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乃加餐 倦然后卧

饥乃加餐,菜食美于珍味;倦然后卧[1],草荐胜似重秵。

今译

饿了就加餐,简单的菜食美于山珍海味;

困了就睡觉,简陋的草垫胜于多层软褥。

注释

[1]饥乃加餐、倦然后卧:《景德传灯录》卷六:有位源律师向慧海禅师请教:“和尚修习禅道,还用功吗?”“用功。”“怎样用功呢?”“饥来吃饭困来眠。”饥吃困眠,是禅宗率性适意的生活方式。禅宗对此种生活方式尤为看重。《五灯会元》卷八记九顶惠泉云:“昔日云门有三句,谓涵盖乾坤句、截断众流句、随波逐浪句。九顶今日亦有三句,所谓饥来吃饭句、寒即向火句、困来打睡句。”同书卷十九记白云守端禅师的“四弘誓愿”:“饥来要吃饭,寒到即添衣。困时伸脚睡,热处爱风吹。”《古尊宿语录》卷四临济开示大众云:“道流!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饭,困来即眠。”在禅宗看来,离开饥吃困眠的日常生活而追求禅道,不异南辕北辙。唐王梵志:“我不乐生天,亦不爱福田。饥来一钵饭,困来展脚眠。愚人以为笑,智者谓之然。”宋范成大《二偈呈寿老》:“何处安身立命?饥餐渴饮困眠。”明王阳明:“饥来吃饭困来眠,只此修行玄更玄。说与世人浑不信,却从身外觅神仙。”可见文士参禅,亦悟此旨。

流水游鱼互相忘 太空浮云两不碍

流水相忘游鱼,游鱼相忘流水[1],即此便是天机;太空不碍浮云,浮云不碍太空,何处别有佛性?

今译

流水忘记了游鱼,游鱼忘记了流水,

即此就是微妙的禅机;

太空不妨碍浮云,浮云不妨碍太空,

何处还有纯真的佛性?

注释

[1]“流水”二句:融铸《庄子》“足适忘履”、“头适忘冠”、“游鱼相忘于江湖”之意。

皮囊速坏神识常存 佛性无边经书有限

皮囊速坏[1],神识常存[2]。杀万命以养皮囊,罪卒归于神识。佛性无边,经书有限。穷万卷以求佛性,得不属于经书。

今译

肉体迅速朽坏,精神经久不灭。

人们杀害千万条性命来满足肉体的需要,

而罪孽的报应终将归结于精神;

佛性无边无际,经书相对有限。

穷究成千上万卷经书来寻求本有的佛性,

而真正的受用并不在穷究经书。

注释

[1]皮囊:臭皮囊。佛家指人的肉体。

[2]神识:犹言灵魂。有情之心识灵妙不可思议,故称神识。《楞严经》卷八:“临终时先见猛火满十方世界,亡者神识飞堕,乘烟入无间狱。”

入市而叹过路客 反观而照主人翁

入市而叹过路客,纷纷扰扰,总是行尸;反观而照主人翁[1],灵灵莹莹,无非活佛。

今译

进入市朝而叹过路的人,

纷纷扰扰,都是些行尸走肉;

反观内心会晤固有佛性,

灵灵莹莹,无非活着的佛陀。

注释

[1]反观:反照。日悬西山而反照东方,称为反照。禅宗语录中,常常借用“反观”一词来比喻究明自己心之本源。主人翁:主人公。禅宗指人人本具的佛性。《五灯会元》卷七:瑞岩师彦禅师在石上坐禅时,通常只静静地坐着,有时自言自语,大声叫道:“主人公!”自己回答道:“是的!”“清醒些,不要打瞌睡,不要糊里糊涂上当受骗!”“是的,是的!”师彦所呼唤的“主人公”,是自己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即纯真的人性,本来面目,本地风光。与内心的这个本我对话越多,则人格越丰富。当人们把外在的小我和内在的本我完全变成一个时,悟境才会出现,他才是真正的主人公。《五灯会元》卷六载一老僧偈:“五蕴山头一段空,同门出入不相逢。无量劫来赁屋住,到头不识主人公。”

仕宦须登甲第 学道应出阴阳

仕宦能登甲第,方免官府差徭;学道未出阴阳[1],终受阎君约束。

今译

做官能够登上科举考试的第一等,

方能使家庭免去官府徭役;

修习禅道而不能跳出阴阳的圈子,

死后仍不免受阎王的束缚。

注释

[1]阴阳:指对立双方。禅宗认为修习禅法,应该泯灭一切相对的观念,方可心无系缚,受用自在。

暗室贞邪显露 自心善恶分明

暗室贞邪谁见,忽而万口喧传;自心善恶炯然,凛于十王考校[1]。

今译

暗室里忠贞与奸邪有谁能见到?忽然之间众口喧传;

对善行与恶事心里应清楚亮堂,比十王考查还严厉。

注释

[1]十王:在冥府裁断亡者罪业之十位判官。又作十殿阎王。十王之一即为阎罗王。考校:考查。

香花幢盖本性弥陀 罗刹夜叉心中魔鬼

香花幢盖,显本性之弥陀;罗刹夜叉,现心中之魔鬼[1]。

今译

香花旗盖,是本性中佛陀的显现;

罗刹夜叉,是心灵里魔鬼的化身。

注释

[1]“香花”四句:按佛家谓由于人心不同,故所见境界亦异。如同一河水,“天见是宝严地,人见是水,饿鬼见是脓血,鱼见是住处”。(《大明三藏法数》)与此可互相参证。此则所云,亦佛家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之理。佛法认为,一切事物皆由心造,有怎样的心,就有怎样的境遇,善心得善境界,恶心得恶境界。幢盖,旌旗和伞盖。印度地处热带,国人日间在屋外时,多用盖遮日。后世作圆筒形丝帛制品,高悬于佛座或高坐之上,而成为佛殿之庄严器具。供佛器具中,有香、花、幢幡、伞盖四种。

源清所见皆佛 心垢生所见皆魔

性源既湛,则铁面铜头,化为诸佛;心垢未除,则玉毫金相[1],亦是群魔。

今译

本性的源头既然清湛,

则铁面铜头的魔鬼,也可以变化为诸佛;

心灵的污垢没有清除,

则白眉金身的佛陀,也可能变化为群魔。

注释

[1]玉毫:指如来眉间之白毫。因其皓白光润,犹如白玉,故称玉豪。金相:佛的应化身所具有的三十二种殊胜容貌与微妙形相,其中第十四种为金色相,又作真妙金色相、金色身相,指佛身及手足悉为真金色,如众宝庄严之妙金台。此相是因为离诸贪恚,慈眼顾视众生而感得。

至人除心不除境 凡人除境不除心

至人除心不除境,境在而心常寂然;凡人除境不除心,境去而心犹牵绊。[1]

今译

修养纯熟的人消除心中杂念而不排斥外境,

外境虽在眼前而心灵常平静澄明;

平常普通的人摒弃外在环境而不消除杂念,

外境虽被忘却而心灵却仍被牵缠。

注释

[1]“至人”四句:《五灯会元》卷十七载黄龙祖心禅师语:“愚人除境不忘心,智者忘心不除境。不知心境本如如,触目遇缘无障碍。”黄蘗禅师《传心法要》:“凡夫取境,道人称心。心境双忘,乃是真法。忘境犹易,忘心至难。……凡夫皆逐境生心,心遂欣厌。若欲无境,当忘其心。心忘即境空,境空即心灭。若不忘心而但除境,境不可除,只益纷扰。故万法唯心,心亦不可得,复何求哉!”境,佛教指成为心意对象之世界。如尘境、色境、法境等。

万缘皆假 一性惟真

万缘皆假[1],一性惟真[2]。圣人借假以修真[3],愚夫丧真而逐假。

今译

由缘而成的一切现象都是虚妄,

只有我们本有的佛性才是真实。

圣哲之士凭借虚假的万缘来修行佛法;

愚昧之人丧失真实的本源而攀附万缘。

注释

[1]万缘:指一切因缘。犹诸缘,总称一切现象世界之因缘。依大乘之实义,万缘系由心识变现而成。因此禅宗认为万缘皆假,主张除去万缘。《顿悟入道要门论》上:“万缘俱绝者,即一切法性空是也。”《圆觉经》:“俗人梦觉始知其空,而不知世间诸缘皆梦也。”

[2]一性:指一切众生都具有的佛性。

[3]借假以修真:梁宝志和尚《大乘赞》:“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难睹。欲识大道真体,不离声色语言。”禅宗认为,真理并非远在天边,相反,却是近在目前,存在于声色语言之中、日常生活(万缘的表现形式)之中。故沩山禅师教导弟子:“行脚高士,直须向声色里睡眠,声色里坐卧,始得。”(《五灯会元》卷十三)日本曹洞宗的创立者道元禅师亦说:“佛教从不言离生死之涅槃。”(《正法眼藏》)

兴起修行念 除去名利心

入道场而随喜[1],则修行之念勃兴;登丘墓而徘徊,则名利之心顿尽。故一念不清,宜以佛性而淘洗;六根未净[2],可取戒香而薰蒸[3]。

今译

进入修佛法的场所而随喜,

则修行的念头就会勃然生起;

在掩埋尸体的坟墓前徘徊,

则名利的心念就会顿时冷却。

一念不清,应当用清明佛性来加以净化;

六根不净,应当用持戒之香来加以熏染。

注释

[1]道场:修习佛法之场所。随喜:见他人行善,而自己随之心生欢喜。也指随己所喜之意,以布施为例,富者施金帛,贫者施水草,各随所喜,皆为布施。

[2]六根:佛教语。指眼、耳、鼻、舌、身、意。根为能生之意,眼为视根,耳为听根,鼻为嗅根,舌为味根,身为触根,意为念虑之根。

[3]戒香:以香薰于十方,比喻持戒者之德名远闻。持戒之香,芳馨遍世间,名闻满十方,非如一般之香,顺风则闻,逆风则不可闻。《戒香经》:“世间所有诸花果,乃至沉檀龙麝香,如是等香非遍闻,唯闻戒香遍一切。”

天堂人乐成佛难 阎浮人苦成佛易

天堂人乐,乐尽则苦趣至,故其成佛也难[1];阎浮人苦,苦极则创心生,故其成佛也易[2]。

今译

天堂里的人们固然快乐,然而快乐结束之后,

无边痛苦接踵而至,所以他们成佛反而困难;

尘世中的人们固然痛苦,然而痛苦到了极点,

警觉之心随之而生,所以他们成佛反而容易。

注释

[1]“天堂”三句:六道之中,天道有无量的福报可享,故天道众生反而耽于享乐,顾不上修行,成佛很难。

[2]“阎浮”三句:六道之中,人道苦乐参半,反而容易生起离苦得乐的出离心,福报的有限反而成了最大的福报。阎浮,阎浮提,泛指人间世界。

形体有销亡 精神无陨灭

形同木石,未免委运而销亡[1];神同虚空[2],岂得随形而陨灭。形有销亡,故愚蒙止知现在;神无陨灭,故圣智照见多生[3]。

今译

形体如同木石,未免听从命运的支配而销亡;

精神等同虚空,岂会随着形体的销亡而陨灭?

形体终会销亡,所以愚人只知道现在的事件;

精神不会陨灭,所以佛陀可预知多生的情形。

注释

[1]委运:听从命运支配。

[2]神同虚空:禅宗习用虚空比喻自性。《五灯会元》卷四师解禅师传:“凡圣情尽,体露真常。但一时卸却从前虚妄,攀缘尘垢,心如虚空相似。他时日后,合识得些子好恶。”《传灯法要》上:“诸佛与一切众生,唯是一心,更无别法。此心无始以来,不曾生不曾灭,不青不黄,无形无相,不属有无,不计新旧,非长非短,非大非小,超过一切限量名言踪迹对待,当体便是,动念即乖,犹如虚空,无有边际,不可测度。”《圆悟录》卷十五:“古来作家宗师,不贵人作解会,唯许人舍知见,胸中不曾留毫发许,荡然如太虚空,悠久长养纯熟,此即是本地风光、本来面目也。”

[3]多生:佛教轮回观念,认为人的生命不仅有此生,还有前生、前前生,后生、后后生等。《五灯会元》卷二《圭峰宗密》:“然多生妄执,习以性成。喜怒哀乐,微细流注。真理虽然顿达,此情难以卒除。”《五灯会元》卷十五《资圣盛勤》:“多生觉悟非干衲,一点分明不在灯。”《汾阳无德禅师歌颂》卷下:“今时欲参此道,便须省己如灯照多生之暗室,高明似月辉积劫之昏衢。洗意清神,亡身为法。”

六道轮回长流浪 证悟菩提即到家

六道轮转,如江帆日夜乘潮,乘潮未有栖泊;一证菩提,若海艘须臾登岸,登岸岂复漂流。

今译

六道众生轮回流转从没有停止,

如同江上的船只日夜乘着潮水,

乘着潮水就很难能有停泊之处;

一旦能够证得无上的菩提智慧,

如同海里的船只立即靠拢堤岸,

靠拢了堤岸就不会再继续漂流。

春园风日丽 秋林景逾佳

名花芳草,春园风日洵饶;红树青霜,秋林景色逾胜[1]。

今译

名花芳草,春天的园林风和日丽,确实很美;

红树青霜,秋天的园林景色清幽,更胜一筹。

注释

[1]“秋林”句:即唐刘禹锡《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唐杜牧《山行》“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之意,系豪华落尽见真淳之禅境。

芳春景醉人 首夏景堪赏

条风既畅[1],细草茸生,嫩柳韶姿,红药齐含蘤藿[2]。芳春景,大殢人。清露晨流,碧梧初放,新篁爽气,绿阴映入帘帏。首夏时,尤堪赏。

今译

融融的春风徐徐吹拂,芊芊的细草茸茸生长,

嫩黄的柳树舒展细腰,艳丽的芍药含苞吐蕊。

芳春景实在让人沉醉。洁莹的露水早晨流淌,

碧绿的梧桐初萌嫩叶,清新的竹林洋溢爽气,

绿色的树荫映入帘帏。首夏景更是值得玩赏。

注释

[1]条风:东北风。《初学记》三《易·通卦验》:“立春条风至。”宋均注:“条风者,条达万物之风。”

[2]红药:芍药。蘤(huā):同“花”。藿:豆叶。

常想病时尘心灭 常防死日道念生

常想病时,则尘心渐灭;常防死日,则道念自生。风流得意之事,一过辄生悲凉;清真寂寞之乡,愈久转增意味。

今译

只要常想想生病的时候,贪恋红尘之心渐渐消除;

只要常想想死亡的日子,修行证道之念自然生起。

风流得意的尘世之荣华,过去之后就生悲凉之意;

清真恬寂的心灵之归宿,时间愈久愈会意味绵长。

万缘虚幻皆心生 六道轮回皆自作

万缘虚幻,总属心生[1];六道轮回,皆由自作。目翳除,则空华陟灭[2];心障撤,则妄业全消。

今译

一切因缘都虚幻不实,总由心灵生起;

在六道之中轮回流转,都是自作自受。

眼中的障碍除去了,则空里花影悉皆幻灭;

心中的障碍除去了,则虚妄罪业全部消除。

注释

[1]心生:《坛经》:“一切万法,尽在自心中”,“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佛教认为,世间万法,尽由自心变幻而生。“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一切物质现象都是“心”的变现和展开。

[2]空华:空中之花。患有眼病或用眼过度之人,往往会产生幻觉,看到许多似花非花的形影,这就是空花。虚空本无花,只是病眼者所见。虚妄之心所见到的各种事物没有实体,一如空花。《楞严经》六:“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花。”《传灯录》卷十归宗禅师传:“一翳在眼,空花乱堕。”宋延寿《宗镜录》卷五四:“一翳在目,千花竞飞。一妄动心,诸尘并起。”众生之心惑乱,无中生有,执幻为实,就会引起无穷的尘劳烦恼。

真金锻于猛火 出火还是真金

今日骑狮坐象[1],众生之境界过来;饶他带角披毛,佛祖之真性自若。譬如小水汇为巨流[2],入流原是小水。真金锻于猛火[3],出火还是真金。

今译

今天骑狮坐象做导师的,

都是从众生的境界修行而来;

纵使是带角披毛的畜生,

它的身上仍然存在佛祖真性。

小水汇成大河,进入大河前原来是小水;

真金锻于猛火,出了猛火后仍然是真金。

注释

[1]骑狮坐象:文殊骑狮,普贤骑象。指修炼成熟而为人导师的禅者。《五灯会元》卷四了然传:“既是师子儿,为甚么被文殊骑?”

[2]小水:喻“众生之境界”。巨流:喻“骑狮坐象”之师家。

[3]真金:喻“佛祖之真性”。猛火:喻“带角披毛”之畜生。

释迦曾作众生 阐提亦有佛性

释迦曾作众生[1],身经乎多劫;其他诸佛菩萨,谁不来自众生?阐提亦有佛性[2],语载于圣经;其他蠢动含灵[3],谁不具有佛性。若佛祖天然佛祖,修行之法何为;若众生则是众生,向善之途遂绝。

今译

释迦牟尼曾做过众生,一生经历过很多劫难。

其他的诸佛和菩萨们,哪个不从众生中而来?

善根断绝的恶人也有成佛的可能性,

这句话记载于佛经;

其他出于自然率性而动的一切生物,

哪一个不具有佛性?

如果佛祖天然就是佛祖,修行的办法还有什么用?

如果众生永远只是众生,向善的道路岂不会断绝?

注释

[1]“释迦”句:释迦牟尼在成佛前,曾以国王、婆罗门僧、商人、女人,及象、猴、鹿、熊等各种动物之身形,或求度众生之危难,或为求法而精进之种种善业功德。佛经中有一类《本生经》专叙其事。

[2]“阐提”句:梵语音译,意为断绝一切善根、无法成佛之人。《大庄严论经》卷一中,将一阐提分为二种:第一,有性阐提,借助佛力,终可成佛者;第二,无性阐提,无论至何时,皆不得成佛者。道生法师曾主张“一阐提亦有佛性”之说,遭到守旧僧徒之抨击,直至昙无谶译出《大般涅槃经》后,此类说法才渐渐为佛学界所接受。至天台、华严等大乘诸宗,皆主张一切众生皆能成佛。

[3]蠢动:谓率性而动,出于自然。含灵:含有心识之有情众生。指一切生物。

今世既种善因 来生必成胜果

今生根钝,是前世之行未修;今行苦修,则来世之根当利。勿以无缘而自弃,力办肯心而不回[1]。今世既种善因,来生必成胜果。列圣皆累劫修成,大道岂一世便了。

今译

今生根机迟钝,是前世没有修行的结果;

今生如果苦修,则来世的根机定当敏利。

不能因没有缘分就自暴自弃,

应树立坚定之心而不要退转。

今世既然种下了善行的因,

来生必然会结出殊胜的果。

所有的圣人们都是成千上万劫修行而成,

修炼成功佛禅的大道难道一世就可实现?

注释

[1]办:成办道业、精进佛道。

尘劳中应当著力 生死上不须用心

古德云:尘劳中尝应著力[1],生死上不须用心。尘劳不著力,安得行圆;生死若用心,恐为心障。

今译

前辈禅师说过:

尘世烦恼中应该用力(从烦恼之中绽放出了悟的花朵);

生死上面不要太操心(了悟之人对生死不再心怀恐惧)。

尘世烦恼中不用力,怎么能够修行圆满?

生死之事上太操心,就会成为心灵障碍。

注释

[1]尘劳:烦恼之异称。因烦恼能污染心,犹如尘垢能使身心劳惫。

人世祸与福 皆由天安排

非灾横祸,世人常叹无因;分付安排,皇天必自有说。若现在隐微无据,恐过去夙行有亏。彼既不差,我当顺受。

今译

意想不到中的灾祸,世人常常感叹它无缘无故;

谁遭非灾谁招横祸,上天定有这样安排的理由。

即使现在找不出任何招灾的迹象,

也恐怕是过去的行为亏损所导致。

上天的安排既然不差,我就应当来安然承受。

求道勿急寻师 积功且须修德

成仙作佛,必是善人;至孝真忠,自然度世。张仲文昌[1],未始从师授道;关君天师[2],不闻得诀何人。故求道勿急寻师,积功且须修德。

今译

成仙作佛一定是善人才有可能;

至孝真忠自然能超脱尘世为神。

并没有听说过张亚子拜师学道;

也没听说关羽曾得什么人妙诀。

所以学习大道不要急着找老师,

积累功夫的关键在于修养道德。

注释

[1]张仲文昌:道教神名。相传姓张名亚子,居蜀七曲山,仕晋战死,后人立庙纪念。唐宋时封王,元仁宗延祐三年(1316)封为“辅文开化文昌司禄宏仁帝君”,掌管文昌府及人间功名禄位事。

[2]关君天师:蜀汉关羽死后,历代封号甚多,但在诸仙中祠位尚不尊显。至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始从道士张通元请,晋爵为帝,庙曰英烈。四十二年又敕封“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自此有关帝之称。天师:道家对德行高尚得道者的尊称。

苦恼世上意须温 嗜欲场中肠应冷

苦恼世上,意气须温;嗜欲场中,肝肠欲冷。

今译

处于充满痛苦烦恼的世界,要有平和雍容的意气;

活在五光十色的物欲世界,要有漠然处之的襟怀。

禅机迅利者 行为莫卑污

士大夫禅机迅利[1],何锋不摧;制行秽污[2],无业不作。扬言度世,冥司之勾帖忽来;开口乞哀,幽部之铁鞭已下。

今译

士大夫禅机迅利,能摧折所有锋芒;

但他们品行污秽,干尽了种种坏事。

扬言济度世人,阴曹的勾魂文书突然来到;

开口乞求怜悯,地狱的罚罪铁鞭已经落下!

注释

[1]士大夫:指地位较高的官吏、文人、士族。

[2]制行:德行。

禅理超教外 大道越言筌

理超教外[1],胡僧所以如愚[2];道越言筌,獦獠何尝识字[3]。世智纷纷,名利场中伶俐;识神扰扰,生死路上糊涂。亦可哀矣!

今译

最深的禅理超越教门之外,

胡地的僧人所以如愚似痴;

最深的大道超出语言文字,

蛮荒的百姓何曾知书识字?

虽然世俗的智慧机关算尽,

在名利场中显得聪明伶俐;

但是虚妄的情识纷繁紊乱,

在生死关头反而糊里糊涂。

这种情况太值得怜悯了啊!

注释

[1]理超教外:禅宗主张不依文字、语言,直接洞明心地,了悟佛陀所悟之境界,即教外别传。此教外别传之禅法,亦即达摩所传之祖师禅。据《祖庭事苑》卷五载,禅宗传法诸祖本以三藏教乘接引弟子,至达摩祖师时,始单传心印,即所谓“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2]“胡僧”句:《五灯会元》卷十三洞山良价《宝镜三昧》:“潜行密用,如愚若鲁。”禅宗把愚、鲁(意同愚)看作至宝。禅僧往往自称大愚、绝学、无学、痴、呆,都说明对于超乎领悟之境的“愚”之重视。《传灯录》卷六怀海禅师传:“兀兀如愚如聋相似,稍有亲分。”如愚似聋,即把聪明剥去后,才能领悟到禅心。《圆悟录》卷十三:“如愚似痴,如木如石,不分南北,不辨寒温……无有不明底事。”

[3]“獦獠”句:相传慧能不识字,至禅宗五祖弘忍处求法,五祖说他是岭南人,“又是獦獠”,怎么能作佛?慧能答道:“人即有南北,佛性即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五祖很是赏识,终于将禅法传给了他,慧能成为禅宗六祖。獦獠(gé liáo),对南方少数民族的侮称。

世人轻性灵 所重者形壳

死汉鞭挞,不疼觉疼,原非形壳;僵尸爬搔,不痒知痒,自是性灵。人奈何轻性灵而重形壳乎。

今译

死者被鞭挞,不疼而觉疼,本来不关躯壳的事情;

僵尸遭爬搔,不痒而觉痒,这是由于性灵的缘故。

人们为什么偏偏看轻性灵而重视躯壳?

形骸非亲 大地亦幻

形骸非亲,何况形骸外之长物;大地亦幻,何况大地内之微尘[1]。人能知足,则随地可以自安。若复无厌,则求望曷其有极:富堪敌国,叹一命之不沾[2];贵极人臣,恨九锡之未至[3]。为子之造物者,不亦难乎。

今译

形骸躯壳本不值得亲近,何况形骸外的多余之物;

大地众生本来就是幻影,何况大地里面的小微尘?

如果一个人安分而知足,则时时处处都可以自安;

如果一个人贪得而无厌,则渴求欲望哪里有尽头?

富贵得可以与国库相比,却感叹没捞个一官半职;

尊贵得到了人臣的极限,仍遗憾没有能登上帝位。

那创造人类的造物主啊,人类不是太为难你了么?

注释

[1]按:“形骸非亲”四句亦见于明陈继儒小窗幽记》。

[2]一命:命,官阶。周时官阶从一命到九命,一命为最低一级的官。

[3]九锡:传说古代帝王尊礼大臣所给的九种器物,是最高礼遇。

有待而修行 难超无常苦

有待而修[1],终日且图安乐;无常若到,问君何以支吾。

今译

企求回报修行,整天贪图安乐;

如果无常到来,请问如何抵挡?

注释

[1]有待:指有所期待、贪图回报。

时光流逝成今古 贵贱贤愚同一丘

来今往古,逝者如斯。贵贱贤愚,谁能免此?三尺红罗,过客而吊过客;一堆黄土,死人而哭死人[1]。兴言及此哀哉,当下修行晚矣。

今译

古往今来,时光如江河般日夜流逝;

贵贱贤愚,谁能永远年轻而不衰老?

三尺红罗香消玉殒,过客凭吊过客。

一堆黄土掩埋人生,死人哭祭死人。

每当想到这里,令人哀恸欲绝;

当下决定修行,为时已经太晚!

注释

[1]“来今”数句:按此则遣词命意,或受晋王羲之《兰亭集序》“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及唐杜牧《阿房宫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之影响。

针水缘投 机锋已到

针水不投[1],亦徒猜乎哑谜;机锋未到[2],莫浪用乎盲拳[3]。

今译

如果针与水不投合,也只是白白地打哑谜;

如果禅机没有契合,不要随便地使用盲拳。

注释

[1]针水:西天第十五祖迦那提婆,初为外道。一日诣见龙树,求相与论议。龙树为试探他的智慧,让弟子持满钵之水放在提婆前,提婆见了,默然无语,将一根针投于水钵中。龙树赞赏其智慧,遂授以至真之妙理。满钵之水,比拟龙树之智慧周遍,投针则表提婆欲究其底之意。见《景德传灯录》卷二。

[2]机锋:禅机。指师家或禅僧与他人对机或接化学人时,常以寓意深刻、无迹象可寻,乃至非逻辑性之言语来表现一己之境界或考校对方。

[3]盲拳:禅师开悟学人喜用拳,但有时只是为了装点门面,不管学人是否该吃拳,也乱打一气,这就是没长眼睛的盲拳。

参悟久则心花顿开 机缘来则性地忽朗

参悟久则心花顿开,若莲萼之舒瓣;机缘来则性地忽朗[1],如日月之放光。

今译

参禅悟道时间久了,

心灵的花朵就会突然绽放,像莲花舒展开花瓣;

根机因缘一旦成熟,

心灵的田地就会立刻澄朗,如日月吐露着光华。

注释

[1]机缘:众生之根机具有接受佛、菩萨等教化之因缘,称为机缘。凡说法教化皆以根机之纯熟为缘而起。禅宗师家教化弟子时,极强调顺应各种机缘而施行其教法。机,根机。缘,因缘。性地:佛经中原指佛教十地的一种,系智慧与禅定相伴之境地。此处意为心田。心如田圃,能纳藏善恶之种子,随缘滋生善恶之苗,故喻为田。《五灯会元》卷四宗彻禅师传:“问:‘性地多昏,如何了悟?’师曰:‘烦云风卷,太虚廓清。’”同书卷十四慧晖禅师传:“本成现,莫他寻,性地闲闲耀古今。”

世人损伤我 何必去计较

世人伤我皮毛,噏噏难辞阳过[1];天日下照肝胆,冥冥庶免阴愆。

今译

世人损伤我的皮毛,

众口附和难免招致阳间的过失;

肝胆向人天日可鉴,

冥冥之中也许可免阴间的罪愆。

注释

[1]噏(xī)噏:形容众口附和。

枯毫自重 敝帚自珍

三寸枯毫,欲饶未忍;千金敝帚[1],自飨知惭。论非仲任,敢希藏帐于中郎[2];文谢班生,终取覆瓿于傅毅[3]。

今译

虽文笔枯涩,想就此放下又实在不忍;

敝帚值千金,欲自我欣赏又深感惭愧。

议论比不上王充,怎敢希求被蔡邕藏于蚊帐中;

文采比不上班固,终难避免被傅毅盖在酱罐上。

注释

[1]千金敝帚:比喻人都以自己所拥有的为珍贵。语出《东观汉记·光武帝纪》:“家有敝帚,享之千金。”

[2]“论非”二句:蔡邕(曾任中郎将)得到东汉王充的《论衡》,珍爱秘惜,藏之帐中。仲任,王充的字。任原作壬,据文意改。

[3]“文谢”二句:傅毅字武仲,扶风茂陵人,博学多才,与班固、贾逵共典校书。窦宪迁大将军,请傅毅为司马,班固为中护军,窦宪幕府文章之盛,冠于当世。见《后汉书·傅毅传》。班生,班固。覆瓿(bù),谦辞。比喻自己的著作价值不高,只能用来盖酱罐。

得志兼济天下 失意独善其身

时来则建功业于天壤[1],玉食衮衣[2],是亦丈夫之事;时失则守穷约于山林,藜羹卉服,是亦豪杰之常。故子房封侯,不以富贵而骄商皓[3];严陵垂钓,不以贫贱而慕云台[4]。

今译

时运到来就建功立业于天地之间,

饮食珍美的食品穿着华贵的礼服,

这也是堂堂大丈夫应该做的事情;

时运不济就守穷修身于山间林下,

吃野菜做的羹汤穿草皮做的衣裳,

这也是英雄豪杰们经常有的情形。

所以张良被封为留侯却不因富贵,

而怠慢了隐居在商山的四位老者;

同样严光垂钓七里濑却不因贫贱,

而羡慕画像挂在云台的盖世功臣。

注释

[1]天壤:天地。晋张景阳《咏史》诗:“清风激万代,名与天壤俱。”按此则阐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之旨。

[2]玉食:珍美的食品。衮衣:古代帝王及上公绣龙的礼服。

[3]“子房”二句:张良辅刘邦建立汉朝后,因功封为留侯。刘邦宠爱戚夫人,欲废太子,张良设计请来商山四皓,保全了太子。

[4]“严陵”二句:严光字子陵,会稽余姚人。少时与光武帝(刘秀)同游学,有高名。秀称帝,欲授光谏议大夫官职,光不受,隐居在富春山。云台:汉宫中高台名。汉明帝曾图中兴功臣三十二人于云台。

梦受挞而身疼 可悟地狱之报

病风狂而谵语[1],多是平日之愆;梦受挞而身疼,可悟地狱之报。

今译

遭受疯颠病痛而胡言乱语,

多是因为平日做多了罪孽;

梦里遭受鞭挞而疼痛难忍,

可以感悟出这是地狱报应。

注释

[1]谵(zhān)言:病中说胡话。

近恶缘如皂染衣 修净行若香薰室

时近恶缘[1],如皂染衣而衣皂;日修净行[2],若香薰室而室香。

今译

经常接近罪恶的事缘,像皂染衣服而衣服被染黑;

天天修习清净的行为,如香薰房室而房室生香气。

注释

[1]恶缘:逆缘。佛教把向善趣入佛的教法称为顺缘;把毁谤佛法等恶事,称为逆缘(违缘)。据《摩诃衍论》卷七载,遇顺缘,则进向善趣;遇恶缘,则退失道心,趣入恶道。此一情形,犹如羽毛之随风飘动,而转向西东。

[2]净行:即梵行。佛教指道俗二众所修之清净行为。因梵天断淫欲、离淫欲,故称梵行。

度尽众生 如来本愿

度尽众生,乃如来之本愿[1];众生难尽,则世界之业因[2]。慈父不以顽子之难教,而忘教子之念;如来不以众生之难度,而懈度生之心。

今译

度尽芸芸众生,是如来的根本愿望。

众生难以度尽,是世界的罪业之因。

慈父不会因为儿子顽劣难以教诲,

就忘记教育儿子的责任;

如来不会因为众生愚蒙难以救度,

就松懈救度众生的本心。

注释

[1]本愿:根本愿望。佛菩萨之心广大,誓愿亦无量,唯以救度众生之愿为根本,故称本愿。释迦牟尼四弘誓愿:“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2]业因:业之因。此指恶业之因,能令恶业生长之因。据《瑜伽师地论》,恶业之因有十二种之多。

众生业障重 不能见如来

世人日与蝼蚁相接,蝼蚁无知;如来日与众生周旋,众生不见。障重故也。

今译

世人每天与蝼蚁接近,蝼蚁并不会知道;

如来每天与众生周旋,众生并不能看到;

这些都是业障深重的缘故啊。

耳耽淫声 不闻金石

耳耽淫声,曷闻金石之响[1];目昏邪色,安见玉毫之光[2]?

今译

耳里沉溺于淫靡之音,怎么能听得到钟磬的清响?

眼睛眩惑于邪媚之色,怎么能见得到佛陀的光华?

注释

[1]金石:钟磬类乐器。

[2]玉毫:指如来眉间之白毫。

众生不见佛 不可谓无佛

童子之目稍净,或见鬼神;道士之心渐清,能召灵爽[1]。众生以不见佛,而遂谓无佛,则蝼蚁以不见人,而遂谓无人耶。

今译

儿童的眼睛稍微清净,有人就能看见鬼神;

道士的心灵渐渐清宁,就能够召唤来精灵。

如果众生看不见佛,就能说没有佛;

那么蝼蚁看不见人,就能说没有人?

注释

[1]灵爽:指神明、精气。

溷扰心境浊 清宁意气高

人当溷扰[1],则心中之境界何堪;稍尔清宁,则眼前之气象自别。

今译

人被秽浊的俗事干扰,则心中的境界何其难堪;

稍稍从尘世解脱出来,则眼前的气象自然不同!

注释

[1]溷(hùn)扰:烦扰,打扰。

对境安心 止观成熟

对境安心,则清净之体小露;止观成熟[1],则真如之理森然[2]。

今译

对着外境,心念不受干扰,

则清净的心体就会渐渐显露;

冥心禅定,智慧修养成熟,

则真实的本体就会清楚显现。

注释

[1]止观:为佛教重要修行法门,义有多解,其中最著名的是天台宗对止观的解释:止息一切外境与妄念,而贯注于特定的对象(止),并生起正智慧以观此一对象(观),叫做止观,即定慧二法。止与观相辅相成以完成佛道,彼此有不可互离的关系,就像鸟的双翼,车的两轮。

[2]真如:指遍布于宇宙中真实之本体,为一切万有之根源。真,真实不妄之意;如,不变其性之意。

寂而常惺 惺而常寂

昏散者凡夫之病根,惺寂者对症之良药。寂而常惺,寂寂之境不扰;惺而常寂,惺惺之念不驰。

今译

精神昏乱散漫,是凡夫的病根;

精神清明宁静,是对症的良药。

保持宁静而心智清明,宁静的境界便不受干扰;

心智清明而保持宁静,清明的心智便不会弛懈。

居处必先精勤 凡事务求停妥

居处必先精勤,乃能闲暇;凡事务求停妥,然后逍遥。平时只自悠然,遇境未免扰乱。

今译

日常生活必须首先精明勤快,才能闲暇自适;

各种事务必须办理妥帖停当,才能逍遥无忧。

如果平时只管悠闲地度过时光,

遇到外境干扰未免会心智紊乱。

世人皮相失真 天眼鉴观不谬

迹类卑污,有损身以利物;形同邋遢,或混俗以埋光[1]。世人皮相失真,天眼鉴观不谬。

今译

有的人行迹看上去虽然很卑污,

却能牺牲自己生命来保护他人;

有的人外形看上去虽然很邋遢,

却肯顺应秽浊世俗来隐藏光芒。

世人只看表面现象而不明就里,

只有天眼才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注释

[1]“迹类”四句:禅僧处世,大多迹类卑污、形同邋遢,但其济世度人之心,却随时会表现出来。如著名的懒残禅师、济公和尚即是此类人物中的代表。

仙才夙禀 道骨天成

李青莲仙才夙禀[1],白香山道骨天成[2]。

今译

李白神仙般的才气前世就已注定,

白居易的得道风骨是上天所赋予。

注释

[1]李青莲:唐代大诗人李白,号青莲居士。其诗极富天才之想像。

[2]白香山: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号香山居士。其闲适类诗多写闲情逸趣。

追逐时名心源浊 昭昭谈道密行亏

皦皦时名[1],心源不净;昭昭谈道,密行多亏[2]。何益超升[3],只深沦堕。

今译

一门心念地追逐当世名誉,

心灵的深处早已不干不净;

得意张扬地谈论人生大道,

修行的功德大多已经亏损。

对超升到底能有什么作用?

只会加深他沉沦堕落罢了。

注释

[1]皦(jiǎo)皦:明亮。

[2]密行:即微细护持戒行。亦即三千威仪、八万细行等,悉能持守无缺。

[3]超升:佛教语。谓人死后经佛法超度,灵魂可往生极乐世界。

人生呼吸间 生死事尤大

疾忙今日,转盼已是明日;才到明朝,今日已成陈迹[1]。算阎浮之寿,谁登百年;生呼吸之间[2],勿作久计。

今译

急急地度过今天,转眼间已到了次日。

刚刚到了第二天,今天已经成为过去!

可叹世人的寿命,有多少能活过百年?

生命在呼吸之间,切勿贪图长生不死!

注释

[1]“才到”三句:东晋王羲之《兰亭序》:“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2]生呼吸之间:《四十二章经》载:佛问诸沙门:“人生有多长?”一人回答说:“只有几天。”佛认为他还没有得道。又问一人,回答说:“只是在吃饭之间。”佛仍然认为他未得道。又问一人,回答说:“在呼吸间。”佛这才很高兴地予以印可。佛教注重把世间一切事物都看作是生灭迁流、刹那不住的无常智。《坛经》说:“生死事大,无常迅速。”佛陀强调“人命在呼吸间”,意在劝人珍惜难得而易失的生命,不要浪费寸阴,努力修持。

太乙窥人然藜火 云林寄信倒薤书

太乙窥人,阁下然藜之火[1];云林寄信[2],架藏倒薤[3]之书。

今译

当太乙神仙看到书生夜读辛勤,

从天禄阁点燃青藜杖头的火花;

从高入云端的林间寄来了书信,

书架里斜放着像薤叶般的篆书。

注释

[1]然藜之火:《三辅黄图》卷六:“刘向于成帝之末,校书天禄阁,专精覃思。夜有老人着黄衣,植青藜杖,叩阁而进见。向暗中独坐诵书,老父乃吹杖端烟然,因以见向,授以五行洪范之文。……至曙而去。请问姓名,云我是太乙之精。”然,“燃”的古字。燃烧。

[2]云林:仙女名,为王母第十三女。见《云笈七签》。此指高入云中之林,为仙人居处。

[3]倒薤:小篆笔法。垂枝浓直,似薤叶。

三昧成熟之后 临终诸佛来迎

一念已横,将死冤家出现;三昧既熟[1],临终诸佛来迎[2]。

今译

一个念头不干不净,将死时冤家会来索取业债;

定心摄性既已圆熟,临终时诸佛会来迎到西天。

注释

[1]三昧:佛家指将心定于一处,不令散乱,而保持安静的状态。

[2]临终诸佛来迎:为阿弥陀佛四十八愿中之第十九愿。又作临终迎接愿、摄取修德欲生愿、来迎接引愿、圣众来迎愿、现其人前愿。即念佛行者发菩提心,修诸功德,愿生西方净土,于临终时,弥陀如来愿与诸圣众共现其前而接引之。

高明须学精严 狷行当思圆转

木削方可造卢,玉琢才能成器。高明性多疏脱[1],须学精严;狷行常苦拘时,当思圆转。

今译

木头经过削刻才能造出卢具,

美玉经过雕琢才能刻成器物。

修养高超明达的人大多放达不拘小节,

应该努力学会精密严谨;

性格拘谨自守的人经常苦于与时不合,

应该努力学习圆通流转。

注释

[1]高明:崇高明睿的人。疏脱:放达,不受拘束。

丽日催开上苑花 金风颠落罗浮树

三春丽日,催开上苑千花[1];一夜金风[2],颠落罗浮万树[3]。

今译

阳春三月温暖的太阳,催开上林苑的千株桃李:

一夜高秋凉爽的西风,摇落了罗浮山万树梅花。

注释

[1]上苑:供帝王玩赏、打猎的园林。

[2]金风:秋风。

[3]罗浮:山名。在广东省增城、博罗、河源等县间。相传晋葛洪于此得仙术。为道家洞天福地。有“岭南第一山”之称。隋睢阳人赵师雄开皇中过罗浮山,遇白衣美人,与之酣饮,不觉醉卧,醒来时方知睡在大梅树下。后多用以咏梅。

童子智愈少而愈完 成人智愈多而愈散

童子智少,愈少而愈完;成人智多,愈多而愈散[1]。绝代聪明,尽是鬼家生活[2];拍天簸弄[3],无非石上精魂[4]。

今译

儿童的智慧知识少,愈少而人格就愈加完整;

成人的智慧知识多,愈多而人格却愈加分裂。

绝顶聪明举世少有,也只是陷于知解的鬼家生活;

手段齐天玩弄知解,无非是依附草木的石上精魂。

注释

[1]“童子”四句:《涅槃经》所说五行之一为婴儿行。菩萨离分别取舍,如同婴儿,故名婴儿行。《古尊宿语录》卷三十二清远禅师语录:“作婴儿时,也闻声也见色,只是不解分别。才晓事来,便采听分别,自那时前后分披了也。”《五灯会元》卷五《石室善道》:“汝不见小儿出胎时,可道我解看教、不解看教?当恁么时,亦不知有佛性义、无佛性义。及至长大,便学种种知解出来,便道我能我解,不知总是客尘烦恼。十六行中,婴儿行为最哆哆和和时,喻学道之人离分别取舍心,故赞叹婴儿,可况喻取之。”《碧岩录》第八十则:“初生孩儿,虽具六识眼能见耳能闻,然未曾分别六尘,好恶长短,是非得失,他恁么时总不知。学道之人要复如婴孩,荣辱功名,逆情顺境,都动他不得,眼见色与盲等,耳闻声与执等,如痴似兀,其心不动,如须弥山,这个是衲僧家真实得力处。”按此四句亦见于明陈继儒《小窗幽记》。

[2]鬼家生活:禅宗将陷于种种知解称为鬼家生活、鬼家活计。

[3]拍天:形容气势浩大。簸弄:犹播弄、玩弄,指造言生事、颠倒是非。

[4]石上精魂:犹言依草附木。古时迷信,认为妖魔鬼怪附于物上,为非作歹。《建中靖国续灯录》卷十九广鉴禅师传:“学道须到佛祖道不得处,若不如是,尽是依草附木底精灵,吃狐唾涕底鬼子。”《传灯录》卷二十五德韶禅师传:“如此见解,唤作依草附木,与佛法天地悬隔。”《圆悟录》卷十:“但有问答语言,向上向下,尽是依草附木竹木精灵。”精魂,指人之神识或物之精。

道在真修 非关质美

一目十行,难超生死之路;心持半偈[1],径入涅槃之门。道在真修,非关质美。

今译

禀性聪明一目十行,仍难以超越生死之路;

发心捐躯奉持半偈,可直接进入涅槃之门。

禅道在于真心实意地修行,

并不取决于天赋是否聪明。

注释

[1]半偈:《涅槃经·圣行品》载,释迦成佛前曾在雪山苦行,修菩萨道,名为雪山大士。帝释天(佛教护法神)见状,即从天降,化作罗刹(恶魔),来试探他的心志是否坚定。罗刹在大士前诵读了过去诸佛所说的“半偈”:“诸行无常,是生灭法。”大士闻半偈,心生欢喜,请罗刹为他说后面半偈,愿终身为弟子。罗刹说:“我现在太饿了,说不成。”大士问他想吃什么东西,罗刹说:“我喜欢吃人肉,喝也只喝热血。”大士听了,果决地说:“只要你把后半偈说给我听,我愿意奉献上自己的身体。”罗刹于是说了后半偈:“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大士深思其义,并把偈语写在岩石上,然后爬上高树,准备从上面摔下来好给罗刹当食品。这时罗刹还原为帝释本相,接住了大士正在下坠的身体……雪山大士为之舍身的这四句偈子,概括了全部佛法,道破了一切事物生灭无常的本质,指明了断生死、证涅槃的解脱目标。后半偈又叫“雪山偈”、“雪山半偈”。

徐察阴阳变 默观元化流

春去秋来,徐察阴阳之变;水穷云起[1],默观元化之流[2]。

今译

春天转眼逝去,秋天又姗姗到来,

渐渐地观察阴阳之气的消长变迁;

行到水的尽头,坐看云彩的起灭,

默默地观看自然现象的变化流转。

注释

[1]水穷云起:唐王维《终南别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2]元化:造化,大自然的发展变化。

纵心独往 守礼自防

纵心独往,内颇解乎天弢[1];守礼自防,外敢逾乎世法。

今译

放纵心灵独来独往,

心里头彻底摆脱了自然界的束缚;

谨守礼法自我保护,

形迹上岂敢超越世俗礼法的雷池。

注释

[1]天弢:天然的束缚。《庄子·知北游》:“解其天弢,墮其天袠,纷乎宛乎,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

形拘一室之中 神游八极之外

荜门圭窦[1],形拘一室之中;气马尻轮[2],神游八极之外[3]。

今译

编荆条为门、凿圭洞为户,

身体被束缚在一间房子中;

以精神为马,以形体为轮,

精神翱游于八方极远的天外。

注释

[1]荜门:柴门,用荆条、竹子等编成的篱笆门。圭窦:墙上凿门,上锐下方,形状像圭。指穷人住房的门户。昭明太子《七契》:“荜门鸟宿,圭窦狐潜。”

[2]气马尻(kāo)轮:《庄子·大宗师》:“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指随心所欲遨游自然。

[3]八极:八方极远的地方。按:此则取意受王羲之《兰亭集序》启发:“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中;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法性周沙界 含灵属自身

凡夫有己,只隔一膜。何关大圣度生[1],不论三途接引[2]。法性原周沙界[3],含灵总属自身。

今译

我执观念极重的芸芸众生,

与本有的佛性只隔着一层。

不关佛陀慈悲地济度众生,

更不用说将其从三途接引。

永恒的佛性本来周遍世界,

获得佛性总是属于人自身。

注释

[1]大圣:佛家称佛或菩萨为大圣。

[2]三途:佛教语。即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道。

[3]法性:佛教诸法的本来,即佛法。沙界:佛教指多如恒河沙数一样的三千大千世界。

众生本来是佛 因迷自作众生

众生本来是佛[1],因迷自作众生[2]。寻求向外空驰,得来原是己物[3]。

今译

一切众生本来都具有佛性,

因为迷失真我而做了众生。

徒劳无益在外边奔走追寻,

得到的早已经具备于自身。

注释

[1]“众生”句:《宝积经》:“众生如来无二无别。”《华严经》:“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黄檗禅师《传心法要》:“上至诸佛,下至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同一心体。所以达磨从西天来,唯传一法,直指一切众生本来是佛,不假修行,但如今识取自心,见自本性,更莫别求。”《五灯会元》卷八智远禅师传:“佛与众生本无差别。”

[2]“因迷”句:《大慧语录》卷二十三:“迷自心故作众生,悟自心故成佛。众生本佛,佛本众生,由迷悟故有彼此也。”《天目中峰和尚广录》卷一之上:“离佛境界外别无众生境界,舍众生境界外别无佛境界。所谓佛境者极而言之,迷则佛境界俱是众生境界,悟则众生境界俱是佛境界。”

[3]“寻求”二句:宋代无名氏《悟道》偈:“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笑捻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可参。

佛不从身求 亦不从心得

从身上求佛,则无常幻泡之身,如何作佛?当求之我心。从心上求佛,今日缘虑不实之心,亦非汝心,佛性不在是。

今译

寻求从身体上成佛,则生命无常如幻影泡沫,

怎么能够成为佛?应当从心灵上求佛。

寻求从心灵上成佛,则目前攀缘不真实的心,

也非你的本来心。佛性难道会在这里?

经论是障缘 文字是般若

逐经论而生解[1],则经论即是障缘;了文字而悟心,则文字便是般若[2]。诸佛所宣,乃是宣其般若;初祖所扫[3],乃是扫其障缘。

今译

研读佛教经典而生起知解,

那么佛教经典就成了妨碍成道的因缘;

了悟语言文字而彻见佛性,

那么语言文字就成了感悟真理的佛智。

诸佛所宣说的,就是宣说佛的智慧;

初祖所扫除的,就是扫除障道之缘。

注释

[1]经论:佛教指三藏中的经藏与论藏。

[2]般若(bōrě):佛教指不同于世俗智慧的明见一切事物及道理的高深智慧。

[3]初祖:禅宗东土初祖达摩。

彼此自有定数 美恶皆由业因

人生命也,命者报也,报者业也。如龙王散雨于诸天,同是诸天而雨寔异[1];天人日享乎美味,同是天人而味实殊[2]。彼此自有定数,美恶皆由业因。但言命数而不言业报,谬矣。

今译

人生由命运注定,而命运就是报应,

所谓报应就是前世所作之事的结果。

就像龙王下起瓢泼大雨,

同是诸天但感受的滋润却有差别;

就像欲界众生日享美味,

同是欲界众生但感受的滋味不同。

彼此都早已由命中注定,好运恶运都是自作自受。

只说命中注定而不说因果报应,大错特错!

注释

[1]“龙王”二句:喻以佛法之甘霖令众生热恼消灭。但众生根机不同,接受的程度有别,所得到的解脱程度亦有别。

[2]“天人”二句:天人又作天众,指住于欲界六天及色界诸天之有情。亦指住于天界或人界之众生。《维摩经·佛国品》:“譬如诸天共宝器食,随其福德,饭色有异。”晋代僧肇注说:“始生天者,欲共试知功德多少,要共一宝器中食。天上饭至白,无白可喻。其福多者,举饭向口,饭色不异。若少者,举饭向口,饭色变异。”佛教认为,同在一个宝器内吃饭,而饭的颜色、味道都却各有不同,是因为其福德有大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