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导读

靳令,指严格执行法令。要严格执行法令需要不少条件:首先,要有决断力;第二,以刑罚来治理国家,用赏赐来诱导作战;第三,排除各种令国家不能富强的因素,去除六种虱害,就是要留意儒家思想对社会风气的影响;第四,要简化管治,激发人民的力量,使之为国效劳;第五,以刑去刑,以言去言,从而达到管治的最高境界;最后,重刑轻赏,罪轻刑重,防止以刑致刑。

靳令[1],则治不留;法平,则吏无奸。法已定矣,不以善言害法。任功,则民少言;任善,则民多言。行治曲断[2],以五里断者王,以十里断者强,宿治者削。以刑治,以赏战,求过不求善[3]。故法立而不革[4],则显。民变诛[5],计变诛止。贵齐殊使[6],百都之尊爵厚禄以自伐[7]。国无奸民,则都无奸市。物多末众[8],农弛奸胜[9],则国必削。民有余粮,使民以粟出官爵[10],官爵必以其力,则农不怠。四寸之管无当[11],必不满也。授官、予爵、出禄不以功,是无当也。

[1]靳令:严格执行法令。

[2]曲:乡曲,乡里。

[3]过:过失。

[4]革:更改。

[5]变:通“辨”,辨明。诛:惩罚。

[6]贵齐:贵族和平民。殊:不同。

[7]伐:夸耀。

[8]末:末业,指工商业。

[9]弛:松懈。

[10]出:进。

[11]当:底部。

译文

严格执行法令,那么官府处理政务就不会拖延;执法公平,官吏就不会作奸犯科。法令已经制定,就不应用那些所谓仁义道德的空谈来破坏法令。任用那些在农战中立功的人,人民就会少说空话;委任那些所谓的讲仁义道德的善良人,人民就多喜欢空谈。推行法治,在乡里决断政事,在五个里之内就能做出决断的,君主就能称王天下;在十个里之内能做出决断的,国家就能强大;隔天才能处理好事情的国家就会被削弱。用刑罚来治理国家,用赏赐来激励人民作战,追究过失而不追求良善。如果法令制定了而不更改,那么法令就彰显了。人民能明察惩罚的条例,他们盘算辨明法令的惩处,处罚也就停止了。贵族和平民虽然差使不同,但各都市尊贵的爵位和优厚的俸禄都要凭各自的功劳获得。国家没有违法的人民,那么城市也没有违法的市集。货物多,经营工商业的人就多;农业生产松懈,邪恶的事就多,那么国家就会被削弱。人民有多余的粮食,让人民用粮食换取官爵,官爵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获得,那么农民就不会懈怠。四寸长的竹管没有底,一定装不满。授予官职、给予爵位、发放俸禄不靠功绩,那么(赏赐)也就没有底了。

赏析与点评

这节谈严格执行法令。执法要公平、严格。其中,决断力是能严正执法的重要因素。若不能严正执法,法令就会变质。

国贫而务战,毒生于敌,无六虱,必强;国富而不战,偷生于内,有六虱,必弱。国以功授官予爵,此谓以盛知谋[12],以盛勇战。以盛知谋,以盛勇战,其国必无敌。国以功授官予爵,则治省言寡,此谓以治去治,以言去言。国以六虱授官予爵,则治烦言生,此谓以治致治,以言致言。则君务于说言[13],官乱于治邪,邪臣有得志,有功者日退,此谓失。守十者乱[14],守壹者治。法已定矣,而好用六虱者亡。民毕农,则国富。六虱不用,则兵民毕竞劝而乐为主用[15],其竟内之民争以为荣,莫以为辱。其次,为赏劝罚沮[16]。其下,民恶之、忧之、羞之。修容而以言[17],耻食以上交[18],以避农战,外交以备,[19]国之危也。有饥寒死亡,不为利禄之故战,此亡国之俗也。

[12]盛:大。

[13]务:通“瞀”,眩惑。

[14]十者:《诗》、《书》、礼制、音乐、为善、修身、仁爱、廉洁、善辩、聪慧。即《去强》篇所说的“国有十者”,指儒家思想。

[15]竞:争相。劝:鼓励。

[16]沮:阻止。

[17]修容:一说容是“善”之误,修善指崇尚仁义,与“言”并列,指笃行儒家思想人士的言行。

[18]上交:为了得到任用,同君主交往。

[19]外交以备:备,同“避”。外交,依上下文理,应为上交。全句应是“以避上交”。

译文

国家贫穷却致力于作战,祸害就会在敌对国家产生,没有六种虱害,国家一定会强大;国家富有但不对外征战,苟且偷生的事情就会在国内发生,有了六种虱害,国家一定会被削弱。国家根据战功授予官职、给予爵位,这就叫用大智慧来谋划,用大勇气作战。用大智慧来谋划,用大勇气作战,这样的国家一定无敌。国家根据功劳授予官职、给予爵位,就会政务简明空谈减少,这就叫用政务去掉政务,用空谈去掉空谈。国家根据六种虱害授予官职、给予爵位,政务就会繁重,空谈就会增多,这就叫用政务招致政务,用空谈招致空谈。那么君主就会被空谈迷惑,官员就会被邪恶的风气搞得混乱,奸臣便得逞了,有功劳的人则一天一天被排挤出去,这是(治国的)过失。墨守儒家思想的国家就会混乱,坚持让人民专一从事农战的国家就会安定。法制已经确定,而喜爱任用六种虱害的国家就会灭亡。人民都从事农业,国家就会富有。不任用六种虱害,那么士兵和人民都会争相鼓励而乐于被君主任用,国内的人民也会争相以农耕作战为荣,不会以之为耻(,这是最好的情况)。稍次一等的情况,是人民被赏赐所鼓励,因为刑罚而停止犯法。再次一等的情况,(对于从事农战,)人民感到讨厌和担心,也觉得羞耻。他们崇尚仁义,以获得君主的俸禄、同君主交往得到任用为耻辱,以此逃避农战、逃避与君主交往,这样国家就危险了。有人宁可饥寒交迫而死,也不愿为利禄而作战,这是亡国的风气啊。

六虱:曰礼、乐,曰《诗》、《书》,曰修善[20],曰孝弟,曰诚信,曰贞廉[21],曰仁、义,曰非兵[22],曰羞战[23]。国有十二者,上无使农战,必贫至削。十二者成群,此谓君之治不胜其臣,官之治不胜其民,此谓六虱胜其政也。十二者成朴[24],必削。是故,兴国不用十二者,故其国多力,而天下莫能犯也。兵出,必取;取,必能有之。按兵而不攻,必富。朝廷之吏,少者不㪏也[25],多者不损也[26]。效功而取官爵,虽有辩言,不能以相先也,此谓以数治[27]。以力攻者,出一取十;以言攻者,出十亡百。国好力,此谓以难攻;国好言,此谓以易攻。

[20]修:崇尚之意。

[21]贞廉:正直廉洁。

[22]非兵:反对暴力。

[23]羞战:耻于战争。

[24]朴:根。

[25]㪏(bǐ):借作“埤”,增加。

[26]损:减少。

[27]数:定数。

译文

六种虱害:叫礼、乐,叫《诗》、《书》,叫修善,叫孝悌,叫诚信,叫贞廉,叫仁、义,叫非兵,叫羞战。国家有这十二种祸害,君主就无法让人民参与农耕和作战,国家一定会贫穷直至衰弱。如果这十二种祸害聚集在一起,这就叫作君主的管治不能压服大臣,官员的管治不能压服人民,这叫作六种虱害压过了政令。这十二种祸害生了根,国家一定会衰弱。因此,兴盛的国家不用这十二种祸害思想实行统治,所以国家的实力强大,天下其他国家没有谁能侵犯它。士兵出战,一定能夺取土地;夺取了土地,一定能拥有它。如果按兵不动,国家也一定会富有。朝廷的官吏,应该少的不会增多,应该多的不会减少。只要有功绩就能获得官职和爵位,即便有辩才,也不得比他人优先,这就叫治国有定法。凭实力攻伐,出一分力获得十倍的回报;凭空谈攻伐,出十分力会付出百倍的代价。国家崇尚实力,这就叫用别人难以得到的东西进攻别的国家;国家崇尚空谈,这就叫用别人容易得到的东西进攻别的国家。

赏析与点评

此处重提《去强》篇说过的六种虱害,共十二个项目。这些祸害削弱国家的力量,妨害了政府的统治。

重刑少赏,上爱民,民死赏。重赏轻刑,上不爱民,民不死赏。利出一空者其国无敌[28],利出二空者其国半利,利出十空者其国不守。重刑,明大制;不明者,六虱也。六虱成群,则民不用。是故,兴国罚行则民亲;赏行则民利。行罚,重其轻者,轻者不至,重者不来。此谓以刑去刑,刑去事成。罪重刑轻,刑至事生。此谓以刑致刑,其国必削。

[28]空:同“孔”,通道,途径。

译文

刑罚重赏赐少,这是君主爱护人民,人民会为了得到赏赐而拼死效力。赏赐重刑罚轻,这是君主不爱护人民,人民就不会为了赏赐而拼死效命。利禄来自一个途径,那个国家就会天下无敌;利禄来自两个途径,那个国家就只能得到一半的好处;利禄来自多个途径,那个国家就难以自保了。刑罚重,能申明重要的法制;法制不严明,是因为有六种虱害。有六种虱害思想的人成群结队,那么人民就不会被君主役使。因此,兴盛的国家实行刑罚,人民反而会与君主亲近;实行奖赏,人民就能被君主所利用。实行刑罚,对那些犯轻罪的人施重刑,那么,轻罪不会产生,重罪不会出现。这叫用刑罚遏制犯罪,刑罚不用而大业可成。犯重罪而用刑轻,刑罚使用,坏事产生。这叫用刑罚招致犯罪,那个国家一定会被削弱。

赏析与点评

刑罚与赏赐的运用比重,对国家的兴衰极为重要。首先,要统一发放赏赐的渠道,只能经由一个途径,赏赐渠道太多,对国家没有好处。其次,排除影响人民争胜心的因素,即六种虱害。最后就是用重刑,以收阻吓之用,这样的话,就可以达到用刑罚去掉刑罚的目的。

圣君知物之要,故其治民有至要,故执赏罚以壹辅[29]。仁者,心之续也[30]。圣君之治人也,必得其心,故能用其力。力生强,强生威,威生德,德生于力。圣君独有之,故能述仁义于天下[31]。

[29]壹辅:以统一的做法来辅助。

[30]续:连接。

[31]述:施行。

译文

圣明的君主了解事物的要点,所以他治理人民能抓住关键,所以执行赏赐和刑罚,辅助引导人民专一从事农战。仁,是上下民心的连接。圣明的君主管治人民时,一定要得人心,因此,能调动他们的力量。实力产生强大,强大产生威力,威力产生恩德,所以说恩德产生于实力。只有圣明的君主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能在天下施行仁义。

赏析与点评

得人心是管治的要领,心灵的连接能产生强大的聚合力量,圣明的君主明白这个重要的道理,能发挥出强大的管治能力。要特别指出的是,能连接心灵的,是《商君书》中一再垢病的仁义之道。但此节提及的仁和义,是《商君书》的“仁义”,并非儒家的“仁义”,其解释跟儒家所说差异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