献功。
角弓其觩,束矢其搜。戎车孔博,徒御无斁。
既克淮夷,孔淑不逆。式固尔犹,淮夷卒获。
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黮,怀我好音。
憬彼淮夷,来献其琛。元龟象齿,大赂南金。
〔《鲁》〕
那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既和且平,依我磬声。於赫汤孙,穆穆厥声!庸鼓有斁,万舞有奕。我有嘉客,亦不夷怿。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顾予烝尝,汤孙之将。
长发
浚哲维商,长发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国是疆,幅陨既长。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玄王桓拨,受小国是达,受大国是达。率履不越,遂视既发。相士烈烈,海外有截。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跻。昭假迟迟,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围。受小球大球,为下国缀旒,何天之休。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受小共大共,为下国骏厖,何天之龙。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竦,百禄是总。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苞有三蘖,莫遂莫达。九有有截,韦顾既伐,昆吾夏桀。昔在中叶,有震且业。允也天子,降予卿士。实维阿衡,实左右商王。
〔以上《商》〕
〔以上《颂》〕
《周礼》,亦名《周官》。周公居摄以后所作,拟周室之官制而未尽实行者,分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共六篇,统摄各职,为后世官设六部所由昉。秦火后,汉河间献王得之于山岩屋壁之中,而失其冬官一篇。因以《考工记》补之。王莽时,刘歆为置博士,始行于世,与《仪礼》、《礼记》合称“三礼”。
大宰
大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一曰治典,以经邦国,以治官府,以纪万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国,以教官府,以扰万民;三曰礼典,以和邦国,以统百官,以谐万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国,以正百官,以均万民;五曰刑典,以诘邦国,以刑百官,以纠万民;六曰事典,以富邦国,以任百官,以生万民。
以八法治官府:一曰官属,以举邦治;二曰官职,以辨邦治;三曰官联,以会官治;四曰官常,以听官治;五曰官成,以经邦治;六曰官法,以正邦治;七曰官刑,以纠邦治;八曰官计,以弊邦治。
以八则治都鄙:一曰祭祀,以驭其神;二曰法则,以驭其官;三曰废置,以驭其吏;四曰禄位,以驭其士;五曰赋贡,以驭其用;六曰礼俗,以驭其民;七曰刑赏,以驭其威;八曰田役,以驭其众。
以八柄诏王驭群臣:一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三曰予,以驭其幸;四曰置,以驭其行;五曰生,以驭其福;六曰夺,以驭其贫;七曰废,以驭其罪;八曰诛,以驭其过。
以八统诏王驭万民:一曰亲亲,二曰敬故,三曰进贤,四曰使能,五曰保庸,六曰尊贵,七曰达吏,八曰礼宾。
以九职任万民:一曰三农,生九谷;二曰园圃,毓草木;三曰虞衡,作山泽之材;四曰薮牧,养蕃鸟兽;五曰百工,饬化八材;六曰商贾,阜通货贿;七曰嫔妇,化治丝枲;八曰臣妾,聚敛疏材;九曰闲民,无常职,转移执事。
以九赋敛财贿:一曰邦中之赋,二曰四郊之赋,三曰邦甸之赋,四曰家削之赋,五曰邦县之赋,六曰邦都之赋,七曰关市之赋,八曰山泽之赋,九曰幣余之赋。
以九式均节财用:一曰祭祀之式,二曰宾客之式,三曰丧荒之式,四曰羞服之式,五曰工事之式,六曰币帛之式,七曰刍秣之式,八日匪颁之式,九曰好用之式。
以九贡致邦国之用:一曰祀贡,二曰嫔贡,三曰器贡,四曰币贡,五曰材贡,六曰货贡,七曰服贡,八曰斿贡,九曰物贡。
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一曰牧,以地得民;二曰长,以贵得民;三曰师,以贤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五曰宗,以族得民;六曰主,以利得民;七曰吏,以治得民;八曰友,以任得民;九曰薮,以富得民。
正月之吉,始和,布治于邦国都鄙,乃县治象之法于象魏,使万民观治象,挟日而敛之。乃施典于邦国,而建其牧,立其监,设其参,傅其伍,陈其殷,置其辅;乃施则于都鄙,而建其长,立其两,设其伍,陈其殷,置其辅;乃施法于官府,而建其正,立其贰,设其考,陈其殷,置其辅。
凡治,以典待邦巩之治,以则待都鄙之治,以法待官府之治,以官成待万民之治,以礼待宾客之治。
祀五帝,则掌百官之誓戒,与其具修。前期十日,帅执事而卜日,遂戒。及执事,视涤濯。及纳享,赞王牲事。及祀之日,赞玉、币爵之事。祀大神示,亦如之。享先王亦如之,赞玉几、玉爵。大朝觐会同,赞玉币、玉献、玉几、玉爵。大丧,赞赠玉、含玉。作大事,则戒于百官,赞王命。王视治朝,则赞听治。视四方之听朝,亦如之。凡邦之小治,则冢宰听之。待四方之宾客之小治。岁终,则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会,听其致事,而诏王废置。三岁,则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之。
大司徒
大司徒之职,掌建邦之土地之图与其人民之数,以佐王安扰邦国。以天下土地之图,周知九州之地域广轮之数,辨其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之名物;而辨其邦国、都鄙之数,制其畿疆而沟封之,设其社稷之壝而树之田主,各以其野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与其野。
以土会之法,辨五地之物生:一曰山林,其动物宜毛物,其植物宜皁物,其民毛而方;二曰川泽,其动物宜鳞物,其植物宜膏物,其民黑而津;三曰丘陵,其动物宜羽物,其植物宜核物,其民专而长;四曰坟衍,其动物宜介物,其植物宜荚物,其民皙而瘠;五曰原隰,其动物宜裸物,其植物宜丛物,其民丰肉而庳。因此五物者,民之常,而施十有二教焉:一曰以祀礼教敬,则民不苟;二曰以阳礼教让,则民不争;三曰以阴礼教亲,则民不怨;四曰,以乐礼教和,则民不乖;五曰以仪辨等,则民不越;六曰以俗教安,则民不愉;七曰以刑教中,则民不暴;八曰以誓教恤,则民不怠;九曰以度教节,则民知足。十曰以世事教能,则民不失职;十有一曰以贤制爵,则民慎德;十有二曰,以庸制禄,则民兴功。
以土宜之法,辨十有二土之名物,以相民宅,而知其利害,以阜人民,以蕃鸟兽,以毓草木,以任土事;辨十有二壤之物而知其种,以教稼穑树艺。以土均之法辨五物九等,制天下之地征,以作民职,以令地贡,以敛财赋,以均齐天下之政;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则景短多暑;日北,则景长多寒;日东,则景夕多风;日西,则景朝多阴。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然则百物阜安,乃建王国焉,制其畿方千里,而封树之。
凡建邦国,以土圭土其地而制其域: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
凡造都鄙,制其地域而封沟之,以其室数制之:不易之地,家百亩;一易之地,家二百亩;再易之地,家三百亩。乃分地职,奠地守,制地贡,而颁职事焉,以为地法而待政令。
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一曰散利,二曰薄征,三曰缓刑,四曰弛力,五曰舍禁,六曰去几,七曰眚礼,八曰杀哀,九曰蕃乐,十曰多昏,十有一曰索鬼神,十有二曰除盗贼。
以保息六养万民: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
以本俗六安万民:一曰美宫室,二曰族坟墓,三曰联兄弟,四曰联师儒,五曰联朋友,六曰同衣服。
正月之吉,始和,布教于邦国都鄙,乃县教象之法于象魏,使万民观教象,挟日而敛之。乃施教法于邦国都鄙,使之各以教其所治民。令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受;四闾为族,使之相葬;五族为党,使之相救;五党为州,使之相赒;五州为乡,使之相宾。
颁职事十有二于邦国都鄙,使以登万民:一曰稼穑,二曰树艺,三曰作材,四曰阜藩,五曰饬材,六曰通财,七曰化材,八曰敛材,九曰生材,十曰学艺,十有一曰世事,十有二曰服事。
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以乡八刑纠万民:一曰不孝之刑,二曰不睦之刑,三曰不姻之刑,四曰不弟之刑,五曰不任之刑,六曰不恤之刑,七曰造言之刑,八曰乱民之刑。
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凡万民之不服教而有狱讼者,与有地治者听而断之;其附于刑者,归于士。
祀五帝,奉牛牲,羞其肆。享先王亦如之。大宾客,令野修道、委积。大丧,帅六乡之众庶,属其六引,而治其政令。大军旅,大田役,以旗致万民,而治其徒庶之政令。若国有大故,则致万民於王门,令无节者不行於天下。大荒,大札,则令邦国移民通财、舍禁弛力、薄征缓刑。岁终,则令教官正治而致事。正岁,令于教官曰:“各共尔职,修乃事,以听王命。其有不正,则国有常刑!”
大宗伯
大宗伯之职,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示: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以貍沈祭山林川泽,以疈辜祭四方百物。
以肆献祼享先王,以馈食享先王,以祠春享先王,以禴夏享先王,以尝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
以凶礼哀邦国之忧:以丧礼哀死亡,以荒礼哀凶札,以吊礼哀祸灾,以禬礼哀围败,以恤礼哀寇乱。
以宾礼亲邦国: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时见曰会,殷见曰同,时聘曰问,殷覜曰视。
以军礼同邦国,大师之礼,用众也;大均之礼,恤众也;大田之礼,简众也;大役之礼,任众也;大封之礼,合众也。
以嘉礼亲万民;以饮食之礼,亲宗族兄弟;以昏冠之礼,亲成男女;以宾射之礼,亲故旧朋友;以飨燕之礼,亲四方之宾客;以脤膰之礼,亲兄弟之国;以贺庆之礼,亲异姓之国。
以九仪之命正邦国之位:壹命受职,再命受服,三命受位,四命受器,五命赐则,六命赐官,七命赐国,八命作牧,九命作伯。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以禽作六挚,以等诸臣: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庶人执鹜,工商执鸡;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皆有牲币,各放其器之色。
以天产作阴德,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德,以和乐防之。以礼乐合天地之化、百物之产,以事鬼神,以谐万民,以致百物。凡祀大神、享大鬼、祭大示,帅执事而卜日,宿,视涤濯,莅玉鬯,省牲镬,奉玉粢,诏大号,治其大礼,诏相王之大礼。若王不与祭祀,则摄位。凡大祭祀,王后不与,则摄而荐豆笾彻。大宾客,则摄而载果。朝觐、会同,则为上相。大丧亦如之。王哭诸侯亦如之。王命诸侯,则傧。国有大故,则旅上帝及四望。王大封,则先告后土,乃颁祀于邦国、都家、乡邑。
大司马
大司马之职,掌建邦国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国:制畿封国,以正邦国;设仪辨位,以等邦国;进贤兴功,以作邦国;建牧立监,以维邦国;制军诘禁,以纠邦国;施贡分职,以任邦国;简稽乡民,以用邦国;均守平则,以安邦国;比小事大,以和邦国。
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冯弱犯寡,则眚之;贼贤害民,则伐之;暴内陵外,则坛之;野荒民散,则削之;负固不服,则侵之;贼杀其亲,则正之;放弑其君,则残之;犯令陵政,则杜之;外内乱,鸟兽行,则灭之。
正月之吉,始和,布政于邦国都鄙,乃悬政象之法于象魏,使万民观政象,挟日而敛之。
乃以九畿之籍,施邦国之政职:方千里曰国畿,其外方五百里曰侯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卫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蛮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镇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蕃畿。
凡令赋,以地舆民制之:上地,食者三之二,其民可用者家三人;中地,食者半,其民可用者二家五人;下地,食者三之一,其民可用者家二人。
中春,教振旅,司马以旗致民,平列陈,如战之陈。辨鼓、铎、镯、铙之用:王执路鼓,诸侯执贲鼓,军将执晋鼓,师帅执提,旅帅执鼙,卒长执铙,两司马执铎,公司马执镯,以教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遂以搜田,有司表貉,誓民,鼓,遂围禁,火弊,献禽以祭社。
中夏,教茇舍,如振旅之陈。群吏撰车徒,读书契,辨号名之用:帅以门名,县鄙各以其名,家以号名,乡以州名,野以邑名。百官各象其事,以辨军之夜事。其他皆如振旅。遂以苗田,如搜之法,车弊,献禽以享礿。
中秋,教治兵,如振旅之陈。辨旗物之用:王载大常,诸侯载旂,军吏载旗,师都载旃,乡遂载物,郊野载旐,百官载旟,各书其事与其号焉。其他皆如振旅。遂以狝田,如搜田之法,罗弊,致禽以祀祊。
中冬,教大阅。前期,群吏戒众庶修战法。虞人莱所田之野,为表,百步则一,为三表,又五十步为一表。田之日,司马建旗于后表之中,群吏以旗、物、鼓、铎、镯、铙,各帅其民而致。质明,弊旗,诛后至者。乃陈车徒,如战之陈,皆坐。群吏听誓于陈前,斩牲,以左右徇陈,曰:“不用命者斩之!”中军以鼙令鼓,鼓人皆三鼓,司马振铎,群吏作旗,车徒皆作;鼓行,鸣镯,车徒皆行,及表乃止;三鼓,摝铎,群吏弊旗,车徒皆坐;又三鼓,振铎,作旗,车徒皆作;鼓进,鸣镯,车骤徒趋,及表乃止;坐作如初。乃鼓,车驰徒走,及表乃止;鼓戒三阕,车三发,徒三刺;乃鼓退,鸣铙,且却,及表乃止;坐作如初。遂以狩田,以旌为左右和之门,群吏各帅其车徒,以叙和出,左右陈车徒,有司平之;旗居卒间;以分地,前后有屯百步,有司巡其前后。险野,人为主;易野,车为主。既陈,乃设驱逆之车,有司表貉于陈前;中军以鼙令鼓,鼓人皆三鼓,群司马振铎,车徒皆作;遂鼓行,徒衔枚而进。大兽公之,小禽私之,获者取左耳。及所弊,鼓皆駴,车徒皆譟。徒乃弊,致禽馌兽于郊;入,献禽以享烝。
及师,大合军,以行禁令,以救无辜伐有罪。若大师,则掌其戒令,莅大卜,帅执事莅衅主及军器。及致,建大常,比军众,诛后至者;及战,巡陈,视事而赏罚。若师有功,则左执律,右秉钺,以先恺乐献于社;若师不功,则厌而奉主车,王吊劳士庶子,则相。
大役,与虑事,属其植,受其要,以待考而赏诛。大会同,则帅士庶子而掌其政令。若大射,则合诸侯之六耦。大祭祀、飨食,羞牲鱼,授其祭。大丧,平士大夫。丧祭,奉诏马牲。
大司寇
大司寇之职,掌建邦之三典,以佐王刑邦国,诘四方:一曰刑新国,用轻典;二曰刑平国,用中典;三曰刑乱国,用重典。
以五刑纠万民:一曰野刑,上功纠力;二曰军刑,上命纠守;三曰乡刑,上德纠孝;四曰官刑,上能纠职;五曰国刑,上愿纠暴。
以圆土聚教罢民,凡害人者,寘之圆土而施职事焉,以明刑耻之:其能改者,反于中国,不齿三年;其不能改而出圆土者,杀。
以两造禁民讼,入束矢于朝,然后听之;以两剂禁民狱,入钧金,三日乃致于朝,然后听之。
以嘉石平罢民,凡万民之有罪过而未丽于法,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诸嘉石,役诸司空。重罪,旬有三日坐,期役;其次,九日坐,九月役;其次,七日坐,七月役;其次,五日坐,五月役;其下罪,三日坐,三月役。使州里任之,则宥而舍之。
以肺石达穷民,凡远近、惸独、老幼之欲有复于上,而其长弗达者,立于肺石三日,士听其辞,以告于上而罪其长。
正月之吉,始和,布刑于邦国都鄙,乃县刑象之法于象魏,使万民观刑象。挟日,而敛之。凡邦之大盟约,莅其盟书,而登之于天府;大史、内史、司会及六官,皆受其贰,而藏之。凡诸侯之狱讼,以邦典定之;凡卿大夫之狱讼,以邦法断之;凡庶民之狱讼,以邦成弊之。
大祭祀,奉犬牲。若禋祀五帝,则戒之日,莅誓百官,戒于百族。及纳亨,前王,祭之日亦如之。奉其明水火。凡朝觐、会同,前王,大丧亦如之。大军旅,莅戮于社。凡邦之大事,使其属跸。
考工记叙
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
或坐而论道;或作而行之;或审曲面埶,以饬五材,以辨民器,或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或饬力以长地财;或治丝麻以成之。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审曲面执,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谓之商旅;饬力以长地财,谓之农夫;治丝麻以成之,谓之妇功。
粤无鏄,燕无函,秦无庐,胡无弓、车。粤之无鏄也,非无鏄也,夫人而能为鏄也;燕之无函也,非无函也,夫人而能为函也;秦之无庐也,非无庐也,夫人而能为庐也;胡之无弓、车也,非无弓、车也,夫人而能为弓、车也。
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烁金以为刃,凝土以为器,作车以行陆,作舟行水,此皆圣人之所作也。
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
材美工巧,然而不良,则不时、不得地气也。橘逾淮而北为枳,鸲鹆不逾济,貉逾汶则死,此地气然也;郑之刀,宋之斤,鲁之削,吴粤之剑,迁乎其地而弗能为良,地气然也。
燕之角,荆之干,妢胡之笴,吴粤之金、锡,此材之美者也。
天有时以生,有时以杀;草木有时以生,有时以死;石有时以泐;水有时以凝,有时以泽,此天时也。
凡攻木之工七,攻金之工六,攻皮之工五,设色之工五,刮摩之工五,摶埴之工二。攻木之工:轮、舆、弓、庐、匠、车、梓;攻金之工:筑、冶、凫、、段、桃;攻皮之工:函、鲍、、韦、裘;设色之工:画、缋、钟、筐、;刮摩之工:玉、楖、雕、矢、磬;摶埴之工:陶、瓬。
有虞氏上陶,夏后氏上匠,殷人上梓,周人上舆。故一器而工聚焉者,车为多。车有六等之数:车轸四尺,谓之一等;戈柲六尺有六寸,既建而迤,崇于轸四尺,谓之二等;人长八尺,崇于戈四尺,谓之三等;殳长寻有四尺,崇于人四尺,谓之四等;车戟常,崇于殳四尺,谓之五等;酋矛常有四尺,崇於戟四尺,谓之六等。车谓之六等之数。凡察车之道,必自载于地者始也,是故察车自轮始。凡察车之道,欲其朴属而微至:不朴属,无以为完久也;不微至,无以为戚速也。轮已崇,则人不能登也;轮已庳,则於马终古登阤也。故兵车之轮六尺有六寸,田车之轮六尺有三寸,乘车之轮六尺有六寸。六尺有六寸之轮,轵崇三尺有三寸也,加轸与焉,四尺也。人长八尺,登下以为节。
仪礼
《仪礼》,盖周代所行之礼制仪式,如冠、昏、丧、祭之事,进退、揖让之文,孔子因之而叹夫郁郁者也。周衰,诸侯恶其害己,灭去其籍。汉兴,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即今《仪礼》。说者谓“三礼”中,独《仪礼》乃孔子删定六经中之《礼经》。然其书出于灰烬之余,多所残缺,又其条文繁密,今古殊情,自来号为难读,信非专家不能详也。
士冠礼
士冠礼。筮于庙门。主人玄冠,朝服,缁带,素韠,即位于门东,西面。有司如主人服,即位于西方,东面,北上。筮与席、所卦者,具馔于西塾。布席于门中、闑西、阈外,西面。筮人执策,抽上,兼执之,进,受命于主人。宰自右少退,赞命。筮人许诺,右还,即席坐,西面,卦者在左。卒筮,书卦,执以示主人。主人受视,反之。筮人还,东面,旅占,卒,进告吉。若不吉,则筮远日,如初仪。彻筮席,宗人告事毕。
主人戒宾。宾礼辞,许。主人再拜,宾答拜。主人退,宾拜送。
前期三日,筮宾,如求日之仪。
乃宿宾。宾如主人服,出门左,西面再拜。主人东面答拜,乃宿宾。宾许,主人再拜,宾答拜。主人退,宾拜送。宿赞冠者一人,亦如之。
厥明夕,为期于庙门之外。主人立于门东,兄弟在其南,少退,西面,北上。有司皆如宿服,立于西方,东面,北上。摈者请期,宰告曰:“质明行事。”告兄弟及有司,告事毕。摈者告期于宾之家。
夙兴,设洗,直于东荣,南北以堂深。水在洗东。陈服于房中西墉下,东领,北上。爵弁服:纁裳,纯衣,缁带,韎韐;皮弁服:素积,缁带,素韠;玄端:玄裳、黄裳、杂裳可也,缁带,爵韠。缁布冠缺项,青组缨属于缺;缁纚,广终幅,长六尺;皮弁笄;爵弁笄;缁组纮;纁边。同箧。栉实于箪。蒲筵二,在南。侧尊一甒醴,在服北。有篚实勺、觯、角柶。脯醢,南上。爵弁、皮弁、缁布冠各一匴,执以待于西坫南,南面,东上;宾升则东面。
主人玄端,爵韠,立于阼阶下,直东序,西面。兄弟毕袗玄,立于洗东,西面,北上。摈者玄端,负东塾。将冠者采衣,紒,在房中,南面。
宾如主人服,赞者玄端从之,立于外门之外。摈者告。主人迎出门左,西面再拜。宾答拜。主人揖赞者,与宾揖,先入。每曲揖。至于庙门,揖入。三揖,至于阶,三让。主人升,立于序端,西面。宾西序,东面。赞者盥于洗西,升,立于房中,西面,南上。
主人之赞者筵于东序,少北,西面。将冠者出房,南面。赞者奠纚、笄、栉于筵南端。宾揖将冠者,将冠者即筵坐。赞者坐,栉,设纚。宾降,主人降。宾辞,主人对。宾盥,卒,壹揖,壹让,升。主人升,复初位。宾筵前坐,正纚,兴,降西阶一等。执冠者升一等,东面授宾。宾右手执项,左手执前,进容,乃祝。坐如初,乃冠。兴,复位。赞者卒。冠者兴,宾揖之。适房,服玄端,爵韠,出房,南面。
宾揖之,即筵坐。栉,设笄。宾盥,正纚如初,降二等,受皮弁,右执项,左执前,进,祝,加之如初,复位。赞者卒纮。兴,宾揖之。适房,服素积,素韠,容,出房,南面。
宾降三等,受爵弁,加之,服纁裳,韎韐,其他如加皮弁之仪。彻皮弁、冠、栉、筵,入于房。
筵于户西,南面。赞者洗于房中,侧酌醴;加柶,覆之,面叶。宾揖,冠者就筵,筵西,南面。宾授醴于户东,加柶,面枋,筵前,北面。冠者筵西拜受觯,宾东面答拜。荐脯醢。冠者即筵坐,左执觯,右祭脯醢,以柶祭醴三,兴;筵末坐,啐醴,建柶,兴;降筵,坐奠觯,拜;执觯,兴。宾答拜。
冠者奠觯于荐东,降筵;北面,坐,取脯;降自西阶,适东壁,北面见于母。母拜受,子拜送,母又拜。
宾降,直西序,东面。主人降,复初位。冠者立于西阶东,南面。宾字之,冠者对。
宾出,主人送于庙门外,请醴宾,宾礼辞,许。宾就次。
冠者见于兄弟,兄弟再拜,冠者答拜。 见赞者,西面拜,亦如之。入见姑、姊,如见母。
乃易服,服玄冠、玄端,爵韠。奠挚见于君,遂,以挚见于乡大夫、乡先生。
乃醴宾,以壹献之礼。主人酬宾,束帛、俪皮。赞者皆与,赞冠者为介。
宾出,主人送于外门外,再拜,归宾俎。
若不醴,则醮用酒。尊于房户之间,两甒,有禁,玄酒在西,加勺,南枋。洗,有篚在西,南顺。始加,醮,用脯醢。宾降,取爵于篚,辞降如初。卒洗,升,酌。冠者拜受,宾答拜如初。冠者升筵,坐;左执爵,右祭脯醢,祭酒,兴;筵末坐,啐酒;降筵,拜。宾答拜。冠者奠爵于荐东,立于筵西。彻荐、爵,筵、尊不彻。加皮弁,如初仪,再醮,摄酒,其他皆如初;加爵弁,如初仪,三醮,有干肉折俎,哜之,其他如初。北面取脯,见于母。
若杀,则特豚,载合升,离肺实于鼎,设扃鼏。始醮,如初。再醮,两豆:葵菹、蠃醢;两笾:栗、脯。三醮,摄酒如再醮,加俎,哜之,皆如初,哜肺。卒醮,取笾脯以降,如初。
若孤子,则父兄戒、宿。冠之日,主人紒而迎宾,拜,揖,让,立于序端,皆如冠主,礼于阼。凡拜,北面于阼阶上,宾亦北面于西阶上答拜。若杀,则举鼎陈于门外,直东塾,北面。
若庶子,则冠于房外,南面,遂醮焉。
冠者母不在,则使人受脯于西阶下。
戒宾,曰:“某有子某。将加布于其首,愿吾子之教之也。”宾对曰:“某不敏,恐不能共事,以病吾子,敢辞。”主人曰:“某犹愿吾子之终教之也!”宾对曰:“吾子重有命,某敢不从!”
宿,曰:“某将加布于某之首,吾子将莅之,敢宿。”宾对曰:“某敢不夙兴!”
始加,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再加,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三加,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醴,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醮,辞曰:“旨酒既清,嘉荐亶时。始加元服,兄弟具来。孝友时格,永乃保之。”再醮,曰:“旨酒既湑,嘉荐伊脯。乃申尔服,礼仪有序。祭此嘉爵,承天之祜。”三醮,曰:“旨酒令芳,笾豆有楚。咸加尔服,肴升折俎。承天之庆,受福无疆。”
字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伯某甫。”仲、叔、季,唯其所当。屦,夏用葛。玄端黑屦,青絇繶纯,纯博寸。素积白屦,以魁柎之,缁絇繶纯,纯博寸。爵弁纁屦,黑絇繶纯,纯博寸。冬,皮屦可也。不屦繐履。
记。冠义。始冠,缁布之冠也。太古冠布,齐则缁之。其也,孔子曰:“吾未之闻也,冠而敝之可也。”适子冠于阼,以著代也;醮于客位,加有成也;三加弥尊,谕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毋追,夏后氏之道也。周弁,殷冔,夏收。三王共皮弁素积。
无大夫冠礼,而有其昏礼。古者五十而后爵,何大夫冠礼之有?公侯之有冠礼也,夏之末造也。天子之元子,犹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也。继世以立诸侯,象贤也。以官爵人,德之杀也。死而谥,今也。古者生无爵,死无谥。
士相见礼
士相见之礼。挚,冬用雉,夏用腒。左头奉之,曰:“某也愿见,无由达。某子以命命某见。”主人对曰:“某子命某见,吾子有辱。请吾子之就家也,某将走见。”宾对曰:“某不足以辱命,请终赐见。”主人对曰:“某不敢为仪,固请吾子之就家也,某将走见。”宾对曰:“某不敢为仪,固以请。”主人对曰:“某也固辞,不得命,将走见。闻吾子称挚,敢辞挚。”宾对曰:“某不以挚,不敢见。”主人对曰:“某不足以习礼,敢固辞。”宾对曰:“某也不依于挚,不敢见,固以请。”主人对曰:“某也固辞,不得命,敢不敬从!”出迎于门外,再拜。客答再拜。主人揖,入门右。宾奉挚,入门左。主人再拜受,宾再拜送挚,出。主人请见。宾反见,退。主人送于门外,再拜。
主人复见之,以其挚,曰:“向者吾子辱,使某见。请还挚于将命者。”主人对曰:“某也既得见矣,敢辞。”宾对曰:“某也非敢求见,请还挚于将命者。”主人对曰:“某也既得见矣,敢固辞。”宾对曰:“某不敢以闻,固以请于将命者。”主人对曰:“某也固辞,不得命,敢不从?”宾奉挚入,主人再拜受。宾再拜,送挚,出。主人送于门外,再拜。
士见于大夫,终辞其挚。于其入也,一拜其辱也。宾退,送,再拜。
若尝为臣者,则礼辞其挚,曰:“某也辞,不得命,不敢固辞。”宾入,奠挚,再拜。主人答壹拜。宾出,使摈者还某挚于门外,曰:“某也使其还挚。”宾对曰:“某也既得见矣,敢辞。”摈者对曰:“某也命某:‘某非敢为仪也。’敢以请。”宾对曰:“某也,夫子之贱私,不足以践礼,敢固辞!”摈者对曰:“某也使某,不敢为仪也,固以请!”宾对曰:“某固辞,不得命,敢不从!”再拜,受。
下大夫相见,以雁,饰之以布,维之以索,如执雉。上大夫相见,以羔,饰之以布,四维之,结于面,左头,如麛执之。如士相见之礼。
始见于君,执挚,至下,容弥蹙。庶人见于君,不为容,进退走。士、大夫则奠挚,再拜稽首,君答壹拜。
若他邦之人,则使摈者还其挚,曰:“寡君使某还挚。”宾对曰:“君不有其外臣,臣不敢辞。”再拜稽首,受。
凡燕见于君,必辩君之南面。若不得,则正方,不疑君。君在堂,升见无方阶,辩君所在。
凡言非对也,妥而后传言。与君言,言使臣;与大人言,言事君;与老者言,言使弟子;与幼者言,言孝弟于父兄;与众言,言忠信慈祥;与居官者言,言忠信。凡与大人言,始视面,中视抱,卒视面,毋改。众皆若是。若父,则游目,毋上于面,毋下于带。若不言,立则视足,坐则视膝。
凡侍坐于君子,君子欠伸,问日之早晏,以食具告,改居,则请退可也。夜侍坐,问夜,膳荤,请退可也。
若君赐之食,则君祭先饭,遍尝膳,饮而俟。君命之食,然后食。若有将食者,则俟君之食,然后食。若君赐之爵,则下席,再拜稽首,受爵,升席祭,卒爵而俟,君卒爵,然后授虚爵。退,坐取屦,隐辟而后屦。君为之兴,则曰:“君无为兴,臣不敢辞。”君若降送之,则不敢顾辞,遂出。大夫则辞,退下,比及门,三辞。
若先生、异爵者,请见之则辞。辞不得命,则曰:“某无以见,辞不得命,将走见。”先见之。
非以君命使,则不称寡。大夫、士,则曰“寡君之老”。凡执币者不趋,容弥蹙以为仪。执玉者,则唯舒武,举前曳踵。凡自称于君,士、大夫则曰下臣。宅者在邦,则曰市井之臣;在野则曰草茅之臣;庶人,则曰刺草之臣;他国之人,则曰外臣。
礼记
《礼记》皆述礼乐、德义、教学之言,为七十子后学所记。汉兴,河间献王得一百三十一篇,献之。其后续有所得,合二百十四篇。戴德删其繁重,为八十五篇,谓之《大戴记》。其从兄子圣,又删大戴之书,为四十六篇,谓之《小戴记》。后汉马融传《小戴记》,复增三篇,合四十九篇,即今《礼记》。其体例,盖犹近世所谓丛书也。惟一说,大戴书为小戴删削之余,凡八十五篇,《隋志》所录,已佚其四十七篇,是小戴之书成于大戴之前,非删大戴之书而成。今并存以俟考。案,自孔子没,其微言大义,舍《论语》外,首推此书。《大戴记》之精粹,虽少减于小戴书,然古义要言,可宝者亦复孔多。宜乎,昔贤之附于《经部》,而共称“十四经”也!
曲礼节录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很毋求胜,分毋求多。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若夫,坐如尸,立如斋。礼从宜,使从俗。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礼,不妄说人,不辞费。 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修言道,礼之质也。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 知自别于禽兽。
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
夫礼者,自卑而尊人。虽负贩者,必有尊也,而况富贵乎?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
檀弓节录
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谓之曰:“子盖〔当作盍〕言子之志于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骊姬,是我伤公之心也。”曰:“然则盖行乎?”世子曰: “不可,君谓我欲弑君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吾何行如之?”使人辞于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于死。申生不敢爱其死;虽然,吾君老矣,子少,国家多难,伯氏不出而图吾君;伯氏苟出而图吾君,申生受赐而死。” 再拜稽首,乃卒。是以为恭世子也。
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 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 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 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孔子曰:“何弗除也?”子路曰: “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弗忍也。”子路闻之, 遂除之。
大公封于营丘,比及五世,皆反葬于周。君子曰:“乐,乐其所自生;礼,不忘其本。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
曾子谓子思曰:“伋!吾执亲之丧也,水浆不入于口者,七日。”子思曰: “先王之制礼也,过之者,俯而就之;不至焉者,跂而及之。故君子之执亲之丧也,水浆不入于口者三日,杖而后能起。”
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则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遂趋而入。夫子曰:“赐!尔来何迟也?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也;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明王不兴,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盖寝疾,七日而没。
子路曰:“吾闻诸夫子:‘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
子夏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不和,弹之而不成声。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礼,而弗敢过也。”子张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 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
弁人有其母死,而孺子泣者。孔子曰:“哀则哀矣,而难为继也。夫礼,为可传也,为可继也,故哭踊有节。”
有子问于曾子曰:“问丧于夫子乎?”曰:“闻之矣,‘丧欲速贫,死欲速朽。’” 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闻诸夫子也。”有子又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与子游闻之。”有子曰:“然,然则夫子有为言之也。”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自为石椁,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为桓司马言之也。南宫敬叔反,必载宝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货也,丧不如速贫之愈也。’丧之欲速贫,为敬叔言之也。”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曾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制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椁,以斯知不欲速朽也。昔者夫子失鲁司寇,将之荆,盖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贫也。”
子思之母死于卫,柳若谓子思曰:“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观礼,子盖慎诸。”子思曰:“吾何慎哉?吾闻之,有其礼,无其财,君子弗行也;有其礼,有其财,无其时,君子弗行也。吾何慎哉?”
晋献公之丧,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闻之,亡国恒于斯,得国恒于斯,虽吾子俨然在忧服之中,丧亦不可久也,时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图之!”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辞焉!丧人无宝,仁亲以为宝。父死之谓何?又因以为利,而天下其孰能说之?孺子其辞焉!”公子重耳对客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丧父死,不得与于哭泣之哀,以为君忧。父死之谓何?或敢有他志,以辱君义!”稽颡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子显以致命于穆公。穆公曰:“仁夫,公子重耳!夫稽颡而不拜,则未为后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则爱父也;起而不私,则远利也。”
穆公问于子思曰:“为旧君反服,古与?”子思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也。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毋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礼之有?”
曾子曰:“晏子可谓知礼也已,恭敬之有焉。”有若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遣车一乘,及墓而反。国君七个,遣车七乘;大夫五个,遣车五乘。晏子焉知礼?”曾子曰:“国无道,君子耻盈礼焉。国奢,则示之以俭;国俭,则示之以礼。”
有子与子游立,见孺子慕者。有子谓子游曰:“予一不知夫丧之踊也,予欲去之久矣。情在于斯,其是也夫?”子游曰:“礼有微情者,有以故兴物者。有直情而径行者,戎狄之道也,礼道则不然。人喜则斯陶,陶斯咏,咏斯犹,犹斯舞,舞斯愠,愠斯戚,戚斯叹,叹斯辟,辟斯踊矣。品节斯,斯之谓礼。人死, 斯恶之矣。无能也,斯倍之矣。是故制绞衾,设蒌翣,为使人勿恶也。始死,脯醢之奠;将行,遣而行之;既葬而食之,未有见其飨之者也,自上世以来,未之有舍也,为使人勿倍也。故子之所刺于礼者,亦非礼之訾也。”〔案:“舞斯愠”一句疑衍文,“犹斯舞”之下疑阙一“矣”字。一说当作“人喜则斯陶,陶斯咏,咏斯犹,犹斯舞,舞斯蹈矣;人悲则斯愠,愠斯戚,戚斯叹,叹斯辟,辟斯踊矣”,盖自喜至蹈凡六变,自悲至踊亦不变。〕
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礼也。”孔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敛手足形,还葬而无椁,称其财,斯之谓礼。”
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子之哭也,一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为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
鲁人有周丰也者,哀公执挚请见之,而曰不可。公曰:“我其已夫!”使人问焉,曰:“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于民,而民敬之。何施而得斯于民也?”对曰:“墟墓之间,未施哀于民而民哀;社稷宗庙之中,未施敬于民而民敬。殷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会而民始疑。苟无礼义、忠信、诚悫之心以莅之,虽固结之,民其不解乎?”
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饥者食之。有饥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曾子闻之曰:“微与?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
晋献文子成室,晋大夫发焉。张老曰:“美哉轮焉,美哉奂焉!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文子曰:“武也得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是全要领以从先大夫于九京也。”北面再拜稽首。君子谓之善颂善祷。
赵文子与叔誉观乎九原。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谁与归?”叔誉曰: “其阳处父乎?”文子曰:“行并植于晋国,不没其身,其知不足称也。”“其舅犯乎?”文子曰:“见利不顾其君,其仁不足称也。我则随武子乎?利其君不忘其身,谋其身不遗其友。”晋人谓文子知人。文子其中退然如不胜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诸其口,所举于晋国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生不交利,死不属其子焉。
成人有其兄死而不为衰者,闻子皋将为成宰,遂为衰。成人曰:“蚕则绩而蟹有匡,范则冠而蝉有緌,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
礼运节录
昔者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仲尼之叹,盖叹鲁也。 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 而有志焉。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 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言偃复问曰:“如此乎,礼之急也?”孔子曰:“夫礼,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是故,夫礼必本于天,殽于地,列于鬼神,达于丧、祭、射、御、冠、昬、朝、聘。故圣人以礼示之,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
“故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者,非意之也,必知其情,辟于其义,明于其利,达于其患,然后能为之。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 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故圣人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故欲、恶者,心之大端也。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 协于分艺,其居人也曰养,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昏、丧、祭、射、御、朝、聘。 故礼义也者,人之大端也,所以讲信修睦,而固人之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也; 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也;所以达天道、顺人情之大窦也。故唯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已也,故坏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故礼之于人也,犹酒之有蘖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
“故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故礼也者,义之实也。协诸义而协,则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义者,艺之分,仁之节也。协于艺,讲于仁,得之者强;仁者,义之本也,顺之体也,得之者尊。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也;为礼不本于义,犹耕而弗种也;为义而不讲之以学,犹种而弗耨也;讲之于学而不合之以仁,犹耨而弗获也;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乐,犹获而弗食也;安之以乐而不达于顺,犹食而弗肥也。
“四体既正,肤革充盈,人之肥也;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与,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大顺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也。故事大积焉而不苑,并行而不缪,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也,此顺之至也。故明于顺,然后能守危也。
“故礼之不同也,不丰也,不杀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故圣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合男女,颁爵位,必当年德。用民必顺,故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棷,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窥也。则是无故,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
内则节录
子能食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男鞶革,女鞶丝。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日。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衣不帛襦袴;礼帅初,朝夕学幼仪,请肄简、谅。十有三年,学乐,诵诗, 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二十而冠,始学礼;可以衣裘帛,舞《大夏》;惇行孝弟,博学不教,内而不出。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博学无方,孙友视志。四十始仕,方物出谋发虑,道合则服从,不可则去。五十,命为大夫,服官政。七十,致事。
学记节录
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謏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其此之谓乎!
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兑命》曰:“学学半。”其此之谓乎!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记》曰:“蛾子时术之。”其此之谓乎!
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礼》。不兴其艺,不能乐学。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兑命》曰:“敬孙务时敏,厥修乃来。”其此之谓乎!
今之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夫然,故隐其学而疾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益也,虽终其业,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大学之法,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时,不陵节而施之谓孙,相观而善之谓摩。此四者,教之所由兴也。
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六者,教之所由废也。
君子既知教之所由兴,又知教之所由废,然后可以为人师也。故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道而弗牵,则和;强而弗抑,则易;开而弗达,则思。和易以思,可谓善喻矣。
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后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其言也约而达,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谓继志矣。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喻然后能为师,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故师也者,所以学为君也,是故择师不可不慎也。《记》曰:“三王、四代,唯其师。”此之谓乎!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是故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
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及其久也,相说以解;不善问者反此。善待问者,如撞钟,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待其从容,然后尽其声;不善答问者反此。此皆进学之道也。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也其听语乎!力不能问,然后语之;语之而不知,虽舍之可也。
乐记节录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
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礼以道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乐者,通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知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
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食飨之礼,非致味也。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不和,有遗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独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
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所以节丧纪也;钟鼓干戚,所以和安乐也;昏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淫乐兴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倡和有应,回邪曲直,各归其分,而万物之理,各以类相动也。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惰慢邪辟之气不设于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 然后发以声音,而文以琴瑟,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箫管,奋至德之光,动四气之和,以著万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还象风雨;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倡和清浊,迭相为经。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
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 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德矣。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
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统同,礼辨异;礼乐之说,管乎人情矣。穷本知变,乐之情也:著诚去伪,礼之经也。礼乐偩天地之情,达神明之德,降兴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体,领父子君臣之节。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天地訢合,阴阳相得,煦妪覆育万物,然后草木茂,区萌达,羽翮奋,角觡生,蛰虫昭苏,羽者妪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则乐之道归焉耳。
乐者,非谓黄钟、大吕、弦歌、干扬也,乐之末节也,故童者舞之;铺筵席,陈尊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乐师辨乎声诗,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庙之礼,故后尸;商祝辨乎丧礼,故后主人。是故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后,然后可以有制于天下也。
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故德煇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诸外,而民莫不承顺。故曰,致礼乐之道,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
祭义节录
祭不欲数,数则烦,烦则不敬;祭不欲疏,疏则怠,怠则忘。是故君子合诸天道,春禘,秋尝。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 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将见之。乐以迎来,哀以送往,故禘有乐,而尝无乐。
致斋于内,散斋于外。斋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斋三日,乃见其所为斋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见乎其位,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乎闻其叹息之声。是故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声不绝乎耳,心志嗜欲不忘乎心。致爱则存,致悫则著。著存不忘乎心,夫安得不敬乎?君子生则敬养,死则敬享,思终身弗辱也。
孝子将祭,虑事不可以不豫;比时具物,不可以不备;虚中,以治之。宫室既修,墙屋既设,百物既备,夫妇斋戒沐浴,盛服奉承而进之。洞洞乎!属属乎!如弗胜,如将失之,其孝敬之心至也与!荐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奉承而进之;于是谕其志意,以其恍惚以与神明交,庶或飨之。庶或飨之,孝子之志也。
孝子之祭也,尽其悫而悫焉,尽其信而信焉,尽其敬而敬焉,尽其礼而不过失焉。进退必敬,如亲听命,则或使之也。孝子之祭,可知也:其立之也,敬以诎;其进之也,敬以愉;其荐之也,敬以欲;退而立,如将受命;已彻而退,敬斋之色不绝于面。孝子之祭也,立而不诎,固也;进而不愉,疏也;荐而不欲,不爱也;退立而不如受命,敖也;已彻而退,无敬斋之色,忘本也。如是而祭,失之矣。
经解节录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絜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 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 之失,奢;《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也;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也;广博易良而不奢,则深于《乐》者也;絜静精微而不贼,则深于《易》者也;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也;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也。”
礼之于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绳墨之于曲直也,规矩之于方圆也。故衡诚县,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圆;君子审礼,不可诬以奸诈。是故,隆礼,由礼,谓之有方之士;不隆礼,不由礼,谓之无方之民。敬让之道也,故以奉宗庙,则敬;以入朝廷,则贵贱有位;以处室家,则父子亲,兄弟和;以处乡里,则长幼有序。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此之谓也。
故朝觐之礼,所以明君臣之义也;聘问之礼,所以使诸侯相尊敬也;丧祭之礼,所以明臣子之恩也;乡饮酒之礼,所以明长幼之序也;昏姻之礼,所以明男女之别也。夫礼,禁乱之所由生,犹坊止水之所自来也。故以旧坊为无所用而坏之者,必有水败;以旧礼为无所用而去之者,必有乱患。故昏姻之礼废,则夫妇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矣;乡饮酒之礼废,则长幼之序失,而争斗之狱繁矣;丧祭之礼废,则臣子之恩薄,而倍死忘生者众矣;聘觐之礼废,则君臣之位失,诸侯之行恶,而倍畔、侵陵之败起矣。
故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远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易》曰:“君子慎始,差若豪厘,缪以千里。”此之谓也。
孔子闲居
孔子闲居,子夏侍。子夏曰:“敢问,《诗》云‘凯弟君子,民之父母’,何如斯可谓民之父母矣?”孔子曰:“夫民之父母乎!必达于礼乐之原,以致‘五至’而行‘三无’,以横于天下;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矣。”
子夏曰:“民之父母,既得而闻之矣,敢问何谓‘五至’?”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哀乐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志气塞乎天地,此之谓五至。”
子夏曰:“‘五至’既得而闻之矣,敢问何谓‘三无’?”孔子曰:“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此之谓‘三无’。”子夏曰:“‘三无’既得略而闻之矣,敢问何诗近之?”孔子曰:“‘夙夜其命宥密’,无声之乐也;‘威仪逮逮,不可选也’,无体之礼也;‘凡民有丧,匍匐救之”,无服之丧也。”
子夏曰:“言则大矣!美矣!盛矣!言尽于此而已乎?”孔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之服之也,犹有‘五起’焉。”子夏曰:“何如?”子曰:“无声之乐,气志不违;无体之礼,威仪迟迟;无服之丧,内恕孔悲。无声之乐,气志既得; 无体之礼,威仪翼翼;无服之丧,施及四国。无声之乐,气志既从;无体之礼,上下和同;无服之丧,以畜万邦。无声之乐,日闻四方;无体之礼,日就月将;无服之丧,纯德孔明。无声之乐,气志既起;无体之礼,施及四海;无服之丧,施于孙子。”
子夏曰:“三王之德,参于天地,敢问,何如斯可谓‘参于天地’矣?”孔子曰:“奉‘三无私’,以劳天下。”子夏曰:“敢问何谓‘三无私’?”孔子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奉斯三者,以劳天下,此之谓‘三无私’。其在《诗》,曰:‘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齐。昭假迟迟,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围。’是汤之德也。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其在《诗》曰:“嵩高唯岳,峻极于天。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也。三代之王也,必先令闻。《诗》云‘明明天子,令闻不已’,三代之德也;‘弛其文德,协此四国’,大王之德也。”
子夏蹶然而起,负墙而立,曰:“弟子敢不承乎?”
坊记节录
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坊与?坊民之所不足也。大为之坊,民犹逾之。 故君子礼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
子云:“小人贫斯约,富斯骄;约斯盗,骄斯乱。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故圣人之制富贵也,使民富不足以骄,贫不至于约,贵不慊于上,故乱益亡。”
子云:“君子弛其亲之过,而敬其美。《论语》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高宗云:‘三年其惟不言,言乃讙。’”
子云:“从命不忿,微谏不倦,劳而不怨,可谓孝矣。《诗》云:‘孝子不匮。’”
子云:“睦于父母之党,可谓孝矣。故君子因睦以合族。《诗》云:‘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不令兄弟,交相为瘉。’”
子云:“于父之执,可以乘其车,不可以衣其衣,君子以广孝也。”
子云:“小人皆能养其亲,君子不敬,何以辨?”
子云:“父子不同位,以厚敬也。《书》云:‘厥辟不辟,忝厥祖。’”
子云:“父母在,不称老,言孝不言慈;闺门之内,戏而不叹。君子以此坊民,民犹薄于孝而厚于慈。”
子云:“君子不尽利,以遗民。《诗》云:‘彼有遗秉,此有不敛穧, 伊寡妇之利。’故君子仕则不稼,田则不渔,食时不力珍。大夫不坐羊,士不坐犬。《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以此坊民,民犹忘义而争利,以亡其身。”
子云:“夫礼,坊民所淫,章民之别,使民无嫌,以为民纪者也。故男女无媒不交,无币不相见,恐男女之无别也。《诗》云:‘伐柯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艺麻如之何?横纵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以此坊民,民犹有自献其身。”
表记节录
子曰:“仁之难成,久矣!惟君子能之。是故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是故圣人之制行也,不制以己,使民有所劝勉、愧耻,以行其言。礼以节之,信以结之,容貌以文之,衣服以移之,朋友以极之,欲民之有一也。 《小雅》曰:‘不愧于人,不畏于天。’是故君子服其服,则文以君子之容;有其容,则文以君子之辞;遂其辞,则实以君子之德。是故君子耻服其服而无其容,耻有其容而无其辞,耻有其辞而无其德,耻有其德而无其行。是故君子衰绖则有哀色,端冕则有敬色,甲胄则有不可辱之色。《诗》云:‘惟鹈在梁,不濡其翼;彼记之子,不称其服!’”
子曰:“君子不以辞尽人。故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辞有枝叶。是故君子于有丧者之侧,不能赙焉,则不问其所费;于有病者之侧,不能馈焉,则不问其所欲;有客不能馆,则不问其所舍。故君子之接如水,小人之接如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坏。《小雅》曰:‘盗言孔甘,乱是用啗。’”
子曰:“君子不以口誉人,则民作忠。故君子问人之寒,则衣之;问人之饥,则食之;称人之美,则爵之。《国风》曰:‘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子曰:“口惠而实不至,怨菑及其身,是故君子与其有诺责也,宁有已怨。 《国风》曰:‘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子曰:“君子不以色亲人。情疏而貌亲,在小人,则穿窬之盗也与?’”
子曰:“情欲信,辞欲巧。”
缁衣节录
子曰:“夫民,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遁心。故君民者,子以爱之,则民亲之;信以结之,则民不倍;恭以莅之,则民有孙心。《甫刑》曰:‘苗民匪用命,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是以民有恶德,而遂绝其世也。”
子曰:“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恶,不可不慎也,是民之表也。”
子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故大人不倡游言。可言也不可行,君子弗言也;可行也不可言,君子弗行也。则民言不危行,而行不危言矣。《诗》云:‘淑慎尔止,不于仪。’”
子曰:“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诗》云:‘慎尔出话,敬尔威仪。’《大雅》曰:‘穆穆文王, 于缉熙敬止。’”
子曰:“长民者,衣服不二,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德一。《诗》云:‘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
子曰:“小人溺于水,君子溺于口,大人溺于民,皆在其所亵也。夫水近于人而溺人;德易狎而难亲也,易以溺人;口费而烦,易出难悔,易以溺人。夫民闭于人而有鄙心,可敬不可慢,易以溺人。故君子不可以不慎也。《大甲》曰:‘毋越厥命,以自覆也’‘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厥度则释。’《兑命》曰:‘惟口起羞,惟甲胄起兵,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大甲》曰:‘天作孽,可违也;自作孽,不可以逭。’《尹吉》曰:‘惟尹躬天,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
三年问
三年之丧,何也?曰称情而立文,因以饰群,別亲疏贵贱之节,而弗可损益也,故曰:“无易之道也。”创钜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三年者称情而立文,所以为至痛极也。斩衰,苴杖,居倚庐,食粥,寝苫,枕块,所以为至痛饰也。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哀痛未尽,思慕未忘,然而服以是断之者,岂不送死有已、复生有节也哉?
凡生天地之间者,有血气之属,必有知;有知之属,莫不知爱其类。今是大鸟兽,则失丧其群匹,越月逾时焉,则必反巡,过其故乡,翔回焉,鸣号焉,蹢躅焉,踟蹰焉,然后乃能去之。小者至于燕雀,犹有啁噍之顷焉,然后乃能去之。故有血气之属者,莫知于人,故人于其亲也,至死不穷。将由夫患邪淫之人与?则彼朝死而夕忘之,然而从之,则是曾鸟兽之不若也,夫焉能相与群居而不乱乎?将由夫修饰之君子与?则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若驷之过隙,然而遂之,则是无穷也。故先王焉为之立中制节,一使足以成文理,则释之矣。
然则何以至期也?曰至亲以期断。是何也?曰天地则已易矣,四时则已变矣,其在天地之中者,莫不更始焉,以是象之也。然则何以三年也?曰加隆焉尔也。焉使倍之,故再期也。由九月以下,何也?曰焉使弗及也。故三年以为隆,缌、小功以为杀,期、九月以为间。上取象于天,下取法于地,中取则于人,人之所以群居和一之理尽矣。故三年之丧,人道之至文者也。夫是之谓至隆,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达丧也。
儒行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也,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服。”
哀公曰:“敢问儒行?”孔子对曰:“遽数之,不能终其物;悉数之,乃留;更仆,未可终也。”
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
“儒有衣冠中,动作慎;其大让如慢,小让如伪;大则如威,小则如愧;其难进而易退也,粥粥若无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
“儒有居处齐难。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爱其死以有待也,养其身以有为也。其备豫,有如此者。
“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立义以为土地;不祈多积,多文以为富;难得而易禄也,易禄而难畜也。非时不见,不亦难得乎?非义不合,不亦难畜乎?先劳而后禄,不亦易禄乎?其近人,有如此者。
“儒有委之以货财,淹之以乐好,见利不亏其义;劫之以众,沮之以兵,见死不更其守;鸷虫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来者不豫;过言不再,流言不极;不断其威,不习其谋。其特立,有如此者。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其居处不淫,其饮食不溽;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
“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戴仁而行,抱义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筚门圭窬,蓬户瓮牖;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谄。其仕,有如此者。
“儒有今人与居,古人与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适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谗谄之民,有比党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夺也;虽危起居,竟信其志,犹将不忘百姓之病也。其忧思,有如此者。
“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礼之以和为贵,忠信之美,优游之法;慕贤而容众,毁方而瓦合。其宽裕,有如此者。
“儒有内称不辟亲,外举不辟怨;程功积事,推贤而进达之,不望其报;君得其志,苟利国家,不求富贵。其举贤援能,有如此者。
“儒有闻善以相告也,见善以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难相死也;久相待也,远相致也。其任举,有如此者。
“儒有澡身而浴德,陈言而伏,静而正之;上弗知也,粗而翘之,又不急为也;不临深而为高,不加少而为多;世治不轻,世乱不沮;同弗与,异弗非也。其特立独行,有如此者。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慎静而尚宽,强毅以与人;博学以知服,近文章,砥厉廉隅;虽分国如锱铢,不臣不仕。其规为,有如此者。
“儒有合志同方,营道同术;并立则乐,相下不厌;久不相见,闻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义,同而进,不同而退。其交友,有如此者。
“温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孙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文也;歌乐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犹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让,有如此者。
“儒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不慁君王,不累长上,不闵有司,故曰‘儒’。今众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相诟病。 ”
孔子至舍,哀公馆之,闻此言也,言加信,行加义:“终没吾世,不敢以儒为戏。”
冠义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 故曰:“冠者,礼之始也。”
是故古者圣王重冠。古者冠礼,筮日,筮宾,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礼;重礼,所以为国本也。 故冠于阼,以著代也;醮于客位,三加弥尊,加有成也;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见于母,母拜之,见于兄弟,兄弟拜之,成人而与为礼也;玄冠、玄端奠挚于君,遂以挚见于乡大夫、乡先生,以成人见也。
成人之者,将责成人礼焉也;责成人礼焉者,将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之礼行焉。将责四者之行于人,其礼可不重与?故孝弟忠顺之行立,而后可以为人;可以为人,而后可以治人也。故圣王重礼。故曰:“冠者,礼之始也,嘉事之重者也。”是故古者重冠。重冠故行之于庙,行之于庙者,所以尊重事;尊重事而不敢擅重事,不敢擅重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也。
昏义节录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
父亲醮子,而命之迎,男先于女也。子承命以迎,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壻执雁入,揖让升堂,再拜奠雁,盖亲受之于父母也。降,出御妇车,而壻受绥,御轮三周,先俟于门外。妇至,壻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敬慎重正而后亲之,礼之大体,而所以成男女之别,而立夫妇之义也。男女有别,而后夫妇有义;夫妇有义,而后父子有亲;父子有亲,而后君臣有正。故曰:“昏礼者,礼之本也。”夫礼始于冠,本于昏,重于丧祭,尊于朝聘,和于射乡,此礼之大体也。
〔以上《小戴礼记》〕
曾子立孝
曾子曰:“君子立孝,其忠之用,礼之贵〔案《群书治要》,“用”字、“贵”字之下,皆有“也”字〕。故为人子而不能孝其父者,不敢言人父不畜其子者;为人弟而不能承其兄者,不敢言人兄不能顺其弟者;为人臣而不能事其君者,不敢言人君不能使其臣者也。故与父言,言畜子;与子言,言孝父;与兄言,言顺弟;与弟言,言承兄;与君言,言使臣;与臣言,言事君。
“君子之孝也,忠爱以敬;反是,乱也。尽力而有礼,庄敬而安之,微谏不倦,听从而不怠,欢欣忠信,咎故不生,可谓孝矣。
“尽力无礼,则小人也;致敬而不忠,则不入也。是故礼以将其力,敬以入其忠;饮食移味,居处温愉,著心于此,济其志也。
“子曰:‘可人也,吾任其过;不可人也,吾辞其罪。’《诗》云:‘有子七人,莫慰母心。’子之辞也。‘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言不自舍也。不耻其亲,君子之孝也。
“是故未有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之谓也;未有长,而顺下可知者,悌弟之谓也;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先修之谓也。
“故曰,孝子善事君,弟弟善事长,君子一孝一悌,可谓知终矣。”
曾子大孝节录
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不辱,其下能养。”
公明仪问于曾子曰:“夫子可谓孝乎?”
曾子曰:“是何言与?是何言与?君子之所谓孝者,先意承志,谕父母以道。参直养者也,安能为孝乎?身者,亲之遗体也。行亲之遗体,敢不敬乎?故居处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陈无勇,非孝也。五者不遂,灾及乎身,敢不敬乎?故烹熟鲜〔一作羶〕香,尝而进之,非孝也,养也。君子之所谓孝者,国人皆称愿焉,曰:‘幸哉!有子如此!’所谓孝也。民之本教曰孝,其行之曰养。养,可能也;敬,为难。敬,可能也;安,为难。安,可能也;久,为难。久,可能也;卒,为难。父母既殁,慎行其身,不遗父母恶名,可谓能终也。
“孝有三:大孝不匮,中孝用劳,小孝用力。博施备物,可谓不匮矣;尊仁安义,可谓用劳矣;慈爱忘劳,可谓用力矣。
“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惧而无怨;父母有过,谏而不逆;父母既殁,以哀祀之。加之如此,谓礼终矣。”
乐正子春,下堂而伤其足,伤瘳,数月不出,犹有忧色。门弟子问曰:“夫子伤足瘳矣,数月不出,犹有忧色,何也?”乐正子春曰:“善!如尔之问也。吾闻之曾子,曾子闻诸夫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人为大矣。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不亏其体,可谓全矣。故君子顷步之不敢忘也。’今予忘夫孝之道矣,予是以有忧色。故君子一举足不敢忘父母,一出言不敢忘父母。一举足不敢忘父母,故道而不径,舟而不游,不敢以先父母之遗体行殆也;一出言不敢忘父母,是故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及于己,然后不辱其身,不忧其亲,则可谓孝矣。草木以时伐焉,禽兽以时杀焉。夫子曰:‘伐一木,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
曾子制言上
曾子曰:“夫行也者,行礼之谓也。夫礼,贵者敬焉,老者孝焉,幼者慈焉,少者友焉,贱者惠焉。此礼也,行之则行也,立之则义也。今之所谓行者,犯其上,危其下,衡道而强立之,天下无道。故若天下有道,则有司之所求也。
“故君子不贵兴道之士,而贵有耻之士也。若由富贵兴道者,与贫贱,吾恐其或失也;若由贫贱兴道者,与富贵,吾恐其羸骄也。夫有耻之士,富而不以道则耻之,贫而不以道则耻之。
“弟子!无曰‘不我知也’。鄙夫鄙妇相会于廧阴,可谓密矣,明日则或扬其言矣;故士执仁与义而不闻〔“不闻”二字原本作“明”字,今据《群书治要》校改〕,行之未笃故也,胡为其莫之闻也。杀六畜不当,及亲,吾信之矣;使民不时,失国,吾信之矣。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与之皆黑。是故人之相与也,譬如舟车然,相济达也,己先则援之,彼先则推之;是故人非人不济,马非马不走,土非土不高,水非水不流。
“君子之为弟也,行则为人负,无席则寝其趾,使之为夫人则否。近市无贾,在田无野,行无据旅,苟若此,则夫杖可因笃焉。
“富以苟,不如贫以誉;生以辱,不如死以荣。辱可避,避之而已矣;及其不可避也,君子视死若归。父母之仇,不与同生;兄弟之仇,不与聚国;朋友之仇,不与聚乡;族人之仇,不与聚邻。良贾深藏若虚,君子有盛教如无。”
弟子问于曾子曰:“夫士,何如则可以为达矣?”曾子曰:“不能则学,疑则问,欲行则比贤,虽有险道,循行,达矣。今之弟子,病下人不知事贤,耻不知而又不问,欲作则其知不足,是以惑闇。惑闇,终其世而已矣,是谓穷民也。”
曾子门弟子或将之晋,曰:“吾无知焉。”曾子曰:“何必然,往矣!有知焉,谓之友;无知焉,谓之主。且夫君子执仁立志,先行后言,千里之外,皆为兄弟,苟是之不为,则虽汝亲,庸孰能亲汝乎?”
曾子疾病
曾子疾病,曾元抑首,曾华抱足。曾子曰:“微乎!吾无夫颜氏之言,吾何以语汝哉!然而君子之务,尽有之矣。夫华繁而实寡者,天也;言多而行寡者,人也。鹰隼以山为卑,而曾巢其上;鱼鳖鼋鼍以渊为浅,而蹶穴其中,卒其所以得之者,饵也。是故君子苟无以利害义,则辱何由至哉?
“亲戚不悦,不敢外交;近者不亲,不敢求远;小者不审,不敢言大。故人之生也,百岁之中,有疾病焉,有老幼焉,故君子思其不可复者’而先施焉。亲戚既殁,虽欲孝,谁为孝?年既耆艾,虽欲弟,谁为弟?故孝有不及,弟有不时,其此之谓与?
“言不远身,言之主也;行不远身,行之本也。言有主,行有本,谓之有闻矣。夫君子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闻,则广大矣。高明广大,不在于他,在加之志而已矣。
“与君子游,苾乎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与小人游,贷〔一作腻〕乎如入鲍鱼之次,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是故,君子慎其所去就。
“与君子游,如长日加益,而不自知也;与小人游,如履薄冰,每履而下,几何而不陷乎哉?
“吾不见好学盛而不衰者矣!吾不见好教如食疾子者矣!吾不见日省而月考之其友者矣!吾不见孜孜而与来而改者矣!”
武王践阼
武王践阼三日,召士大夫而问焉,曰:“恶有藏之约,行之行,万世可以为子孙常者乎?”诸大夫对曰:“未得闻也!”然后召师尚父而问焉,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见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齐矣!”
三日,王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负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师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行西,折而南,东面而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敬者万世。藏之约,行之行,可以为子孙常者,此言之谓也!且臣闻之,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
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于机为铭焉,于鉴为铭焉,于盥盘为铭焉,于楹为铭焉,于杖为铭焉,于带为铭焉,于履屦为铭焉,于觞豆为铭焉,于户为铭焉,于牖为铭焉,于剑为铭焉,于弓为铭焉,于矛为铭焉。
席前左端之铭曰:“安乐必敬。”前右端之铭曰:“无行可悔。”后左端之铭曰:“一反一侧,亦不可以忘。”后右端之铭曰:“所监不远,视迩所代。”机之铭曰:“皇皇惟敬,口生,口戕口。”鉴之铭曰:“见尔前,虑尔后。”盥盘之铭曰:“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楹之铭曰:“毋曰胡残,其祸将然;毋曰胡害,其祸将大;毋曰胡伤,其祸将长。”杖之铭曰:“恶乎危?于忿疐;恶乎失道?于嗜欲;恶乎相忘?于富贵。”带之铭曰:“火灭修容,慎戒必恭,恭则寿。”屦履之铭曰:“慎之劳,劳则富。”觞豆之铭曰:“食自杖,食自杖!戒之憍,憍则逃。”户之铭曰:“夫名,难得而易失:无懃弗志,而曰我知之乎?无懃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扰阻以泥之,若风将至,必先摇摇,虽有圣人,不能为谋也。”牖之铭曰:“随天之时,地之财,敬祀皇天,敬以先时。” 剑之铭曰:“带之以为服,动必行德,行德则兴,倍德则崩。”弓之铭曰:“屈伸之义,废兴之行,无忘自过。”矛之铭曰:“造矛造矛!少间弗忍,终身之羞。予一人所闻,以戒后世子孙。”
本命节录
分于道,谓之命;形于一,谓之性;化于阴阳,象形而发,谓之生;化穷数尽,谓之死。故命者,性之终也,则必有终矣。
人生而不具者五:目无见,不能食,不能行,不能言,不能化。三月而彻盷,然后能有见;八月生齿,然后食;期而生膑,然后能行;三年暿合,然后能言;十有六情通,然后能化。
阴穷反阳,阳穷反阴。辰故阴以阳化,阳以阴变。故男以八月而生齿,八岁而毁齿,一阴一阳,然后成道;二八十六,然后情通,然后其施行。女七月生齿,七岁而毁;二七十四,然后其化成。合于三也,小节也。中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合于五也,中节也。太古男五十而室,女三十而嫁,备于三五,合于八十也。八者,维刚也,天地以发明,故圣人以合阴阳之数也。
男者,任也;子者,孳也。男子者,言任天地之道,如长万物之义也,故谓之“丈夫”。丈者,长也;夫者,扶也,言长万物也。知可为者,知不可为者;知可言者,知不可言者;知可行者,知不可行者。是故,审论而明其别,谓之知,所以正夫德者。
女者,如也;子者,孳也。女子者,言如男子之教而长其义理者也。故谓之“妇人”。妇人,仗于人也,是故无专制之义,有三从之道:在家从父,适人从夫,夫死从子,无所敢自遂也。故令不出闺门,事在馈食之闲而已矣。是故女及日乎闺门之内,不百里而奔丧,事无独为,行无独成之道。参知而后动,可验而后言,宵夜行烛,宫事必量,六畜蕃于宫中,谓之信也,所以正妇德也。
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逆家子者,为其逆德也;乱家子者,为其弃于天也;丧妇长子者,为其无所受命也。
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不顺父母去,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盗窃,为其反义也。
妇有三不去:有所取,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
〔以上《大戴礼记》〕
春秋左氏传
《春秋》,本鲁史记之名,孔子删定之。自隐公元年至哀公十四年,凡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后世编年史之所本也。传《春秋》者,有公羊、谷梁、左氏三家,经与传合,其文互异,所传事实,亦微有不同。故后儒依传说经,经不离传而立。左氏名邱明,为鲁太史,与孔子同时,孔子尝称之,见《论语》。其传《春秋》也,不斤斤于论断,所述事迹,皆本诸国史,文辞灿烂,虽时有浮近诬者,然自周室东迁,七雄以前,二三百年间,列国之盛衰,贤哲之言行,惟此传记载,至为详尽。不独说经者必以是书为根据,即考论《春秋》之人物学说,亦当视之若渔猎之资山海焉。
郑庄公克段于鄢隐公元年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他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叁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
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置姜氏于郑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卫石碏杀州吁及子厚隐公三年四年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弗听。
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四年春,卫州吁弑桓公而立。
宋殇公之即位也,公子冯出奔郑,郑人欲纳之。及卫州吁立,将修先君之怨于郑,而求宠于诸侯,以和其民,使告于宋曰:“君若伐郑,以除君害,君为主,敝邑以赋与陈、蔡从,则卫国之愿也。”宋人许之。于是,陈、蔡方睦于卫,故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围其东门,五日而还。
公问于众仲曰:“卫州吁其成乎?”对曰:“臣闻以德和民,不闻以乱;以乱,犹治丝而棼之也。夫州吁,阻兵而安忍。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矣。夫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于是乎不务令德,而欲以乱成,必不免矣。”
州吁未能和其民,厚问定君于石子。石子曰:“王觐为可。”曰:“何以得觐?”曰:“陈桓公方有宠于王,陈、卫方睦,若朝陈使请,必可得也。”厚从州吁如陈。石碏使告于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陈人执之,而请涖于卫。九月,卫人使右宰丑涖杀州吁于濮,石碏使其宰獳羊肩涖杀石厚于陈。
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
鲁臧哀伯谏纳郜鼎桓公二年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非礼也。
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衮、冕、黻、珽,带、裳、幅、舄,衡、、纮、,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锡、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太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太庙,其若之何?”公不听。
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鲁曹刿论战庄公十年
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
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齐桓公救邢闵公元年
狄人伐邢。管敬仲言于齐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鸩毒,不可怀也。《诗》云:‘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从简书。”齐人救邢。
卫文公中兴闵公二年
卫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
齐桓公召陵之盟僖公四年
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师进,次于陉。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
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谷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谷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屈完及诸侯盟。
齐桓公宁母之盟僖公七年
秋,盟于宁母,谋郑故也。
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郑伯使大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实违君命。若君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无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苟有衅。从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夫子华既为大子,而求介于大国,以弱其国,亦必不免。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良为政,未可间也。”齐侯辞焉。子华由是得罪于郑。
冬,郑伯使请盟于齐。
齐桓公葵丘之盟僖公九年
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
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秋,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宰孔先归,遇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此会也。东略之不知,西则否矣。其在乱乎。君务靖乱,无勤于行。”晋侯乃还。
附录孟子五霸者章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庆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芜,遗老失贤,掊克在位,则有让。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 是故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五霸者,搂诸侯以伐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五霸,桓公为盛。葵丘之会诸侯,束牲、载书而不歃血。初命曰:‘诛不孝,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再命曰:‘尊贤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无忘宾旅。’四命曰:‘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专杀大夫。’五命曰:‘无曲防,无遏籴,无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今之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恶,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
宋襄公用子于社僖公十九年
夏,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司马子鱼曰:“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德。今一会而虐二国之君,又用诸淫昏之鬼,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为幸!”
鲁臧文仲谏焚巫尫僖公二十一年
夏,大旱。公欲焚巫尫。臧文仲曰:“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巫尫何为?天欲杀之,则如勿生;若能为旱,焚之滋甚。”公从之。是岁也,饥而不害。
宋襄公及楚人战于泓僖公二十二年
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谏曰:“天子弃商久矣,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已。”弗听。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
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馀,不鼓不成列。”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耈,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可也。”
晋公子重耳之亡僖公二十三年
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晋人伐诸蒲城。蒲城人欲战。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于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狄人伐啬咎如,获其二女叔隗、季隗,纳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儵、叔刘;以叔隗妻赵衰,生盾。将适齐,谓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而后嫁。”对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请待子。”处狄十二年而行。
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
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杀之,而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公子曰:“无之。”姜曰:“行也。怀与安,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
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僖负羁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乃馈盘,置璧焉。公子受反璧。
及宋,宋襄公赠之以马二十乘。
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臣闻天之所启,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诸,君其礼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晋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一也。离外之患,而天不靖晋国,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其过子弟,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弗听。
及楚,楚子之,曰:“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谷?”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余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子玉请杀之。楚子曰:“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忠而能力。晋侯无亲,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其将由晋公子乎。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乃送诸秦。秦伯纳女五人,怀嬴与焉。奉匜沃盥,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
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公子赋《河水》,公赋《六月》。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富辰谏以狄伐郑僖公二十四年
郑之入滑也,滑人听命。师还,又即卫。郑公子士泄,堵俞弥,帅师伐滑。王使伯服、游孙伯如郑请滑。郑伯怨惠王之入而不与厉公爵也,又怨襄王之与卫、滑也,故不听王命而执二子。王怒,将以狄伐郑。
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大上以德抚民,其次亲亲以相及也。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邗晋应韩,武之穆也。凡蒋刑茅胙祭,周公之胤也。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是,则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今天子不忍小忿以弃郑亲,其若之何?庸勋亲亲,昵近尊贤,德之大者也。即聋从昧,与顽用嚚,奸也大者也。弃德崇奸,祸之大者也。郑有平、惠之勋,又有厉、宣之亲,弃嬖宠而用三良,于诸姬为近,四德具矣。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目不别五色之章为昧,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狄皆则之,四奸具矣。周之有懿德也,犹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怀柔天下也,犹惧有外侮,扞御侮者莫如亲亲,故以亲屏周。召穆公亦云。今周德既衰,于是乎又渝周、召以从诸奸,无乃不可乎?民未忘祸,王又兴之,其若文、武何?”
王弗听,使颓叔、桃子出狄师。夏,狄伐郑,取栎。
王德狄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狄固贪惏,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狄必为患。”王又弗听。
初,甘昭公有宠于惠后,惠后将立之,未及而卒。昭公奔齐,王复之,又通于隗氏。王替隗氏。颓叔、桃子曰:“我实使狄,狄其怨我。”遂奉大叔,以狄师攻王。王御士将御之。王曰:“先后其谓我何?宁使诸侯图之,王遂出。及坎欿,国人纳之。
秋,颓叔、桃子奉大叔,以狄师伐周,大败周师,获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王出适郑,处于汜。大叔以隗氏居于温。
晋文公之文教僖公二十七年
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礼,作执秩以正其官,民听不惑,而后用之。出谷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
邾文公论利民文公十三年
邾文公卜迁于绎。史曰:“利于民而不利于君。”邾子曰:“苟利于民,孤之利也。天生民而树之君,以利之也。民既利矣,孤必与焉。”左右曰:“命可长也,君何弗为?”邾子曰:“命在养民。死之短长,时也。民苟利矣,迁也,吉莫如之!”遂迁于绎。
五月,邾文公卒。君子曰:“知命。”
鲁季文子谏纳莒仆 文公十八年
莒纪公生大子仆,又生季佗,爱季佗而黜仆,且多行无礼于国。仆因国人以弑纪公,以其宝玉来奔,纳诸宣公。公命与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寇出诸竟,曰:“今日必达。”公问其故。季文子使大史克对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队。曰:‘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之逐鸟雀也。’先君周公制《周礼》曰:‘则以观德,德以处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毁则为贼,掩贼为藏,窃贿为盗,盗器为奸。主藏之名,赖奸之用,为大凶德,有常无赦,在《九刑》不忘。’行父还观莒仆,莫可则也。孝敬忠信为吉德,盗贼藏奸为凶德。夫莒仆,则其孝敬,则弑君父矣;则其忠信,则窃宝玉矣。其人,则盗贼也;其器,则奸兆也。保而利之,则主藏也;以训则昏,民无则焉。不度于善,而皆在于凶德,是以去之。”
“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共、子孝,内平外成。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嚚不友,是与比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谮庸回,服谗蒐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奇。颛顼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嚚,傲很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杌。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魑魅。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以其举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教也。曰‘纳于百揆,百揆时序’,无废事也。曰‘宾于四门,四门穆穆’,无凶人也。 舜有大功二十而为天子,今行父虽未获一吉人,去一凶矣,于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庶几免于戾乎!”
王孙满对楚庄王问鼎宣公三年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洛,观兵于周疆。
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晋栾武子论师之壮老 宣公十二年
晋师在敖、鄗之间。
郑皇戌使如晋师,曰:“郑之从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贰心。楚师骤胜而骄,其师老矣,而不设备,子击之,郑师为承,楚师必败。”彘子曰:“败楚服郑,于此在矣,必许之。”栾武子曰:“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训之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不可谓骄。先大夫子犯有言曰:‘师直为壮,曲为老。’我则不德,而徼怨于楚,我曲楚直,不可谓老。其君之戎,分为二广,广有一卒,卒偏之两。右广初驾,数及日中;左则受之,以至于昏。内官序当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谓无备。子良,郑之良也。师叔,楚之崇也。师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郑亲矣。来劝我战,我克则来,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郑不可从。”
楚庄王论武有七德宣公十二年
丙辰,楚重至于邲,遂次于衡雍。
潘党曰:“君盍筑武军,而收晋尸以为京观。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
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今我使二国暴骨,暴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犹有晋在,焉得定功?所违民欲犹多,民何安焉?无德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几,而安人之乱,以为己荣,何以丰财?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其为先君宫,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今罪无所,而民皆尽忠以死君命,又可以为京观乎?”
祀于河,作先君宫,告成事而还。
定王使单襄公责晋献齐捷成公二年
晋侯使巩朔献齐捷于周。王弗见,使单襄公辞焉,曰:“蛮夷戎狄,不式王命,淫湎毁常,王命伐之,则有献捷,王亲受而劳之,所以惩不敬、劝有功也。兄弟甥舅,侵败王略,王命伐之,告事而已,不献其功,所以敬亲昵、禁淫慝也。今叔父克遂,有功于齐,而不使命卿镇抚王室,所使来抚余一人,而巩伯实来,未有职司于王室,又奸先王之礼,余虽欲于巩伯,其敢废旧典以忝叔父?夫齐,甥舅之国也,而大师之后也,宁不亦淫从其欲以怒叔父,抑岂不可谏诲?”士庄伯不能对。王使委于三吏,礼之如侯伯克敌,使大夫告庆之礼,降于卿礼一等。王以巩伯宴,而私贿之。使相告之曰:“非礼也,勿籍。”
刘康公论成子受不敬成公十三年
三月,公及诸侯朝王,遂从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成子受脤于社,不敬。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以之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
五月,成肃公卒于瑕。
晋厉公使吕相绝秦成公十三年
晋侯使吕相绝秦,曰:“昔逮我献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祸晋国,文公如齐,惠公如秦。无禄,献公即世,穆公不忘旧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晋。又不能成大勋,而为韩之师。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诸秦,则亦既报旧德矣。郑人怒君之疆场,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文公恐惧,绥静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淆地,奸绝我好,伐我保城,殄灭我费、滑,散离我兄弟,挠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勋,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殽之师。犹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成王陨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阙翦我公室,倾覆我社稷,帅我蝥贼,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羁马,我是以有河曲之战。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
“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利吾有狄难,入我河县,焚我箕、郜,芟夷我农功,虔刘我边陲。我是以有辅氏之聚。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修旧德,以追念前勋,’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会。君又不祥,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仇,而我之昏姻也。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君有二心于狄,曰:‘晋将伐女。’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德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谷恶其无成德,是用宣之,以惩不壹。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帅以听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岂敢徼乱。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
晋魏绛谏伐戎襄公四年
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晋侯曰:“戎、狄无亲而贪,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于我,我德则睦,否则携贰。劳师于戎,而楚伐陈,必弗能救,是弃陈也,诸华必叛。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对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钅且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因、熊髡、尨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己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德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有穷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惩乎?”于是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
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四也。鉴于后羿,而用德度,远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说,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
晋师旷论卫人出其君襄公十四年
师旷侍于晋侯。晋侯曰:“卫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对曰:“或者其君实甚。良君将赏善而刑淫,养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月日,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匮神乏祀,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补察其政。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商旅于市,百工献艺。故《夏书》曰:‘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正月孟春,于是乎有之,谏失常也。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鲁臧武仲论诘盗襄公二十一年
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赐于其从者。
于是鲁多盗。季孙谓臧武仲曰:“子盍诘盗?”武仲曰:“不可诘也,纥又不能。”季孙曰:“我有四封,而诘其盗,何故不可?子为司寇,将盗是务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之,将何以能?庶其窃邑于邾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其从者皆有赐焉。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邑,其次皋牧舆马,其小者衣裳剑带,是赏盗也。赏而去之,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壹以待人,轨度其信,可明征也,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夏书》曰:‘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将谓由己壹也。信由己壹,而后功可念也。”
庶其非卿也,以地来,虽贱必书,重地也。
鲁叔孙豹论不朽 襄公二十四年
春,穆叔如晋。范宣子逆之,问焉。曰:“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叔未对。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王夏盟为范氏,其是之谓乎?”穆叔曰:“以豹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其是之谓乎!豹闻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绝祀,无国无之,禄之大者,不可谓不朽。”
郑子产寓书范宣子论重币襄公二十四年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二月,郑伯如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为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宣子说,乃轻币。
齐晏子不死君难襄公二十五年
崔武子见棠姜而美之,遂取之。庄公通焉。崔子弑之。
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宋子罕论弭兵襄公二十七年
宋向戌善于赵文子,又善于令尹子木,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如晋,告赵孟。赵孟谋于诸大夫,韩宣子曰:“兵,民之残也,财用之蠹,小国之大灾也。将或弭之,虽曰不可,必将许之。弗许,楚将许之,以召诸侯,则我失为盟主矣。”晋人许之。如楚,楚亦许之。如齐,齐人难之。陈文子曰:“晋、楚许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许,则固携吾民矣!将焉用之?”齐人许之。告于秦,秦亦许之。皆告于小国,为会于宋。
宋左师请赏,曰:“请免死之邑。”公与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以诬道蔽诸侯,罪莫大焉。纵无大讨,而又求赏,无厌之甚也!”削而投之。左师辞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师曰:“我将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乐喜之谓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戌之谓乎?”
吴季札论乐襄公二十九年
吴公子札来聘。
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见舞《象箾》《南龠》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子产始为政襄公三十年
郑子皮授子产政,辞曰:“国小而逼,族大宠多,不可为也。”子皮曰:“虎帅以听,谁敢犯子?子善相之,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
子产为政,有事伯石,赂与之邑。子大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大叔曰:“若四国何?”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既,伯石惧而归邑,卒与之。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为卿,辞。大史退,则请命焉。复命之,又辞。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
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
丰卷将祭,请田焉。弗许,曰:“唯君用鲜,众给而已。”子张怒,退而征役。子产奔晋,子皮止之而逐丰卷。丰卷奔晋。子产请其田里,三年而复之,反其田里及其入焉。
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子产论毁乡校襄公三十一年
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子产论以政为学襄公三十一年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
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
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
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
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晏子使晋与叔向各论国情 昭公三年
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曰:“寡君使婴曰:‘寡人愿事君,朝夕不倦,将奉质币,以无失时,则国家多难,是以不获。不腆先君之适,以备内官,焜耀寡人之望,则又无禄,早世陨命,寡人失望。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顾齐国,辱收寡人,徼福于大公、丁公,照临敝邑,镇抚其社稷,则犹有先君之适及遗姑姊妹若而人。君若不弃敝邑,而辱使董振择之,以备嫔嫱,寡人之望也。’”韩宣子使叔向对曰:“寡君之愿也。寡君不能独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俪。在之中,是以未敢请。君有辱命,惠莫大焉。若惠顾敝邑,抚有晋国,赐之内主,岂唯寡君,举群臣实受其贶。其自唐叔以下,实宠嘉之。”
既成昏,晏子受礼。叔向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齐旧四量,豆、区、釜、钟。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则钟。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钟乃大矣。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鱼盐蜃蛤,弗加于海。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国之诸市,屦贱踊贵。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齐矣。”
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庶民罢敝,而宫室滋侈。道相望,而女富溢尤。民闻公命,如逃寇仇。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谗鼎之铭》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日不悛,其能久乎?”
晏子曰:“子将若何?”叔向曰:“晋之公族尽矣。肸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从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肸又无子。公室无度,幸而得死,岂其获祀?”
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不可以居,请更诸爽垲者。”辞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烦里旅?”公笑曰:“子近市,识贵贱乎?”对曰:“既利之,敢不识乎?”公曰:“何贵何贱?”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踊者。故对曰:“踊贵屦贱。”既已告于君,故与叔向语而称之。景公为是省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薄哉。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其是之谓乎!”
及晏子如晋,公更其宅,反,则成矣。既拜,乃毁之,而为里室,皆如其旧。则使宅人反之,且“谚曰:‘非宅是卜,唯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违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礼,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违诸乎?”卒复其旧宅。公弗许,因陈桓子以请,乃许之。
晋叔向与郑子产论铸刑书昭公六年
三月,郑人铸刑书。叔向使诒子产书,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犹不可禁御,是故闲之以义,纠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涖之以强,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并有争心,以征于书,而侥幸以成之,弗可为矣。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征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肸闻之,国将亡,必多制,其此之谓乎!”复书曰: “若吾子之言,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惠?”
子产论伯有为鬼 昭公七年
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铸刑书之岁二月,或梦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将杀带也。明年壬寅,余又将杀段也。”及壬子,驷带卒,国人益惧。齐、燕平之月,壬寅,公孙段卒。国人愈惧。其明月,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乃止。子大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大叔曰:“公孙泄何为?”子产曰:“说也。为身无义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
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
楚子革讽谏灵王昭公十二年
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颖尾,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吴。楚子次于乾溪,以为之援。
雨雪,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从。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伋、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
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
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周不爱鼎,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专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王出,吾刃将斩矣。”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溪?”
子产论天道昭公十七年、十八年
冬,有星孛于辰西,及汉。申须曰:“彗所以除旧布新也。天事恒象,今除于火,火出必布焉。诸侯其有火灾乎?”郑裨竃言于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瓒,郑必不火。”子产弗与。
次年五月,火始昏见。丙子,风。梓慎曰:“是谓融风,火之始也。七日,其火作乎!”戊寅,风甚。壬午,大甚。宋、卫、陈、郑皆火。梓慎登大庭氏之库以望之,曰:“宋、卫、陈、郑也。”数日,皆来告火。裨竃曰:“不用吾言,郑又将火。”郑人请用之,子产不可。子大叔曰:“宝,以保民也。若有火,国几亡。可以救亡,子何爱焉?”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竃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遂不与,亦不复火。
晏子论和同与无死昭公二十年
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嘏无言,时靡有争。’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大小,长短,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对曰:“古而无死,则古之乐也,君何得焉?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大公因之。古者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
子产与大叔论为政宽猛昭公二十年
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大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之,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
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郑子大叔论礼仪昭公二十五年
子大叔见赵简子,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对曰:“是仪也,非礼也。”简子曰:“敢问何谓礼?”
对曰:“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畜、五牲、三牺,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亚,以象天明;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为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斗。喜生于好,怒生于恶。是故审行信令,祸福赏罚,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恶物也。好物,乐也;恶物,哀也。哀乐不失,乃能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简子曰:“甚哉,礼之大也!”对曰:“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简子曰:“鞅也,请终身守此言也。”
晏子论禳彗与礼可为国昭公二十六年
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只取诬焉。天道不谄,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
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釜钟之数,其取之公也簿,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已。”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
附录《晏子春秋六章》并刘向《晏子春秋叙录》
景公之时,雨雪三日而不霁。公被狐白之裘,坐堂侧陛。晏子入见,立有间,公曰:“怪哉!雨雪三日而天不寒。”晏子对曰:“天不寒乎?”公笑。晏子曰:“婴闻之古之贤君,饱而知人之饥,温而知人之寒,逸而知人之劳。今君不知也。”公曰:“善!寡人闻命矣。”乃令出裘,发粟与饥寒。令所睹于途者,无问其乡;所睹于里者,无问其家;循国计数,无言其名。士既事者兼月,疾者兼岁。孔子闻之曰:“晏子能明其所欲,景公能行其所善也。”
景公使圉人养所爱马,暴死,公怒,令人操刀解养马者。是时晏子侍前,左右执刀而进,晏子止而问于公曰:“尧舜支解人,从何躯始?”公矍然曰:“从寡人始。”遂不支解。公曰:“以属狱。”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为君数之,使知其罪,然后致之狱。”公曰:“可。”晏子数之曰:〔或作“景公有马,其圉人杀之。公怒,援戈将自击之。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请为君数之,令知其罪而杀之。’公曰‘诺’。晏子举戈而临之,曰云云。”〕 “尔罪有三:公使汝养马而杀之,当死罪一也;又杀公之所最善马,当死罪二也;使公以一马之故而杀人,百姓闻之,必怨吾君;诸侯闻之,必轻吾国。汝杀公马,使怨积于百姓,兵弱于邻国,汝当死罪三也。今以属狱。”公喟然叹曰:“夫子释之!夫子释之!勿伤吾仁也。”
叔向问晏子曰:“啬吝爱之于行何如?”晏子对曰:“啬者,君子之道;吝爱者,小人之行也。”叔向曰:“何谓也?”晏子曰:“称财多寡而节用之,富无金藏,贫不假贷,谓之啬;积多不能分人,而厚自养,谓之吝;不能分人,又不能自养,谓之爱。故夫啬者,君子之道;吝爱者,小人之行也。”
灵公好妇人而丈夫饰者,国人尽服之。公使吏禁之,曰:“女子而男子饰者,裂其衣断其带。”裂衣断带相望而不止。晏子见,公问曰:“寡人使吏禁女子而男子饰,裂断其衣带,相望而不止者,何也?” 晏子对曰:“君使服之于内,而禁之于外,犹悬牛首于门,而卖马肉于内也。公何以不使内勿服,则外莫敢为也。” 公曰:“善!”使内勿服。不逾月,而国人莫之服。
晏子使楚。以晏子短,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今臣使楚,不当从此门入。”傧者更道,从大门入。 见楚王。王曰:“齐无人耶?”晏子对曰:“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王曰:“然则子何为使乎?”晏子对曰:“齐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使贤王,不肖者使使不肖王。婴最不肖,故直使楚矣。”
晏子将至楚。楚王闻之,谓左右曰:“晏婴,齐之习辞者也。今方来,吾欲辱之,何以也?”左右对曰:“为其来也,臣请缚一人,过王而行。王曰‘何为者也?’对曰‘齐人也。’王曰‘何坐?’曰:‘坐盗 。’”
晏子至,楚王赐晏子酒。酒酣,吏二缚一人诣王。王曰:“ 缚者曷为者也?”对曰:“ 齐人也,坐盗。”王视晏子曰:“ 齐人固善盗乎?”晏子避席对曰:“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王笑曰:“ 圣人非所与熙也,寡人反取病焉。”
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言,所校中书《晏子》十一篇,臣向谨与长社尉臣参校雠,太史书五篇,臣向书一篇,参书十三篇,凡中外书三十篇,为八百三十八章,除复重二十二篇,六百三十八章,定著八篇,二百一十五章,外书无有三十六章,中书无有七十一章,中外皆有以相定。中书以“夭”为“芳”,“又”为“备”,“先”为“牛”,“章”为“长”,如此类者多,谨颇略椾,皆已定,以杀青,书可缮写。
晏子名婴,谥平仲,莱人。莱者,今东莱地也。晏子博闻强记,通于古今,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尽忠极谏,道齐国君得以正行,百姓得以附亲,不用则退耕于野,用则必不诎义,不可胁以邪,白刃虽交胸,终不受崔杼之劫,谏齐君,悬而至,顺而刻。及使诸侯,莫能诎其辞,其博通如此。盖次管仲,内能亲亲,外能厚贤,居相国之位,受万钟之禄,故亲戚待其禄而衣食五百余家,处士待而举火者亦甚众。晏子衣苴布之衣,麋鹿之裘,驾敝车疲马,尽以禄给亲戚朋友,齐人以此重之。晏子盖短,其书六篇,皆忠谏其君,文章可观,义理可法,皆合六经之义。又有复重文辞颇异,不敢遗失,复列以为一篇,又有颇不合经术,似非晏子言,疑后世辩士所为者,故亦不敢失,复以为一篇。凡八篇,其六篇可常置旁御观,谨第录。臣向昧死上。
孔子相鲁会齐侯于夹谷定公十年
夏,公会齐侯于祝,其实夹谷。孔丘相。犁弥言于齐侯曰:“孔丘知礼而无勇,若使莱人以兵劫鲁侯,必得志焉。”齐侯从之。孔丘以公退,曰:“士,兵之!两君合好,而裔夷之俘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闻之,遽辟之。
将盟,齐人加于载书曰:“齐师出竟,而不以甲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丘使兹无还揖对曰:“而不反我汶阳之田,吾以共命者,亦如之。”齐侯将享公,孔丘谓梁丘据曰:“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也。且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飨而既具,是弃礼也。若其不具,用秕稗也。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也。”乃不果享。
齐人来归郓、、龟阴之田。
《春秋公羊传》,旧说公羊高撰,实高所传述,而其玄孙寿及胡母子都录为书。高,子夏弟子。是书解释经旨,多由口耳授受,不无附益,失圣人之意者,而大义相传,终有所受。后汉末,何休作解诂,好引谶纬。所谓黜周王鲁,变周文从殷质之类,公羊皆无明文。盖为其学者相承有此说耳。
元年春王正月隐公元年
元年春王正月。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将平国而反之桓。曷为反之桓?桓幼而贵,隐长而卑,其为尊卑出微,国人莫知。隐长又贤,诸大夫扳隐而立之。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隐之立为桓立也。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癸未葬宋缪公隐公三年
癸未,葬宋缪公,葬者曷为或日或不日?不及时而日,渴葬也;不及时而不日,慢葬也;过时而日,隐之也;过时而不日,谓之不能葬也。当时而不日,正也;当时而日,危不得葬也。此当时何危尔,宣公谓缪公曰:“以吾爱,与夷则不若爱女;以为社稷宗庙主,则与夷不若女,盍终为君矣。”宣公死,缪公立。缪公逐其二子庄公冯与左师勃,曰:“尔为吾子,生毋相见,死毋相哭。”与夷复曰:“先君之所为不与臣国而纳国乎君者,以君可以为社稷宗庙主也。今君逐君之二子而将致国乎与夷,此非先君之意也,且使子而可逐,则先君其逐臣矣。”缪公曰:“先君之不尔逐可知矣,吾立乎此摄也,终致国乎与夷。”庄公冯弑与夷。故君子大居正,宋之祸宣公为之也。
公薨隐公十一年
冬十有一月壬辰,公薨。何以不书葬?隐之也。何隐尔?弑也。弑则何以不书葬?《春秋》君弑,贼不讨,不书葬,以为无臣子也。子沈子曰:“君弑,臣不讨贼,非臣也。不复仇,非子也。葬,生者之事也。《春秋》君弑,贼不讨,不书葬,以为不系乎臣子也。公薨何以不地?不忍言也。
宋人执郑祭仲桓公十一年
秋七月,葬郑庄公。九月,宋人执郑祭仲。祭仲者何?郑相也。何以不名?贤也。何贤乎祭仲?以为知权也。其为知权奈何?古者郑国处于留。先郑伯有善于郐公者,通乎夫人以取其国,而迁郑焉,而野留。庄公死已葬,祭仲将往省于留,涂出于宋,宋人执之。谓之曰:“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从其言,则君必死,国必亡。从其言,则君可以生易死,国可以存易亡。少辽缓之,则突可故出,而忽可故反,是不可得则病,然后有郑国。古人之有权者,祭仲之权是也。权者何?权者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权之所设,舍死亡无所设。行权有道,自贬损以行权,不害人以行权,杀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为也。
葬桓公桓公十八年
冬,十有二月己丑,葬我君桓公。贼未讨何以书葬?仇在外也。仇在外则何以书葬?君子辞也。
纪侯大去其国庄公四年
纪侯大去其国。大去者何?灭也。孰灭之?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襄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何贤乎襄公?复仇也。何仇尔?远祖也。哀公亨乎周,纪侯谮之。以襄公之为于此焉者,事祖祢之心尽矣。尽者何?襄公将复仇乎纪,卜之曰:“师丧分焉。”“寡人死之,不为不吉也。”远祖者几世乎?九世矣。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家亦可乎?曰:“不可。”国何以可?国君一体也。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国君何以为一体?国君以国为体,诸侯世,故国君为一体也。今纪无罪,此非怒与?曰:“非也”。古者有明天子,则纪侯必诛,必无纪者。纪侯之不诛,至今有纪者,犹无明天子也。古者诸侯必有会聚之事,相朝聘之道,号辞必称先君以相接,然则齐纪无说焉,不可以并立乎天下。故将去纪侯者,不得不去纪也,有明天子则襄公得为若行乎?曰:“不得也。”不得则襄公曷为为之,上无天子,下无方伯,缘恩疾者可也。
公会齐侯盟于柯庄公十三年
冬,公会齐侯,盟于柯。何以不日?易也。其易奈何?桓之盟不日,其会不致,信之也。其不日何以始乎此?庄公将会乎桓,曹子进曰:“君之意何如?”庄公曰:“寡人之生则不若死矣。”曹子曰“然则君请当其君,臣请当其臣。”庄公曰:“诺。”于是会乎桓。庄公升坛,曹子手剑而从之。管子进曰:“君何求乎?”曹子曰:“城坏压竟,君不图与?”管子曰:“然则君将何求?”曹子曰:“愿请汶阳之田。”管子顾曰:“君许诺。”桓公曰:“诺。”曹子请盟,桓公下与之盟。已盟,曹子摽剑而去之。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仇,而桓公不怨,桓公之信著乎天下,自柯之盟始焉。
齐师、宋师、曹师次于聂北救邢僖公元年
齐师、宋师、曹师次于聂北,救邢。救邢救不言次,此其言次何?不及事也。不及事者何?邢已亡矣。孰亡之?盖狄灭之。曷为不言狄灭之?为桓公讳也。曷为为桓公讳?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曷为先言次而后言救?君也。君则其称师何?不与诸侯专封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诸侯之义不得专封也。诸侯之义不得专封,则其曰实与之何?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力能救之,则救之可也。
城楚丘僖公二年
春王正月,城楚丘。孰城?城卫也。曷为不言城卫?灭也。孰灭之?盖狄灭之。曷为不言狄灭之?为桓公讳也。曷为为桓公讳?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也。然则孰城之?桓公城之。曷为不言桓公城之?不与诸侯专封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诸侯之义,不得专封。诸侯之义,不得专封,则其曰实与之何?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力能救之,则救之可也。
虞师、晋师灭夏阳僖公二年
虞师、晋师灭夏阳。虞、微国也,曷为序乎大国之上?使虞首恶也。曷为使虞首恶?虞受赂,假灭国者道,以取亡焉。其受赂奈何?献公朝诸大夫而问焉,曰:“寡人夜者寝而不寐,其意也何?”诸大夫有进对者曰:“寝不安与?其诸侍御有不在侧者与?”献公不应。荀息进曰:“虞、虢见与?”献公揖而进之,遂与之入而谋曰:“吾欲攻虢,则虞救之,攻虞则虢救之,如之何?愿与子虑之。”荀息对曰:“君若用臣之谋,则今日取虢,而明日取虞尔,君何忧焉?”献公曰:“然则奈何?”荀息曰:“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白璧往,必可得也。则宝出之内藏,藏之外府,马出之内厩,系之外厩尔,君何丧焉?”献公曰:“诺。虽然宫之奇存焉,如之何?”荀息曰:“宫之奇知则知矣。虽然虞公贪而好宝,见宝必不从其言,请终以往。”于是终以往,虞公见宝许诺。宫之奇果谏:“记曰:‘唇亡则齿寒。’虞、虢之相救,非相为赐,则晋今日取虢,而明日虞从而亡尔,君请勿许也。”虞公不从其言,终假之道以取虢。还四年,反取虞。虞公抱宝牵马而至。荀息见曰:“臣之谋何如?”献公曰:“子之谋则已行矣,宝则吾宝也,虽然吾马之齿亦已长矣。”盖戏之也。夏阳者何?虢之邑也。曷为不系于虢?国之也。曷为国之?君存焉尔。
楚屈完来盟于师僖公四年
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屈完者何?楚大夫也。何以不称使?尊屈完也。曷为尊屈完?以当桓公也。其言盟于师、盟于召陵何?师在召陵也。师在召陵,则曷为再言盟?喜服楚也。何言乎喜服楚?楚有王者则后服,无王者则先叛。夷狄也,而亟病中国。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桓公救中国,而攘夷狄,卒怗荆,以此为王者之事也。其言来何?与桓为主也。前此者有事矣,后此者有事矣,则曷为独于此焉?与桓公为主,序绩也。
晋里克弑其君卓子及其大夫荀息僖公十年
晋里克弑其君卓子及其大夫荀息。及者何?累也。弑君多矣,舍此无累者乎?曰:有。孔父、仇牧皆累也。舍孔父、仇牧无累者乎?曰:有。有则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荀息?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其不食其言奈何?奚齐、卓子者,骊姬之子也,荀息傅焉。骊姬者,国色也。献公爱之甚,欲立其子,于是杀世子申生。申生者,里克傅之。献公病将死,谓荀息曰:“士何如则可谓之信矣?”荀息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献公死,奚齐立。里克谓荀息曰:“君杀正而立不正,废长而立幼,如之何?愿与子虑之。”荀息曰:“君尝讯臣矣,臣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里克知其不可与谋,退弑奚齐。荀息立卓子,里克弑卓子,荀息死之。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
春,王正月戊申朔,陨石于宋五。是月,六鹢退飞过宋都僖公十六年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陨石于宋五。是月,六鷁退飞过宋都。曷为先言陨而后言石?陨石记闻,闻其磌然,视之则石,察之则五。是月者何?仅逮是月也。何以不日?晦日也。晦则何以不言晦?《春秋》不书晦也。朔有事则书,晦虽有事不书。曷为先言六而后言?六退飞,记见也,视之则六,察之则,徐而察之则退飞。五石、六何以书?记异也。外异不书,此何以书?为王者之后记异也。
晋赵盾、卫孙免侵陈宣公六年
六年春,晋赵盾、卫孙免侵陈。赵盾弑君,此其复见何?亲弑君者赵穿也。亲弑君者赵穿,则曷为加之赵盾?不讨贼也。何以谓之不讨贼?晋史书贼曰:“晋赵盾弑其君夷獋。”赵盾曰:“天乎无辜!吾不弑君,谁谓吾弑君者乎?”史曰:“尔为仁为义,人弑尔君,而复国不讨贼,此非弑君而何?”
赵盾之复国奈何?灵公为无道,使诸大夫皆内朝,然后处乎台上,引弹而弹之,已趋而辟丸,是乐而已矣。赵盾已朝而出,与诸大夫立于朝,有人荷畚,自闺而出者。赵盾曰:“彼何也,夫畚曷为出乎闺?”呼之不至,曰:“子大夫也,欲视之,则就而视之。”赵盾就而视之,则赫然死人也。赵盾曰:“是何也?”曰:“膳宰也。熊蹯不熟,公怒,以斗挚而杀之,支解,将使我弃之。”赵盾曰:“嘻!”趋而入。灵公望见赵盾,愬而再拜。赵盾逡巡,北面再拜稽首,趋而出,灵公心怍焉,欲杀之。于是使勇士某者往杀之,勇士入其大门,则无人门焉者;入其闺,则无人闺焉者;上其堂,则无人焉。俯而窥其户,方食鱼飧。勇士曰:“嘻!子诚仁人也!吾入子之大门,则无人焉;入子之闺,则无人焉;上子之堂,则无人焉;是子之易也。子为晋国重卿而食鱼飧,是子之俭也。君将使我杀子,吾不忍杀子也。虽然,吾亦不可复见吾君矣。”遂刎颈而死。
灵公闻之怒,滋欲杀之甚,众莫可使往者。于是伏甲于宫中,召赵盾而食之。赵盾之车右祁弥明者,国之力士也,仡然从乎赵盾而入,放乎堂下而立。赵盾已食,灵公谓盾曰:“吾闻子之剑,盖利剑也,子以示我,吾将观焉。”赵盾起将进剑,祁弥明自下呼之曰:“盾食饱则出,何故拔剑于君所?”赵盾知之,躇阶而走。灵公有周狗,谓之獒,呼獒而属之,獒亦躇阶而从之。祁弥明逆而踆之,绝其颔。赵盾顾曰:“君之獒不若臣之獒也!”然而宫中甲鼓而起,有起于甲中者抱赵盾而乘之。赵盾顾曰:“吾何以得此于子?”曰:“子某时所食活我于暴桑下者也。”赵盾曰:“子名为谁?”曰:“吾君孰为介?子之乘矣,何问吾名?”赵盾驱而出,众无留之者。
赵穿缘民众不说,起弑灵公,然后迎赵盾而入,与之立于朝,而立成公黑臀。
〔案:经书晋赵盾弑其君夷獋在二年传附于此。〕
楚人杀陈夏征舒宣公十一年
冬十月,楚人杀陈夏征舒。此楚子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不与外讨也。不与外讨者,因其讨乎外而不与也,虽内讨亦不与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诸侯之义不得专讨也。诸侯之义不得专讨,则其曰实与之何?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为无道者,臣弑君,子弑父,力能讨之,则讨之可也。
宋人及楚人平宣公十五年
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外平不书,此何以书?大其平乎已也。何大乎其平乎已?庄王围宋,军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于是使司马子反乘堙而窥宋城,宋华元亦乘堙而出见之。司马子反曰:“子之国何如?”华元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司马子反曰:“嘻!甚矣惫!虽然,吾闻之也,围者柑马而秣之,使肥者应客,是何子之情也。”华元曰:“吾闻之,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吾见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于子也。”司马子反曰:“诺,勉之矣!吾军君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揖而去之,反于庄王。
庄王曰:“何如?”司马子反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庄王曰:“嘻!甚矣惫!虽然,吾今取此然后而归尔。”司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军有七日之粮尔。”庄王怒曰:“吾使子往视之,子曷为告之?”司马子反曰:“以区区之宋,犹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无乎?是以告之也。”庄王曰:“诺。舍而止。虽然,吾犹取此然后归尔。”司马子反曰:“然则君请处于此,臣请归尔。”庄王曰:“子去我而归,吾孰与处于此?吾亦从子而归尔。”引师而去之。
故君子大其平乎已也。此皆大夫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平者在下也。
叔孙侨如会晋士燮、齐高无咎、宋华元、卫孙林父、郑公子鳅、邾娄人会吴于钟离成公十五年
冬十有一月,叔孙侨如会晋士燮、齐高无咎、宋华元、卫孙林父、郑公子、邾娄人会吴于钟离。曷为殊会吴?外吴也。曷为外也?《春秋》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王者欲一乎天下,曷为以外内之辞言之?言自近者始也。
吴子使札来聘襄公二十九年
吴子使札来聘。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何贤乎季子?让国也。其让国奈何?
谒也、余祭也、夷昧也,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苟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故谒也死,余祭也立。余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
僚者,长庶也,即之。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庐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
季子不受曰:“尔弑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
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贤季子则吴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为臣,则宜有君者也。札者何?吴季子之名也。《春秋》贤者不名,此何以名?许夷狄者不壹而足也。季子者所贤也,曷为不足乎季子?许人臣者必使臣,许人子者必使子也。
葬许悼公昭公十九年
冬,葬许悼公。贼未讨何以书葬?不成于弑也。曷为不成于弑?止进药而药杀也。止进药而药杀,则曷为加弑焉尔?讥子道之不尽也。其讥子道之不尽奈何?曰:乐正子春之视疾也,复加一饭则脱然愈,复损一饭则脱然愈,复加一衣则脱然愈,复损一衣则脱然愈。止进药而药杀,是以君子加弑焉尔。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是君子之听止也。葬许悼公,是君子之赦止也。赦止者,免止之罪辞也。
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伯莒,楚师败绩 定公四年
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伯莒,楚师败绩。吴何以称子?夷狄也,而忧中国。其忧中国奈何?伍子胥父诛乎楚,挟弓而去楚,以干阖庐。阖庐曰:“士之甚,勇之甚,将为之兴师而复仇于楚。”伍子胥复曰:“诸侯不为匹夫兴师,且臣闻之,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仇,臣不为也。”于是止。蔡昭公朝乎楚,有美裘焉,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归之。于其归焉,用事乎河。曰:“天下诸侯,苟有能伐楚者,寡人请为之前列。”楚人闻之怒,为是兴师,使囊瓦将而伐蔡。蔡请救于吴。伍子胥复曰:“蔡非有罪也,楚人为无道,君如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时可矣。”于是兴师而救蔡。曰:事君犹事父也,此其为可以复仇奈何?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父受诛,子复仇,推刃之道也;复仇不除害,朋友相卫,而不相迿,古之道也。
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哀公十三年
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吴何以称子?吴主会也。吴主会则曷为先言晋侯?不与夷狄之主中国也。其言及吴子何?会两伯之辞也。不与夷狄之主中国,则曷为以会两伯之辞言之?重吴也。曷为重吴?吴在是、则天下诸侯莫敢不至也。
西狩获麟哀成十四年
十有四年春,西狩获麟。何以书?记异也。何异尔?非中国之兽也。然则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则微者也,曷为以狩言之?大之也。曷为大之?为获麟大之也。曷为为获麟大之?麟者,仁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
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沾袍。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
《春秋》何以始乎隐?祖之所逮闻也,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何以终乎哀十四年?曰:备矣!君子曷为为《春秋》?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则未知其为是与?其诸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未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义,以俟后圣,以君子之为,亦有乐乎此也。
《春秋谷梁传》,周谷梁赤所述,而传其学者录为书。赤与公羊氏同师子夏,而传之文体,亦最相近。大抵由其师弟先有问答之词,而后集录为书。与左氏记事者异派,而与公羊氏同宗。惟持论颇有异趣。而说者以其传义之精,或有非公羊氏所能及也者。
元年春,王正月隐公元年
元年春,王正月。虽无事,必举正月,谨始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志也。焉成之?言君之不取为公也。君之不取为公何也?将以让桓也。让桓正乎?曰不正。《春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隐不正而成之,何也?将以恶桓也。其恶桓何也?隐将让而桓弑之,则桓恶矣。桓弑而隐让,则隐善矣。善则其不正焉何也?《春秋》贵义而不贵惠,信道而不信邪。孝子扬父之美,不扬父之恶。先君之欲与桓,非正也,邪也。虽然,既胜其邪心以与隐矣,已探先君之邪志而遂以与桓,则是成父之恶也。兄弟,天伦也。为子受之父,为诸侯受之君,已废天伦而忘君父以行小惠,曰小道也。若隐者可谓轻千乘之国,蹈道则未也。
郑伯克段于鄢 隐公元年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克者何?能也。何能也?能杀也。何以不言杀?见段之有徒众也。段,郑伯弟也。何以知其为弟也?杀世子母弟目君,以其目君,知其为弟也。段,弟也而弗谓弟,公子也而弗谓公子,贬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贱段而甚郑伯也。何甚乎郑伯?甚郑伯之处心积虑成于杀也。于鄢,远也。犹曰取之其母之怀中而杀之云尔,甚之也。然则为郑伯者宜奈何?缓追逸贼,亲亲之道也。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桓公元年
元年春,王。桓无王,其曰王何也?谨始也。其曰无王何也?桓弟弑兄,臣弑君,天子不能定,诸侯不能救,百姓不能去。以为无王之道,遂可以至焉尔。元年有王,所以治桓也。正月,公即位。继故不言即位,正也。继故不言即位之为正何也?曰先君不以其道终,则子弟不忍即位也。继故而言即位,则是与闻乎弑也。继故而言即位,是为与闻乎弑何也?曰先君不以其道终,己正即位之道而即位,是无恩于先君也。
公子翚如齐逆女,九月齐侯送姜氏于讙,公会齐侯于讙,夫人姜氏至自齐桓公三年
公子翬如齐逆女。逆女,亲者也。使大夫,非正也。 九月,齐侯送姜氏于。礼,送女,父不下堂,母不出祭门,诸母兄弟不出阙门。父戒之曰:“谨慎从尔舅之言!”母戒之曰:“谨慎从尔姑之言!”诸母般,申之曰:“谨慎从尔父母之言!”送女逾竟,非礼也。公会齐侯于。无讥乎?曰为礼也。齐侯来也,公之逆而会之可也。夫人姜氏至自齐。其不言翚之以来何也?公亲受之于齐侯也。子贡曰:“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曰:“合二姓之好,以继万世之后,何谓已重乎?”
城楚丘僖公二年
春,王正月,城楚丘。楚丘者何?卫邑也。国而曰城,此邑也,其曰城何也?封卫也。则其不言城卫何也?卫未迁也。其不言卫之迁焉,何也?不与齐侯专封也。其言城之者,专辞也。
故非天子不得专封诸侯,诸侯不得专封诸侯。虽通其仁,以义而不与也。故曰,仁不胜道。
虞师、晋师灭夏阳 僖公二年
虞师、晋师灭夏阳。非国而曰灭,重夏阳也。虞无师,其曰师,何也?以其先晋,不可以不言师也。其先晋何也?为主乎灭夏阳也。夏阳者,虞、虢之塞邑也。灭夏阳而虞、虢举矣。虞之为主乎灭夏阳何也?
晋献公欲伐虢,荀息曰:“君何不以屈产之乘、垂棘之璧而借道乎虞也?”公曰:“此晋国之宝也,如受吾币而不借吾道,则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国之所以事大国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币。如受吾币而借吾道,则是我取之中府而藏之外府,取之中厩而置之外厩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必不使受之也。”荀息曰:“宫之奇之为人也,达心而懦,又少长于君。达心则其言略,懦则不能强谏,少长于君则君轻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此中知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公遂借道而伐虢。宫之奇谏曰:“晋国之使者,其辞卑而币重,必不便于虞。”虞公弗听,遂受其币而借之道。宫之奇谏曰:“语曰:‘唇亡则齿寒。’其斯之谓与!”挈其妻子以奔曹。献公亡虢,五年而后举虞。荀息牵马操璧而前曰:“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
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戴;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戴僖公五年
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戴。及以会,尊之也。何尊焉?王世子云者,唯王之贰也。云可以重之存焉,尊之也。何重焉?天子世子,世天下也。
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戴。无中事而复举诸侯何也?尊王世子而不敢与盟也。尊则其不敢与盟何也?盟者不相信也,故谨信也,不敢以所不信而加之尊者。桓,诸侯也,不能朝天子,是不臣也。王世子,子也,块然受诸侯之尊己而立乎其位,是不子也。桓不臣,王世子不子,则其所善焉何也?是则变之正也。天子微,诸侯不享觐。桓控大国,扶小国,统诸侯,不能以朝天子,亦不敢致天王。尊王世子于首戴,乃所以尊天王之命也。世子含王命会齐桓,亦所以尊天王之命也。世子受之可乎?是亦变之正也。天子微,诸侯不享觐,世子受诸侯之尊己,而天王尊矣,世子受之可也。
晋杀其大夫里克僖公十年
晋杀其大夫里克。称国以杀,罪累上也。里克弑二君与一大夫,其以累上之辞言之,何也?其杀之不以其罪也。其杀之不以其罪奈何?里克所为者,为重耳也。夷吾曰:“是又将杀我乎?”故杀之,不以其罪也。
其为重耳弑奈何?晋献公伐虢,得丽姬。献公私之,有二子,长曰奚齐,稚曰卓子。丽姬欲为乱,故谓君曰:“吾夜者梦夫人趋而来,曰:‘吾苦畏!’胡不使大夫将卫士而卫冢乎?”公曰:“孰可使?”曰:“臣莫尊于世子,则世子可。”故君谓世子曰:“丽姬梦夫人趋而来,曰:‘吾苦畏!’女其将卫士而往卫冢乎!”世子曰:“敬诺!”筑宫,宫成。丽姬又曰:“吾夜者梦夫人趋而来,曰:‘吾苦饥!’世子之宫已成,则何为不使祠也?”故献公谓世子曰:“其祠!”世子祠。已祠,致福于君。君田而不在。丽姬以鸩为酒,药脯以毒。献公田来,丽姬曰:“世子已祠,故致福于君。”君将食,丽姬跪曰:“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也。”覆酒于地而地贲。以脯与犬,犬死。丽姬下堂而啼呼,曰:“天乎天乎!国,子之国也,子何迟于为君?”君喟然叹曰:“吾与女未有过切,是何与我之深也!”使人谓世子曰:“尔其图之!”世子之傅里克谓世子曰:“入自明!入自明则可以生,不入自明则不可以生。”世子曰:“吾君已老矣,已昏矣!吾若此而入自明,则丽姬必死;丽姬死,则吾君不安。所以使吾君不安者,吾不若自死。吾宁自杀以安吾君,以重耳为寄矣!”刎脰而死。故里克所为弑者,为重耳也。夷吾曰:“是又将杀我也。”
春,王正月戊申朔,陨石于宋五;是月,六鹢退飞过宋都僖公十六年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陨石于宋五。先陨而后石何也?陨而后石也。于宋,四竟之内曰宋。后数,散辞也。耳治也。是月,六退飞,过宋都。是月者,决不日而月也。六退飞过宋都,先数,聚辞也,耳治也。子曰:石,无知之物;,微有知之物。石无知,故日之;微有知之物,故月之。君子之于物,无所苟而已。石、且犹尽其辞,而况于人乎?故五石、六之辞不设,则王道不亢矣。民所聚曰都。
灭项僖公十七年
夏,灭项。孰灭之?桓公也。何以不言桓公也?为贤者讳也。项,国也。不可灭而灭之乎?桓公知项之可灭也,而不知己之不可以灭也。既灭人之国矣,何贤乎?君子恶恶疾其始,善善乐其终。桓公尝有存亡继绝之功,故君子为之讳也。
王札子杀召伯、毛伯宣公十五年
王札子杀召伯、毛伯。王札子者,当上之辞也。杀召伯、毛伯,不言其何也?两下相杀也。两下相杀,不志乎《春秋》,此其志何也?矫王命以杀之,非忿怒相杀也,故曰以王命杀也。以王命杀则何志焉?为天下主者,天也;继天者,君也。君之所存者命也。为人臣而侵其君之命而用之,是不臣也;为人君而失其命,是不君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倾也。
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执齐庆封,杀之 昭公四年
秋,七月,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执齐庆封,杀之。此入而杀,其不言入也?庆封封乎吴钟离,其不言伐钟离,何也?不与吴封也。庆封其以齐氏,何也?为齐讨也。灵王使人以庆封令于军中,曰:“有若齐庆封弑其君者乎?”庆封曰:“子一息,我亦且一言。”曰:“有若楚公子围弑其兄之子而代之为君者乎?”军人粲然皆笑。庆封弑其君而不以弑君之罪罪之者,庆封不为灵王服也,不与楚讨也。《春秋》之义:用贵治贱,用贤治不肖,不以乱治乱也。孔子曰:“怀恶而讨,虽死不服。”其斯之谓与!
夏,五月戊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昭公十九年
夏,五月戊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日杀,正卒也。正卒,则止不弑也。不弑而曰弑,责止也。止曰:“我与夫弑者。”不立乎其位,以与其弟虺。哭泣歠飦粥,嗌不容粒,未逾年而死,故君子即止自责而责之也。
冬,葬许悼公昭公十九年
冬,葬许悼公。日卒时葬,不使止为弑父也。曰子既生,不免乎水火,母之罪也;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就师学问无方,心志不通,身之罪也;心志既通,而名誉不闻,友之罪也;名誉既闻,有司不举,有司之罪也;有司举之,王者不用,王者之过也。许世子不知尝药,累及许君也。
公会齐侯于夹谷,公至自夹谷定公十年
夏,公会齐侯于夹谷。公至自夹谷。离会不致,何为致也?危之也。危之,则以地致何也?为危之也。其危奈何?曰夹谷之会,孔子相焉。两君就坛,两相相揖。齐人鼓噪而起,欲以执鲁君。孔子历阶而上,不尽一等,而视归乎齐侯,曰:“两君合好,夷狄之民,何为来为?”命司马止之。齐侯逡巡而谢曰:“寡人之过也。”退而属其二三大夫曰:“夫人率其君,与之行古人之道,二三子独率我而入夷狄之俗,何为?”罢会,齐人使优施舞于鲁君之幕下。孔子曰:“笑君者罪当死!”使司马行法焉,首足异门而出。齐人来归郓、欢、龟阴之田者,盖为此也。因是以见虽有文事,必有武备,孔子于夹谷之会见之矣。
孝经
《孝经》,旧说孔子为曾子陈孝道而作。后儒有以其文字不类《系辞》、《论语》者,因疑为伪作。清《四库全书提要》曰:“观其文,去二戴所记为近。要为七十子徒之遗书,使河间献王采入一百三十一篇内,则亦《礼记》之一篇。”此言可谓得其要矣。〔案:《孝经》有今文、古文二本。今文十八章,古文二十二章。其文字亦略有不同。宋朱熹取古文本,作《孝经》勘误。分为经一章,传十四章。于今文中删去子曰者二,引书者一,引诗者四。凡六十一字。此编所录经一章,即从朱本。〕
经一章
仲尼闲居,曾子侍坐。子曰:“参,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
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盖诸侯之孝也。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三者备矣,然后能守其宗庙,盖卿、大夫之孝也。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故以考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忠顺不失,以事其上,然后能保其禄位,而守其祭祀,盖士之孝也。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