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说苑》,成书于西汉末年,为刘向辑录朝野藏书而成的杂著类编,凡二十篇,体例类似《国语》《战国策》,以记言为主兼采记事,目的是借助先秦至汉代的历史故事,提供政治兴亡的历史镜鉴,意在讽谏君主、劝诫臣子,从而达到整顿朝政、匡救时弊的目的。此外,也载录其他学派人物的言谈事迹乃至许多“街谈巷议”的小说家言,可补《国语》《战国策》之不足。魏徵等在《群书治要》中节录君道、臣术、贵德、复恩、政理、尊贤、正谏、法诫(敬慎)、善说、修文、反质等篇的片段,其中既可看到王道、霸道的方法,也可看到儒、道、法诸家做人做事的观念,并以历史上发生的故事为主,将处世待人的理念与方法贯穿其中,使人在阅读中获得智慧和启示。
作者简介
刘向(?—公元前6年),原名更生,字子政,沛县(今江苏沛县)人。西汉经学家、目录学家、文学家。楚元王(刘交)之四世孙。汉宣帝时,任谏大夫。汉元帝时,任宗正,因反对宦官弘恭、石显,两度被捕下狱,免为庶人。汉成帝时,更名为“向”,任光禄大夫,官至中垒校尉,故后世称“刘中垒”。成帝河平三年(公元前 26年),刘向奉诏校勘皇家藏书,并汇集各书的叙录,编成目录提要——《别录》,为我国最早的分类目录书籍。另外还著有《新序》《说苑》《列女传》等书。
君道
题解
君道,即为君之道。有道明君治理国家,国家就能安定兴盛;无道昏君统治天下,天下必然动乱危亡。“社稷安危,国家治乱,在于一人而已”。本篇记载了尧、禹的言行及师经和魏文侯的轶事,说明君主要有胸怀天下的仁爱之心,关心人民疾苦,与百姓一体同心,此外还应善于听取谏言、反躬责己、知人善任,如此方能把国家治理好。
河间献王 [1] 曰:“尧 [2] 存心于天下,加志于穷民 [3] ,痛万姓 [4] 之罹罪 [5] ,忧众生之不遂 [6] 也。有一民饥,则曰:‘此我饥之也。’有一民寒,则曰:‘此我寒之也。’一民有罪,则曰:‘此我陷之也。’仁昭而义立,德博而化广,故不赏而民劝 [7] ,不罚而民治,先恕而后教,是尧道也。”
译文
河间献王说:“尧帝心怀天下,关心贫苦无依的百姓,伤痛人民遭受罪罚,担心芸芸众生不能顺利成长。只要有一人挨饿,尧帝便说:‘这是我使他挨饿的。’有一人受寒,就说:‘这是我使他受冻的。’有一人犯罪,就说:‘这是我造成的。’尧的仁爱昭著而正义树立,德行博大而教化广泛。所以即使不用奖赏,人民也会努力;不用刑罚,人民也能安定。先推己及人,然后再施以教化,这就是尧帝治理天下的方法。”
河间献王曰:“禹 [8] 称,‘民无食,则我不能使 [9] 也;功成而不利于民,则我不能劝也。’故疏河 [10] 而道 [11] 之,凿江通于九派 [12] ,洒 [13] 五湖 [14] 而定 [15] 东海,民亦劳矣,然而不怨苦者,利归于民也。”
译文
河间献王说:“禹王曾说:‘百姓没有吃的,那幺我就不能役使他们;事业成功却不能利于人民,那幺我就无法劝勉他们努力。’所以大禹疏通黄河进行导流;对长江进行开凿,使它与众多支流相通;疏导五湖之水使其注入东海。(做这幺多事)百姓确实劳累,然而却不怨恨痛苦,其原因就在于利益都归属于人民。”
禹出见罪人,下车问而泣之。左右曰:“罪人不顺道使然 [16] 。 君王何为痛之至于此也?”禹曰:“尧舜之民,皆以尧舜 [17] 之心为心,今寡人 [18] 为君也,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是以痛之也。”
译文
禹王出巡时遇到一个罪犯,便下车询问情况并为他哭泣。左右的人说:“罪犯自己不遵循道义,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君王为何要为他悲痛成这个样子呢?”禹王回答说:“尧、舜的人民,都以尧、舜的存心作为自己的存心。现在我做君王,而百姓却各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所以我为此感到痛心。”
当尧之时,舜为司徒 [19] ,契 [20] 为司马 [21] ,禹为司空 [22] ,后稷 [23] 为田畴 [24] ,夔 [25] 为乐正 [26] ,倕 [27] 为工师 [28] ,伯夷 [29] 为秩宗 [30] ,皋陶 [31] 为大理 [32] ,益 [33] 掌驱禽,尧不能为一焉。尧为君,而九子者为臣,其何故也?尧知九职之事,使九子各受其事,皆胜其任以成功,尧遂乘成功以王天下。是故知人者,主道 [34] 也;知事者,臣道也。主道知人,臣道知事,毋乱旧法,而天下治矣。
译文
在唐尧为君王的时候,舜担任掌管土地和教化百姓的司徒,契担任掌管军旅之事的司马,禹担任掌管工程的司空,后稷担任掌管耕作的田官,夔担任掌管音乐的乐正,倕担任营建工程和管教百工的工师,伯夷担任掌管宗庙祭祀的秩宗,皋陶担任掌管刑法的大理,益担任掌管狩猎的官员。尧王不能承担其中的任何一项职务,可是尧成为君王而这九人却作为臣子,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尧王了解这九种职务的职能作用,任命这九个人各自承担他们的职事,九人都能胜任其职,并成就各自的功业。尧王于是凭借他们的功绩统治天下。所以,知人善任是君王的治国之道,掌管事务是做臣子的职分。君王的治国之道在于知人善任,为臣之道在于掌管事务。不要扰乱旧有的法制,这样天下就会安定太平。
明主者有三惧:一曰处尊位而恐不闻其过,二曰得意而恐骄,三曰闻天下之至言 [35] 而恐不能行。
译文
圣明的君王有三件戒惧的事:一是身居高位而害怕听不到 自己的过失,二是得意时而害怕自己会骄傲,三是听到天下的至理良言而害怕自己不能实行。
师经 [36] 鼓琴,魏文侯 [37] 起舞,赋 [38] 曰:“使我言而无见违。”师经援琴 [39] 而撞文侯,不中。中旒 [40] ,溃 [41] 之。文侯顾 [42] 谓左右曰:“为人臣而撞其君,其罪何如?”左右曰:“罪当烹 [43] 。”提师经下堂一等 [44] ,师经曰:“臣可得一言而死乎?”文侯曰:“可。”师经曰:“昔尧舜之为君也,唯恐言而人不违;桀纣 [45] 之为君也,唯恐言而人违之。臣撞桀纣,非撞吾君也。”文侯曰:“释之,是寡人之过也。悬琴于城门,以为寡人符 [46] ;不补旒,以为寡人戒。”
译文
乐师经在弹琴,魏文侯闻乐起舞,吟诵道:“让我的话不要被人违背。”师经抱起琴就去撞魏文侯,没有撞上,只撞到了文侯冕冠前的玉串,玉串被撞散了。文侯回视左右臣僚问:“作为臣子竟敢撞击他的君王,该当何罪?”左右的臣僚说:“罪当受烹杀之刑。”于是武士将师经带下朝堂,刚下了一级台阶,师经说:“臣可以说一句话再死吗?” 文侯说:“可以。”师经说:“从前尧、舜做君王时,唯恐自己的话没有人反对,而桀、纣做君王时,却唯恐自己的话被人违背。我撞的是像桀、纣这样的暴君,而不是撞我的君主。”文侯说:“放开他吧,这是我的过错。把这张琴悬挂在城门上,用来作为我知错改过的凭证,也不要修补冕冠上的玉串,以此作为我的鉴诫。”
臣术
题解
臣术,指为人臣的方法,即作为臣子应掌握的原则、应具备的才能以及应坚持的操守。本篇阐述了臣子的行为——“六正”“六邪”,“行六正则荣,犯六邪则辱”。自“圣臣”至于“直臣”,乃为臣子“行六正”之表现;自“具臣”至于“亡国之臣”,乃为臣子“犯六邪”之表现。为人臣子之道,固当“处六正之道”而“不行六邪之术”,如此方可上安下治,不失为贤明之臣。末后借商汤和伊尹的对话,显明了臣子的职位不同,所掌之事亦不同;三公、九卿、大夫、列士之责,分别在于道、德、仁、义,此四者若能确定,则天下自正。
人臣之行,有(本书有作行)六正则荣,犯六邪则辱。何谓六正?一曰萌牙 [47] 未动,形兆未见 [48] ,昭然独见,存亡之机 [49] ,得失之要,豫 [50] 禁乎未然 [51] 前(前上有之字),使主超然 [52] 立乎显荣 [53] 之处。如此者,圣臣 [54] 也。二曰虚心白意 [55] ,进善通 [56] 道,勉主以礼义,谕主以长策 [57] ,将顺 [58] 其美,匡救 [59] 其恶。如此者,大臣也。三曰夙兴夜寐 [60] ,进贤不懈,数称于往古之行事 [61] ,以厉 [62] 主意。如此者,忠臣也。四曰明察极,见成败,早防而救之,塞其间 [63] ,绝其源,转祸以为福,使君终以无忧。如此者,智臣也。五曰守文 [64] 奉法,任官职事,不受赠遗 [65] ,衣服端齐,食饮节俭。如此者,贞臣 [66] 也。六曰国家昏乱 [67] ,所为不谀 [68] (谀作道),敢犯主之严颜,面言主之过失。如此者,直臣 [69] 也。是谓六正也。
译文
为人臣子的操行,奉行“六正”就会享受尊荣,触犯“六邪”就会招受耻辱。什么叫“六正”?一是事情的萌芽未发,形迹征兆尚未显现,唯独他能清楚地看到存亡的关键、得失的要害,在尚未形成事实之前预先制止,使君主能超脱地居于显赫荣耀的位置,像这样的臣子,就是圣臣。二是谦虚卑下,心胸坦荡,进奏善言,通达道义,用礼义来勉励君主,用良策来启示君主,顺势促成君主的美德,匡正补救君主的过恶,像这样的臣子,就是大臣。三是早起晚睡勤勉辛劳,进荐贤才从不懈怠,常常称引古圣先王的行为、事迹来激励君主的意志。像这样的臣子,就是忠臣。四是能观察入微,预见成败,及早预防并加以补救,堵塞漏洞,杜绝致乱的根源,转祸为福,让君主最终无有忧患。像这样的臣子,就是智臣。五是能遵循先王法度,奉行法令,胜任所在官位的职责,不接受馈赠,衣冠端庄整齐,饮食节俭。像这样的臣子,就是贞臣。六是当国家混乱无道时,他的行为不阿谀奉承,敢于冒犯君主的威严,当面指出君主的过失。像这样的臣子,就是直臣。以上这些就称为“六正”。
何谓六邪?一曰安官贪禄,不务公事,与世沉浮 [70] ,左 右观望 [71] 。如此者,具臣 [72] 也。二曰主所言皆曰善,主所为皆曰可,隐而求主之所好而进之,以快 [73] 主之耳目,偷合苟容 [74] ,与主为乐,不顾其后害。如此者,谀臣 [75] 也。三曰中实险诐 [76] ,外貌小谨 [77] ,巧言令色 [78] ,又心疾贤,所欲进则明其美,隐其恶,所欲退则明其过,匿其美,使主赏罚不当,号令 [79] 不行。如此者,奸臣 [80] 也。四曰智足以饰非,辩足以行说 [81] ,内离骨肉之亲,外妒乱朝廷。如此者,谗臣 [82] 也。五曰专权擅势 [83] ,以为轻重,私门 [84] 成党,以富其家,擅矫 [85] 主命,以自显贵。如此者,贼臣 [86] 也。六曰谄主以邪,坠主于不义,朋党比周 [87] ,以蔽主明,使白黑无别,是非无闻 [88] ,使主恶布于境内,闻于四邻。如此者,亡国之臣也。是谓六邪。贤臣处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术,故上安而下治。生则见乐,死则见思,此人臣之术也。
译文
什么叫做“六邪”?一是安享官位,贪图俸禄,不致力于公务,随波逐流,附和世俗,做事左右观望,犹豫不定。像这样的臣子,就是具臣。二是对君主所说的话都称好,对君主所做的事都赞同;暗自探求君主所喜好的并进献给君主,以愉悦君主的耳目,苟且迎合,屈从附和以求安身;一味与君主寻欢作乐,全不考虑后患。像这样的臣 子,就是谀臣。三是内心实际阴险邪僻,外表却装得谨小慎微,用花言巧语和媚态伪情取悦他人,而心里又妒忌贤人。对他想要推荐的人就宣扬他的优点,隐瞒其恶行;对他想要排挤的人就宣扬他的缺点,掩盖其优点,使得君主赏罚不当,号令不能施行。像这样的臣子,就是奸臣。四是他的聪明足以掩饰自己的错误,他的辩才足以进行游说,在宫内则离间王室骨肉之亲,在宫外则嫉妒贤人,扰乱朝廷。像这样的臣子,就是谗臣。五是独揽权势,以自己的好恶决定是非轻重,与权贵者结党营私,使自己的家族富有,擅自假托君主的命令,以使自己显达尊贵。像这样的臣子,就是贼臣。六是用邪僻之事来谄媚君主,使君主陷于不义之地,结党营私,排斥异己,来蒙蔽君主的英明;使黑白混淆,是非不分,使君主的恶名流布全国,传扬于邻国。像这样的臣子,就是亡国之臣。以上这些就称作“六邪”。贤臣以“六正”的原则立身处世,不走“六邪”之路,所以国家安定而百姓得到治理,这样的臣子活着时受人爱戴,死后也会被人怀念,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方法。
汤 [89] 问伊尹 [90] 曰:“三公 [91] 九卿 [92] ,大夫 [93] 列士 [94] ,其相去何如?”对曰:“智通于大道,应变 [95] 而不穷 [96] ,辨于万物之情,其言足以调阴阳 [97] ,正四时,节风雨。如是者,举以为三公。故三公之事,常在于道也。不失四时,通于地理,能通不通,能利不利。如此者,举以为九卿。九卿之事,常在于德 [98] 也。通于人事,行猷 [99] 举绳 [100] ,通于关梁 [101] ,实于府库 [102] 。如是者,举以为大夫。大夫之事,常在于仁也。忠正强谏 [103] ,而无有奸诈,去私立公,而言有法度。如是者,举以为列士。列士之事,常在于义也。故道德仁义定而天下正。凡此四者,明王臣而不臣。”汤曰:“何谓臣而不臣?”对曰:“君之所不名臣者四:诸父 [104] ,臣而不名;诸兄,臣而不名;先王之臣,臣而不名;盛德之士,臣而不名。是谓大顺 [105] 也。”
译文
商汤问伊尹说:“三公、九卿、大夫、列士,这些职位有什么区别呢?”伊尹回答说:“其智慧能通晓大道,能随机应变而不会陷入困境,明辨万事万物的实情,他的言论可以使阴阳调和、四季有序、风雨有节,像这样的人可以推举为三公,所以三公的职责每每在于把握大道。不违背四季节令,通达地理,能使不通的变得通畅,能把不利的变得有利,像这样的人可以推举为九卿,九卿的职责每每在于造福谋利。精通人间百事,行为如同工匠弹墨线一样端正,能疏通水陆交通要道、充实国家府库,像这样的人可以推举为大夫,大夫的职责就在于仁爱。忠诚正直,敢于直言极谏而无有奸诈之心,去除私欲而树立公 义,言语合乎法度,像这样的人可以推举为列士,列士的职责就在于忠义。所以道德仁义确定之后,天下便能走向正道。大凡这四种人,圣明的君王虽然以他们为臣,但却不称他们为臣。”商汤问:“什么叫以他们为臣,但却不称他们为臣呢?”伊尹回答说:“君王不称为臣的有四种人:属于父辈而作为臣子的不称其为臣,众兄长作为臣子的不称其为臣,做过先王大臣的臣子不称其为臣,品德高尚之人作为臣子的不称其为臣。这就叫做顺乎伦常大道。”
贵德
题解
贵德,指重视德行。本篇说明圣君治理天下,当为政以德,其核心在于“仁爱万民”,君主施政当对百姓一视同仁,使人人皆得安乐。
圣人之于天下也,譬犹一堂之上也。今有满堂饮酒者,有一人独索然 [106] 向隅 [107] 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圣人之于天下也,譬犹一堂之上也,有一人不得其所者,则孝子不敢以其物荐进 [108] 也。
译文
圣人治理天下就如同处在厅堂之上,假如满堂都是饮酒的人,但有一个人独自对着墙角哭泣,那么满堂的人都会不愉快了。圣人治理天下就好像处在厅堂之上,如果堂上有一个人不能得到适当的位置,那么孝子也不敢将他的物品进献上来。
复恩
题解
复恩,意谓报恩。本篇记载了春秋时期的轶事三则。第一则记叙了晋文公在归国即位后,不仅知恩报恩,赏臣下之功,且论功行赏,“先德后力”,能与圣王之行相应,故晋文之贤,由此可见一斑。第二则记载了楚庄王对无礼之臣隐忍不言,宽以恕人之事,感动此臣欲报君主之恩,“常愿肝脑涂地”,于五战之中,奋勇杀敌,以死相报。庄王于此,亦所料未及。第三则引阳虎与赵简子的对话,说明“唯贤者为能复恩,不肖者不能”之理,故当“择人而树之,毋已树而择之也”。
晋文公 [109] 亡时,陶叔狐 [110] 从。文公反国 [111] ,三行赏而不及。见咎犯 [112] 曰:“吾从君而亡。十有三年,颜色黧黑 [113] ,手足胼胝 [114] ,今君反国三行赏而不及我,意者 [115] 君忘我与?我有大故 [116] 与?”咎犯言之文公。文公曰:“噫,我岂忘是子哉!夫耽 [117] 我以道,说我以仁,昭明我名,使我为成人 [118] 者,吾以为上赏;防我以礼,谏我以义,使不得为非者,吾以为次赏;勇壮强御 [119] ,难在前则居前,难在后则居后,免我于患难中者,吾复以为次赏。且子独不闻乎?死人者不如存人之身,亡人者不如存人之国。三行赏之后,而劳苦之士次之。劳苦之士,子固为首矣,吾岂敢忘子哉!”周内史 [120] 叔兴闻之曰:“文公其霸乎?昔者,圣王先德后力,文公其当之矣。”
译文
晋文公在外流亡时,陶叔狐跟着他。文公回到晋国,进行了三次赏赐,都没有轮到陶叔狐。陶叔狐去见咎犯说:“我跟随君主在外流亡十三年,容颜憔悴,手脚都结了老茧。如今国君归国,进行了三次赏赐都没有轮到我,或许是国君忘了我呢,还是我有什么大的罪过呢?”咎犯将此事报告了文公。文公说:“唉,我怎么会忘了这个人呢!那些能用道义使我精神专注,用仁爱的道理来说服我,显扬我的名声,使我成为德才兼备之君的人,我认为应该受到最高的赏赐。那些用礼来规范我,用德义来劝谏我,使我不至于做错事的人,我认为应该受到第二等的赏赐。那些勇猛强壮的保卫者,危难在前就奋身向前,危难在后就断后保护,使我可以从患难中得以解脱的人,我认为应该受到第三等的赏赐。况且他难道没听说过吗?为人殉死,不如保护那个人的性命;跟人逃亡,不如保存那个人的国家。三次奖赏之后,就该 轮到有劳苦功绩的人了,而有劳苦功绩的人当中,陶叔狐当然是头一个了,我怎么敢忘记他呢?”东周的内史叔兴听到这件事后说:“文公大概要称霸了!从前,圣王都是将德行摆在首位,而将勇力放在其后,文公或许堪当这样的评价吧!”
楚庄王 [121] 赐群臣酒,日暮酒酣 [122] ,华(华作灯)烛灭,乃有引 [123] 美人衣者。美人援绝 [124] 其冠缨 [125] ,告王曰:“今烛灭,有引妾衣者,援得其缨,待(待作持)之矣。”促上火 [126] 视绝缨者。王曰:“赐人酒,使醉失礼,奈何欲显妇人节而辱士乎?”乃命左右,今与寡人饮,不绝冠缨者不欢。群臣皆绝缨而上火,尽欢而罢。居二(二作三)年,晋与楚战,有一臣常在前,五合 [127] 五获首而却敌,卒得胜之。庄王怪而问之,对曰:“臣往者醉失礼,王隐忍不暴而诛,常愿肝脑涂地,用颈血湔 [128] 敌久(久旧作人。改之)矣,臣乃夜绝缨者也。”
译文
楚庄王赏赐群臣饮酒。天黑了,大家酒兴正浓,灯烛突然灭了。此时有人拉扯庄王美人的衣服,美人顺手扯断了那人的帽带,告诉庄王说:“刚才灯烛熄灭后,有人拉臣妾的衣服,我扯断了他的帽带,并拿在手上,赶快点亮灯火,看看谁是断了帽带的人。”楚庄王说:“我赏赐人家喝酒,使他醉后失礼,怎能为了显示妇人的贞节而羞辱士人呢?”于是就命令左右众人说:“今天和我饮酒,不扯断帽带就不算尽兴。”群臣都扯断了自己的帽带,然后才点上灯火,大家尽兴而散。过 了两(三)年,晋国和楚国交战。有一个臣子常冲杀在前,五次交锋,五次斩获敌人首级,并击退敌军,最终取得胜利。楚庄王觉得奇怪,就问他,那人回答说:“我从前酒醉失礼,君王克制忍耐,没有暴露我的丑行,也没有责罚我,所以,我常常希望肝脑涂地,以颈上的鲜血溅洒到敌人身上(来报答大王)已经很久了。我就是那天晚上被美人扯断帽带的人。”
阳虎 [129] 得罪,北见简子 [130] 曰:“自今以来,不复树人 [131] 矣。”简子曰:“何哉?”对曰:“夫堂上之人,臣所树者过半矣;朝廷之吏,臣所立者亦过半矣;边境之士;臣所立者亦过半矣。今夫堂上之人,亲却臣于君;朝廷之吏,亲危臣于法;边境之士。亲劫臣于兵。”简子曰:“唯贤者为能复恩,不肖者不能。夫树桃李者,夏得休息,秋得食焉。树蒺藜 [132] 者,夏不得休息,秋得其刺焉。今子之所种(种作树)者蒺藜也,非桃李也。自今已来,择人而树之,毋已树而择之也。”
译文
阳虎因事获罪,北去晋国拜见赵简子,说:“从今往后,我不再培养人了。”简子问:“为什么?”阳虎回答说:“朝堂上的大臣,我 所培养的超过了半数;朝廷中的官吏,我所推荐的也超过了半数;驻守边疆的将士,我所培养的也超过了半数。可现在那些朝堂上的人,亲自在君王面前排斥我;朝廷中的官吏,亲自用法令危害我;驻守边疆的将士,亲自用武力威胁我。”简子说:“唯有贤人能够报恩,不贤之人是做不到的。栽种桃李的人,夏天可以在树荫下休息,秋天可以收获果实。而栽种蒺藜的人,夏天没有树荫可休息,秋天得到的只是棘刺。现在你所栽培的都是蒺藜,而不是桃李。从今以后,要选择人材进行培养,不要已经培养了才去选择。”
政理
题解
政理,谓为政之道。政治有三个层面:一为王道政治,二为霸道政治,三为强国政治。德教与刑罚是治国的两个关键,尚德简刑为王者之治,德刑并用为霸者之治,先刑后德为强国之治。“德者养善而进阙”,“刑者惩恶而禁后”,更辅之以诛赏,如此教化便可大行于天下。本篇还列举了宓子贱与巫马期、宓子贱与孔子、齐桓公与管子以及齐侯与晏子的对话或轶事共五则,从不同角度阐述了为政的道理,提出“任人者逸,任劳者劳”、向贤德之人学习等观点,指出国家之患在于“社鼠”一样的小人和“猛狗”一样的恶人,而为政者之患在于善恶、贤愚难辨,对君主左右之人当审慎地选择任用。以上诸事,皆可为从政者之龟鉴。
政有三品:王者 [133] 之政化之,霸 [134] 者之政威之,强国之政胁之。夫此三者各有所施,而化之为贵矣。夫化之不变而后威之,威之不变而后胁之,胁之不变而后刑之。夫至于刑者,则非王者之所贵也。是以圣王先德教而后刑罚,立荣耻而明防禁 [135] ,崇礼义之节以示之,贱货利之弊 [136] 以变之,则下莫不慕义节之荣,而恶贪乱之耻。其所由致之者,化使然也。
译文
政治有三种品级:以王道治天下的君主,其政治靠的是教化;以霸道治天下的君主,其政治靠的是威严;强暴之国的政治,靠的是威胁。这三种政治各有所用,而以教化最为可贵。若教化不能使百姓有所转变,就用威严震慑他们;用威严震慑而无效,就用强力胁迫他们;强力胁迫而无效,就用刑罚惩治他们。如果到了要动用刑罚的地步,就不是实行王道的君主所崇尚的了。因此圣王先实行德教,而后才使用刑罚;树立荣辱的观念,并明确应当防备和禁戒的事项;崇尚礼义的节操,并给百姓做示范;轻视财利金钱,来改变人们的贪婪。那么,臣民就没有谁不仰慕礼义节操的光荣,而厌恶贪婪淫乱的可耻。之所以能使百姓达到这样的原因,都是教化的结果。
治国有二机,刑、德是也。王者尚 [137] 其德而稀其刑,霸者刑德并凑 [138] ,强国先其刑而后其德。夫刑德者,化之所由兴也。德者,养善而进之 [139] (进之作进阙)者也。刑者,惩恶而禁后者也。故德化之崇者至于赏,刑罚之甚者至于诛。夫诛赏者,所以别贤不肖而列有功与无功也。诛赏缪 [140] 则善恶乱矣。夫有功而不赏,则善不劝矣;有过而不诛,则恶不惧矣。善不劝而能以行化乎天下者,未尝闻也。
译文
治理国家有两个关键,就是刑罚与教化。行王道的君主崇尚教化而少用刑罚,行霸道的君主刑罚和教化并用,强暴之国则是先使用刑罚而后施行教化。刑罚与教化是转变社会风气的必由之路。所谓德化,就是培养良好品行,弥补其不足之处;所谓刑罚,就是惩罚邪 恶行为,以禁止后来者仿效。所以受道德教化而修养高的应该得到赏赐,受刑罚惩处最严厉的就是被诛杀。责罚与奖赏,是用来区别贤与不肖、分辨有功和无功之人的。惩罚与赏赐一旦发生错乱,那善恶就会混淆不清。如果有功劳而不给予赏赐,善良的人就得不到鼓励;有罪过而不加以诛罚,那作恶的人就会无所畏惧。善良的人得不到鼓励,而能用德行感化天下的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齐桓公 [141] 逐鹿而远,入山谷之中。见一老。公问之曰:“是为何谷?”对曰:“为愚公之谷也。”公曰:“何故?”对曰:“以臣 [142] 名之。”公曰:“何为以公名之?”对曰:“臣故畜牸牛 [143] ,子大,卖之而买驹 [144] 。少年曰:‘牛不能生马。’遂持驹去。傍邻闻之,以臣为愚,故名此谷为愚公之谷。”桓公曰:“诚愚矣,夫何为而与之。”桓公遂归。以告管仲 [145] 。管仲曰:“此夷吾之过也,使尧在上,咎繇 [146] 为理 [147] ,安有取人之驹,见暴如此叟 [148] 者也。是公知狱讼 [149] 不正,故与之耳。请退而修政。”孔子曰:“弟子记之,桓公,霸君也,管仲,贤佐也。犹有以智为愚者,况不及桓公、管仲者乎!”
译文
齐桓公打猎时为追逐野鹿而走远了,进入一个山谷之中,看见一位老者,问他说:“这是什么山谷?”老者回答说:“这是愚公之谷。”桓公说:“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老者回答说:“是因我而得名的。”桓公说:“为什么因你而取此名?”老者回答说:“我从前养了一头母牛,生下牛犊长大后,便把它卖掉买了一匹马驹。有一个少年说:‘牛是不能生马的。’于是就把马驹牵走了,邻居们听到了,都认为我愚蠢,所以把这个山谷命名为愚公谷。”桓公说:“你实在是愚蠢,为什么要把马驹给他呢?”桓公于是回到宫中,把这件事告诉了管仲,管仲说:“这是我的过错。假使尧王在上为君,咎繇做治理狱讼之官,怎么会有随便拉走人家马驹,像这位老翁一样被人欺凌的事发生呢?這位老翁知道诉讼的判决不公正,所以才把马驹給了那个蛮横的青年。请允许我下去好好地整顿政治。”孔子说:“弟子们应记住这件事。齊桓公是称霸诸侯的君主,管仲是贤明的辅臣,尚且有把智者当作愚人的时候,何况比不上桓公、管仲的人呢!”
宓子贱 [150] 治单父 [151] ,弹鸣琴 [152] ,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 [153] 亦治单父,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处 [154] ,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于子贱。子贱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固劳,任人者固(旧无固字。补之)逸也。”人曰:“宓子贱则君子矣,逸四支 [155] ,全耳目,平心气,而百官 [156] 治。巫马期则不然,弊性事情 [157] ,劳烦教诏 [158] ,虽治犹未至也。”
【注釋】
译文
宓子贱治理单父,弹奏琴曲,身不出公堂,而单父社会安定;巫马期也治理单父,披星戴月,日夜不能安居,凡事都亲自处理,而单父也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巫马期向宓子贱请教这其中劳逸的原因,宓子贱说:“我的做法是用人,您的做法是用力,用力的人当然劳苦,用人的人當然安闲。”有人説:宓子贱可算是位君子了。四肢安逸,不勞耳目,平心静气,而各級官吏都能把事情办好;巫马期则不是这样,他损害性情,不惜劳苦地亲自教化百姓,虽然也使单父得到了治理,但还没有达到最高的境界。
孔子谓宓子贱曰:“子治单父而众悦,语 [159] 丘所以为之者。”曰:“不齐 [160] 父其父,子其子,恤 [161] 诸孤 [162] 而哀丧纪 [163] 。”孔子曰:“善,小节也,小人 [164] 附矣,犹未足也。”曰:“不齐所父事 [165] 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悌 [166] 矣;友十一人,可以教学矣。中节也,中民附矣,犹未足也。”曰:“民有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事之,皆教不齐所以治之术。”孔子曰:“欲其大者,乃于此在矣。昔者,尧舜清微 [167] 其身,务来 [168] 贤人。夫举贤者,百福之宗 [169] 也,而神明之主也。惜也不齐之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其与尧舜继矣。”
译文
孔子对宓子贱说:“你治理单父,民众都很高兴,告诉我你是靠什么做到这样的?”宓子贱说:“我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对待百姓的父亲,像爱护自己的子女一样爱护百姓的子女,抚恤所有的孤儿,并为百姓的丧事哀痛。”孔子说:“好,但这是细小的善行,只能使百姓归附,仍然不够。”宓子贱说:“我当作父亲一样对待的有三人,视为兄长来对待的有五人,结交的朋友有十一人。”孔子说:“当作父亲一样对待的有三人,可以教导百姓行孝了;当作兄长一样对待的有五人,可以教导百姓敬爱兄长了;结交朋友十一人,可以教导百姓好学了。这算是中等的善行,中等层次的人会来归附,但仍然不够。”宓子贱说:“此地百姓中比我贤明的有五个人,我向他们学习,他们都教给我用来从政治民的方法。”孔子说:“要想使自己成就大事的关键就在这里了。从前尧、舜虚己谦下,力求招来贤人。推举贤人,这是百福的根本,也是神明主持的要务。可惜,不齐所治理的地方太小了,如果他所治理的地方很大,其功绩就将与尧舜相继了。”
齐桓公问于管仲曰:“国何患?”对曰:“患夫社鼠 [170] 。”桓公曰:“何谓也?”对曰:“夫社 [171] ,束 [172] 木而涂之,鼠因往托 [173] 焉。熏之则恐烧其木,灌之则恐坏其涂。此鼠所以不可得杀者,以社故也。夫国亦有社鼠,人主左右是也。内则蔽善恶于君上,外则卖 [174] 权重 [175] 于百姓。不诛之则为乱,诛之则为人主所案据 [176] 腹有之 [177] 。此亦国之社鼠也。人有酤酒 [178] 者,为器甚洁清,置表 [179] 甚长,而酒酸不售。问之里人 [180] 其故。里人曰:‘公之狗猛,人挈 [181] 器而入,且 [182] 酤公酒,狗迎而噬 [183] 之,此酒所以酸不售之故也。’夫国亦有猛狗,用事 [184] 者也。有道术 [185] 之士,欲明万乘 [186] 之主,而用事者迎而齕 [187] 之,此亦国之猛狗也。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则道术之士不得用矣。此治国之所患也。”
译文
齐桓公问管仲道:“治理国家所担心的是什么?”管仲回答说:“担心社鼠。”桓公问:“什么意思呢?”管仲回答说:“那土地神是用木头捆扎后再涂上泥做成的,老鼠便栖身其中。若用烟熏它,则害怕会烧坏木头;若用水灌它,又害怕冲坏了涂在上面的泥。这里面的老鼠之所以不能被杀死,是因为土地神像的缘故。国家也有社鼠,君主身边的亲信就是。他们在宫内对君主隐瞒一切善恶情况,在宫外就向百姓炫耀他们手中掌握的大权。不诛杀他们就会造成祸乱,要杀掉他们,他们又被君主所庇护,(君主对他们)常常加以保护和豢养,这些人就是国家的社鼠。有个卖酒的人,他准备的酒具很洁净,悬挂的酒旗也很高,然而酒都放酸了也卖不出去。他就问同里的人这是什么缘故,同里的人说:‘你的狗太凶了。有人提着酒器进来要买你的酒,那狗迎面扑来就咬人,这就是酒放酸了也卖不出去的原因。’国家也有猛狗,那些当权的人就是。有道德学问的人士,想来求见国君,而当权的人就像狗一样迎上去咬他,这种人便是国家的猛狗。身边的亲信是社鼠,当权的人是猛狗,那么有道德学问的人就得不到任用了。这就是治理国家所担心的事。”
齐侯问于晏子 [188] 曰:“为政何患?”对曰:“患善恶之不分。”公曰:“何以察之?”对曰:“审择左右,左右善,则百僚 [189] 各获其 所宜而善恶分矣。”孔子闻之曰:“此言信 [190] 矣。善进,则不善无由入矣;不善进,则善亦无由入矣。”
译文
齐侯向晏子问道:“执政的人担心什么呢?”晏子回答说:“担心好人、坏人分不清。”齐侯说:“怎么样来考察他们呢?”晏子回答说:“审慎地选择左右亲信,如果左右亲信好,那么百官就会各自得到其所适合的位置,这样好人、坏人也就能辨别清楚了。”孔子听后说:“这话确实如此。贤善之人得到进用,那么不良之人就没有办法进来;如果不良之人得到进用,那么贤善之人也就没有办法进来了。”
尊贤
题解
尊贤,即尊敬贤者。尊贤为君主平治天下的关键所在。君王无法以一人之力而治理天下,故须谦卑恭敬礼待贤者,依群贤之力方可成就功业。若所用非其人,必会国破人亡。故曰:“得贤者则安昌,失之者则危亡。”本篇列举了自周公至战国时期的故事八则。周公不敢轻于寒士,“贵下贱而大得民”,可知此为招纳贤人的关键;齐桓公“设庭燎”而能礼遇“以九九之术见者”,故“四方之士相携而并至”;淳于髡以滑稽之言讥讽齐宣王无真实好贤之心,使宣王默然,无以应对;卫君用丰厚的赏赐来招揽人才却无人前来,旨在说明“君之赏赐不可以功及,君之诛罚不可以理避”,故贤士知来此必为害,故不至;魏文侯礼贤下士,既得贤者之利,而其心愈谦,更希望得贤智之人辅佐自己;齐桓公与管仲的两段对话,说明贤者不能富贵并受到国君的亲近信任,就难以发挥他的作用;君主尊贤又当先识别贤才,然后任用他,并委以重任,还要对他信而不疑,勿使小人干扰他,否则贤者便不能发挥其作用,就会妨害霸业;田忌对楚王的预言,在现实中得到了印证,说明尊贤爱众者便能凝聚人心,此为眄子不可战胜之真因。本卷于此篇着墨最多,可知“尊贤”一事,当为执政者之要务。
人君之欲平治 [191] 天下而垂荣名者,必尊贤而下士 [192] 。《易》曰:“自上下下,其道大光 [193] 。”又曰:“以贵下贱,大得民 [194] 。”夫明王之施德而下下,将怀远 [195] 而致近也。朝无贤人,犹鸿鹄 [196] 之无羽翼,虽有 千里之望,犹不能致其意之所欲至矣。是故绝 [197] 江海者托于船,致远道者托于乘,欲霸王 [198] 者托于贤。非其人而欲有功,若夏至 [199] 之日而欲夜之长也,射鱼指天而欲发之当也。虽舜禹犹亦困,而又况乎俗主哉。
译文
君主想要治理天下并使功名永垂后世,就必须尊重贤人、谦恭地对待士人。《易经》上说:“在上位的人,谦恭地对待在下位的人,他的前途就会光明远大。”又说:“以尊贵的身份,谦卑地对待地位卑贱的人,就会大得民心。”那些英明的君王布施恩德并谦恭地对待臣民,就能安抚边远的人并使近处的百姓亲附。如果朝廷里没有贤人,就好像鸿鹄没有翅膀一样,即使有翱翔千里的愿望,还是不能到达自己心中想去的地方。因此横渡江海的人要依靠舟船,走远路的人要依靠车马,想成就霸业或王业的人要依靠贤人。所任用的不是合适的人,却想建立功业,就好像在夏至那天而希望夜晚很长,又如同对着天空射鱼却想把鱼射中一样,就是虞舜、夏禹那样的君王也要处于困境,又何况一般的君主呢?
禹以夏王,桀以夏亡。汤以殷王,纣以殷亡。阖庐 [200] 以吴战胜无敌于天下,而夫差 [201] 以见禽于越。穆公 [202] 以秦显名尊号,而二世 [203] 以劫 [204] 于望夷 [205] 。其所以君王者同,而功迹不等者,所任异也。是故成王 [206] 处襁褓 [207] 而朝诸侯,周公 [208] 用事也。赵武灵王 [209] 年五十而饿于沙 丘 [210] ,任李兑 [211] 故也。桓公得管仲,九合 [212] 诸侯,一匡天下 [213] 。失管仲,任竖刁 [214] 、易牙 [215] ,而身死不葬 [216] ,为天下笑。一人之身,荣辱俱施焉,在所任也。故魏有公子无忌 [217] ,削地复得。赵任蔺相如 [218] ,秦兵不敢出。楚有申包胥 [219] ,而昭王 [220] 反位。齐有田单 [221] ,襄王 [222] 得国。由此观之,国无贤佐俊士而能以成功立名,安危继绝 [223] 者,未尝有也。故国不务大而务得民心,佐不务多而务得贤俊。得民心者民往之,有贤佐者士归之。文王请除炮烙之刑 [224] 而殷民从,汤去张网之三面 [225] 而夏民从,以其所为顺于民心也。故声同则处异而相应,德合则未见而相亲。贤者立于本朝 [226] ,则天下之豪相率 [227] 而趋 [228] 之矣。故无常安之国,无恒治之民。得贤者则安昌 [229] ,失之者则危亡。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
译文
禹因夏朝而成就王业,桀却因夏朝而亡身;汤因殷朝而成就王业,纣却因殷朝而亡身;阖庐凭借吴国的力量而取得战争的胜利,举世没有对手,夫差却因此被越国所擒;秦穆公因秦国而名号尊显,但秦二世却被胁迫而自杀于望夷宫。他们同样都是君王,但功业和事迹却不一样,原因就在于他们用人不同。所以周成王还在孩提时,就能 使诸侯前来朝见,是因为有周公摄政。赵武灵王到五十岁时,却饿死在沙丘宫中,这是因为任用李兑的缘故。齐桓公得到管仲的辅佐,多次会盟诸侯,使天下得到匡正;管仲过世后,任用竖刁、易牙,以致死后无人安葬,被天下人讥笑。在同一个人身上,荣耀和耻辱都遇到了,是在于用人的不同。所以魏国有公子无忌,失去的国土能够重新收复;赵国任用蔺相如,秦军不敢出兵侵犯;楚国有申包胥,昭王最终能够复位;齐国有田单,齐襄王才能拥有齐国。由此看来,国家没有贤能的辅佐和杰出的俊才,而能够建立功业,树立名声,安定危局,延续已灭亡的国家,还未曾有过。所以国家不求大,要求赢得民心;辅佐的人不求多,而求得到才德杰出的人。获得民心的人,人民追随他;有贤臣辅佐的人,士人归附他。周文王向商纣王请求废除炮烙的酷刑,殷商的百姓就追随他;商汤网开三面,夏朝的百姓就追随他。这是因为他们所做的事顺乎民心。所以只要声气相同,即使处在不同的地方,也能相互应和;德行相合,就算彼此没有见过面,也能互相亲爱。贤能的人在朝廷立足,那么天下豪杰之士就会相继前来归附。所以没有长久安定的国家,也没有永远顺从的人民。得到贤人国家就会安定昌盛,失去贤人国家就会危亡。从古至今,没有不是这样的。
周公摄 [230] 天子位七年,布衣 [231] 之士,执贽 [232] 而所师见者十人,所友见者十二人,穷巷白屋 [233] 所先见者四十九人,进善者百人,教士者千人,官朝者 [234] 万人。当此之时,诚使 [235] 周公骄而且吝,则天下贤士至者寡矣。苟有至者,则心(心作必)贪而尸禄 [236] 者也。尸禄之臣,不能存君也。
译文
周公代理天子执政七年,未做官的读书人中,他带着礼物以尊师之礼求见的有十人,以朋友之礼求见的有十二人,对穷巷陋屋中的贫寒之士优先接见的有四十九人,被他举荐的优秀人才有上百人,受他教导的士人有上千人,给朝拜者授予官职。在那时,假使周公对人骄傲而且鄙吝,那么天下的贤士来见他的就很少了。如果有来见的,也一定是贪图财利而空食俸禄、无所事事的人。空食俸禄而不尽其职的臣子,不能保全君主。
齐桓公设庭燎 [237] ,期年 [238] 而士不至。于是有以九九 [239] 之术见者,公曰:“九九足以见乎?”对曰:“臣非以九九为足以见。臣闻主君 [240] 待士期年而士不至,夫士之所以不至者,君天下之贤君也,四方之士,皆自以不及,故不至也。夫九九,薄能耳,而君犹礼之,况贤于九九者乎?”公曰:“善。”乃因礼之,期月,四方之士相携 [241] 而并至。
译文
齐桓公在庭中设置了照明的火炬,但过了一年,却没有士人前来。于是有位懂得九九算法的人来求见,桓公说:“懂得九九算法就足以求见吗?”那人回答说:“臣并不认为会九九算法就值得求见。臣听说君主设立庭燎以礼待士人,过了一年而士人不来。士人之所以不来,是因为您是天下的贤君,四方的士人,都自认为比不上您,所以不 来。九九算法只不过是个小技能,而国君还能礼遇这样的人,更何况比懂得九九算法更贤能的人呢?”桓公说:“说得好。”于是就对他以礼相待。一个月后,四方的士人便携手相伴、一同到来了。
齐宣王 [242] 坐,淳于髡 [243] 侍。王曰:“先生论寡人何好?”髡曰:“古者所好四,王所好三焉。”王曰:“可得闻乎?”髡曰:“古者好马,王亦好马;古者好味,王亦好味;古者好色,王亦好色;古者好士,王独不好士。”王曰:“国无士耳,有则寡人亦悦之矣。”髡曰:“古者有骅骝、骐骥 [244] ,今无有,王选于众,王好马矣;古者有豹象之胎,今无有,王选于众,王好味矣;古者有毛嫱 [245] 、西施 [246] ,今无有,王选于众,王好色矣;王必将待尧、舜、禹、汤之士而后好之,则禹、汤之士亦不好王矣。”宣王默然无以应。
译文
齐宣王闲坐,淳于髡陪侍。宣王说:“先生您说说我喜好的是什么?”淳于髡说:“古代君王所喜好的有四样,而大王所喜好的只有其中三样。”宣王说:“可以听听是什么吗?”淳于髡说:“古代君王 喜好骏马,大王也喜好骏马;古代君王喜好美味,大王也喜好美味;古代君王喜好美色,大王也喜好美色。古代君王喜欢贤士,大王唯独不喜欢贤士。”齐宣王说:“是国家没有贤士,若有,我也会喜欢他们的。”淳于髡说:“古代有骅骝、骐骥那样的骏马,而现在没有,大王就从众多的马中去挑选,可见大王喜好骏马;古代有豹胎、象胎那样的美味,而现在没有,大王就从众多美味中挑选,可见大王喜好美味;古代有毛嫱、西施那样的美女,而现在没有,大王就从众多美女中挑选,可见大王喜好美色。如果大王一定要等到像尧、舜、禹、汤时代的那些贤士出现才喜欢,那么,禹、汤时代那样的贤士也不会喜欢大王您了。”宣王沉默不言,无以应答。
卫君问于田让 [247] 曰:“寡人封侯尽千里之地,赏赐尽御府 [248] 缯帛 [249] ,而士不至,何也?”对曰:“君之赏赐不可以功及,君之诛罚 [250] 不可以理避,犹举杖而呼狗,张弓而祝鸡 [251] 矣。虽有香饵 [252] ,而不能致者,害之必也。”
译文
卫君问田让说:“我用尽千里之地来封侯,用尽御府里的丝绸来赏赐,但贤士不来,为什么呢?”田让答道:“君王的赏赐,不能凭功劳得到;您的诛罚,不能凭道理避免。这就像举着棍棒来唤狗、拉开弓弦来呼鸡,虽然有很香的诱饵,却不能把它们招来,因为它们知道来了一定会受到伤害。”
魏文侯从中山 [253] 奔命安邑 [254] ,田子方 [255] 后。太子击 [256] 遇之,下 车而趋,子方坐乘 [257] 如故,告太子曰:“为我请君,待我朝哥 [258] 。”太子不悦,谓子方曰:“不识贫穷者骄人 [259] 乎,富贵者骄人乎。”子方曰:“贫穷者骄人,富贵者安敢骄人?人主骄人而亡其国,大夫骄人而亡其家 [260] ,贫穷者若不得意,纳履 [261] 而去,安往而不得贫穷乎?”太子及 [262] 文侯,道子方之语。文侯叹曰:“微 [263] 吾子之故,吾安得闻贤人之言,吾下 [264] 子方以仁(仁作行),得而友之。自吾友子方也,君臣益亲,百姓益附,吾是以得友士之功。我欲伐中山,吾以武下乐羊 [265] 。三年而中山为献于我,我是以得友武之功。吾所以不少进于此者,吾未见以智骄我者也。若得以智骄我者,岂不及古之人乎?”
译文
魏文侯从中山国急速奔赴安邑,田子方在队伍后面。太子击遇到田子方,便下车快步走上前,而田子方仍旧坐在车上未动,告诉太子说:“替我请求国君,在朝歌等我。”太子不高兴,对田子方说:“不知是贫穷的人对人傲慢,还是富贵的人对人傲慢?”田子方说: “当然是贫穷的人待人傲慢,富贵的人哪敢对人傲慢呢?君主对人傲慢就会亡国,大夫对人傲慢就会失去他的采邑。贫穷的人如果不顺意,穿上鞋子就可以离开,到哪里会得不到贫穷呢?”太子追上魏文侯,叙说了田子方的话,文侯感叹地说:“要不是你的缘故,我怎能听到贤人的这番话呢!我用行动来谦恭地礼敬子方,从而能够与他结交。自从我结交上田子方,君臣之间更加亲近,归附的百姓越来越多,我因此得到与贤士交友的成效。我想讨伐中山国,就以对待武将之礼对待乐羊,三年后乐羊就将中山国攻下献给了我,我因此得到与武将交友的成效。我之所以不能比现在稍有进步,是因为我还没遇见凭智慧对我骄傲的人,假如得到凭智慧对我骄傲的人,难道还怕赶不上古人吗?”
齐桓公使管仲治国,对曰:“贱不能临 [266] 贵。”桓公以为上卿 [267] 而国不治。公曰:“何故?”对曰:“贫不能使富。”公赐之齐国之市租 [268] 一年,而国不治。公曰:“何故?”对曰:“疏不能制亲。”公立以为仲父 [269] ,齐国大安,而遂霸天下。孔子曰:“管仲之贤,不得此三权者,亦不能使其君南面 [270] 而霸矣。”
译文
齐桓公让管仲治理国家,管仲对他说:“低贱的人不能管理高贵的人。”桓公封他为上卿,但国家未能治理好。桓公问:“这是为什么?”管仲回答说:“贫穷的人不能差使富有的人。”桓公便把齐 国一年的市场租税赐给了他,但国家还是没有治理好。桓公问:“这是为什么?”管仲回答说:“关系疏远的不能管制关系亲密的。”桓公立即拜他为仲父,齐国于是太平安定,并最终称霸天下。孔子说:“像管仲这样的贤人,如果不能得到这三种权力,也不能使他的国君面南而坐、称霸天下啊!”
桓公问于管仲曰:“吾欲使爵 [271] 腐于酒、肉腐于俎 [272] ,得毋害于霸乎?”管仲对曰:“此极非其贵 [273] 者耳,然亦无害于霸也。”桓公曰:“何如而害霸乎?”对曰:“不知贤,害霸也;知而不用,害霸也;用而不任,害霸也;任而不信,害霸也;信而复使小人参之,害霸也。”桓公曰:“善。”
译文
齐桓公问管仲说:“我要让酒在酒杯里放坏,肉在砧板上放臭,这对称霸没什么妨害吧?”管仲回答说:“这些不是值得崇尚的事,但也不妨害称霸。”桓公问:“怎样才会妨害称霸?”管仲回答说:“不能识别贤人,妨害称霸;能识别贤人而不使用,妨害称霸;使用贤人却不委以重任,妨害称霸;重用他但不信任他,妨害称霸;信任他而又让小人干预他,妨害称霸。”桓公说:“说得好。”
田忌 [274] 去齐奔楚,楚王问曰:“楚、齐常欲相并,为之奈何?”对曰:“齐使申孺 [275] 将,则楚发五万人,使上将军 [276] 将之,至,禽将军首而反耳。齐使眄子 [277] 将,则楚悉发四封 [278] 之内,王自出将,仅存耳。”于是 [279] 齐使申孺将,楚发五万人。使上将军将,斩其首而反。于是齐王更使眄子将,楚悉发四境之内,王自出将,仅而得免。至舍,王 曰:“何先生知之早耶?”忌曰:“申孺为人侮贤者而轻不肖者,贤不肖俱不为用,是以亡也。眄子之为人也,尊贤者而爱不肖者,贤不肖俱负任 [280] ,是以王仅得存耳。”
译文
田忌离开齐国投奔楚国,楚王问他说:“楚、齐经常想互相吞并,这该怎么办?”田忌回答说:“如果齐国派申孺领兵,那么楚国就发兵五万人,派上将军率领军队,大军到后,就能提着齐国将军的首级回来;如果齐国派眄子领兵,那么楚国即使出动四境之内的全部人马,大王亲自率兵出征,也只能使您个人得以保全。”当时,齐国派申孺率兵攻打楚国,楚国发兵五万人,派上将军率军迎敌,斩下了齐将的首级而回师。于是齐国另派眄子率军攻楚,楚国出动国内的全部军队,楚王亲自率军作战,但楚王仅免于被擒而已。回到馆舍,楚王问道:“为什么先生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呢?”田忌说:“申孺的为人,轻慢贤人又看不起不肖之人,如此贤人和不肖之人都不肯为他出力,所以他会败亡;眄子的为人,尊重贤人也爱护不肖之人,贤人和不肖之人都能担负责任,所以大王仅仅得以保全。”
正谏
题解
正谏,即直言规劝。《管子·形势》:“正谏死节,臣下之则也。”臣子“匡君之过,矫君之失”,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国家、为百姓。此是臣子之本分。
易曰:“王臣謇謇,匪躬之故 [281] 。”人臣之所以謇謇为难,而谏其君者,非为身也;将欲以匡君之过,矫 [282] 君之失也。君有过失,危亡之萌也;见君之过失而不谏,是轻君之危亡也。夫轻君之危亡者,忠臣不忍为也。
译文
《易经》上说:“有志于匡正王室的臣子刚正忠直,不是因为自身的缘故。”臣子之所以要刚正忠直,迎难而上去劝谏君主,不是为了自身,而是想要纠正君主的过错,匡正君主的过失。君主有过失,就是危亡的萌芽;看到君主的过失而不劝谏,就是轻视君主的危亡。轻视君主的危亡,忠臣是不忍心做的。
法诫(法诫作敬慎)
题解
法诫,《说苑》原书作“敬慎”。敬慎是指为人处世应当恭敬谨慎。本篇记载了周公、孙叔敖和魏公子牟的轶事,突出了谦卑恭敬为敬慎之要。越是位高权重者,越当屈己下人,这不仅是执政者招贤纳士的关键,也是其治国安邦的基本前提。推而广之,无论君主,亦或百姓,皆当谦恭谨慎,居安思危。这不仅可以养德,亦可远祸。
昔成王封伯禽 [283] 于鲁,将辞去。周公戒之曰:“往矣,子其无以鲁国骄士也。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今王之叔父也,又相 [284] 天子,吾于天下不轻矣。然尝一沐而三捉发 [285] ,一食而三吐哺 [286] ,犹恐失天下之士。吾闻之曰,德行广大而守以恭者荣,土地博裕 [287] 而守以俭者安,禄位尊盛 [288] 而守以卑者贵,人众兵强而守以畏者胜,聪明睿智而守以愚者益,博闻多记而守以浅者广。此六守者,皆谦德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德不谦者失天下,亡其身,桀、纣是也。可不慎乎?故易曰(无曰字):有一道,大足以守天下,中足以守国家,小足以守其身,谦之谓也 [289] 。夫天道毁满而益谦,地道变满而流谦,鬼神害满而福谦 [290] ,人道恶满而好谦 [291] 。易曰:谦,亨,君子有终,吉 [292] 。子其无以鲁国骄士矣。”
译文
从前成王把周公之子伯禽封在鲁国,伯禽将要告辞离去时,周公告诫他说:“去吧!你千万不要因为做了鲁国的国君就对士人傲慢。我是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当今君王的叔父,又辅佐天子,我的地位在天下来说也不算低了。然而我曾在一次洗头之中要多次握着已散的头发去接待客人,在一顿饭之间要多次吐出口中的食物去接待宾客,即便如此,还恐怕错失天下的贤士。我听说:‘道德品行宽广博大又能守持恭敬的人才会荣显,土地广阔富饶又能守持节俭的人才会安乐,俸禄多、爵位高又能守持谦卑的人才会尊贵,兵员众多、军队强大又能守持戒惧的人才会获胜,聪明睿智又能守持愚拙姿态的人才会受益,见闻广博、记忆力强又能守持浅陋态度的人才会更加广博。’这六种操守都是谦虚的美德。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如果品德上不谦虚,就会失去天下,败亡自身,桀、纣便是这样的人,能不谨慎吗?所以《易经》上有一种处世之道,大可以保住天下,中可以保住国家,小可以保住自身,这说的就是谦虚。天的规律是减损盈满者而增益谦虚者,地的规律是改变盈满者而流向谦虚者,鬼神是损害自满者而福佑谦虚者,为人之道是厌恶自满者而喜好谦虚者。《易经》上说:‘人能谦虚则诸事亨通,君子若能始终保持谦德,就会吉祥如意。’你一定不要因为做了鲁国的国君就对士人傲慢啊!”
孙叔敖 [293] 为楚令尹 [294] ,一国 [295] 吏民皆来贺,有一老父后来吊 [296] ,叔敖曰:“楚王不知臣不肖 [297] ,使臣受吏民之垢 [298] ,人尽来贺,子独后来吊,岂有说乎?”父曰:“有。身已贵而骄人者,民去之,位已高而擅权 [299] 者,君恶之,禄已厚而不知足者,患处之。”叔敖再拜 [300] 曰:“敬受命 [301] ,愿闻余教 [302] 。”父曰:“位已高而意益下,官益大而心益小,禄已厚而慎不敢取,君谨守 [303] 此三者,足以治楚矣。”
译文
孙叔敖做了楚国令尹,全都城的官员和百姓都来祝贺。有一位老人最后前来吊问。孙叔敖说:“楚王不知道我德才不佳,使我愧居高位。现在人们都来祝贺,只有您最后来吊唁,难道有什么话要说吗?”老人说:“有。身份已经显贵而对人傲慢的人,百姓会离开他;地位已经很高而独揽大权的人,君主会厌恶他;俸禄已经丰厚却还不知足的人,祸患会伴随他。”孙叔敖拜了又拜,说:“恭敬地接受您的教诲,还希望听到更多的教诲。”老人说:“地位已高而态度却更加谦卑,官职愈大而内心却愈谨慎,俸禄已厚而愈加慎重,不敢妄取,您能够敬慎地守持这三条,就足以治理好楚国了。”
魏公子牟 [304] 东行,穰侯 [305] 送之曰:“先生独无 [306] 一言以教冉乎?”公子牟曰:“夫官不与势期 [307] ,而势自至;势不与富期,而富自 至;富不与贵期,而贵自至;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骄不与罪期,而罪自至;罪不与死期,而死自至。”穰侯曰:“善。”
译文
魏公子牟要往东方去,穰侯为他送行,说:“先生(要离去)难道没有一句话来教导我吗?”公子牟说:“官位并不与权势相约,而权势自己就会来到;权势不与财富相约,而财富自己就会来到;财富不与尊贵相约,而尊贵自己就会来到;尊贵不与骄奢相约,而骄奢自己就会来到;骄奢不与罪过相约,而罪过自己就会来到;罪过不与死亡相约,而死亡自己就会来到。”穰侯说:“说得好!”
善说
题解
善说,即善于说服他人。发言者说话具有艺术性,则能使听者心悦诚服。本篇记载了闾邱先生以与众不同的行动和言语,对齐宣王进行劝谏,既表达了自己为民请愿之意,又达到了劝谏齐宣王的效果,言语颇具启发性。
齐宣王出猎于社山 [308] ,父老 [309] 相与 [310] 劳 [311] 王。王曰:“父老苦矣!赐父老田不租。”父老皆拜,闾邱先生 [312] 独不拜。王曰:“父老以为少耶?赐父老无徭役。”先生又不拜。王曰:“父老皆拜,先生独不拜,寡人得无 [313] 有过乎?”闾邱先生对曰:“闻大王来游,所以为劳大王,望得寿于大王,望得富于大王,望得贵于大王。”王曰:“天杀生 [314] 有时,非寡人所得与也,无以寿先生;仓廪虽实,以备灾害,无以富先生;大官无缺,小官卑贱,无以贵先生。”先生对曰:‘此非人臣所敢望也,愿大王选有修行 [315] 者以为吏,平其法度,如此,臣少可以得寿焉。振 [316] 之以时,无烦扰百姓,如是,臣可少得以富焉。愿大王出令,令少者敬老,如是,臣可少得以贵焉。今大王幸赐臣田不租,然则仓廪将虚也,赐臣无徭役,然则官府无使焉,此固非臣之所敢望也。“齐王曰:“善。”
译文
齐宣王外出到社山打猎,当地父老一起来慰劳齐宣王。齐宣王说:“父老们辛苦了!赏赐父老们田地免交赋税。”父老们都拜谢,只有闾邱先生不拜谢。宣王问:“父老们认为这样太少了吗?再赐父老们不服徭役。”闾邱先生还是不拜谢。齐宣王说:“父老们都拜谢,唯有先生您不拜谢,我莫非有什么过失吗?”闾邱先生回答说:“听说大王要来游猎,所以前来慰劳大王,希望从大王这里得到长寿,希望从大王这里得到富裕,希望从大王这里得到尊贵。”齐宣王说:“上天主宰人的生死有一定时间,不是我所能给予的,无法使先生长寿;粮仓虽然充实,是用来防备灾害的,无法使先生富裕;大的官职没有缺额,小的官职又太卑贱,无法使先生尊贵。”闾邱先生回答说:“这些不是臣所敢期求的。希望大王选择有美好品行的人做官,使法令制度公平合理,这样臣便可以稍微多活几年了;及时赈济民众,不要烦扰百姓,这样臣就可以稍微得到富裕了;希望大王发布命令,让年少的人尊敬老人,这样臣就可以稍微得到尊贵了。现在大王赏赐臣下田地不必纳税,但这样国库将会空虚;赏赐臣下不必服徭役,但这样官府就无人可供使用了。这些本来就不是臣所敢奢望的。”齐王说:“说得好。”
修文
题解
修文,意谓采取措施加强文治,主要指修治典章制度、提倡礼乐教化等。
成王将冠 [317] ,周公使祝雍 [318] 祝 [319] 王曰:“达而勿多。”祝雍曰:“使王近于仁,远于佞,啬 [320] 于时,惠于财,任贤使能 [321] 。”
译文
成王将要加冠,周公命祝雍为成王致祝辞,说:“祝辞要通达简练。”祝雍说:“使君王亲近仁德之人,远离奸邪谄媚之人,爱惜时间,惠施财物,任用有才德的人。”
反质
题解
反质,即回归质朴。本篇旨在阐明奢侈靡费是产生淫佚的根源,所以人君当力戒奢侈,提倡简朴。秦始皇与侯生的对话,说明奢侈、淫靡会直接导致国家的败亡;李克在回答魏文侯的问题时,指出“奸邪淫佚之行”是刑罚产生的根本,君主若不从根本上加以杜绝,而只从枝末细节上来禁止人们的恶行,这对国家是有害的;季文子论妾马一事则说明俭朴并不羞耻,奢华只会误国,表现了一位上层执政者所应具有的优良品德。“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此语虽浅,实乃为政者不易之警语。
秦始皇帝既兼天下,侈靡奢泰 [322] ,有方士 [323] 韩客侯生、齐客卢生 [324] 相与谋曰:“当今时,不可以居。上乐以刑杀为威,下畏罪持禄 [325] ,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服 [326] 以慢欺 [327] 而取容 [328] ,谏者不用而失道滋 [329] 甚,吾党 [330] 久居且为所害。”乃亡去。始皇闻之,大怒曰:“吾闻诸生 [331] 多为妖言以乱黔首 [332] 。”乃使御史 [333] 悉上 [334] 诸生,诸生四百余人,皆坑 [335] 之。侯生后得 [336] ,始皇召而见之。侯生曰:‘陛下肯听臣一言乎?”始皇曰:“若欲何言。”生曰(生曰之生上有侯字):“今陛下奢侈失本,淫佚 [337] 趣末。宫室台阁,连属 [338] 增累 [339] ;珠玉重宝,积袭 [340] 成山;妇女倡优 [341] ,数巨万人;钟鼓之乐,流漫 [342] 无穷;舆马文饰 [343] ,所以自奉;丽靡 [344] 烂漫 [345] ,不可胜极。黔首匮竭 [346] ,民力殚尽 [347] ,尚不自知,又急诽谤,严威刻下,下喑上聋,臣等故去,臣等不惜臣之身,惜陛下国之亡耳。 今陛下之淫,万丹朱 [348] 而千昆吾 [349] 、桀、纣。臣恐陛下之十亡,曾不一存。”始皇默然久之,曰:“汝何不早言。”侯生曰:“陛下自贤自健,上侮五帝 [350] ,下凌三王,弃素朴,就末技 [351] ,陛下亡征久见矣。臣等恐言之无益而自为取死,故逃而不敢言,今臣以必死,故为陛下陈之,虽不能使陛下不亡,欲使陛下自知也。”始皇曰:“吾可以变乎?”侯生曰:“刑(刑作形)已成矣,陛下坐而待亡耳。若陛下欲更之,能若尧与禹乎?不然,无冀 [352] 也。”始皇喟然而叹,遂释不诛。
译文
秦始皇吞并天下之后,奢侈靡费,有方术之士韩人侯生、齐人卢生一起商量说:“看现今的时势,不能再在秦国待下去了。君主喜欢以刑杀树立威严,臣下害怕获罪,只求保持禄位,没有人敢尽忠。君主听不到自己的过失而日益骄横,臣下因畏惧而屈服,用轻慢欺诈的手段来讨好君主以求安身。敢于进谏的人不被任用,而背离正道的情况更加严重。我们如果久居此处,将会遭到杀害。”于是就一起逃走了。秦始皇听到后大怒,说:“我听说众儒生大多制造妖言,扰乱百姓的思想。”于是命令御史把儒生全部抓来审问。诸儒生四百多人,全被活埋了。侯生后来被捕,秦始皇召见他。侯生说:“陛下肯听臣一句话吗?”秦始皇说:“你要说什么?”侯生说:“现在陛下奢侈而丧失根本,放任逸乐而追求末节。宫室台阁,层层相连;珠玉珍宝,堆积成山;美女歌伎,数以万计;钟鼓之乐,放纵不节而无休止;车马用彩绘装饰。凡是用来供自己享乐的东西,豪华艷丽,光彩缤纷,不能详尽列举。而百姓穷困贫乏,民力已经用尽,自己还不知道。又因别人指责而焦燥,用威势制服臣下。下面的人不敢说话,上面的人听不到意见,我们因此离去。我们不吝惜自己的性命,而惋惜陛下的国家将要灭亡。现在陛下这样的荒淫无度,是丹朱的万倍,是昆吾、桀、纣的千倍,臣恐怕陛下有十次败亡的可能,而无一次生存的机会。”秦始皇沉默了很久,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侯生说:“陛下自认为贤明,自认为强盛,上对五帝轻慢,下对三王不敬,抛弃朴素,追求末技。陛下灭亡的征兆已经出现很久了。臣等怕说出来也没有用处,只是自寻死路,所以逃走而不敢进言。现在臣必死无疑,所以为陛下陈述这些。即使不能让陛下免于灭亡,也希望使陛下自己明白。”秦始皇问:“我还能改变这种局面吗?”侯生说:“形势已经造成,陛下只有坐以待毙了。如果陛下想要改变这 种形势,能做到像唐尧和夏禹那样吗?如果不能,就没有希望了。”秦始皇感慨地叹了一口气,于是放了侯生,没有杀他。
魏文侯问李克 [353] 曰:“刑罚之源安生?”对曰:“生于奸邪淫佚之行也。凡奸邪之心,饥寒而起。淫佚者,文饰之耗,雕文刻镂 [354] ,害农事 [355] 者也;文绣 [356] 纂组 [357] ,伤女功 [358] 者也。农事害则饥之本,女功伤则寒之源也。饥寒并至而能不为奸邪者,未之有也。男女饰美 [359] 以相矜 [360] ,而能无淫佚者,未尝有也。故上不禁技功 [361] ,则国贫民侈。国贫民侈,则贫穷者为奸邪,而富足者为淫佚,则驱民而为邪也。民已为邪,因以法随而诛之,则是为民设陷也。刑罚之起有源,人主不塞其本而督 [362] 其末,伤国之道也。”文侯曰:“善。”
译文
魏文侯问李克说:“刑罚的根源是怎样产生的?”李克回答说:“产生于奸诈邪恶、放纵逸乐的行为。凡是奸诈邪恶的念头,都由饥寒所引起;淫逸放纵的行为,是因为耗神于文饰。雕绘彩饰,会妨害农业生产;锦绣绶带,会妨害女工。农事受妨害,是饥饿的本源;女工受妨害,是受寒的本源。饥寒交迫,却能不做邪恶之事的,还未曾有过;男女打扮得漂亮来互相夸耀,而能没有纵欲放荡行为的,也未曾有过。所以君主不禁止奇技淫巧,就会使国家贫困、百姓奢侈。国家贫 困、百姓奢侈,那么贫穷者就会去做奸邪之事,而富足者就会有荒淫放荡之行,这就等于是驱使百姓去做坏事。百姓既已做了坏事,于是随即用法令诛杀他们,这就如同为百姓设下了陷阱。刑罚的产生是有根源的,君主不堵塞其根源,而去禁止那些枝末的小事,这是有害于国家的做法。”魏文侯说:“讲得好。”
季文子 [363] 相鲁,妾不衣帛 [364] ,马不食粟 [365] 。仲孙忌 [366] (忌作它)谏曰:“子为鲁上卿 [367] ,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人其以子为爱 [368] 。且不华国 [369] 也。”文子曰:“然 [370] !吾观人之父母,衣粗 [371] 食蔬,吾是以不敢,且吾闻君子以德华国,不闻以妾与马。夫德者,得于我,又得于彼,故可行。若淫于奢侈,沉于文章 [372] ,不能自反 [373] ,何以守国 [374] 。”仲孙忌惭而退。
译文
季文子做鲁国的卿相,他的妻妾不穿丝绸,马不吃粮食。仲孙它劝谏说:“您是鲁国的上卿,妻妾不穿丝绸,马不吃粮食,别人会认为您吝惜,并且也会使国家不光彩。”文子说:“是这样吗?我看到国人的父母还穿粗布衣服吃蔬食,我因此不敢奢侈。况且我听说君子靠德行来光耀国家,没有听说靠妾和马的。所谓德,既能使自己有所得, 又能使别人有所得,因此可以推行。如果纵情于奢侈的生活,沉迷于华美的彩饰,而不能反躬自省,怎么能治理国家呢?”仲孙它惭愧地退了下去。
注释
[1] 河间献王:刘德,汉景帝第三子。景帝前元二年(公元前155年),受封为河间(今河北河间县一带)王,都乐成(今献县境内)。刘德修学好古,“广求天下善书”,推崇儒术,立《毛诗》《左传》博士,聘毛苌为博士。谥曰“献”。
[2] 尧:即唐尧,古帝名。帝喾之子,姓伊祁(亦作伊耆),名放勋。初封于陶,又封于唐,号陶唐氏。为古代圣王之一。
[3] 穷民:指鳏、寡、孤、独等无依无靠的人。泛指贫苦百姓。
[4] 万姓:万民。
[5] 罹罪:罹,音离,遭受罪罚。
[6] 不遂:不能生长。
[7] 劝:勤勉,努力。
[8] 禹:古代部落联盟的领袖。姒姓,名文命,鲧之子。又称大禹、夏禹、戎禹。原为夏后氏部落领袖,奉舜命治理洪水,领导人民疏通江河,兴修沟渠,发展农业。据传治水十三年中,三过家门不入。后被选为舜的继承人,舜死后即位,建立夏朝。后世视为圣王。
[9] 使:役使,使唤。
[10] 河:古代对黄河的专称。
[11] 道:疏通。
[12] 九派:长江在湖北、江西一带,分为很多支流,因以九派称这一带的长江。
[13] 洒:通“酾”,音施,疏导分散水流。
[14] 五湖:指太湖及附近的湖泊。
[15] 定:注入。
[16] 使然:使其如此。
[17] 舜:人名。五帝之一,姚姓,有虞氏,名重华,史称虞舜或舜。受尧禅让,后禅位于禹,死在苍梧。
[18] 寡人:古代君主的谦称。《礼记·曲礼下》:“诸侯见天子,曰‘臣某侯某’。其与民言,自称曰‘寡人’。”孔颖达疏:“寡人者,言己是寡德之人。”
[19] 司徒:官名。相传少昊始置,唐虞因之。周时为六卿之一,曰地官大司徒。掌管国家的土地和人民的教化。
[20] 契:人名。传说中商的祖先,为帝喾之子。舜时佐禹治水有功,任为司徒,封于商,赐姓子氏。
[21] 司马:官名。相传少昊始置。周时为六卿之一,曰夏官大司马。掌军旅之事。
[22] 司空:官名。相传少昊时所置。周为六卿之一,即冬官大司空。掌管工程。
[23] 后稷:人名,姬姓,周族始祖。相传姜嫄践天帝足迹,怀孕生子,因曾弃而不养,故名之为“弃”。虞 舜命为农官,教民耕稼,称为“后稷”。
[24] 田畴:音愁,田官。
[25] 夔:音葵,人名,相传舜时乐官。
[26] 乐正:古时乐官之长。《仪礼·乡射礼》:“乐正先升,北面立于其西。”郑玄注:“正,长也。”
[27] 倕:音垂,古代传说中的巧匠名。
[28] 工师:古官名。上受司空领导,下为百工之长。专掌营建工程和管教百工等事。
[29] 伯夷:舜的臣子,齐太公的祖先。
[30] 秩宗:礼官。古代掌宗庙祭祀的官。
[31] 皋陶:音高尧,传说虞舜时的司法官。
[32] 大理:掌刑法的官。秦为廷尉,汉景帝六年更名大理,武帝建元四年复为廷尉。北齐为大理卿,隋唐以后沿之。
[33] 益:人名。即伯益。相传为尧舜时大臣。
[34] 主道:君主治国之道。
[35] 至言:最高超的言论,极其高明的言论。
[36] 师经:战国时人,善鼓琴,事魏文侯。师指乐官、乐师。
[37] 魏文侯:战国时期魏国的建立者。姬姓,魏氏,名斯。公元前445年,继魏桓子即位。公元前403年,韩、赵、魏被周王与各国正式承认为诸侯,成为封建国家。魏文侯在战国七雄中首先实行变法,改革政治,奖励耕战,兴修水利,发展经济,北灭中山国(今河北西部平山、灵寿一带),西取秦西河(今黄河与洛水间)之地,使魏国成为战国初期的强国。在位三十八年,谥曰“文”。
[38] 赋:吟诵或创作诗歌。
[39] 援琴:持琴。
[40] 旒:音流,冕冠前后悬垂的玉串。
[41] 溃:毁坏。
[42] 顾:回首,回视。
[43] 烹:古代用鼎镬煮人的酷刑。
[44] 一等:一级台阶。
[45] 桀、纣:桀,夏代最后一位君主,名履癸,相传为暴君,后为商汤所灭。纣,商代最后一位君主的谥号,一作受,亦称帝辛,为历史上著名暴君。
[46] 符:凭证。
[47] 萌牙:即“萌芽”,比喻始发或初生的事物。
[48] 形兆未见:征兆形迹尚未显现。见,同“现”。
[49] 机:事物的关键,枢纽。
[50] 豫:预备,事先准备。
[51] 未然:还没有成为事实。
[52] 超然:高出,脱出。
[53] 显荣:显赫荣耀。
[54] 圣臣:指德行智能超群出众之臣。
[55] 白意:谓心胸坦荡。
[56] 通:懂得,通晓。
[57] 长策:犹良计。
[58] 将顺:顺势促成。
[59] 匡救:匡正补救。
[60] 夙兴夜寐:早起晚睡。形容勤劳。
[61] 行事:行为,事迹。
[62] 厉:“励”的古字。劝勉。
[63] 间:空隙,缝隙。
[64] 守文:本谓遵循文王法度。后泛指遵循先王法度。
[65] 赠遗:指赠送的财物。
[66] 贞臣:忠贞不贰之臣。
[67] 昏乱:指政治黑暗、社会混乱。
[68] 谀:谄媚,奉承。
[69] 直臣:直言谏诤之臣。
[70] 与世沉浮:随波逐流,附和世俗。
[71] 观望:谓怀着犹豫不定的心情观看事态发展。
[72] 具臣:备位充数之臣。
[73] 快:高兴,愉快。
[74] 偷合苟容:偷合,苟且迎合。苟容,屈从附和以取容于世。
[75] 谀臣:谄谀之臣。
[76] 险诐:阴险邪僻,诐,音毕。
[77] 小谨:谨于小事。
[78] 巧言令色:指用花言巧语和媚态伪情来迷惑、取悦他人。
[79] 号令:发布的号召或命令。
[80] 奸臣:指不忠于君主、弄权误国之臣。
[81] 行说:犹游说。
[82] 谗臣:好谗害人之佞臣。
[83] 专权擅势:专权,独揽大权。擅势,独揽权势。
[84] 私门:权势之家,权贵者。
[85] 矫:假托,诈称。
[86] 贼臣:乱臣。
[87] 朋党比周:结党营私,排斥异己。
[88] 无闻:《说苑》原文作“无间”。无间,不分。
[89] 汤:商朝开国之君。契的后代,子姓,名履,又称成汤、天乙等。夏桀无道,汤伐之,遂有天下,国号商,都于亳。
[90] 伊尹:商汤大臣。名伊,一名挚,尹是官名。相传生于伊水,故名。是汤妻陪嫁的奴隶,后助汤伐夏桀,被尊为阿衡。
[91] 三公:古代中央三种最高官衔的合称。周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一说以司马、司徒、司空为三公。
[92] 九卿:古代中央政府的九个高级官职。历代多设九卿。周以少师、少傅、少保、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为九卿。以后各朝的名称、司职略有不同。
[93] 大夫:古职官名。周代在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等,各等中又分上、中、下三级。后因以大夫为任官职者之称。
[94] 列士:即元士。古称天子之上士。别于诸侯之士。一说,古时上士、中士和下士的统称。
[95] 应变:顺应变化。
[96] 不穷:不陷于困境。
[97] 调阴阳:谓使阴阳有序,风调雨顺。旧多指宰相处理政务。
[98] 德:福庆。《礼记·哀公问》:“哀公曰:‘敢问人道孰为大?’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君之及此言也,百姓之德也,固臣敢无辞而对,人道政为大。’”郑玄注:“德犹福也。”
[99] 猷:同“犹”。似,同。
[100] 举绳:弹墨线。比喻作准绳。
[101] 关梁:关口和桥梁。泛指水陆交通必经之处。
[102] 府库:旧指国家贮藏财物、兵甲的处所。
[103] 强谏:极力诤谏。
[104] 诸父:古代天子对同姓诸侯、诸侯对同姓大夫,皆尊称为“父”,对多数就称为“诸父”。
[105] 大顺:谓顺乎伦常天道。
[106] 索然:流泪貌。
[107] 向隅:面对着屋子的一个角落。
[108] 荐进:荐,呈献、进献。进,呈献、奉上。
[109] 晋文公:姬姓,名重耳,侯爵,称“晋侯重耳”,史称“晋文公”。 春秋中前期晋国国君,晋献公之子,晋惠公之兄。起初因晋献公宠幸骊姬并引发“骊姬之乱”,重耳被迫流亡列国,历时达十九年之久。后在赵衰、狐偃、贾佗、先轸、魏武子、介之推等人的辅助下,于周襄王五十六年(公元前636年)复国即位,在位八年。文公对内拔擢贤能,对外联秦合齐,保宋制郑,尊王攘楚。设立三军六卿,勤王事于洛邑,败楚师于城濮,盟诸侯于践土,开创了晋国长达百年的霸业。谥号曰“文”。
[110] 陶叔狐:《史记·晋世家》作“壶叔”。春秋时期晋国大夫,生平不详。
[111] 反国:归国。
[112] 咎犯:名狐偃,字子犯,春秋时晋国大夫,晋文公舅父,故又称舅犯。与兄狐毛跟随重耳在外共患难十九年,极力辅佐晋文公回国即位。回国后帮助晋文公改革内政,整顿军旅,亲任上军之佐,协助文公建立霸业。晋襄公六年卒。
[113] 黧黑:黧,音梨,谓脸色黑。
[114] 胼胝:胼,音便,二声,手掌脚底因长期劳动摩擦而生的茧子。
[115] 意者:表示测度。大概,或许,恐怕。
[116] 大故:指严重的过失或罪恶。
[117] 耽:爱好,专心于。
[118] 成人:德才兼备的人。犹完人。
[119] 强御:强而有力。
[120] 内史:官名。西周始置,协助天子管理爵、禄、废、置等政务。春秋时沿置。
[121] 楚庄王(?—公元前591年):又称荆庄王,芈姓,熊氏,名侣,谥号“庄”。楚穆王之子,春秋时期楚国最有成就的君主,春秋五霸之一。公元前613年即位,共在位二十三年。
[122] 酒酣:谓酒喝得尽兴、畅快。
[123] 引:牵引,拉。
[124] 援绝:拉断,扯断。
[125] 冠缨:帽带。结于颔下,使帽固定于头上。
[126] 上火:燃亮灯火。
[127] 合:交锋,交战。
[128] 湔:同“溅”。溅洒。
[129] 阳虎:姬姓,阳氏,名虎,一作阳货,春秋鲁人,孟孙氏族人,季孙氏家宰。阳虎一度“陪臣执国命”,掌握鲁国的实权。在鲁国失势后,阳虎先逃往齐国,后又奔晋投赵简子。
[130] 简子:赵简子(?—公元前475年),嬴姓,赵氏,原名鞅,后名志父,谥号“简”,故史书中多称其为“赵简子”。春秋后期晋国卿大夫,六卿之一,赵氏大宗宗主,赵武之孙,赵成嫡长子。晋定公时任执政达十七年之久,是晋国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和改革家,也是战国时代赵国基业的开创者。
[131] 树人:培养造就人才。
[132] 蒺藜:音吉离,一年生草本植物。茎平铺在地,羽状复叶,小叶长椭圆形,开黄色小花,果皮有尖刺。种子可入药,有滋补作用。这种植物的果实,也称蒺藜。
[133] 王者:谓以王道治天下之君主。
[134] 霸:霸道。指凭借武力、刑法、权势等进行统治的政策。与“王道”相对而言。
[135] 防禁:防备禁戒。
[136] 弊: 通“币”。
[137] 尚:尊崇,重视。
[138] 并凑:聚合。此指并用。
[139] 进之:《说苑》原文作“进阙”。阙,不完善。
[140] 缪:错误,乖误。
[141] 齐桓公(?—公元前643年):吕氏,名小白。僖公第三子,襄公之弟,齐国第十六代君主,公元前685年至公元前643年在位。任用管仲改革,选贤任能,加强武备,发展生产;号召“尊王攘夷”,助燕败北戎,援救邢、卫,阻止狄族进攻中原,国力强盛;联合中原各国攻楚之盟国蔡,与楚在召陵(今河南郾城東北)会盟。又安定周王室内乱,多次会盟诸侯,成为春秋五霸之首。
[142] 臣:国君所统属的民众。此为“老公”自称。
[143] 牸牛:母牛。牸,音字。
[144] 驹:两岁的马。泛指少壮的马。
[145] 管仲(?—公元前645年):名夷吾,春秋時期齐国潁上(今安徽潁上)人,谥曰“敬仲”,史称“管子”。齐国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周穆王之后。经鲍叔牙力荐,任齐国上卿,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霸主之首,被誉为“春秋第一相”。
[146] 咎繇:即皋陶。舜之賢臣。咎,通“皋”。
[147] 理:治理狱讼的官。
[148] 叟:老人。
[149] 狱讼:讼事,讼案。
[150] 宓子贱:春秋时鲁国人。名不齐,字子贱,孔子弟子。曾为單父宰,弹琴而治,为后世儒家所称道。宓,音伏。
[151] 单父:春秋鲁国邑名。故址在今山東省单县南。孔子弟子宓子贱为单父宰,甚得民心,孔子美之。見《孔子家 语·七十二弟子解》。
[152] 鸣琴:琴。
[153] 巫马期:姓巫马,名施,字期,孔子弟子。以勤政、无贪著称,被后世列为孔子七十二贤弟子之一。
[154] 不处:不能安居。
[155] 四支:四肢。
[156] 百官:古指公卿以下的众官。后泛指各級官吏。
[157] 弊性事情:损伤性情。弊,使……疲困。事,插入、刺入,引申为伤害。
[158] 教诏:教诲,教訓。
[159] 语:告诉。
[160] 不齐:宓子贱之名。
[161] 恤:体恤,怜悯。
[162] 诸孤:众孤儿。
[163] 丧纪:丧事。
[164] 小人:平民百姓。
[165] 父事:把别人当作父亲一般侍奉。
[166] 悌:敬爱兄长。亦泛指敬重长上。
[167] 清微:虚己谦下。
[168] 来:招致,招 揽。
[169] 宗:根本,本旨。
[170] 社鼠:社庙中的鼠。比喻有所依恃的小人。
[171] 社:古代谓土地神。
[172] 束:捆缚。
[173] 托:寄托,寄寓。
[174] 卖:炫耀,卖弄。
[175] 权重:权力,大权。
[176] 案据:犹安定。谓庇护。
[177] 腹有之:《说苑》原文作“腹而有之”。《韩诗外传》此句作“覆而育之”。
[178] 酤酒:卖酒。
[179] 置表:悬挂酒旗。
[180] 里人:同里的人,同乡。
[181] 挈:提起,悬持。
[182] 且:副词。将要。
[183] 噬:啮啃,咬。
[184] 用事:执政,当权。
[185] 道术:道德学问,文章道德。
[186] 万乘:指能出兵车万乘的大国。亦泛指国家。
[187] 齕:音禾,咬嚼。
[188] 晏子:晏婴(公元前578年—公元前500年),字仲,谥“平”,习惯上多称平仲,又称晏子。春秋时齐国夷维(今山东高密)人,齐国上大夫晏弱之子。晏婴历任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三朝的卿相,辅政长达五十余年。以生活节俭、谦恭下士著称。
[189] 百僚:百官。
[190] 信:果真,确实。
[191] 平治:治理,整治。
[192] 下士:屈身交接贤士。
[193] 自上下下,其道大光:语出《易经·益卦·彖辞》。下下,谦恭地对待臣民。
[194] 以贵下贱大得民:语出《易经·屯卦·象辞》。得民,谓得民心。
[195] 怀远:安抚边远的人。
[196] 鸿鹄:即鹄。俗称天鹅。鹄,音湖。
[197] 绝:横度,越过。
[198] 霸王:成就霸业或王业。
[199] 夏至:二十四节气之一。在公历六月二十一日或二十二日。这天北半球昼最长,夜最短,南半球则相反。至,指阳气至极,阴气始至和日行北至。
[200] 阖庐:一作阖闾,姬姓,吴氏,名光,春秋时吴国第二十四任国君。公元前514年至公元前496年在位。阖闾即位后,重用大臣孙武、伍子胥等为将,联合唐、蔡二国攻楚,五战五捷,最终攻破楚国郢都(今湖北江陵北),楚昭王被迫出逃。后在携李(今浙江嘉兴西南)为越王勾践所败,重伤而死。
[201] 夫差(?—公元前473年):姬姓,吴氏,名夫差,又称吴夫差。春秋末期吴国国君,阖庐之子。他登位之初,励精图治,大败勾践,使国力迅速增强。在位后期,生活奢华无度,对外穷兵黩武,屡次北上与齐、晋争锋。公元前482年,夫差在黄池(今河南封丘西南)会盟诸侯,与晋争霸获胜。此时勾践趁虚攻吴,大败吴师,杀太子友。公元前473年,勾践灭吴,夫差自杀。
[202] 穆公:秦穆公(?—公元前621年),嬴姓,名任好,春秋时秦国国君。在位三十九年(公元前659年—公元前621年),谥号“穆”。秦穆公非常重视人才,其任内得到了百里奚、蹇叔、丕豹、公孙支等贤臣的辅佐,曾协助晋文公返回晋国即位,又出兵平定西戎,辟地千里,因而周襄王任命他为西方诸侯之伯,遂称霸西戎。
[203] 二世:即秦二世(公元前230年—公元前207年),嬴姓,名胡亥,秦始皇第十八子。
[204] 劫:威逼,胁迫。
[205] 望夷:秦代宫名。故址在今陕西省泾阳县东南。因东北临泾水以望北夷,故名。秦末,赵高迫杀秦二世于此。
[206] 成王:周成王,姓姬,名诵, 周武王之子,西周第二代天子,谥号“成王”。成王即位时年少,由叔父周公旦摄政。周公摄政七年后,还政于成王。此后,成王大封诸侯,加强宗法统治权力,并营建洛邑(今河南洛阳市西),令周公制礼作乐,规划各项典章制度,从而奠定了西周王朝的基础。公元前1021年,成王崩,终年三十五岁。
[207] 襁褓:背负婴儿用的宽带和包裹婴儿的被子。后亦泛指婴儿包。
[208] 周公:姓姬,名旦,也称叔旦。文王子,武王弟,成王叔。辅武王灭商。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东平武庚、管叔、蔡叔之叛。继而厘定典章、制度,复营洛邑为东都,作为统治中原的中心,天下臻于大治。
[209] 赵武灵王(?—公元前295年):名雍,嬴姓,赵氏。战国中后期赵国君主,死后谥号“武灵”。赵武灵王在位时,推行“胡服骑射”政策,赵国因而得以强盛,先后灭中山国,败林胡、楼烦二族,辟云中、雁门、代三郡,并修筑了“赵长城”。公元前295年,武灵王在沙丘之乱中被幽禁饿死。
[210] 沙丘:沙丘宫。在今河北省广宗县西北大平台。
[211] 李兑:嬴姓,李氏,名兑。战国时赵国大臣。赵武灵王让位少子何(赵惠文王),引起内乱。他和公子成(灵王之叔)一起,发兵保惠文王,杀太子章,进围沙丘宫,逼死主父(武灵王)。从此独专国政,由司寇升任相国,号奉阳君。
[212] 九合:多次会盟。
[213] 一匡天下:使天下得到匡正。
[214] 竖刁:春秋时齐桓公的宦官寺人貂谀事桓公,颇受宠信。桓公卒,诸公子争立,寺人貂等恃宠争权,杀群吏,立公子无亏,齐国因此发生内乱。见《左传·桓公十七年》。后世用“竖刁”或“竖刀”蔑称寺人貂。
[215] 易牙:人名。又称狄牙、雍巫。春秋时齐桓公宠臣,长于调味,善逢迎,传说曾烹其子为羹以献桓公。
[216] 身死不葬:齐桓公晚年信任竖刁、易牙、开方等佞臣。管仲病重时,曾告诫桓公要驱逐竖刁等三人出宫,不然他们必会为乱。管仲死后,齐桓公依其言逐三人出宫。但离开小人,桓公食不甘味,于是桓公复召三人回宫。后来桓公病重,易牙与竖刁等拥立公子无亏,迫使太子昭奔宋,齐国五公子因此发生内战。易牙等堵塞宫门,假传君命,不许任何人进宫,桓公在饥渴中死去。桓公死后,众公子忙于争夺君位,桓公尸体停放六十七天后方才下葬,其时蛆虫遍地,尸臭薰天。齐国霸业随之衰落。
[217] 公子无忌:即魏无忌(?—公元前243年),号信陵君,战国四公子之首。魏安厘王魏圉的异母弟。魏无忌处于 魏国走向衰落之时,他效仿孟尝君田文、平原君赵胜的辅政方法,延揽食客,养士数千人,自成势力。他礼贤下士、急人之困,曾窃符救赵。后任魏国上将军,率领五国联军大败秦军,挽救了魏国危局。
[218] 蔺相如:战国时赵国人,著名政治家、外交家。初为缪贤家臣,因出使秦国完璧归赵,被拜为上卿。
[219] 申包胥:姓公孙,名包胥,因封于申,故称。春秋时期楚国大夫,与伍子胥交好。楚昭王十年(公元前506年),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借助吴国力量攻入楚国郢都,楚昭王出逃。申包胥入秦求救,哭七日七夜,感动秦哀公出师救楚,吴军败退。楚昭王返国复位,论功行赏,申包胥逃赏不受。
[220] 楚昭王(?—公元前489年):原名熊珍,楚平王之子。公元前516年即位。
[221] 田单:临淄人,战国时田齐宗室远亲,任齐都临淄市掾。公元前284年,燕国大将乐毅出兵攻占临淄(今山东淄博东北),又于半年内接连攻下齐国七十余城。最后只剩莒城(今山东莒县)和即墨(今山东平度市东南)未能攻克。五年后,田单以“火牛阵”大败燕军,迎齐襄王入临淄,因功受封安平君。
[222] 襄王:本名田法章,齐愍王之子,田齐政权第七任国君。在位十九年,公元前265年卒。
[223] 继绝:继绝世的略语。谓恢复已灭绝的宗祀,承续已断绝的后代。
[224] 文王请除炮烙之刑:《史记·周本纪》:“西伯出而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炮烙之刑,纣乃许之。”炮烙,相传是殷纣王所用的一种酷刑。指用烧红的铁烙人的刑罚。
[225] 汤去张网之三面:《史记·殷本纪》云:“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
[226] 本朝:朝廷。古以朝廷为国之本,故称。
[227] 相率:相继,一个接一个。
[228] 趋:同“趋”。归附。
[229] 安昌:安定昌盛。
[230] 摄:代理。
[231] 布衣:借指平民。古代平民不能衣锦绣,故称。
[232] 执贽:犹执挚。贽,初见尊者时所送的礼品,古代礼制,谒见人时携礼物相赠。
[233] 穷巷白屋:穷巷,冷僻简陋的小巷。白屋,指平民或寒士的住所。
[234] 官朝 者:给朝拜者授予官职。
[235] 诚使:假使。
[236] 尸禄:指尸位素餐,谓空食俸禄而不尽其职,无所事事。
[237] 庭燎:古代庭中照明的火炬。古代,庭中置火炬为接待宾客的盛礼。
[238] 期年:一年。期,周期。
[239] 九九:算术乘法名。以一至九每二数顺序相乘。上古时系由九九自上而下,而至一一,故称“九九乘法”。
[240] 主君:对一国之主的称呼。
[241] 相携:相伴。
[242] 齐宣王(?—公元前301年):本名田辟疆,妫姓,战国时齐国第五代国君,齐威王之子。公元前319年至公元前301年在位。
[243] 淳于髡:战国时期齐国著名政治家和思想家。髡,音坤,具体生卒时间不详,主要活动在齐威王和齐宣王之际。淳于髡以博学多才、善于辩论著称,是稷下学宫中最具有影响力的学者之一。
[244] 骅骝、骐骥:骅骝,音华留,周穆王八骏之一。泛指骏马。骐骥,骏马。
[245] 毛嫱:嫱,音墙,春秋时期越国美女,与西施时代相当,相传为越王爱姬。
[246] 西施:春秋越国美女,是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或称先施,别名夷光,亦称西子。姓施,春秋末年越国苎罗(今浙江诸暨南)人。越王勾践败于会稽,范蠡取西施献吴王夫差,使其迷惑忘政。越遂亡吴。后西施归范蠡,同泛五湖。事见《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一说,吴亡后,越沉西施于江。
[247] 田让:人名。生平不详。
[248] 御府:帝王的府库。
[249] 缯帛:丝绸之统称。
[250] 诛罚:责罚,惩治。
[251] 祝鸡:发出“祝祝”声呼鸡。祝,呼鸡声。
[252] 香饵:渔猎所用之诱饵。
[253] 中山:古国名,春秋末年鲜虞人所建,在今河北省定县、唐县一带,早期建都于顾(今河北定州)。周威烈王二十年(公元前406年),被魏将乐羊所攻灭。后中山桓公复国,迁都灵寿(今中国河北省灵寿县)。公元前296年,最终被赵国所灭。
[254] 安邑:古代都邑名,战国时期魏国早期都城,在今山西夏县。
[255] 田子方:姓田,名无择,字子方,魏国人。魏文侯友人,子贡的学生,以道德学问闻名于诸侯,魏文侯慕名聘他为师,执礼甚恭。
[256] 太子击:即魏武侯。魏文侯之子,姬姓,魏氏,名击。公元前395年至公元前370年在位。
[257] 乘:车子。春秋时多指兵车,包括一车四马。
[258] 朝哥:《说苑》原文作“朝歌”。朝歌,古地名,位于河南省淇县。殷商末期纣王在此建行都,改称朝歌。
[259] 骄人:傲视他人。
[260] 家:卿大夫或卿大夫的采地食邑。
[261] 纳履:穿鞋。
[262] 及:追上,赶上。
[263] 微:非,不是。
[264] 下:居人之下;谦让。
[265] 乐羊:战国时中山国人,魏文侯时期大将,乐毅的先祖。曾伐取中山,魏文侯封乐羊以灵寿。
[266] 临:监视,监临。引申为统治、治理。
[267] 上卿:古官名。周制,天子及诸侯皆有卿,分上、中、下三等,最尊贵者谓“上卿”。
[268] 市租:指商业税。
[269] 仲父:齐桓公尊管仲为仲父。仲,夷吾之字。父者,事之如父。
[270] 南面:古代以坐北朝南为尊位,故帝王诸侯见群臣,或卿大夫见僚属,皆面向南而坐,因用以指居帝王或诸侯、卿大夫之位。
[271] 爵:古代一种盛酒礼器,像雀形,比尊彝小,受一升。亦用为饮酒器。
[272] 俎:音组,切肉用的砧板。
[273] 贵:崇尚。
[274] 田忌:妫姓,田氏(亦作陈氏),名忌,字期,又曰期思,封于徐州(今山东滕州南),故又称徐州子期。战国初期齐国名将。后被邹忌中伤,出逃至楚。
[275] 申孺:齐国将军。
[276] 上将军:行军作战时军中的主帅。
[277] 眄子:据《史记·田完世家》,当作“盼子”,即“田盼子”,齐宣王时与田忌同为将军。
[278] 四封:四面疆界。
[279] 于是:当时,其时。
[280] 负任:担负重任。
[281] “易曰”下二句:语出《易经·蹇卦》,原文作“王臣蹇蹇,匪躬之故”。王臣,志匡王室之臣。謇謇,忠直。謇,通“蹇”。匪躬,谓忠心耿耿,不顾自身。
[282] 矫:匡正,纠正。
[283] 伯禽:姬姓,字伯禽,亦称禽父,周公旦长子。周公东征之后,周成王将商朝遗民六族和泰山之南的原奄国土地、人民封给周公,为鲁国。由 于周公需要留在朝中,因此派其长子伯禽赴鲁国就任,成为鲁国第一任国君。共在位四十六年。
[284] 相:辅助。
[285] 一沐而三捉发:谓洗一次头发须三度握其已散之发。形容求贤殷切或事务繁劳。沐,洗头发。
[286] 一食而三吐哺:谓一饭之间,三次停食,以接待宾客。喻求贤殷切。吐哺,吐出嘴里食物。
[287] 博裕:广阔富饶。
[288] 尊盛:位高势盛。
[289] “易曰”下五句:不见于《易经》。或为作者解说《易》理之词。
[290] 福谦:使谦虚者得福。
[291] “天道毁满”下四句:语出《易经·谦卦》。“毁”原作“亏”。“满”原作“盈”。
[292] 谦亨,君子有终,吉:语出《易经·谦卦》。谦亨,此言人谦虚则亨通。后以“谦亨”指谦恭有德。有终,始终一贯。
[293] 孙叔敖:春秋楚人,蒍氏,名敖,字孙叔,一字艾猎。楚庄王时任令尹,辅佐楚庄王施教导民,宽刑缓政,发展经济,使楚日渐富强。
[294] 令尹:春秋战国时楚国执政官名,相当于宰相。
[295] 国:国都。
[296] 吊:祭奠死者或对遭丧事及不幸者给予慰问。
[297] 不肖:自谦之称。
[298] 受吏民之垢:承受官吏百姓的羞辱。这里是自谦之辞,意指自己无德无才而居高位。
[299] 擅权:专权,揽权。
[300] 再拜:拜了又拜,表示恭敬。古代的一种礼节。
[301] 受命:犹受教。
[302] 余教:很多的教诲。
[303] 谨守:谨慎守护,敬慎守持。
[304] 魏公子牟:即魏牟,战国时人。因封于中山,又称中山公子牟。好与贤人游,悦赵人公孙龙。游秦东归,辞应侯,戒其勿以富贵骄奢,平原君尝道其事,见《战国策·赵策三》。
[305] 穰侯:姓魏名冉,战国秦相,其姊为秦昭王之母(宣太后)。魏冉自秦惠王、秦武王时开始任职用事。秦昭王即位,年少,宣太后用事,魏冉主持国政,封于穰,号穰侯。
[306] 独无:犹言难道没有。
[307] 期:邀约,约定。
[308] 社山:一作“杜山”。在今山东临淄县西。
[309] 父老:对老年人的尊称。
[310] 相与:共同,一道。
[311] 劳:慰劳。
[312] 闾邱先生:春秋时齐国闾丘婴之后。 著名隐士。
[313] 得无:犹言莫非。
[314] 杀生:生杀。谓主宰生死。
[315] 修行:美好的品行。
[316] 振:古同“赈”。救济,赈济。
[317] 冠:古代男子到成年则举行加冠礼,叫做冠。一般在二十岁。
[318] 祝雍:名雍的祝官。祝,祭祀时司礼仪的人。
[319] 祝:祝祷。
[320] 啬:音色,爱惜。
[321] 任贤使能:委任使用有才德的人。
[322] 侈靡奢泰:侈靡,奢侈靡烂。奢泰,奢侈。
[323] 方士:方术之士。古代自称能访仙炼丹以求长生不老的人。泛指从事医、卜、星、相类职业的人。
[324] 韩客侯生、齐客卢生:韩客侯生,韩国人,著名方士,为秦始皇顾问。齐客卢生,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卢生为燕方士。相传二人为秦始皇入海求神仙药,不获而遁。
[325] 持禄:保持禄位。犹言尸位素餐。
[326] 慑服:因畏惧而屈服。
[327] 慢欺:轻慢欺诈;轻慢欺负。
[328] 取容:讨好别人以求自己安身。
[329] 滋:愈益,更加。
[330] 吾党:犹吾辈、吾俦。
[331] 诸生:众有知识学问之士,众儒生。
[332] 黔首:古代称平民、老百姓。《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六年……更民名曰黔首。”
[333] 御史:官名。春秋战国时期列国皆有御史,为国君亲近之职,掌文书及记事。秦设御史大夫,职副丞相,位甚尊;并以御史监郡,遂有纠察弹劾之权,盖因近臣,使作耳目。
[334] 悉上:《史记》作“悉案问”。
[335] 坑:活埋。
[336] 得:指被捕获、被逮捕。
[337] 淫佚:恣纵逸乐。
[338] 连属:连接,连续。
[339] 增累:重叠。
[340] 积袭:积累。
[341] 倡优:古代称以音乐歌舞或杂技戏谑娱人的艺人。
[342] 流漫:放纵。
[343] 舆马文饰:舆马,车马。文饰,彩饰。
[344] 丽靡:华丽。
[345] 烂漫:形容光彩四射。
[346] 匮竭:空乏,尽绝。
[347] 殚尽:空竭。
[348] 丹朱:帝尧之子。《史记·五帝本纪》:“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
[349] 昆吾:指昆吾之君。夏末帝桀时诸侯,后为商汤所灭。《史记·殷本纪》:“夏桀为虐政淫荒,而诸侯昆吾氏为乱……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伐桀。”
[350] 五帝:上古传说中的五位帝王,说法不一。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太史公依《世本》《大戴礼》,以黄 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为五帝。谯周、应劭、宋均皆同。”
[351] 末技:指求长生不老之类的道术。
[352] 无冀:没有希望。
[353] 李克:即李悝,战国时期魏国人,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法家代表人物。曾受业于子夏弟子曾申门下,做过中山相和上地守。后任魏文侯相,主持变法改革。
[354] 雕文刻镂:谓在器物上刻镂花纹图案以为文饰。
[355] 农事:指耕耘、收获、贮藏等农业生产活动。
[356] 文绣:刺绣华美的丝织品或衣服。
[357] 纂组:赤色绶带。亦泛指精美的织锦。
[358] 女功:亦作“女工”。旧谓妇女从事的纺织、刺绣、缝纫等。
[359] 饰美:打扮得漂亮。
[360] 相矜:互相夸耀。
[361] 技功:《说苑》原文作“技巧”。
[362] 督:《说苑》原文作“替”。替,废弃。
[363] 季文子:即季孙行父(?—公元前568年),姬姓,季氏,鲁庄公之弟季友之孙,季孙无佚之子,春秋时期鲁国正卿。为人克勤节俭,“三思而后行”,曾辅佐鲁宣公、成公、襄公三代国君。鲁襄公五年卒,谥曰“文”,史称“季文子”。
[364] 帛:古代丝织物的通称。
[365] 粟:粮食的通称。
[366] 仲孙忌:《说苑》原文作“仲孙它”。仲孙它,姬姓,孟孙氏,名它,一作佗,字子服,又称子服它。孟献子之子,孟庄子之弟,任鲁国大夫。
[367] 上卿:古官名。周制天子及诸侯皆有卿,分上中下三等,最尊贵者谓“上卿”。
[368] 爱:舍不得,吝惜。
[369] 华国:光耀国家。
[370] 然:《说苑》原文作“然乎”,译文中暂据此译。
[371] 粗:粗布。
[372] 文章:错杂的色彩或花纹。
[373] 自反:反躬自省。
[374] 守国:掌管国政,治理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