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事君篇》主要阐述的是臣子如何事君的问题,具体包括为臣之道和为政之道两个部分。这两部分依然是秉承儒家正道,从立德修身出发,以期达到君君臣臣皆合礼、是是非非皆中道的理想境界。当然,在具体的为臣、为政方面,亦遵循其特有的原则与变通。在为臣之道部分,除强调传统的立德修身之外,王通更为详细地论述了为人臣者所应具备的品德与修养,结合对当时大小官员及历史人物的品评,指出崇圣教、合礼义、守忠正、克勤俭才是为臣之道的正途,为匡正魏晋南北朝以来上下失序、君臣失道的局面提出对策。更为可贵的是,王通直溯孔孟之教,恪守忠正而又不失中道。得其主,则位列朝堂行教化之政;失其时,则退居乡里述圣贤之教。居朝堂事君,不以其道则止,不强而为之;处乡里修身,必遵其道而行,当自强不息。切不可因求取高位而沦于谄佞,因超然物外而放浪形骸。在为政之道部分,《事君篇》中亦遵循德政、教化的正统思想,并结合其《续六经》的编修体例及微言大义进行深入阐释。在具体施政中,固然要心存仁德,恩泽百姓,但在面对恩与义、俭与礼的取舍时,亦当保持中道,不因恩而害义,不因俭而伤礼。秉承这一思想,《事君篇》中还出现了关于郡县之弊、肉刑之废的议论。王通认为,为政当顺民心、遵古制、持中道、合礼义,郡县制度不顺民心、不遵古制,是苛政暴虐之根;废除肉刑,有违中道,恩伤于义,是刑罚不中之源。此外,王通在《事君篇》中更对儒家传统的君臣关系进行了完善与补充。面对超出传统儒家经典阐释范围的霍光废立之事,文中子亦秉承中道思想,对这种尽臣职而匡君道的行为给予肯定。

3.1 房玄龄问事君之道。子曰:“无私。”①问使人之道。曰:“无偏②。”曰:“敢问化人之道。”子曰:“正其心。”问礼乐。子曰:“王道盛则礼乐从而兴焉,非尔所及也③。”

【注释】

①“房玄龄问事君之道”三句:实模仿《论语·宪问》:“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北宋陈祥道论语全解》卷七注云:“勿欺,忠也;犯之,义也。”房玄龄,见1.23条注。

②偏:偏心,偏向。《尚书·洪范》:“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西汉孔安国注云:“偏,不平;陂,不正。言当循先王之正义以治民。”

③非尔所及也:实模仿《论语·公冶长》:“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译文】

房玄龄问奉侍君王之道。文中子说:“无私心。”问用人之道。文中子说:“不偏心。”房玄龄说:“请问教化百姓之道。”文中子说:“端正他们的思想。”问礼乐。文中子说:“王道兴盛则礼乐亦随之大兴,这不是你能做到的。”

3.2 或问杨素①。子曰:“作福、作威、玉食②,不知其他也。”

【注释】

①杨素:见1.11条注。

②作福、作威、玉食:见1.15条“《洪范》‘三德’”注。

【译文】

有人问杨素。文中子说:“他只知道作福、作威、锦衣玉食,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3.3 房玄龄问郡县之治。子曰:“宗周列国八百余年①,皇汉杂建四百余载②,魏晋已降,灭亡不暇③,吾不知其用也。”

【注释】

①宗周:指周王朝,因周为所封诸侯之宗主,故称“宗周”。《诗经·小雅·正月》:“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列国:阮逸注云:“谓封建五等诸侯。”即封建诸侯。此指封建制度。

②杂建:阮逸注云:“汉监秦亡之势,虽无五等,而杂封功臣宗室子弟。”即兼郡县、封建两种制度而用之。

③不暇:来不及,没有时间。此指立国时间短暂。

【译文】

房玄龄问郡县制度。文中子说:“周朝分封诸侯,国祚八百余年;汉朝兼用郡县分封,国祚四百余年;魏晋以来皆用郡县,国祚短暂纷纷灭亡,我不知道这种制度究竟有什么用。”

3.4 杨素使谓子曰:“盍仕乎①?”子曰:“疏属之南②,汾水之曲,有先人之敝庐在,可以避风雨,有田可以具粥③,弹琴著书,讲道劝义,自乐也。愿君侯正身以统天下,时和岁丰④,则通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

【注释】

①盍:何不。《论语·公冶长》:“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北宋邢昺疏云:“盍,何不也。”

②疏属:山名。《(嘉庆)大清一统志》卷一百五十五《绛州志》:“疏属山,在河津县东,接本州界,高一千九百丈,周三十里。”

③(zhān)粥:即粥,稀饭。《礼记·檀弓》:“申也闻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齐斩之情,粥之食,自天子达。’”唐孔颖达疏云:“粥之食者,厚曰,希曰粥。”

④时和岁丰:即“时和年丰”。《诗谱·小大雅谱》唐孔颖达疏云:“万物盛多,人民忠孝,则致时和年丰,故次《华黍》,岁丰宜黍稷也。”

【译文】

杨素派人对文中子说:“何不出仕为官呢?”文中子说:“疏属山之南,汾河转弯之处,那里有先人老宅,可以遮风挡雨,有薄田可以煮粥糊口,居家弹琴著书,宣道劝善,自得其乐。希望君侯您修身正己以治理天下,天下太平、五谷丰登,我也就受惠颇多了,不想出仕为官。”

3.5 子曰:“古之为政者,先德而后刑①,故其人悦以恕;今之为政者,任刑而弃德,故其人怨以诈。”

【注释】

①先:根本的,重要的。《庄子·天道》:“末学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唐成玄英疏云:“先,本也。”

【译文】

文中子说:“古人为政,以德化为本而以刑罚为末,因此百姓心怀喜悦而淳朴宽厚;今人为政,专任刑罚而抛弃德化,因此百姓心怀怨恨而奸诈狡猾。”

3.6 子曰:“古之从仕者养人,今之从仕者养己①。”

【注释】

①古之从仕者养人,今之从仕者养己:实模仿《论语·宪问》:“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译文】

文中子说:“古时为官之人关照百姓,现今为官之人关照自己。”

3.7 子曰:“甚矣!齐文宣之虐也①。”姚义曰②:“何谓克终③?”子曰:“有杨遵彦者④,寔掌国命⑤,视民如伤⑥,奚为不终⑦?”

【注释】

①齐文宣:高洋(529—559),字子进,因生于晋阳,一名晋阳乐,北齐开国皇帝,齐神武帝高欢次子。东魏孝静帝天平二年(535),任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太原郡开国公等职。武定七年(549),长兄高澄遇刺身亡,遂趁机执掌朝政,任丞相、封齐王。武定八年(550),高洋逼迫东魏孝静帝禅位,遂登基称帝,改国号为齐,史称“北齐”。在位初期,励精图治,厉行改革,劝农兴学。后期以功自矜,纵欲酗酒,残暴滥杀,大兴土木,赏费无度,最终因饮酒过度而暴毙,谥号“文宣”。《北齐书》卷四有《文宣帝纪》。

②姚义:见2.3条注。

③克终:得以善终。

④杨遵彦:杨愔(yīn, 511—560),字遵彦,小字秦王,弘农华阴(今陕西华阴)人。北齐宰相、北魏司空杨津之子。少聪颖,十一岁通《诗》《易》《左氏春秋》。建义元年(528),孝庄帝即位,任通直散骑侍郎,后弃官归隐。永安四年(531),投靠高欢,任行台郎中。武定八年(550),高欢之子高洋逼迫东魏孝静帝禅位,建立北齐,杨愔封阳夏县男,领太子少傅。历任侍中、尚书仆射、尚书令、骠骑大将军等职,封开封郡王。乾明元年(560),常山王高演发动政变,杨愔被杀。《北齐书》卷三十四有传。

⑤寔(shí):同“实”。

⑥视民如伤:《孟子·离娄下》:“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东汉赵岐注云:“视民如伤者,雍容不动扰也。”北宋孙奭疏云:“言文王常有恤民之心,故视下民常若有所伤而不敢以横役扰动之也。”

⑦奚:为何,怎么。

【译文】

文中子说:“北齐文宣帝真是太暴虐了。”姚义说:“为何能得以善终呢?”文中子说:“有杨遵彦这样的人执掌国家大政,关爱黎民百姓,怎么能不善终呢?”

3.8 窦威好议礼①。子曰:“威也贤乎哉?我则不敢②。”

【注释】

①窦威:见2.3条注。

②威也贤乎哉?我则不敢:阮逸注云:“隋室礼坏,贤威有心,大抵治定而后议,今非其时,故曰‘不敢’。”即赞赏窦威贤能的同时,意在强调当下世道变乱、天下崩颓,慨叹不得其时,无法推行礼制。

【译文】

窦威喜好讨论礼制。文中子说:“窦威很贤能吧?我却不敢讨论这些。”

3.9 北山丈人谓文中子曰:“何谓遑遑者,无乃急欤?”子曰:“非敢急,伤时怠也。”①

【注释】

①此条实模仿《论语·宪问》:“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对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丈人,老者,老人。《论语·微子》:“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遑遑,匆忙。怠,衰败,衰微。

【译文】

北山老者对文中子说:“为何这样匆忙,岂不是太着急了?”文中子说:“并不是着急,只是感伤时世衰败。”

3.10 子曰:“吾不度不执①,不常不遂②。”

【注释】

①不度不执:阮逸注云:“度德执用。”即考虑是否合乎德的标准而后再去施行。度,标准,准则。此指“度德”,即合乎德的标准。执,执行,施用。

②不常不遂:阮逸注云:“得常遂行。”即考虑是否合乎道的规范而后再去行动。常,常道,大道。此指“守常”,即遵守道的规范。遂,遂行,实行。

【译文】

文中子说:“不合乎德的标准不做,不遵守道的规范不为。”

3.11 房玄龄曰:“《书》云霍光废帝举帝①,何谓也?”子曰:“何必霍光!古之大臣,废昏举明,所以康天下也②。”

【注释】

①《书》:阮逸注云:“《续书》有《霍光之命》,言废帝举帝之事。”霍光(?—前68):字子孟,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人。霍中孺之子,霍去病异母弟。初以门荫,选为郎官,历任侍中、奉车都尉、光禄大夫等职。汉武帝临终,拜大将军、大司马,受命托孤辅政,封博陆侯,辅佐汉昭帝。昭帝死后,无子嗣,立昌邑王刘贺,又因刘贺淫乱无道,废刘贺而拥立汉宣帝。地节二年(前68)离世,谥号“宣成”。《汉书》卷六十八有传。

②康:安宁,平安。《礼记·乐记》:“啴谐、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唐孔颖达疏云:“康,安也。”

【译文】

房玄龄问:“《续书》说霍光废掉皇帝又拥立新君,这是什么意思?”文中子说:“不只是霍光!古时的大臣,废黜昏君推举明君,都是为了天下安宁。”

3.12 子游河间之渚①。河上丈人曰:“何居乎②,斯人也?心若醉《六经》,目若营四海③,何居乎,斯人也?”文中子去之。薛收曰:“何人也?”子曰:“隐者也。”收曰:“盍从之乎?”子曰:“吾与彼不相从久矣④。”“至人相从乎⑤?”子曰:“否也⑥。”

【注释】

①河间之渚:阮逸注云:“隋河间郡连涿水渚,今深州。”即河间郡一带。

②居:阮逸注云:“音姬,发语之端。”表示疑问语气。《礼记·檀弓上》:“檀弓曰:‘何居?我未之前闻也。’”东汉郑玄注云:“居,读为‘姬姓’之‘姬’,齐鲁之间语助也。”

③目若营四海:《庄子·外物》:“老莱子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于彼,修上而趋下,末偻而后耳,视若营四海,不知其谁氏之子?’”唐成玄英疏云:“瞻视高远,所作匆匆,观其仪容,似营天下。”

④吾与彼不相从久矣:阮逸注云:“吾道自仲尼与荷蓧丈人已来不相从也,故曰‘久矣’。”意在说明儒家先圣与山野隐士断非同道,事见《论语·微子》。从,此指同道。

⑤至人:《庄子·逍遥游》:“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西晋郭象注云:“无己,故顺物,顺物而至矣。”即至真无己、顺天达道之人。

⑥否也:阮逸注云:“言至人有名而难名者也。今之隐者异于是,独善一身,不以天下为道。”即在文中子看来,这些隐士并不是真正的至人。

【译文】

文中子游历于河间一带。河边一老者说:“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呢?心思好像完全沉醉于《六经》之中,目光好像高出于四海乾坤之上,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呢?”文中子转身离去。薛收问:“他是什么人?”文中子说:“是隐士。”薛收问:“为何不与他同行呢?”文中子说:“长久以来,我与他这类人就不是同道中人。”薛收问:“至真达道之人难道不是同道之人?”文中子说:“他这类人并不是至真达道之人。”

3.13 子在河上曰:“滔滔乎!昔吾愿止焉而不可得也,今吾得之止乎?”①

【注释】

①此条实模仿《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昔吾愿止焉而不可得也,今吾得之止乎,阮逸注云:“圣人时行则行,时止则止。昔常欲止而心犹有为,故献策于长安;今道之不行,得以止矣,故退居于河曲。”止,退居乡野。

【译文】

文中子在河边说:“这滔滔的河水啊!从前我想退居于此而不得,如今可以退居于此了吧?”

3.14 子见牧守屡易①,曰:“尧、舜三载考绩②,仲尼三年有成③。今旬月而易④,吾不知其道。”薛收曰:“如何?”子曰:“三代之兴⑤,邦家有社稷焉⑥;两汉之盛,牧守有子孙焉⑦。不如是之亟也⑧。无定主而责之以忠,无定民而责之以化,虽曰能之,末由也已⑨。”

【注释】

①牧守:州牧和太守。此指地方官员。易:更换。

②三载考绩:《尚书·舜典》:“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熙。”西汉孔安国注云:“三年有成,故以考功。”即为期三年考核政绩。

③三年有成:《论语·子路》:“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西汉孔安国注云:“言诚有用我于政事者,期月而可以行其政教,必三年乃有成功也。”

④旬月:此指时间短暂。旬,十天。月,一个月。

⑤三代:指夏、商、周。

⑥邦家有社稷焉:阮逸注云:“诸侯称邦,卿大夫称家,立社稷,世奉其祀。”即列国诸侯可以承其国。邦家,分封的邦国。社稷,土神和谷神,古时国君祭祀社稷,后代指国家。

⑦牧守有子孙焉:阮逸注云:“袭爵,通侯无罪国不除。”即地方牧守可以袭其爵。子孙,此指传及子孙。

⑧亟(qì):屡次,多次。

⑨虽曰能之,末由也已:实模仿《论语·子罕》:“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北宋邢昺疏云:“末,无也。”末由,无由,无从。

【译文】

文中子见地方官员更换频繁,说:“尧、舜治国三年考核政绩,孔子行教三年方有成就。如今十天半月就更换官员,我不懂这是什么道理。”薛收问:“为何这样说?”文中子说:“三代兴旺,是因为诸侯可以世承其国;两汉隆盛,是因为牧守可以世袭其爵。不像现在这样更换频繁。没有稳定的君主而要求臣子尽忠,没有稳定的人民而要求推行教化,即使说能做到,实则也是无法做到。”

3.15 贺若弼请射于子①,发必中。子曰:“美哉乎艺也!古君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而后艺可游也②。”弼不悦而退。子谓门人曰:“矜而愎③,难乎免于今之世矣④。”

【注释】

①贺若弼(544—607):复姓贺若,字辅伯,洛阳(今属河南)人。鲜卑族。北周金州刺史贺若敦之子,北周、隋朝时名将。少有大志,擅骑射,博闻强识。初仕北周,追随齐王宇文宪,封当亭县公。随韦孝宽平定淮南,封襄邑县公。隋朝建立后,任吴州总管,参与灭陈有功,拜右武候大将军,加位上柱国,晋爵宋国公。自恃功高,心生怨怼,为隋文帝所疏远。大业三年(607),以“私议得失”获罪被杀。《北史》卷六十八、《隋书》卷五十二有传。

②“古君子志于道”四句:实模仿《论语·述而》:“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南朝梁皇侃《论语义疏》卷四云:“游者,履历之辞也。艺,六艺,谓礼、乐、书、数、射、御也。其轻于仁,故云不足依据,而宜遍游历以知之也。”六艺,是周代贵族教育的六种基本技能。《周礼·地官·司徒》:“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③愎:刚愎自用,固执己见。

④难乎免于今之世矣:阮逸注云:“弼竟诛死。”即难以幸免于当今之世。《论语·雍也》:“子曰:‘不有祝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免,幸免。

【译文】

贺若弼请求为文中子展示射艺,每发必中。文中子说:“射艺超群啊!古时君子以道为目标,以德为根据,以仁为标准,而后方可游习于艺。”贺若弼心中不悦,于是离去。文中子对门生说:“这个人骄傲自大而又刚愎自用,难以幸免于当今之世。”

3.16 子谓荀悦①:“史乎!史乎②!”谓陆机③:“文乎!文乎!”皆思过半矣④。

【注释】

①荀悦(148—209):字仲豫,颍川颍阴(今河南许昌)人。名士荀淑之孙,司空荀爽之侄,东汉史学家。灵帝时宦官专权,隐居不出。献帝时,应曹操之召,任黄门侍郎,累迁至秘书监、侍中。奉献帝命以《左传》体例作《汉纪》三十篇,辞约事详,辩论多美。建安十四年(209)离世。《后汉书》卷六十二有传。

②史乎!史乎:实模仿《论语·宪问》:“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北宋邢昺疏云:“孔子善其使得其人,故言‘使乎’所以善之者。”

③陆机(261—303):字士衡,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西晋著名文学家。出身吴郡陆氏,三国吴丞相陆逊之孙,少有奇才,文章冠世,西晋太康末年,与弟陆云至洛阳,二人文才驰名一时。历任太傅祭酒、吴国郎中令、著作郎等职,与贾谧等结为“鲁公二十四友”。赵王司马伦掌权时,引为相国参军,封关中侯,于其篡位时受伪职。司马伦被诛后,险遭处死,赖成都王司马颖搭救得免,此后便委身依之,为平原内史,世称“陆平原”。太安二年(303),率军讨伐长沙王司马乂,兵败七里涧,遭谮遇害。《晋书》卷五十四有传。

④思过半矣:《周易·系辞下》:“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唐孔颖达疏云:“言聪明知达之士,观此卦下彖辞,则能思虑有益,以过半矣。”字面上指对问题理解超过一半,实则是指对深入理解大有助益。此句意在说明荀悦之史、陆机之文,皆有助于世人深入了解世间大道。

【译文】

文中子评价荀悦:“这才是史书啊!这才是史书啊!”评价陆机:“这才是文章啊!这才是文章啊!”皆有助于世人深入了解世间大道。

3.17 子谓:“文士之行可见:谢灵运①,小人哉!其文傲,君子则谨。沈休文②,小人哉!其文冶③,君子则典。鲍昭、江淹④,古之狷者也⑤,其文急以怨。吴筠、孔珪⑥,古之狂者也,其文怪以怒。谢庄、王融⑦,古之纤人也,其文碎。徐陵庾信⑧,古之夸人也,其文诞。”或问孝绰兄弟⑨,子曰:“鄙人也,其文淫。”或问湘东王兄弟⑩,子曰:“贪人也,其文繁。”“谢朓⑪,浅人也,其文捷⑫。江总⑬,诡人也,其文虚。皆古之不利人也。”子谓颜延之、王俭、任昉“有君子之心焉,其文约以则”⑭。

【注释】

①谢灵运(385—433):原名公义,字灵运,以字行于世,世称“谢客”,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玄之孙,袭爵康乐公。少好学,博览群书,工诗善文,尤以山水诗见长,其诗与颜延之齐名,并称“颜谢”。《宋书》卷六十七有传。阮逸注云:“性奢豪,曾为永嘉太守,多游山,不听民讼。召为侍中,称疾不朝。此傲可见也。”

②沈休文:即沈约。见2.7条注。

③冶:此指文辞雕饰,过于华丽。《周易·系辞上》:“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唐孔颖达疏云:“若慢藏财物,守掌不谨,则教诲于盗者,使来取此物。女子妖冶其容,身不精悫,是教诲淫者,使来淫己也。”

④鲍昭:即鲍照(416?—466),字明远,唐人或避武后讳而作“鲍昭”。与北周庾信并称“鲍庾”。长于乐府诗,其七言诗对唐代诗歌发展起到重要的作用。《南史》卷十三有传。阮逸注云:“有虚词而官不达,故多怨刺。”江淹(444—505):字文通,济阳考城(今河南民权)人。历仕宋、齐、梁三朝。少有才气,而后文才渐衰。《梁书》卷十四有传。阮逸注云:“有罪下狱上书,其言急。皆狷可见矣。”

⑤狷(juàn):孤傲。

⑥吴筠:阮逸注云:“《南史》无吴筠,疑是‘吴均’,文之误也。……又疑是王筠。”吴均(469—520),字叔庠,吴兴故鄣(今浙江安吉)人。出身贫寒,性格耿直,好学有俊才。《梁书》卷四十九有传。阮逸注云:“文体古怪。”王筠,字元礼,一字德柔,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南朝梁大臣,侍中王僧虔之孙。《梁书》卷三十三有传。阮逸注云:“为文好押强韵,多而不精。”孔珪(447—501):一作“孔稚珪”,字德璋,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南朝刘宋时,曾任尚书殿中郎。齐武帝永明年间,任御史中丞。齐明帝建武初年,上书建议北征。东昏侯永元元年(499),迁太子詹事。死后追赠金紫光禄大夫。《南齐书》卷四十八、《南史》卷四十九有传。阮逸注云:“与江淹对掌文翰,而不肯伏淹,皆狂可见矣。”

⑦谢庄(421—466):字希逸,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南朝刘宋大臣谢弘微子,谢灵运的族侄,以《月赋》闻名。历仕宋文帝、宋孝武帝、宋明帝三朝,官至中书令,加金紫光禄大夫。《宋书》卷八十五有传。阮逸注云:“善词赋,歌诗传于乐府。”王融(466—493):字元长,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王僧达孙,王道琰之子。聪慧过人,富有文才,位列“竟陵八友”。累迁太子舍人,兼任主客郎中等职。齐武帝去世后,参与萧子良夺嫡,事败被杀。《南齐书》卷四十七有传。阮逸注云:“文辞辩捷,长于属缀。”

⑧徐陵(507—583):字孝穆,东海郯县(今山东郯城)人。出身东海徐氏,八岁能文,十二岁通《庄子》《老子》。梁武帝时,任东宫学士,善宫体诗,与庾信齐名,并称“徐庾”。《陈书》卷二十六有传。阮逸注云:“好裁缉新意,自成文体。”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兰成,南阳新野(今河南新野)人。南朝梁中书令庾肩吾之子。自幼随父出入于萧纲宫廷,后与徐陵一起出任萧纲东宫学士,成为南朝宫体文学的代表作家,其作品风格被称为“徐庾体”。《周书》卷四十一有传。阮逸注云:“与徐陵同为学士,文体相夸,时称‘徐庾’。此诞可见矣。”

⑨孝绰:刘孝绰(481—539),字孝绰,本名冉,小字阿士,徐州彭城(今江苏徐州)人。能文善草隶,人称“神童”,年十四,代父起草诏诰。初为著作佐郎,后官秘书丞,又迁廷尉卿等职。《梁书》卷三十三、《南史》卷三十九有传。阮逸注云:“盖淫词类舅(王筠)。”

⑩湘东王兄弟:阮逸注云:“南齐世祖之子,湘东王名子建,与兄竟陵王子良及隋郡王子隆皆好文章。”考《南齐书·武十七王列传》:“子建永泰元年见杀,年十三。”故此实非湘东王子建。

⑪谢朓(tiǎo):见2.7条注。

⑫捷:旁出,斜处。此指不遵正道。

⑬江总(519—594):字总持,济阳考城(今河南民权)人。幼聪慧,长而有文才。十八岁时,初任宣惠武陵王府法曹参军,不久任尚书殿中郎。逢侯景之乱,寄居岭南多年。后任中书侍郎、尚书令等职,“不持政务,但日与后主游宴后庭”,国家日益衰败,以致陈朝灭亡,开皇十四年(594)离世。《陈书》卷二十七、《南史》卷三十六有传。阮逸注云:“与陈后主为长夜之饮,相和为诗,不持政事。此诡佞可见矣。”

⑭颜延之(384—456):字延年,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南朝宋名臣。少孤贫,居陋室,好读书,无所不览,文章之美,冠绝当时,与谢灵运并称“颜谢”。《宋书》卷七十三有传。王俭(452—489):字仲宝,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南齐名臣。少孤,自幼勤学,手不释卷。初为秘书郎,历任秘书丞、义兴太守、太尉右长史等职。后辅佐齐太祖萧道成即位,礼仪诏策,皆出其手,以佐命之功封南昌县公。仿《七略》而成《七志》,又编定《元徽四部书目》。《南齐书》卷二十三有传。任昉:见1.41条注。

【译文】

文中子说:“文士的品行可从其文章窥见:谢灵运就是小人!他文辞傲慢,而君子则文辞谦谨。沈约就是小人!他文辞雕饰靡丽,而君子则文辞典雅。鲍昭、江淹,是古时的孤傲之人,他们文辞峻切急刻以抒发怨恨。吴筠、孔稚珪,是古时狂放之人,他们文辞诡诞以表达愤怒。谢庄、王融,是古时细密之人,他们文辞琐碎。徐陵、庾信,是古时浮夸之人,他们文辞虚妄。”有人问刘孝绰、刘孝威两兄弟,文中子说:“都是鄙陋之人,他们文辞放荡。”有人问湘东王兄弟,文中子说:“都是贪婪之人,他们文辞繁复。”“谢朓,是浅薄之人,他文辞不遵正道。江总,是诡诈之人,他文辞虚媚。这些都是古时的无良之人。”文中子说颜延之、王俭、任昉“有君子之心,他们文辞简约论理有法”。

3.18 尚书召子仕,子使姚义往辞焉①。曰:“必不得已,署我于蜀②。”或曰:“僻。”子曰:“吾得从严、扬游泳以卒世③,何患乎僻?”

【注释】

①姚义:见2.3条注。

②署:阮逸注云:“隋尚书署天下吏。”即任命、安排。

③严:严君平(前86—10),名遵,字君平,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人。西汉隐士。好黄老之学,汉成帝时隐居市井之中,以卜筮为业。于郫县平乐山设馆讲习《老子》《庄子》。一生谨遵老庄思想,著书十余万言,扬雄出其门下。扬:扬雄。见2.48条注。游:交游。此指追慕。泳:此指沉浸。

【译文】

尚书征召文中子为官,文中子派姚义前去推辞。说:“实在不得已,就安排我去蜀地吧。”有人说:“那里太偏远了。”文中子说:“我能够追慕并沉浸在严君平、扬雄的风范之中以度过余生,又哪里会在意偏远呢?”

3.19 子曰:“吾恶夫佞者,必也愚乎①!愚者不妄动②;吾恶夫豪者,必也吝乎!吝者不妄散。”

【注释】

①吾恶夫佞(nìng)者,必也愚乎:实模仿《论语·八佾》:“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佞者,巧言献媚之人。必,假使,如果。

②不妄动:《礼记·玉藻》:“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其中“口容止”东汉郑玄注云:“不妄动也。”故此处当为不乱讲话,不搬弄是非。与上句“佞者”相对。

【译文】

文中子说:“我厌恶谄佞之人,如果要选择的话,我会选择愚钝之人!因为愚钝之人不会乱讲话;我厌恶豪奢之人,如果要选择的话,我会选择吝啬之人!因为吝啬之人不会乱花钱。”

3.20 子曰:“达人哉①!山涛也②。多可而少怪。”或曰:“王戎贤乎③?”子曰:“戎而贤,天下无不贤矣。”

【注释】

①达:阮逸注云:“宏达。”即宽宏明达。

②山涛:见2.5条注。

③王戎(234—305):字濬冲,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三国西晋时期名士,“竹林七贤”之一。初袭父爵为贞陵亭侯,晋灭吴后进封安丰县侯。历任吏部尚书、太子太傅、中书令、尚书左仆射等职。元康七年(296),升任司徒,认为天下将乱,遂不理世事,以纵情山水为乐。《晋书》卷四十三有传。阮逸注云:“戎典选,未尝进寒素,近虚名,天下目为膏肓之疾,及愍、怀之废,又无一言以谏,但苟且简静容身而已,实非贤。”

【译文】

文中子说:“山涛真是宽宏明达之人!对人颇多认可而很少责怪。”有人问:“王戎贤明吗?”文中子说:“王戎要是贤明,那么天下就没有不贤明的人了。”

3.21 子曰:“陈思王可谓达理者也①,以天下让,时人莫之知也②。”

【注释】

①陈思王:曹植(192—232),字子建,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人。曹操第三子。生前曾为陈王,去世后谥号“思”,故称“陈思王”。

②以天下让,时人莫之知也:阮逸注云:“魏祖欲立为太子,植不自雕砺,饮酒晦迹。兄文帝矫情自饰,以为求嗣,人不知子建让兄耳。”

【译文】

文中子说:“曹植可谓明达事理之人,把天下让给兄长,世人却不知道。”

3.22 子曰:“君子哉!思王也①。其文深以典。”

【注释】

①君子哉!思王也:实模仿《论语·卫灵公》:“君子哉!蘧伯玉。”思王,指陈思王曹植。

【译文】

文中子说:“曹植真是君子啊!他的文章深刻而典雅。”

3.23 房玄龄问史。子曰:“古之史也辩道,今之史也耀文①。”问文。子曰:“古之文也约以达,今之文也繁以塞②。”

【注释】

①古之史也辩道,今之史也耀文:实模仿《论语·阳货》:“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②塞:阮逸注云:“不通理曰‘塞’。”

【译文】

房玄龄问史书。文中子说:“古时的史书辨明王道,现今的史书夸耀文采。”又问文章。文中子说:“古时的文章言辞简约而事理明达,现今的文章言辞冗繁而事理不通。”

3.24 薛收问《续诗》。子曰:“有四名焉,有五志焉①。何谓四名?一曰化,天子所以风天下也②;二曰政,蕃臣所以移其俗也③;三曰颂,以成功告于神明也;四曰叹,以陈诲立诫于家也④。凡此四者,或美焉,或勉焉,或伤焉,或恶焉,或诫焉,是谓五志。”

【注释】

①志:志意与内涵。

②风天下:《毛诗序》:“《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即教化天下。

③蕃臣:阮逸注云:“蕃臣比古诸侯。”即地方官员。移其俗:即移风俗。《毛诗序》:“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唐孔颖达疏云:“有风俗伤败者,王者为政,当易之使善。”

④诲:教诲,教导。

【译文】

薛收问《续诗》。文中子说:“有四种名称,有五种志意。四种名称是什么?第一是化,天子用来教化天下;第二是政,地方官员用来移风易俗;第三是颂,用来把成就的功业禀告神明;第四是叹,用来教导并约束家人。共此四种,或赞美,或勉励,或批判,或厌恶,或告诫,这就是五种志意。”

3.25 子谓叔恬曰:“汝为《春秋》《元经》乎?《春秋》《元经》于王道,是轻重之权衡①,曲直之绳墨也②,失则无所取衷矣③。”

【注释】

①权:秤砣。衡:秤杆。

②绳墨:木工画直线的墨线和墨盒。

③衷:阮逸注云:“中也。”此指准则。

【译文】

文中子对叔恬说:“你研习《春秋》《元经》了吗?《春秋》《元经》之于王道,就好比称量轻重的秤砣和秤杆,测定曲直的墨线和墨盒,没有它们就失去了掌握王道的准则。”

3.26 子谓:“《续诗》之有化,其犹先王之有《雅》乎?《续诗》之有政,其犹列国之有《风》乎?”

【译文】

文中子说:“《续诗》中的‘化’,应该就相当于《诗经》中的《雅》吧?《续诗》中的‘政’,应该就相当于《诗经》中的《风》吧?”

3.27 子曰:“郡县之政①,其异列国之风乎②!列国之风深以固,其人笃,曰:‘我君不卒求我也③。’其上下相安乎!及其变也,劳而散,其人盖伤君恩之薄也,而不敢怨④。郡县之政悦以幸⑤,其人慕⑥,曰:‘我君不卒抚我也。’其臣主屡迁乎!及其变也,苛而迫,其人盖怨吏心之酷也,而无所伤焉。虽有善政,未及行也。”魏徵曰:“敢问列国之风变,伤而不怨;郡县之政变,怨而不伤;何谓也?”子曰:“伤而不怨,则不曰犹吾君也,吾得逃乎?何敢怨?怨而不伤,则不曰彼下矣,吾将贼之,又何伤?故曰三代之末,尚有仁义存焉;六代之季⑦,仁义尽矣。何则?导人者非其路也。”

【注释】

①郡县之政:此指郡县制度。

②列国之风:此指分封制度。

③卒:最终,终究。此指从根本而言、就本质而言。

④不敢:此指不会。

⑤悦以幸:阮逸注云:“苟悦其民,幸于成功。”悦,取悦。幸,侥幸。

⑥慕:阮逸注云:“故民亦择善而慕之。”意谓贪慕利益。

⑦六代:指晋、宋、北魏、北齐、北周、隋。

【译文】

文中子说:“郡县之制与分封之制是完全不同的!分封之制历史悠久制度稳固,百姓笃厚朴实,会说:‘天子本就对我们毫无所求。’因此国家上下也就相安无事了!等到衰亡之时,百姓劳苦而人心离散,人们都会感伤天子恩德的减少,而不会心怀怨恨。郡县之制只知取悦于民侥幸成功,百姓贪慕利益,会说:‘天子本就对我们没有丝毫抚恤。’因此地方官员也就屡屡变动了!等到变乱之时,政令苛刻而官吏催迫,人们都会怨恨官吏心地的冷酷,而不会有所感伤。即便有好的政令,也来不及施行。”魏徵说:“请问分封之制衰亡了,百姓感伤而不怨恨;郡县之制变乱了,百姓怨恨而不感伤;为何这样说?”文中子说:“百姓感伤而不怨恨,会说这毕竟还是我的国君啊,我怎么能逃走呢?怎么会怨恨呢?百姓怨恨而不感伤,会说此人败亡了,我要收拾他,又怎么会感伤呢?所以说三代之后,尚有仁义留存于世;六代以下,仁义不复存在。为何会这样呢?是因为引导人们的人走的不是正道。”

3.28 子曰:“变风、变雅作而王泽竭矣①,变化、变政作而帝制衰矣。”

【注释】

①变风、变雅:《毛诗序》:“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即《风》《雅》中反应周朝衰败的作品,与“正风”“正雅”相对。“正”“变”实为划分时代治乱的标准。王泽:阮逸注云:“周先王之泽。”此处“王泽”实与下文“帝制”相对,故当作“王道”。竭:《左传·宣公十二年》:“律否臧,且律竭也。”西晋杜预注云:“竭,败也。”

【译文】

文中子说:“变风、变雅的兴起意味着王道的衰败,变化、变正的兴起意味着帝制的衰亡。”

3.29 子曰:“言取而行违,温彦博恶之①;面誉而背毁②,魏徵恶之。”

【注释】

①温彦博(574—637):字大临,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北齐文林馆学士温君悠次子,礼部尚书温大雅之弟。初仕隋朝,任文林郎、通直谒者、幽州司马,后归唐,历任幽州大都督长史、中书舍人、中书侍郎、雍州治中、御史大夫等职。殚精竭虑,一心为公,后封西河郡公,进封虞国公。《旧唐书》卷六十一、《新唐书》卷九十一有传。

②面誉而背毁:实模仿《庄子·盗跖》:“吾闻之: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意指当面赞誉而背后诋毁。

【译文】

文中子说:“言语赞同而行动却相违背,温彦博厌恶这样的人;当面赞誉而背后诋毁,魏徵厌恶这样的人。”

3.30 子曰:“爱生而败仁者,其下愚之行欤①?杀身而成仁者,其中人之行欤②?游仲尼之门,未有不迨中者也③。”

【注释】

①下愚:最愚笨的人。《论语·阳货》:“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②中人:常人,普通人。《论语·雍也》:“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③迨(dài):达到。

【译文】

文中子说:“爱惜生命而败坏仁义,应该是蠢人的做法吧?牺牲自己来成全仁义,应该是常人的做法吧?学习孔子之道,没有不达到常人的。”

3.31 陈叔达为绛郡守①,下捕贼之令,曰:“无急也,请自新者原之②,以观其后。”子闻之曰:“陈守可与言政矣。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苟非君子,焉能固穷③?导之以德,悬之以信④,且观其后,不亦善乎?”

【注释】

①陈叔达:见2.3条注。

②原:宽恕,原谅。

③苟非君子,焉能固穷:阮逸注云:“小民穷则盗。”即小民皆非君子,故饥寒困穷至则为盗。固穷,安守穷困。《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④导之以德,悬之以信:实模仿《论语·为政》:“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译文】

陈叔达担任绛郡太守,下达捕贼命令,说:“不要急着抓捕,那些改过自新的人就宽恕他们,看他们以后的表现。”文中子听到后说:“可以和陈郡太守谈论为政之道了。君主无道,民心离散已久。若不是君子,怎能安守穷困?用仁德教导百姓,标榜诚信,而后再看他们的表现,不是很好吗?”

3.32 薛收问:“恩不害义,俭不伤礼,何如?”子曰:“此文、景尚病其难行也①。夫废肉刑害于义②,损之可也;衣弋绨伤乎礼③,中焉可也。虽然,以文、景之心为之可也,不可格于后④。”

【注释】

①病:担心,忧虑。《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②肉刑:指损伤肌肤、残害人体的残酷刑罚。具体有黥(qíng,刺面)、劓(yì,割鼻)、刖(yuè,斩足)、宫(割势)等刑罚。《汉书·刑法志》:“禹承尧、舜之后,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汤、武顺而行之者,以俗薄于唐、虞故也。”废肉刑,即汉文帝废除肉刑之事,见《史记·孝文本纪》。

③弋绨(tì):黑色粗厚的丝织品。《汉书·文帝纪》:“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身衣弋绨。”唐颜师古注云:“弋,黑色也。绨,厚缯。”

④格:见2.34条及注。

【译文】

薛收说:“施恩而不妨害义,节俭而不妨害礼,怎么样?”文中子说:“汉文帝、汉景帝尚且担心难以做到。废除肉刑妨害了义,减轻肉刑即可;身穿弋绨损害了礼,穿着适当即可。虽然是这样,以文帝、景帝之心为政则可,但却不能作为后世的准则。”

3.33 子曰:“古之事君也以道,不可则止①;今之事君也以佞,无所不至。”

【注释】

①古之事君也以道,不可则止:实模仿《论语·先进》:“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

【译文】

文中子说:“古时以正道奉侍君主,不行就辞官归隐;现今以谄佞奉侍君主,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3.34 子曰:“吾于《赞易》也①,述而不敢论②;吾于《礼》《乐》也,论而不敢辩③;吾于《诗》《书》也,辩而不敢议④。”或问其故。子曰:“有可有不可。”曰:“夫子有可有不可乎?”子曰:“可不可,天下之所存也,我则存之者也⑤。”

【注释】

①《赞易》:即孔子传承《周易》时所做的编订与阐释等工作。此指《周易》。《尚书序》:“先君孔子,生于周末,睹史籍之烦文,惧览之者不一,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为三百篇,约史记而修《春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

②述而不敢论:实承袭孔子“述而不作”的思想。《论语·述而》:“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南朝梁皇侃《论语义疏》卷四云:“述者,传于旧章也;作者,新制作礼乐也。”即编修传承而不另立新论

③论而不敢辩:阮逸注云:“论沿革而已,不敢辩兴衰之极。”辩,辩明,讨论。极,准则,标准。此指道理。

④辩而不敢议:阮逸注云:“辩治乱之事,不敢议其得失之由。”辩,辩明。此指辩明天下治乱。议,讨论。此指讨论为政得失的原因。

⑤存:存续,保存并延续。

【译文】

文中子说:“我对于《周易》,只敢编修传承而不敢另立新论;我对于《礼》《乐》,只敢论述沿革而不敢讨论兴衰之道;我对于《诗》《书》,只敢明辩治乱而不敢讨论为政得失。”有人问为什么。文中子说:“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问:“先生您也要面对可与不可的选择吗?”文中子说:“可与不可,是天地间永存的道理,我就是存续这个道理的人。”

3.35 子闲居俨然①,其动也徐,若有所虑;其行也方②,若有所畏。其接长者,恭恭然如不足③;接幼者,温温然如有就④。

【注释】

①俨(yǎn)然:庄重严肃。《论语·子张》:“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又《论语·尧曰》:“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②方:即“方步”,走路缓慢而小心之貌。

③恭恭然如不足:似当为“恭恭然其言如不足”约略之言,“其言如不足”实模仿《论语·乡党》:“其言似不足者。”北宋邢昺疏云:“其言似不足者,下气怡声,如似不足者也。”声音和缓,好像气息不足,即说话态度恭敬,语气谦卑。

④温温:柔和、和蔼貌。就:迁就。

【译文】

文中子闲居时庄重严肃,他行动舒缓,仿佛有所思考;他走路缓慢,仿佛有所畏惧。他对待长者,态度恭敬,语气谦卑,好像气息不足;对待幼者,态度和蔼,语气温柔,好像有所迁就。

3.36 子之服俭以洁,无长物焉①,绮罗锦绣不入于室②。曰:“君子非黄白不御③,妇人则有青碧④。”

【注释】

①长物:多余之物。此指衣服上的配饰。长,阮逸注云:“剩也。”

②绮罗锦绣不入于室:华丽精美的衣服不会进入屋室,即屋中没有华丽精美的衣服,意在说明文中子从不穿华美的衣服。绮罗,丝绸制成的华美衣服。锦绣,纹绣精美的衣服。

③黄白:阮逸注云:“取自然丝色。”即织物的自然本色。

④青碧:青碧色。阮逸注云:“染之易者。”

【译文】

文中子的衣服简朴而整洁,没有配饰,从不穿华丽精美的衣服。说:“君子非黄、白本色衣物不穿,妇女则穿青碧色即可。”

3.37 子宴宾无贰馔①,食必去生②,味必适③。果菜非其时不食④,曰:“非天道也。”非其土不食,曰:“非地道也。”

【注释】

①无贰馔(zhuàn):阮逸注云:“不重(chóng)味。”即没有两道菜。馔,菜肴,食物。

②食必去生:《论语·乡党》:“失饪,不食。”西汉孔安国注云:“失饪,失生熟之节也。”去生,把食物烧熟。

③适:适中。

④果菜非其时不食:《论语·乡党》:“不时,不食。”“不时”存两解:东汉郑玄注云:“不时,非朝夕日中时。”南朝梁皇侃《论语义疏》卷五云:“江熙云:‘不时,谓生非其时,若冬梅李实也。’”此外,《盐铁论·散不足》:“古者,谷物菜果,不时不食;鸟兽鱼鳖,不中杀不食。”时,时令,季节。

【译文】

文中子招待宾客只有一道菜,吃饭一定要把食物烧熟,味道适中。不是当季的果蔬不吃,说:“不合天道。”不是当地所产的食物不吃,说:“不合地道。”

3.38 乡人有穷而索者①。曰:“尔于我乎取,无扰尔邻里乡党为也②,我则不厌。”乡人有丧,子必先往,反必后③。子之言应而不唱④,唱必有大端⑤。子之乡无争者。或问人善,子知其善则称之,不善,则曰:“未尝与久也。”

【注释】

①索:索求,索要。

②乡党:乡里,乡亲。

③反必后:一定是最后返回。反,同“返”。

④应:回应,回答。唱:同“倡”,倡议,建议。

⑤端:原委,原因。

【译文】

乡里有人来要东西。文中子说:“你来我这儿拿吧,不要打扰邻里乡亲,我不怕麻烦。”乡人有丧事,先生一定最先赶到,最后离开。先生说话只是简单作答而不会有所建议,如果有所建议势必有重要的原因。先生所居之乡没有争斗。有人问人好坏,先生知道这个人好就称赞他,如果不好,就说:“我与他交往时间不长。”

3.39 子济大川,有风则止。不登高,不履危①,不乘悍②,不奔驭③。乡人有水土之役④,则具畚锸以往⑤,曰:“吾非从大夫也。”

【注释】

①履(lǚ):去,到。

②悍:阮逸注云:“悍马。”性子烈的马。

③驭:驾车。

④水土之役:疏浚河道、加固堤坝的劳役。水土,此指“平水土”。

⑤畚(běn):畚斗,箕畚,竹编的盛土工具。《列子·汤问》:“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锸(chā):似铁锹,掘土的工具。《汉书·王莽传》:“父子兄弟负笼荷锸。”

【译文】

文中子渡大河,遇大风就停止。不登临高处,不涉足险地,不骑乘悍马,不驾车飞奔。邻里乡亲如果有浚河固堤的劳役,就备好工具前往,说:“我可不是什么当官的。”

3.40 铜川府君之丧①,勺饮不入口者三日②。营葬具,曰:“必俭也,吾家有制焉。棺椁无饰,衣衾而举③,帷车而载④,涂车刍灵⑤,则不从五世矣。”既葬之,曰:“自仲尼已来,未尝无志也。”于是立坟,高四尺,不树焉。

【注释】

①铜川府君:文中子之父。见1.1条注。

②勺饮:即一勺之水,指水量极少。《左传·定公四年》:“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九顿首而坐,秦师乃出。”

③衣衾(qīn):死人入棺时所用的衣服与被子。举:把尸体装殓入棺。《孝经·丧亲》:“为之棺椁衣衾举之,陈其簠簋而哀戚之。”唐玄宗注云:“衣,谓敛衣;衾,被也;举,谓举尸内于棺也。”

④帷车:有帷幔的车子。

⑤涂车刍灵:《礼记·檀弓下》:“涂车刍灵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东汉郑玄注云:“刍灵,束茅为人、马,谓之灵者。”《释名·释丧制》:“涂车,以泥涂为车也。”即泥巴制成的土车和茅草扎成的草人、草马,皆为古代陪葬之物。

【译文】

文中子父亲的丧礼,先生三日滴水未进。准备丧葬器具,说:“一定要节俭,我家是有规矩的。棺椁不加装饰,用平时的衣服被子装殓入棺,用挂有帷幔的车子装载,陪葬的土车和草人等,五代以前就不用了。”下葬之后,说:“自孔子以来,下葬没有不立标志的。”于是垒起封土,高四尺,不栽种树木。

3.41 子之他乡,舍人之家,出入必告,既而曰:“奚适而无禀①?”万春乡社②,子必与执事,翼如也③。

【注释】

①奚:为何,怎么。适:去,往。此指出入行动。

②万春乡:阮逸注云:“所居乡名。”社:阮逸注云:“社祀句龙。”即进行大型祭祀典礼。《左传·昭公二十九年》:“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西晋杜预注云:“其子句龙,能平水土,故死而见祀。”

③翼如:《论语·乡党》:“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北宋陈祥道《论语全解》卷五:“非夫动容周旋盛德中礼之至者,谁能至此?”即动静仪容皆合礼数。

【译文】

文中子前往他乡,住在别人家里,出入定会告知主人,不久之后说:“怎么能有行动而不禀告呢?”万春乡举行社祭,先生一定参与帮忙,动静仪容皆合礼数。

3.42 芮城府君起家为御史①,将行,谓文中子曰:“何以赠我?”子曰:“清而无介②,直而无执。”曰:“何以加乎?”子曰:“太和为之表③,至心为之内④。行之以恭,守之以道。”退而谓董常曰:“大厦将颠,非一木所支也⑤。”

【注释】

①芮城府君:文中子之兄。见2.53条注。起家:古代出任官职。

②介:孤介,品行清正不随波逐流。

③太和:此指人的精神、内心处于平和的状态。

④至心:即至诚之心。

⑤大厦将颠,非一木所支也:阮逸注云:“言隋将颠,非御史可救。”

【译文】

文中子之兄出任御史,临行前,对文中子说:“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文中子说:“清廉而不孤介,正直而不偏执。”问:“还有别的吗?”文中子说:“表情平和,内心诚恳。行事恭敬,谨守正道。”回来对董常说:“大厦将要倾覆,不是一根柱子所能支撑得起的。”

3.43 子曰:“婚娶而论财,夷虏之道也,君子不入其乡①。古者男女之族,各择德焉②,不以财为礼。”子之族,婚嫁必具六礼③,曰:“斯道也,今亡矣。三纲之首不可废④,吾从古。”

【注释】

①不入其乡:南宋朱熹小学集注·嘉言》:“不入其乡,不与之共处也。”此指不与其交往、来往。

②各:皆,全都。《尚书·盘庚下》:“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

③六礼:古代在确定婚姻过程中的六种礼仪,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④三纲之首:即夫妇之道。《周易·序卦》:“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

【译文】

文中子说:“婚姻嫁娶而讨论钱财,这是野蛮人的行径,君子不会与之来往。古时男女家族,皆选择有德之人,不把钱财当作标准。”文中子的家族,婚姻嫁娶必备六礼,说:“这种方式,如今已经没有了。但是夫妇之道不可废,我遵从古礼。”

3.44 子曰:“恶衣薄食①,少思寡欲,今人以为诈,我则好诈焉。不为夸炫②,若愚似鄙,今人以为耻,我则不耻也。”

【注释】

①恶衣薄食:又作“恶衣恶食”,指衣食粗劣生活简朴。《论语·里仁》:“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②夸炫(xuàn):炫耀,夸耀。

【译文】

文中子说:“衣食粗劣生活简朴,减少思虑去除欲望,如今人们都认为是假装的,而我却喜欢这种假装。不去夸耀,好像很愚钝鄙陋,如今人们都视为耻辱,而我却不以这样为耻辱。”

3.45 子曰:“古之仕也,以行其道;今之仕也,以逞其欲①。难矣乎②!”

【注释】

①逞其欲:阮逸注云:“厚己所欲。”即满足自己的欲望。逞,满足,实现。

②难矣乎:阮逸注云:“难致太平。”即难以实现天下太平。

【译文】

文中子说:“古人为官,是为了推行王道;今人为官,是为了满足私欲。难以实现天下太平啊!”

3.46 子曰:“吏而登仕①,劳而进官②,非古也,其秦之余酷乎?古者士登乎仕,吏执乎役,禄以报劳③,官以授德。”

【注释】

①吏:又称“胥吏”“吏员”,指地方政府中从事日常事务的办公人员。登仕:跻身仕宦,成为官员。

②劳:劳绩,小功。《战国策·赵策四》:“奉厚而无劳。”

③禄:此指赏赐。

【译文】

文中子说:“小吏可以跻身仕宦,小功就能提拔做官,这不是古制,应该是秦朝留下的酷政吧?古时士人方可跻身仕宦,小吏执行差役,赏赐用来酬报功劳,官职授予有德之人。”

3.47 子曰:“美哉!公旦之为周也。外不屑天下之谤而私其迹①,曰:‘必使我子孙相承,而宗祀不绝也。’内实达天下之道而公其心,曰:‘必使我君臣相安,而祸乱不作。’深乎!深乎!安家者,所以宁天下也;存我者,所以厚苍生也。故迁都之义曰:洛邑之地,四达而平②,使有德易以兴,无德易以衰。”

【注释】

①外不屑天下之谤而私其迹:《史记·鲁周公世家》:“初,成王少时病,周公乃自揃其蚤沉之河,以祝于神曰:‘王少,未有识,奸神命者乃旦也。’亦藏其策于府。成王病有瘳。及成王用事,人或谮周公,周公奔楚。成王发府,见周公祷书,乃泣,反周公。”私,隐藏。迹,此指善行,即周公向神灵祈祷,愿替成王受过而使成王康复之事。

②四达:通达四方,四通八达。

【译文】

文中子说:“周公旦治理周朝是多么完美啊!对外不在意天下人的毁谤而隐藏自己的善行,说:‘一定要让我周室子孙相传,宗庙祭祀不绝。’对内切实推行天下正道且秉持公正之心,说:‘一定要让我周室君臣相安,不要发生祸乱。’深刻啊!深刻啊!家庭安定,才能天下安宁;天地养育我,是让我关照苍生。因此迁都的意义在于:洛阳四通八达,地势平坦,有德易于兴盛,无德易于衰亡。”

3.48 无功作《五斗先生传》①。子曰:“汝忘天下乎?纵心败矩②,吾不与也③。”

【注释】

①无功:阮逸注云:“王绩,字无功,子之弟也,不遇时则纵酒,一饮五斗,自作《五斗先生传》以见志。”《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二、《新唐书》卷一百九十六有传。

②纵心:随心所欲。败矩:败坏伦常。

③与:赞同。

【译文】

王绩作《五斗先生传》。文中子说:“你忘记天下了吗?随心所欲败坏伦常,我不赞成你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