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六韬》,又称《太公六韬》《太公兵法》,旧题为周初吕望(姜太公)所著。经后人研究,大多认为是战国晚期至秦汉之间作品。《六韬》是一部集先秦军事思想之大成的著作,对后代的军事思想有很大的影响。全书以太公与文王、武王对话的方式编成。此书在《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兵家类中不见著录,但在“道家”列“《太公》二百三十七篇”,其中《谋》八十一篇,《言》七十一篇,《兵》八十五篇;儒家类著录有《国史六》“即今之《六韬》也,盖言取天下及军旅之事。字与韬同也。”《隋书·经籍志》明确记载:“《太公六韬》五卷,周文王师姜望撰。”但从南宋开始,《六韬》一直被怀疑为伪书,特别是清代,更被确定为伪书。然而,1972年4月,在山东临沂银雀山西汉古墓中,发现了大批竹简,其中就有《六韬》的五十多枚,这就证明《六韬》至少在西汉时已广泛流传了,对它的怀疑与否定也不攻自破了。司马迁《史记·齐太公世家》称:“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北宋神宗元丰年间,《六韬》被列为《武经七书》之一,为武学必读之书。《六韬》在16世纪传入日本,18世纪传入欧洲,现今已翻译成日、法、朝、越、英、俄等多种文字。今本《六韬》共分“文韬”“武 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六卷,共六十篇,约两万余字,但在《群书治要》中并没有收录“豹韬”。魏徵在《群书治要》中辑录的《六韬》保存了该书的佚文。
《群书治要》辑录的《六韬》的内容,主要涉及如何治国,君主如何修身,如何选将择吏等方面;而有关军事战略战术的细节,未录。
《六韬》序言指出:“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与天下同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失天下。天有时,地有财,能与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归之。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患,济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归之。与人同忧同乐,同好同恶者,义也。义之所在,天下归之。凡人恶死而乐生,好得而归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此一段堪称《六韬》之精要,从中可看出,魏徵等人节录此书之目的,旨在劝谏唐太宗倡行仁义大道,而非习军事、争霸之术。本卷所选《六韬》的内容,精彩而丰富,虽流传千古,仍熠熠生辉,其中不乏许多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观魏徵对太宗的谏言,可知其从本书中亦获益良多。
作者简介
《六韬》一书,《隋书·经籍志》题为“周文王师姜望撰”,实际为后人所著,作者已不可考,成书约在战国晚期至秦汉之间。
序
文王田 [1] 乎渭 [2] 之阳 [3] ,见太公 [4] 坐茅而钓,问之曰:“子乐得鱼耶?”太公曰:“夫钓以求得也。其情 [5] 深。可以观大矣。”文王曰:“愿闻其情。”太公曰:“夫鱼食其饵,乃牵于缗 [6] ;人食其禄,乃服于君。故以饵取鱼,鱼可杀;以禄取人,人可竭;以家取国,国可拔;以国取天下,天下可毕也 [7]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与天下同利者则得天下,擅 [8] 天下之利者失天下。天有时,地有财,能与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归之。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患,济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归之。与人同忧同乐,同好同恶者,义也。义之所在,天下归之。凡人恶死而乐生,好得而归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
译文
周文王在渭水北岸打猎,见到姜太公正坐在长满茅草的河岸上钓鱼,便问道:“您喜欢能钓到鱼吗?”太公说:“凡是垂钓都是 为了得鱼。这其中包含的道理很深奥,从中可以看出大的道理。”文王说:“我想听听这其中的道理。”太公说:“鱼贪吃鱼饵,就会被钓丝牵制;人享受国家的俸禄,就会服从于君王。所以用鱼饵钓鱼,就有鱼可供烹食;用爵禄网罗人才,就可使其竭尽所能;以家为基础来取得国,国就会为你所有;以国为基础来夺取天下,天下就可全部征服。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能和天下人同享天下利益的人,就可以取得天下;独占天下利益者,就会失去天下。天有四时,地有财富,能和人民共同享用,就是仁爱,实施仁爱的人,天下人就归附他;使人民免遭死亡,解除人民的困难,救助人民的灾患,接济人民的急需,这些就是恩德。布施恩德者,天下人就归顺他。和人民同忧同乐,同好同恶,就是义。重义者,天下人就归附他。所有的人都害怕死亡而乐于生存,喜欢得到好处和利益。能使天下人都获得利益的,就是道。有道者,天下人就归附他。”
文韬
题解
文韬,即治国用人的韬略。本篇所选内容,以太公与文王、武王对话的形式,围绕治国之道展开论述。在与文王的谈话中,太公指出:天下治乱,“祸福在君,不在天时”;治国之道在爱民,治国之所贵在于“法令之必行”,治国之大失在于不依法令制度行事,又从善恶两方面说明君主的所作所为与天地自然的感应;以及人君当长持“六守”的原则,保全“三宝”,如此国家才能安定昌盛。
文王问太公曰:“天下一乱一治,其所以然者何?天时 [9] 变化自有之乎?”太公曰:“君不肖 [10] 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家安而天下治。祸福在君,不在天时。”文王曰:“古之贤君可得闻乎?”太公曰:“昔帝尧,上世 [11] 之所谓贤君也。尧王 [12] 天下之时,金银珠玉弗服 [13] ,锦绣 [14] 文绮 [15] 弗衣 [16] ,奇怪 [17] 异物弗视,玩好之器弗宝,淫佚 [18] 之乐弗听,宫垣 [19] 室屋弗崇,茅茨 [20] 之盖不翦,衣履不敝 [21] 尽不更为,滋味 [22] 重累 [23] 不食,不以役作之故。留 [24] 耕种之时,削心约志,从事乎无为,其自奉 [25] 也甚寡,役赋也甚薄。故万民富乐而无饥寒之色,百姓戴 [26] 其君如日月,视其君如父母。”文王曰:“大哉贤君之德矣。”
译文
文王问太公,说:“天下纷杂,有时安定,有时混乱,之所以这样,是什么原因呢?是天命的变化自然就会这样吗?”太公说:“君主不贤明则国家危亡而人民动乱;君主贤明则国家安定而天下大治。国家的祸福在于君主的贤与不贤,而不在于天命。”文王说:“可以把古时候贤君的事迹讲给我听听吗?”太公说:“从前的尧帝,上古时代的人们称他是贤君。尧帝统治天下时,不佩戴金银珠玉,不穿着锦绣华美的衣服;不观赏珍贵奇异的物品,不珍藏供玩赏的宝器;不听淫佚的音乐,不修建高大的围墙和宫室;不修剪茅草覆盖的屋顶;衣服鞋子不破旧就不去更换;不食众多的美味佳肴,不因服役劳作的缘故而耽误百姓耕种的农时;去除私心、约束欲望,致力于无为之治。尧帝自身日常生活的供养则很微薄,征用劳役赋税也很少,所以天下万民富足安乐而没有饥寒的面色。百姓尊奉他们的君主如同日月一样,看待他们的君主如同父母一般。”文王说:“伟大啊!这就是贤君的德行。”
文王问太公曰:“愿闻为国 [27] 之道。”太公曰:“爱民。”文王曰:“爱民奈何?”太公曰:“利而勿害,成而勿败,生而勿杀,与而勿夺,乐而勿苦,喜而勿怒。”文王曰:“奈何?”太公曰:“民不失其所务,则利之也;农不失其时业,则成之也;省刑罚,则生之也;薄赋敛,则与之也;无多宫室台池,则乐之也;吏清不苛,则喜之也;民失其务,则害之也;农失其时,则败之也;无罪而罚,则杀之也;重赋敛,则夺之也;多营宫室游观以疲民 [28] ,则苦之也;吏为苛扰 [29] ,则怒之也。故善为国者,御民 [30] 如父母之爱子,如兄之慈弟也。见之饥寒则为 之哀,见之劳苦则为之悲。”文王曰:“善哉。”
译文
文王问太公说:“我想知道治国的方法。”太公答:“爱民。”文王问:“如何爱民呢?”太公答:“要给予人民利益而不要加以伤害;要帮助成全人民而不要加以毁坏;要保护、生养人民而不要滥用刑罚杀害;要施与人民恩惠而不要掠夺;要使人民安乐而不要使他们劳苦;要让人民心生欢喜而不要使他们怨怒。”文王说:“应该怎样做呢?”太公说:“不使人民失去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就是利益人民;不耽误耕种、收获的农时,就是成全人民;减省刑罚,就是保护和生养人民;减轻赋税,就是施与人民恩惠;不大肆修建宫室台榭,就是使人民安乐;官吏廉洁自守而不苛刻盘剥,就是让人民心生喜悦。反之,使人民失去本来的营生,就是损害他们的利益;使人民错过耕种、收获的时节,就是败坏人民的生计;无罪而妄加惩罚,就是杀害人民;横征暴敛,就是掠夺人民;大兴土木修建宫室台榭以供游览,使人民穷困疲乏,就是苦了天下百姓;官吏苛刻扰害,就会激起人民的愤怒。所以,善于治国的君主,统驭人民就像父母爱护子女,兄长爱护弟弟一样。看到他们饥寒就为他们哀伤,看到他们劳苦就为他们悲痛。”文王赞叹道:“太好了!”
文王问于太公曰:“贤君治国何如?”对曰:“贤君之治国,其政平,吏不苛;其赋敛节,其自奉薄;不以私善 [31] 害公法 [32] ,赏赐不加于无功,刑罚不施于无罪;不因喜以赏,不因怒以诛;害民者有罪,进贤 [33] 者有赏;后宫 [34] 不荒 [35] ,女谒 [36] 不听;上无淫匿 [37] ,下无阴害 [38] ;不供宫室以费财,不多游观 [39] 台池以罢民 [40] ,不雕文刻镂 [41] 以逞 [42] 耳目; 官无腐蠹 [43] 之藏,国无流饿之民也。”文王曰:“善。”
译文
文王问太公:“贤德的君主如何治理国家呢?”太公答道:“贤德的君主治理国家,其政令要公平,官吏不施苛政;赋税有节制,他个人日常生活的供养微薄。不因为私惠而损害国法;赏赐不给予无功之人,刑罚不施加于无罪之人;不因高兴而滥赏,不因发怒而责罚;危害人民者加罪,进荐贤才者有赏;后宫不荒淫放逸,不听妇人之言;居上位者没有邪恶不正的行为,居下位者没有隐藏着的祸患;不供应宫室额外的开销来耗费钱财,不过多修建供游览的楼阁台榭而使百姓疲劳,不在器物上雕花镂刻来满足耳目的享受;官吏中没有腐败之人的隐藏,国内也没有流离饥饿的百姓。”文王说:“太好了!”
文王问师尚父 [44] 曰:“王人者何上何下?何取 [45] 何去?何禁何止?”尚父曰:“上贤下不肖,取诚信,去诈伪,禁暴乱,止奢侈。故王人者有六贼 [46] 七害。六贼者,一曰大作宫殿台池游观淫乐 [47] 歌舞,伤王之德。二曰不事农桑,作业作势(作业作势作任气 [48] 作业),游侠 [49] 犯历 [50] 法禁,不从吏教,伤王之化。三曰结连朋党 [51] ,比周 [52] 为权,以蔽贤智,伤王之权。四曰抗智 [53] 高节 [54] ,以为气势 [55] ,伤吏威(吏威作王之威)。五曰轻爵位,贱有司 [56] ,羞为上犯难 [57] ,伤功臣之劳。六曰强宗 [58] 侵夺,陵侮贫弱,伤庶民矣。七害者,一曰无智略大谋,而以重赏尊爵 之故,强勇轻战 [59] ,侥幸于外,王者慎勿使将。二曰有名而无用,出入异言,扬美掩恶(扬美掩恶作掩善扬恶),进退为巧,王者慎勿与谋。三曰朴其身躬,恶 [60] 其衣服,语无为以求名,言无欲以求得。此伪人也,王者慎勿近。四曰博文 [61] 辨辞 [62] ,高行论议,而非时俗。此奸人也,王者慎勿宠。五曰果敢轻死,苟以贪得尊爵重禄,不图大事,待利而动。王者慎勿使。六曰为雕文刻镂,技巧华饰,以伤农事。王者必禁之。七曰为方伎 [63] 咒诅 [64] ,作蛊道 [65] 鬼神不验 [66] 之物,不详讹言(不详讹言作不祥之言),欺诈良民。王者必禁止之。故民不尽其力非吾民;士不诚信而巧伪非吾士;臣不忠谏非吾臣;吏不平洁爱人非吾吏;宰相(宰相作相一字)不能富国强兵,调和阴阳 [67] ,以安万乘 [68] 之主,简练群臣,定名实 [69] ,明赏罚,令百姓富乐,非吾宰相(宰相作相一字)也。故王人之道,如龙之首,高居而远望,徐视 [70] 而审听;神 [71] 其形,散其精(散其精作隐其情);若天之高不可极,若川 [72] 之深不可测也。”
译文
文王问老师尚父(即太公):“为人君者,应推崇何人,斥退何人?应选拔何人,摒弃何人?应禁止什么,防止什么?”尚父说:“应推崇有德才的人,斥退不肖之人;应选用诚实守信之人,摒弃巧诈虚伪之人;应禁止暴乱之事,制止奢侈之风。所以为人君者应当知道有‘六贼’、‘七害’。所谓‘六贼’:一是(臣有)大肆修建华屋亭榭楼台,以供游览观赏,沉溺于靡靡之音、歌舞行乐的人,就会损害君主的德行;二是(民有)不从事农耕蚕桑,意气用事,自以为仗义救难,违犯法律禁令,不服从官吏管教的人,就会伤害君主的教化;三是(臣有)拉帮结派,结党弄权,以蒙蔽贤智之臣的人,就会损害君主的权威;四是(士有)抗志不屈、自负高节来故作声势的人,就会损害君主的威严;五是(臣有)轻视爵位,藐视官员,羞于为君主冒险的人,就会有损功臣的功劳;六是豪门大族相互争夺,凌辱欺压贫弱之民,就会损害百姓的利益。所谓‘七害’:一是没有才智与谋略的人,为了获得重赏高官的缘故,便会恃勇强横,轻率赴战,企求侥幸之功,君主千万不要让这种人担任将帅;二是有名无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掩人之善,扬人之恶,进退专为巧好之事的人,君主千万不要与他共谋大事;三是外表朴素,衣着粗恶,谈论‘无为’,实际上是沽名钓誉,口称‘无欲’,实际上是贪求利益,这是虚伪之人,君主千万不要亲近他;四是博闻善辩,空谈高论,却非议世俗,这是奸邪之人,君主千万不可宠信他;五是鲁莽轻率不顾性命,只是为了贪求官爵俸禄,不顾大局,见利而动,君主千万不要任用这种人;六是务求雕文刻镂以及精巧的技能、华丽的装饰,因而妨害农业生产,君主对此必须加以禁止;七是使用方技、咒语,利用蛊术,假借鬼神,以不切实际的事物及不祥之言,迷惑欺骗善良的 民众,君主对此必须加以制止。所以,人民不尽力劳作,就不是吾国之民;士人不忠诚守信而巧诈虚伪,就不是吾国之士;臣不能忠正直谏,就不是吾国之臣;官吏不公平廉洁、爱护人民,就不是吾国之吏;宰相不能使国家富裕,军力强盛,使阴阳有序、风调雨顺,以安定国君,选拔训练群臣,审定名实,严明赏罚,使百姓富裕安乐,那就不是吾国之相。所以为君之道,犹如神龙之首,高瞻远瞩,深刻地观察,审慎地谛听,显现其形象,隐藏其内心的情感,使人觉得他像天空那样高远而不可穷极,像深渊那样深邃而不可测量。”
文王问太公曰:“君务举贤而不获其功,世乱愈甚,以致危亡者,何也?”太公曰:“举贤而不用,是有举贤之名也,无得贤之实也。”文王曰:“其失安在?”太公曰:“其失在好用世俗之所誉,不得其真贤。”文王曰:“好用世俗之所誉者何也?”太公曰:“好听世俗之所誉者,或以非贤为贤,或以非智为智,或以非忠为忠,或以非信为信。君以世俗之所誉者为贤智,以世俗之所毁者为不肖,则多党 [73] 者进,少党者退 [74] 。是以群邪比周而蔽贤 [75] ,忠臣死于无罪,邪臣以虚誉取爵位。是以世乱愈甚,故其国不免于危亡。”文王曰:“举贤奈何?”太公曰:“将相分职 [76] ,而各以官举人;案 [77] 名察实,选才考能;令能当其名,名得其实,则得贤人之道。”文王曰:“善哉。”
译文
文王问太公:“君主致力于选用贤能,却不能获得成效。社会愈来愈混乱,以致国家陷于危亡的边缘,这是为什么呢?”太公说:“选拔贤才但不能加以任用,这是有举贤的虚名而无用贤的实效。”文王问:“产生这种过失的原因在哪里?”太公答:“其过失在于 君主喜欢任用世俗所称赞的人,而得不到真正的贤人。”文王问:“喜欢任用世俗所称赞的人会怎么样?”太公答:“(君主)相信世俗所称赞的人,可能会把不是贤人的人当作贤人;可能把没有才智的人当作有才智的人;可能把不忠的人当作忠臣;可能把没有诚信的人当作有诚信的人。君主把世俗所称赞的人当作贤智之士,把世俗所诋毁的人当作不肖之徒,那么党羽多的人就会被提拔,不拉帮结派的人就会被排挤。这样奸邪势力就会结党营私而埋没贤人,忠臣无罪而被置于死地,奸臣凭借虚名骗取爵位,所以社会更加混乱,国家也就不能避免危亡了。”文王问:“应该怎样选用贤才呢?”太公答:“将相各司其职,各自按官位职能推举选拔贤才,再依照各种官职名分考核其政绩,选取人才,考察其能否胜任,要使其才能与名分相称,名副其实,这样就会获得举用贤才之道。”文王道:“说得好!”
文王问太公曰:“愿闻治国之所贵 [78] 。”太公曰:“贵法令之必行,必行则治道 [79] 通,通则民大利,大利则君德彰矣。君不法天地而随世俗之所善 [80] 以为法,故令出必乱,乱则复更为法。是以法令数变,则群邪成俗,而君沉 [81] 于世,是以国不免危亡矣。”
译文
文王问太公:“我想知道治理国家要重视哪些方面?”太公答:“要重视国家的法令必须能贯彻施行。能实施,则治国的方针、政策就会通畅,通畅则人民就会得到很大的利益,人民获得了大的利益,君主的仁德就会得到彰显。如果君主不效法天地之德,反而附和世俗的喜好来制定法令,那么这样的法令一旦颁布,必定会引起混乱,出现混乱后就再更改法令,所以导致了法令被屡次修改,这就使 得奸邪的风气流行起来,而君主就会沉溺于世俗之中,因此国家就免不了危亡了。”
文王问太公曰:“愿闻为国之大失。”太公曰:“为国之大失,作 [82] 而不法法。国君不悟 [83] ,是为大失。”文王曰:“愿闻不法法,国君不悟。”太公曰:“不法法则令不行,令不行则主威伤;不法法则邪不止,邪不止则祸乱起矣;不法法则刑妄行,刑妄行则赏无功;不法法则国昏乱 [84] ,国昏乱则臣为变;不法法则水旱发,水旱发则万民病 [85] 。君不悟则兵革 [86] 起,兵革起则失天下也。”
译文
文王问太公:“我想知道治国最大的失误是什么?”太公答:“治国最大的失误就是制定了法令而不按法令办事,而国君却没有觉察,这就是最大的失误。”文王问:“希望您讲讲不按法令办事,而国君却没有觉察所造成的后果。”太公答:“不按法令办事,政令就无法落实执行;政令无法实施,君主的威信就会受到损伤。不按法令办事,奸邪之事就不能禁止;奸邪之事不能禁止,必会引发祸乱。不按法令办事,刑罚就会被滥用;滥用刑罚,那么奖赏也就起不到作用。不按法令办事,则国家就会政治黑暗社会混乱;国家政治黑暗社会混乱,臣子就会生变。不按法令办事,水旱的灾害就会发生;水旱灾害发生,则万民就会贫困。君主如果不能及时醒悟,战乱就会兴起;战乱兴起,君主就会失去天下。”
文王问太公曰:“人主动作举事 [87] ,善恶有福殃之应、鬼神之福无 [88] ?”太公曰:“有之。主动作举事,恶则天应之以刑,善则地应 之以德,逆则人备 [89] 之以力,顺则神授之以职。故人主好重赋敛 [90] ,大宫室,多游 [91] 台,则民多病温,霜露杀五谷,丝麻不成;人主好田猎 [92] 毕弋 [93] ,不避时禁,则岁多大风,禾谷 [94] 不实;人主好破坏名山 [95] ,壅塞 [96] 大川,决 [97] 通名水,则岁多大水伤民,五谷不滋 [98] ;人主好武事,兵革不息,则日月薄蚀 [99] ,太白 [100] 失行 [101] 。故人主动作举事,善则天应以之德,恶则人备之以力。神夺之以职,如响之应声,如影之随形。”文王曰:“诚 [102] 哉。”
译文
文王问太公说:“君主的言行举止及行事,其善恶会有福祸的报应和鬼神的保佑吗?”太公回答道:“有的。君主的言行举止及行事,如果不善,上天就会报之以惩罚;如果是善的,大地就会报之以恩德;逆天行事,人民就会以力对抗;若是顺从天意,神灵就会授予他职权。所以,君主如果喜好加重赋税,大造宫室,多建游赏的宫观楼台,广大的民众就会因此贫困而怨怒,霜露则会伤害五谷,丝麻歉收。如果君主喜好打猎而不避开时令的禁忌,则该年会多刮大风,庄稼难以结实。君主任意破坏名山,阻断大河,破堤导流名水,则该年会多发大水,伤害百姓所种的五谷,使其不能生长。君主好战,战事不停,则会出现日蚀、月蚀,太白星的运行偏离轨道。所以,君主行动、做事,有 善行则上天降之以恩惠;有恶行则民众会以力抗拒,神灵就会剥夺他的职位,善恶之报就像回响应声,影子随形一样。”文王说:“确实如此啊!”
文王问太公曰:“君国主民者,其所以失之者,何也?”太公曰:“不慎所与也。人君有六守三宝。六守者,一曰仁,二曰义,三曰忠,四曰信,五曰勇,六曰谋,是谓六守。”文王曰:“慎择此六者,奈何?”太公曰:“富之而观其无犯,贵之而观其无骄,付之而观其无转(转作专),使之而观其无隐 [103] ,危之而观其无恐,事之而观其无穷 [104] 。富之而不犯者仁也,贵之而不骄者义也,付之而不转(转作专)者忠也,使之而不隐者信也,危之而不恐者勇也,事之而不穷者谋也。人君慎此六者,以为君用。君无以三宝借人。以三宝借人,则君将失其威。大农、大工、大商,谓之三宝。六守长 [105] 则国昌,三宝完则国安。”
译文
文王问太公:“统治国家管理人民的君主,之所以会失掉他的国家和人民,是为什么呢?”太公答:“那是用人不慎造成的。君主应坚守六条用人的原则并拥有三样珍宝。所谓六条原则:一是仁,二是义,三是忠,四是信,五是勇,六是谋。这就是要坚守的六条原则。”文王问:“如何慎重地选拔符合这六条标准的人才呢?”太公答:“使他富有来观察他能否不触犯礼法;使他尊贵来观察他能否不自高自大;授予他职权来观察他是否独断专行;使他有所作为来观察他是否有所隐瞒;让他身处危难来观察他是否临危不惧;让他处理突发事件来观察他是否不会困窘计穷。富有而不触犯礼法即是仁;尊贵而不自高自大即是义;授予职权而不独断专行即是忠;使其有所作为而无隐瞒即是信;身处危难而不恐惧即是勇;面对突发事件而不困窘即是谋。君 主应该慎重地选拔具有这六方面的人以为己用。君主不要把‘三宝’借给他人,若借给他人,君主就会丧失自己的威势。大农、大工、大商就是三宝。长久坚持‘六守’的原则,国家就会繁荣昌盛;‘三宝’能够保全,国家就会长治久安。”
文王问太公曰:“先圣之道,可得闻乎?”太公曰:“义胜欲则昌,欲胜义则亡,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故义胜怠 [106] 者王,怠胜敬者亡。”
译文
文王问太公:“先世的圣人之道可以讲给我听听吗?”太公答:“道义胜过私欲,国家就会昌盛;私欲胜过道义,国家就会衰亡;敬慎胜过怠慢,则诸事吉祥;怠慢胜过敬慎,则功业毁灭。所以道义胜过私欲者可以统治天下,怠慢胜过敬慎者就会灭亡。”
武王 [107] 问太公曰:“桀纣之时,独无 [108] 忠臣良士乎?”太公曰:“忠臣良士,天地之所生,何为无有?”武王曰:“为人臣而令其主残虐,为后世笑,可谓忠臣良士乎?”太公曰:“是谏者不必 [109] 听,贤者不必用。”武王曰:“谏不听,是不忠;贤而不用,是不贤也。”太公曰:“不然。谏有‘六不听’,强谏 [110] 有‘四必亡’,贤者有‘七不用’。”武王曰:“愿闻六不听、四必亡、七不用。”太公曰:“主好作宫室台池,谏者不听;主好忿怒妄诛杀人,谏者不听;主好所爱无功德而富贵者,谏者不听;主好财利巧夺万民,谏者不听;主好珠玉奇怪异物 [111] ,谏者不听,是谓‘六不听’。四必亡,一曰强谏不可止,必亡;二曰强谏知而不肯用,必亡;三曰以寡正强正众邪,必亡;四曰以寡直 [112] 强正众曲 [113] ,必亡。七不用,一曰主弱亲强,贤者不用;二曰主不明,正者少, 邪者众,贤者不用;三曰贼臣在外,奸臣在内,贤者不用;四曰法政阿 [114] 宗族,贤者不用;五曰以欺为忠,贤者不用;六臼 [115] 忠谏 [116] 者死,贤者不用;七曰货财上流 [117] ,贤者不用。”
译文
武王问太公:“桀、纣之时,难道没有忠臣贤士吗?”太公答:“忠臣贤士,为天地之所生,怎么会没有!”武王说:“作为臣子,而让他的君主凶残暴虐,被后世耻笑,能称得上忠臣贤士吗?”太公答:“那是因为臣子的进谏君主未必听从,贤良之士未必得到重用。”武王说:“不能让君主纳谏,就是不忠;不能让君主纳贤,就是不贤呀!”太公答:“并非如此。进谏有‘六不听’,强谏有‘四必亡’,贤者有‘七不用’。”武王说:“希望您能讲讲这六不听、四必亡、七不用。”太公说:“君主喜好兴建宫室台池,臣谏不听;君主喜好发怒,随意杀人,臣谏不听;君主喜好所爱之人无功德而使其富贵,臣谏不听;君主喜好财利,巧取豪夺于百姓,臣谏不听;君主喜好珠玉等奇珍异宝,臣谏不听。这就是‘六不听’。所谓四必亡:一是强谏而不能阻止君主为非者,必亡;二是强谏后君主已知道但不肯采纳者,必亡;三是以人少力单的公正之士去极力纠正人多势众的奸邪之辈,必亡;四是以人少力单的正直之士去极力纠正众多的邪僻之事,必亡。所谓七不用:一是君主势弱而亲族势强,贤者不被重用;二是君主不能明辨是非,正义之臣少,奸佞之人多,贤者不被重用;三是叛臣在外,奸党在内,贤者不被重用;四 是法律政令偏袒宗族,贤者不被重用;五是君主把欺骗他的人当作忠臣,贤者不被重用;六是忠心规谏之臣被诛杀,贤者不被重用;七是财富流向上层权贵,贤者不被重用。”
武王伐殷,得 [118] 二丈夫 [119] ,而问之曰:“殷之将亡,亦有妖 [120] 乎?”其一人对曰:“有。殷国尝雨 [121] 血、雨灰、雨石,小者如椎 [122] ,大者如箕 [123] ,六月雨雪深尺余。”其一人曰:“是非国之大妖也。殷君喜以人餧 [124] 虎;喜割人心;喜杀孕妇;喜杀人之父,孤人之子;喜夺,喜诬 [125] ;以信为欺,欺者为真;以忠为不忠;忠谏者死,阿谀者赏;以君子为下,急令暴取;好田猎,出入不时;喜治宫室,修台池,日夜无已;喜为酒池肉林 [126] 糟丘 [127] ,而牛饮 [128] 者三千,饮人无长幼之序、贵贱之礼;喜听谗用举,无功者赏,无德者富;所爱专制而擅令;无礼义,无忠信,无圣人,无贤士,无法度,无升斛 [129] ,无尺丈,无称衡。此殷国之大妖也。”
译文
武王讨伐殷商,遇到两位男子,便问道:“殷国将要灭亡了,也发生过反常怪异的事情吗?”其中一人答道:“有。殷国曾下过 血雨、灰雨、石雨,小的像椎,大的如箕,六月下雪深达尺余。”另一人说:“这还不是殷国大的反常、怪异之事。纣王喜欢用人来喂虎;喜欢挖人的心;喜欢剖开孕妇的肚子;喜欢杀人之父,使人成为孤儿;喜欢豪夺和诬陷;把诚信当成欺诈,把欺诈当作真实,把忠臣视为不忠;忠心劝谏者被处死,阿谀奉承者受到赏赐,以君子为卑下之人;政令苛急,暴取豪夺;喜好打猎,出入不避时节;喜好修造宫室台池,日夜不停;喜好建造酒池、肉林和酒糟堆成的小山,还招集三千人狂饮;且饮酒者不分长幼的次序,没有贵贱的礼节;喜欢听信奸邪之人的谗言,并任用他们举荐的人,使无功者受赏,无德者富有;所喜爱的人是专制而独揽政令之人;不讲礼义、不讲忠信,目无圣人,无视贤士,国无法度,没有升斗等大小的标准,也没有量长短、称轻重的统一准则。这些都是殷国大的反常、怪异之事。”
武韬
题解
武韬,在《六韬》中主要论述取得政权及对敌斗争的策略。在本篇中,太公为文王讲述了替天下除去残暴,当顺应天道、人事的道理。其次说明了争取天下,当以人为先,礼待贤士,对其“勿臣而友之”,则可得天下,进而又为文王说明如何治理天下,得出“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唯有道者得天下”的结论。其后,武王问以论将之道,太公向武王列举了为将者的“五才十过”,说明将为先王所重,“置将不可不察”;最后太公又以“八征”之法,告以武王如何职别人才,若君主能行此“八征”,则士之贤不肖自别。
文王在酆 [130] ,召太公曰:“商王罪杀 [131] 不辜 [132] ,汝尚助余忧民 [133] 。今我何如?”太公曰:“王其修身,下贤 [134] ,惠民,以观天道。天道无殃不可以先唱 [135] ,人道无灾不可以先谋。必见天殃 [136] ,又见人灾,乃可以谋。与民同利,同病 [137] 相救,同情相成 [138] ,同恶相助 [139] ,同好相趣,无甲兵 [140] 而胜,无冲机 [141] 而攻,无渠堑 [142] 而守。利人者天下启之,害人者天下闭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取天下若逐野兽,得之而天下皆有分肉;若同舟而济 [143] ,济则皆同其利,舟败皆同其害。然则皆有启之,无有闭之矣。无取于民者,取民者也;无取于国者,取国者也。无取于天下者,取天下者也。取民者,民利之;取国者,国利之;取天下者,天下利之。故道在不可见,事在不可闻,胜在不可知。微哉微哉!鸷鸟将击,卑飞翕翼 [144] ;猛兽将击,俯(俯作弭)耳 [145] 俯伏 [146] ;圣人将动,必 有过(过作愚)色 [147] 。唯文唯德,谁为之惑?弗观弗视,安知其极?今彼殷商,众口 [148] 相惑。吾观其野草茅胜谷,吾观其群众曲胜直,吾观其吏暴虐残贼 [149] ,败法乱刑,而上下不觉,此亡国之时也。夫上好货 [150] ,群臣好得,而贤者逃伏 [151] ,其乱至矣。”太公曰:“天下之人如流水,鄣 [152] 之则止,启之则行,动之则浊,静之则清。呜呼神哉!圣人见其所始,则知其所终矣。”文王曰:“静之奈何?”太公曰:“夫天有常形 [153] ,民有常生 [154] 。与天下共其生而天下静矣。”
译文
文王在酆邑召见太公,对他说:“商纣王残酷杀害无罪之人,您还得帮助我为百姓操心,现在我应该怎么办呢?”太公说:“君王应当先修养自身的德行,屈己以尊贤,施惠于民,以观察天意。若上天还没有降灾祸于殷商时,不可率先倡导征伐;人事上还没有出现祸 乱时,不可先行谋划起事;必定要见到天殃又看到人祸,才可以策划行动。应当与人民共享利益,与百姓处于同样的遭遇而互相救济,同心同德而互相成就,同仇敌忾而互相援助,喜好相同而互相促进。如此,即使没有军队也能取胜,没有冲车和云梯也能进攻,没有壕沟也能防守。为人民谋利益的人,天下人都会开门欢迎他;残害百姓的人,天下人都会对他闭门不纳。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夺取天下,就像追捕野兽一样,得到了,天下人就会有分享猎物之肉的心。又像同船渡河一样,渡过去了,大家就得到了共同的利益;舟坏了,大家则同受其害。能做到利害与共,那么天下之人都会欢迎他,而没有反对他的。不掠夺人民利益的,就可以取得民心;不夺取国家利益的,就可以取得国家的政权;不夺取天下人利益的,就可以取得天下。取得民心者,人民使他得利;取得国家政权者,国家使他得利;夺取天下者,天下人使他得利。所以道之微妙在于众人无法见到,事情的严密在于众人无法听闻,取胜之巧妙在于众人无法预知。微妙啊!微妙啊!猛禽将要袭击目标时,必先低飞敛翅;猛兽将要捕捉猎物时,必先帖耳俯伏;圣人将要有所举动时,必会呈现出愚戆的表情。说到美德,谁会为之疑惑呢?不观察不研究,怎么知道它的深远极致呢?现在的殷商王朝,众人的言论互相迷惑。我观察他的田野,茅草丛生盖过了庄稼;我观察他的民众,荒诞奸邪压倒了公平正直;我观察他的官吏,凶狠残忍,败坏法纪,乱施刑罚,而君臣上下还执迷不悟,这是该亡国的时候了。君主贪爱财物,群臣贪得利益,而贤者纷纷逃避隐藏,国家的混乱已经到了。”太公说:“天下之人就像流水,阻塞它就停止,敞开它就通行,动荡它就浑浊,使它静止就会清澈。哦!其中变数真是神妙莫测!圣人看到它的起始,就能推断其结果。”文王问:“如何能使天下安定呢?”太公说:“上天有一定的变化规律,人民有一定的常业,君主能与天下之人共安生业,天下就会安定了。”
文王在岐周 [155] ,召太公曰:“争权于天下者,何先?”太公曰:“先人。人与地称,则万物备矣。今君之位尊矣,待天下之贤士,勿臣,而友之,则君以得天下矣。”文王曰:“吾地小而民寡,将何以得之?”太公曰:“可。天下有地,贤者得之;天下有栗,贤者食之;天下有民,贤者收 [156] 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莫 [157] 常有之,唯贤者取之。夫以贤而为人下,何人不与 [158] ?以贵从人曲直,何人不得?屈一人之下,则申万人之上者,唯圣人而后能为之。”文王曰:“善。请著 [159] 之金板 [160] 。”于是文王所就 [161] 而见者六人,所求而见者七十人,所呼而友者千人。
译文
文王在岐周召见太公问道:“争夺天下的权力,何者为先呢?”太公说:“人为先。人与领土是相对称的,(有了人和土地)那么万物就齐备了。如今君主的地位尊崇,若对待天下的贤士,不把他们当作臣下,而以朋友相待,那么君主就可以得到天下了。”文王问:“我的领地小而且民众少,将如何能得到天下呢?”太公说:“可以。天下有土地,贤者能得到它;天下有粮食,贤者能享用它;天下有民众,贤者能使他们聚集。天下并不是一个人的天下,没有谁可以长久拥有天下,唯有贤能之士可以得到它。自身贤德而能谦恭待人,谁不会跟随他呢?地位尊贵而能顺从他人,能屈能伸,又有什么人不能得到呢?把自己一个人放低,而被万人推崇至上者,唯有圣人才能做到。”文王说:“太好了。就把这些话刻在金板上,让我永远铭记。”于是,文王登门拜访的贤德长者有六人,前去求访的贤者有七十人,以朋友 相称的才俊之士达上千人。
文王曰:“何如而可以为 [162] 天下?”太公对曰:“大盖 [163] 天下,然后能容天下;信盖天下,然后可约 [164] 天下;仁盖天下,然后可以求 [165] 天下;恩盖天下,然后王天下;权盖天下,然后可以不失天下;事而不疑,然后天下恃 [166] 。此六者备,然后可以为天下政。故利天下者天下启之,害天下者天下闭之,生天下者天下德 [167] 之,杀天下者天下贼 [168] 之,彻 [169] 天下者天下通之,穷 [170] 天下者天下仇之,安天下者天下恃之,危天下者天下灾 [171] 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唯有道者得天下也。”
译文
文王问:“怎样才可以治理天下呢?”太公答:“器量盖过天下,然后才能包容天下;诚信盖过天下,然后才能约束天下;仁爱盖过天下,然后才能怀服天下;恩德盖过天下,然后才能统治天下;威势盖过天下,然后才能不失天下;遇事决断不疑,然后才能被天下依恃。这六个条件具备了,然后就可以治理天下的政事。所以为天下谋利益的,天下人就拥护他;使天下人受祸害的,天下人就反对他;使天下人得以生养的,天下人都感激他;杀戮天下人的,天下人都毁害他;顺应天下意愿的,天下人就归顺他;使天下穷困的,天下人都仇视他;使天下安居乐业的,天下人都依靠他;给天下带来危难的,天下人就共同危害他。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只有有道之人,才能得到天下。”
武王问太公曰:“论将之道奈何?”太公曰:“将有五才十过。所谓五才者,勇、智、仁、信、忠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 则爱人,信则不欺人,忠则无二心。所谓十过者,将有勇而轻死 [172] 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贪而喜利者,有仁而不忍于人者,有智而心怯 [173] 者,有信而喜信于人者,有廉洁而不爱民 [174] 者,有智而心缓者,有刚毅而自用 [175] (用作任)者,有愞 [176] 心而喜用人者。勇而轻死者,可暴 [177] 也;急而心速者,可久也;贪而喜利者,可遗 [178] 也;仁而不忍于人者,可劳也;智而心怯者,可窘 [179] 也;信而喜信于人者,可诳 [180] 也;廉洁而不爱人者,可侮也;智而心缓者,可袭 [181] 也;刚毅而自用者,可事也;愞心而喜用人者,可欺也。故兵 [182] 者,国之大器 [183] ;存亡之事,命在于将也,先王之所重,故置 [184] 将不可不审察也。”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如何评论为将之道呢?”太公说:“为将者有五种才德,十种缺陷。所谓五种才德是:勇、智、仁、信、忠。勇敢就不可被侵犯,明智就不可被扰乱,仁慈就会爱护士卒,诚信就不会欺骗别人,忠诚就没有二心。所谓十种缺陷是:将领有勇敢而轻率赴死的,有急躁而心求速成的,有贪婪而好利的,有仁慈而流于姑息的,有聪明却胆小怕事的,有诚信却轻信于人的,有廉洁而不肯厚爱士兵的,有聪明却犹豫不决的,有强毅而刚愎自用的,有懦弱而喜欢依赖别人的。勇敢而轻死的,可以凌辱激怒他;急躁而心求速成的,可以用持久战拖垮他;贪婪而好利的,可以贿赂他;仁慈而流于姑息的,可以劳扰他;聪明而心怯怕事的,可以胁迫他;诚信而轻信别人的,可以欺 骗他;廉洁而不爱人的,可以轻侮他;有智谋却犹豫不决的,可以袭击他;强毅而刚愎自用的,可以使他轻举妄动;懦弱而喜欢依赖别人的,可以愚弄欺侮他。所以军队是国家重要的支柱,它关系着国家的存亡大事,而军队的命运就掌握在将帅手里。将帅是先王所重视的,因此任命将帅时不可不审慎考察。”
武王问太公曰:“王者举兵,欲简练 [185] 英雄 [186] ,知士之高下,为之奈何?”太公曰:“知之有八征 [187] :一曰微察(无微察二字)问之以言,观其辞;二曰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三曰与之间谍 [188] ,以观其诚;四曰明白显问 [189] ,以观其德;五曰使之以财,以观其贪(贪作廉);六曰试之以色,以观其贞 [190] ;七曰告之以难,观其勇;八曰醉之以酒,以观其态。八征皆备,则贤不肖别矣。”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君王兴师起兵,想选拔英雄,对将士德才的高低,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呢?”太公答道:“了解他们,有八种考验的方法:一是提出问题,观察他的如何回答;二是详尽追问,以观察他的应变能力;三是对他说挑拨离间的话,以观察他是否忠诚;四是明知故问,看他有无隐瞒,借以考察他的德行;五是让他有得财的机会,以观察他是否廉洁;六是用女色进行试探,以观察他是否坚贞正直;七是将危难告诉他,观察他是否勇敢;八是使他痛饮醉酒,以观察他酒后是否失态。这八种方法都用过了,一个人的贤与不肖就可以区别清楚了。”
龙韬
题解
龙韬,在《六韬》中主要论述军事指挥和兵力部署的艺术。本篇主要阐述了如何立将、树立将领威严等问题,指出若欲三军奋勇作战,舍身忘我,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将领要和士兵“共寒暑,共饥饱勤苦”;军队攻伐当适时而动,面临战机不可犹豫狐疑,在天道、地利、人事三者中,太公特别提出了要依靠人事和地利,若将领于作战时一味注重天道,则会受到九种束缚。
武王曰:“士高下岂有差乎?”太公曰:“有九差。”武王曰:“愿闻之。”太公曰:“人才参差 [191] 大小,犹斗不以盛石 [192] ,满则弃矣。非其人而使之,安得不殆 [193] ?多言多语,恶口恶舌,终日言恶,寝卧不绝,为众所憎,为人所疾,此可使要问闾里 [194] ,察奸伺 [195] 猾,权数 [196] 好事。夜卧早起,虽遽 [197] 不悔,此妻子将也。先语察事,实长希言 [198] ,赋物平均,此十人之将也。切切截截,不用谏言,数行刑戮 [199] ,不避亲戚,此百人之将也。讼辨 [200] 好胜,疾贼侵陵 [201] ,斥人以刑,欲正一众,此千人之将也。外貌咋咋,言语切切 [202] ,知人饥饱,习人剧易 [203] ,此万人之将也。战战栗栗 [204] ,日慎一日,近贤进谋,使人以节,言语不慢,忠心诚必 [205] ,此十万之将也。温良实长,用心无两,见贤进之,行法不枉,此百万之将也。动动纷纷,邻国皆闻,出入居处,百姓所亲,诚信缓 [206] 大,明于领世,能教成事 [207] ,又能救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四海之内,皆如妻子,此英雄之率 [208] ,乃天下之主也。”
译文
武王问:“人的才能高下有哪些差别?”太公答:“有九种差别。”武王道:“希望能听您讲讲。”太公说:“人的才能大小参差不齐,犹如不以斗来装一石之物,装满后,其余的便只能抛弃。使用不合适的人,怎能不危险呢?第一种人多言恶语,口不积德,整天说坏话、传是非,连睡在床上都不安生,为大众所憎恨,被他人所厌恶,这种人只是会说长道短的市井小人;第二种人察人奸邪,窥探人之狡诈,多有权术,好揽事务,晚睡早起,虽劳碌而不懊悔,这种人只能是管理妻子儿女的一家之长;第三种人在说话前先观察情况,言行谨慎,多做少说,分配平均,这种人可以做十人之主;第四种人,理事无论长短,不轻易听信别人的说法,多用刑戮,依法行事而不徇私情,这种人可以做百人之将;第五种人爱与人争论,好胜心强,疾恶如仇,训斥他人依循法度,希望以此来矫正大众,这种人可作千人之将;第六种人外貌温雅,言语恳切,了解众人的饥饱,懂得他人的艰难,这是万人之将;第七种人敬畏戒慎,做事一天比一天谨慎小心,亲近贤者,善于采纳别人意见,以礼待人,言语恭敬不轻慢,为人忠实守信,这是十万人之将;第八种人温和善良,实干多谋,用心专注不二,见贤举用,执法公正不阿,这是百万人之将;第九种人一举一动,连邻国也无不知悉,所在之处,百姓亲近拥戴,诚实守信而宽厚大度,能正确领导人民,能指导成就大事,又能拯救危难,反败为胜;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待四海之内的人民就如同自己家人一样,这是济世英雄的楷模,是天下之君主啊!”
武王问太公曰:“立将之道奈何?”太公曰:“凡国有难,君避正殿 [209] ,召将而诏之曰:‘社稷安危,一在将军。’将军受命,乃斋于太庙 [210] ,择日授斧钺 [211] 。君入庙,西面而立。将军入,北面立。君亲操钺持其首,授(授下有将)其柄,曰:‘从此以往,上至于天,将军制 [212] 之。’乃复操斧持柄,授将其刃,曰:‘从此以下至于泉,将军制之。’既受命,曰:‘臣闻治(治似衍)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 [213] ,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 [214] 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不敢还请(还请作生还),愿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许臣,臣不敢将。’君许之,乃辞而行。军中之事,不可闻君,命皆由将出;临敌决战,无有二心。若此,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主于后,是故智者为之虑,勇者为之鬬,气厉青云,疾若驰骛 [215] ,兵不接刃 [216] ,而敌降服。”
译文
武王问太公:“立将之道是怎样的呢?”太公回答:“凡是国家遭遇危难时,国君就避开正殿,在偏殿召见主将,向他下达诏令说:‘国家的安危,全在于将军。’主将接受命令后,国君斋戒于太庙,选择吉日,向将帅颁授斧钺。(到了吉日)国君进入太庙,面向西而立;主将进入太庙,面向北方站立。国君亲自拿着钺的头部,把钺柄交给主将,宣告:‘从此以后,军中上至于天的一切事务全由将军处置。’然后又亲自拿着斧柄,以斧刃授予主将,宣告:‘自此以后,军中下至于渊泉的一切事务全由将军裁决。’主将接受任命后,说:‘臣听说治理国家 不可受外部的干预,领军作战不能由朝廷遥控指挥,臣怀二心就不能忠心侍奉君主,将帅受君主的牵制而疑虑重重,就不能专心致志去对付敌人。臣既已奉命执掌征伐大权,(不获胜利)不敢生还。请您授全权之命于臣,您不允许,臣不敢担任主将。’国君答应之后,主将就辞别君主率军出征。从此军中一切事务,不听命于国君而全部听命于主将,临敌决战,专心一意。这样,主将就能上不受天时节制,下不受地形限制,前无敌人敢于抵挡,后无君主从中牵制。这样,就能使智谋之士都愿为他出谋划策,勇武之人都愿为他殊死战斗,士气昂扬,直冲霄汉,行动迅速如快马奔腾,兵未交锋而敌人就已降服。”
武王问太公曰:“将何以为威?何以为明(为明下旧有何以为审四字。删之)?何以为禁止而令行?”太公曰:“以诛大 [217] 为威,以赏小 [218] 为明,以罚审为禁止而令行。故杀一人而三军 [219] 振 [220] 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说 [221] 者,赏之。故杀贵大,赏贵小。杀及贵重 [222] 当路 [223] 之臣,是刑上极也;赏及牛马厮养 [224] ,是赏下通也。刑上极 [225] ,赏下通,是将威之所行也。夫杀一人而三军不闻,杀一人而万民不知,杀一人而千万人不恐,虽多杀之,其将不重;封一人而三军不悦,爵一人而万人不劝 [226] ,赏一人而万人不欣,是为赏无功,贵无能也。若此,则三军不为使,是失众之纪 [227] 也。”
译文
武王问太公:“将军用什么来树立威信?用什么来体现明察?用什么来做到令行禁止?”太公答:“将军通过诛杀地位尊贵的人 来树立威信,通过奖赏地位低下的人来体现明察,通过慎重、严明的惩罚来做到有禁必止,有令必行。因此杀一人能使全军震惧的,就应将他杀掉;赏一人能使万人喜悦的,就应予以奖赏。所以诛杀贵在诛杀地位高贵的人,奖赏重在奖赏地位低下的人。诛杀那些位高任重、执掌大权之臣,是刑法施及到上层;奖赏牧牛养马的士卒,则是赏赐通行于下层。刑罚能施及于上层权贵,奖赏能通行于下层士卒,这是将军威严之所在。若杀一人而三军无动于衷;杀一人而万民不知晓;杀一人而千万人不惧怕;即便多杀,这位将军也不能使人敬畏重视。提拔一人而三军都不满意;给一人封爵而万人都得不到鼓励;奖赏一人而万人都不欣喜,这是因为受奖赏的人没有功劳,被封爵而尊贵的人没有才能。如果这样,三军就不会听从他的号令,这是失去众心的根源啊!”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令三军之众,亲其将如父母,攻城争先登,野战 [228] 争先赴,闻金声 [229] 而怒,闻鼓音 [230] 而喜,为之奈何?”太公曰:“将有三礼 [231] 。冬日不服裘 [232] ,夏日不操扇,天雨不张盖幕 [233] ,名曰三礼也。将身不服礼 [234] ,无以知士卒(无士卒二字)之寒暑。出隘塞 [235] ,犯泥涂 [236] ,将必下步,名曰力将。将身不服力,无以知士卒之劳苦。士卒军皆定次 [237] ,将乃就舍;炊者皆熟,将乃敢食;军不举火 [238] ,将亦不火食 [239] ,名曰止欲将。不身服止欲(欲下有将字),无以知士卒之饥饱。故上将与士卒共寒暑,共饥饱勤苦,故三军之众,闻鼓音而喜,闻金声而怒矣;高城深池 [240] ,矢石 [241] 繁下,士争先登;白刃 [242] 始合,士争先赴。非好死而乐伤,为其将念其寒苦之极;知其饥饱之审,而见其劳苦之明也。”
译文
武王问太公:“我想使全军将士,亲爱他们的将帅如同其父母一样。攻城时争相先登,野战时争先冲锋,听到撤军的金声就恼怒,听到进军的鼓声就欢喜,如何才能做到这样呢?”太公说:“为将者有三礼:冬天不穿皮衣,夏天不用扇子,雨天不张伞篷,这就是三礼。将帅不能身先垂范,就无从体会士卒的冷暖。翻越狭窄险要的关塞,通过泥泞崎岖的道路,将帅必先下马步行,这样的将帅叫力将。将帅不身体力行,就无从体会士卒的劳苦。士兵们安营扎寨就绪,将帅才进入自己的帐舍;全军的饭菜都已做好,将帅才开始就餐;全军士卒没有生火做饭,将帅也不举火煮饭。这样的将帅叫止欲将。为将者不律身克制私欲,就无以体会士卒的饥饱。因此上将能与士卒同寒暑,共饥饱,同劳苦。所以全军官兵听到前进的鼓声就欢喜,听到退兵的金声便恼怒。攻打高城深池时,即使面临箭石如雨的危境,士卒也会争先恐后,奋勇登城;短兵相接时,士卒也会勇往直前。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死亡、乐于受伤,而是由于他们的将帅对其冷暖困苦关怀备至,对其饥饱体察入微,对他们的劳苦明了于心的缘故啊!”
武王问太公曰:“攻伐之道奈何?”太公曰:“资(资作势)因敌家之动,变生于两阵之间,奇正 [243] 传(传作登) [244] 于无穷之源。故至事 [245] 不语,用兵不言;其事之成(成作至)者,其言不足 [246] 听;兵之用者,其状不足见 [247] ,倏然 [248] 而往,忽然而来,能独转(转作专)而不制者也。善战者不待张军 [249] ;善除患者,理其未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上战无与战矣。故争于白刃之前者,非良将也;备于已失之后者,非上圣 也;智与众同,非人(人作国)师也;伎与众同,非国工 [250] 也。事莫大于必成(成作克),用莫大于必成(无用莫大于必成六字),用莫贵于玄眇 [251] ,动莫神于不意,胜(胜作谋)莫大于不识。夫必胜者,先见弱于敌而后战者也,故事半而功自倍。兵之害,犹豫最大;兵之灾,莫大于狐疑。善(善作智)者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失利后时 [252] ,反受其灾。善者从而不择(择作失),巧者一决而不犹豫。故疾雷 [253] 不及掩耳,卒 [254] 电不及瞬目 [255] ;起(起作赴)之若惊 [256] ,用之若狂;当 [257] 之者破 [258] ,近之者亡。孰能待 [259] 之?”武王曰:“善。”
译文
武王问太公:“攻伐之道是什么?”太公答道:“作战的态势要根据敌人的行动而决定,战术的变化产生于两军临阵对垒之中;奇正战法的恰当运用,来源于将帅无穷的智谋。所以,机要的大事不能泄露,用兵的策略不可外传。极为重大的机密,不容议论;作战意图和军队部署不能暴露于敌人。军队的调遣,突然而去,忽然而来,能独立行动而不受制于人(这是用兵的原则)。善于作战的人,不必非要陈兵列阵才能作战;善于消除祸患的人,消除隐患于未然;善于战胜敌人的人,取胜于无形之中。最高明的作战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用白刃殊死相搏来争胜的,不算是好的将领;失守之后再来设防戒备的,不是能驾驭大局的人。智慧与一般人相同的,不能称为国师;技艺与一般人相同的,不能算是一国中的能工巧匠。用兵最重要的莫过于克敌制 胜,作战最重要的莫过于神妙难测,行动最重要的莫过于出其不意,计谋最重要的莫过于不被识破。凡必胜之军,都是先示弱于敌,然后进行决战,这样自然可以事半而功倍。对用兵的损害,最大的是犹豫;军队的灾难,莫过于狐疑。明智的将帅,见到有利的情况绝不放过,遇到有利的战机绝不迟疑。失去有利的情况,错过战机,反而会遭受其害。所以,明智的将帅抓住战机就不会放过,机智的指挥者一经决定就不再迟疑。所以才能有迅雷不及掩耳,闪电不及瞬目之势。进军如惊马奔驰,作战如狂风骤雨,阻挡者即被击破,靠近者无不败亡,谁能抵抗得了这种军队呢?”武王说:“您讲得太好了!”
武王问太公曰:“凡用兵之极,天道,地利,人事,三者孰先?”太公曰:“天道难见,地利人事易得。天道在上,地道在下,人事以饥饱劳逸文武也。故顺天道不必有吉,违之不必有害。失地之利,则士卒迷惑;人事不和,则不可以战矣。故战不必任 [260] 天道,饥饱劳逸文武最急,地利为宝。”王曰:“天道鬼神,顺之者存,逆之者亡。何以独不贵天道?”太公曰:“此圣人之所生也。欲以止后世,故作为谲 [261] 书而寄胜于天道,无益于兵胜,而众将所拘者九。”王曰:“敢问九者奈何?”太公曰:“法令不行而任侵诛,无德厚 [262] 而用日月之数;不顺敌之强弱,幸于天道;无智虑而候氛气,少勇力而望天福;不知地形而归过,敌人怯弗敢击而待 [263] 龟筮 [264] ;士卒不募而法鬼神,设伏 [265] 不巧而任背向之道。凡天道鬼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索之不得,不可以治胜败,不能制死生,故明将不法也。”
译文
武王问太公:“凡是用兵的最高战略中,天道、地利、人事,三者哪个为先?”太公答:“天道难见,地利、人事容易掌控。天道在上,地道在下,人事主要在于饥饱、劳逸、文治武备等方面。所以,即使顺应了天道不一定都有吉祥,错过了也不一定就有祸害。但失去了地利,士卒就会感到迷惑;人事方面不能和谐,就不可以进行征战。因此征战不必取决于天道,人民的饥饱、劳逸、文才和武略等则是最急迫的问题,地利也是很宝贵的条件。”武王问:“天道鬼神,顺应它的就能生存,违逆它的就会灭亡,为什么唯独不重视天道呢?”太公答:“这是圣人所提出来的,用意在于警示后世莫违背天意,所以被当作奇诡玄秘的书。如果把胜利寄托在天道上,这无益于军事上的克敌致胜之道,众将领也会因此受到九种思想上的束缚。”武王问:“请问这九者是哪些?”太公答:“不能行使法令,反而任意欺凌杀戮;没有仁厚之德,却迷信于日月术数以待天时;不顺应敌人的强弱变化而调整对敌之策,却存在寄希望于天道的侥幸心理;没有智谋而依据预示吉凶的云气而行动;缺乏勇力而指望天道降福;把因不熟悉地形而造成的过失却归罪于天时;敌军胆怯,却不敢进攻,而是靠占卜来决定;不去招募训练士卒而相信依靠鬼神之助;不巧妙地布设伏兵而任意背对或面向敌军,以为天道运气能相助胜利。凡是天道鬼神,是看不到、听不见、求不得的,不可以决定胜败,不能控制死生,所以明智的将军不去效法这些。”
太公曰:“天下有粟 [266] ,圣人食之;天下有民,圣人收之;天下有物,圣人裁之。利天下者取天下,安天下者有天下,爱天下者久天下,仁天下者化天下。”
译文
太公说:“天下有粮,由圣人分配享用;天下有民,由圣人治理;天下的万物,由圣人裁处。为天下谋利益者取得天下,使天下安定者拥有天下,爱护天下百姓者可以长久地统治天下,仁德普施天下者可以化育天下。”
虎韬
题解
虎韬在《六韬》中主要论述了战争环境与战术。今本篇所录为《虎韬》之佚文。周伐商纣,天下新定,武王于此时问太公安定天下之道,太公提出了“先定民之所利”,勿使民怨、民畏、民扰的建议,进而要求君主应为百姓谋利,以赏“成民之生”,以罚“使人无罪”,如此则“天下化矣”。
武王胜殷,召太公问曰:“今殷民不安其处,奈何使天下安乎?”太公曰:“夫民之所利,譬之如冬日之阳、夏日之阴,冬日之从阳,夏日之从阴,不召自来。故生民之道,先定其所利而民自至。民有三几 [267] ,不可数动,动之有凶。明赏则不足,不足则民怨生;明罚则民慑畏 [268] ,民慑畏则变故出;明察则民扰,民扰则不安其处,易以成变。故明王之民,不知所好,不知所恶,不知所从,不知所去。使民各安其所生,而天下静矣。乐哉,圣人与天下之人,皆安乐也。”武王曰:“为之奈何?”太公曰:“圣人守无穷之府,用无穷之财,而天下仰之。天下仰之,而天下治矣。神农 [269] 之禁,春夏之所生;不伤不害,谨修地利,以成万物;无夺民之所利,而农顺其时矣;任贤使能而官 [270] 有材,而贤者归之矣。故赏在于成民之生,罚在于使人无罪,是以赏罚施民而天下化矣。”
译文
武王讨伐殷商获胜,召见太公问道:“现在殷国的人民不能各安其处,如何才能使天下安宁呢?”太公答:“那些有利于人民的措施,譬如冬天的阳光和夏天的阴凉。冬天晒太阳,夏天乘阴凉,不用召请,人们自己就来了。因此养育百姓之道,要先制定利民的措施,然后人民自然就会前来归附。治理民众有三个要点,不可让它不断地变更,不断变更则孕育着危险。明令赏赐则不能面面俱到,不能面面俱到就会引起民怨;明令惩罚就会使人民感到畏惧,民心畏惧就会产生变故;严明苛察百姓就会受到侵扰,民众受到侵扰就不会安居其处,容易激起变故。所以圣明的君主对于其人民,使他们对好恶去从都不担心也不挂碍,使人民安居乐业,天下就会安宁。快乐啊!圣人与天下百姓都能享受安乐了。”武王问:“那怎样去做呢?”太公答:“圣人守护着无穷的府库,用天下无穷的财富去造福人民,而受到天下人民敬仰;受到天下人民的敬仰,就能实现天下大治了。有了神农的禁令,春夏之际万物才会显现生机,对天地万物都不去要破坏,要谨慎地利用大地的资源,以利于万物的成长。不要侵夺人民的利益,那么农业生产就能顺应其时节;委任使用贤能的人,让有德有才者担任官职,那么贤者就会前来归附。所以奖赏的目的在于成就人民的生产,刑罚的目的是使人不会犯罪。因此,赏罚用来治理化育百姓,天下就会太平了。”
犬韬
题解
犬韬,在《六韬》中主要是论及军队的指挥训练。今本篇所录为《犬韬》之佚文。在武王与太公的对话中,为我们阐述了大、众、强、安和天子、贼残等概念的含义,以及君主如何做到“进必斩敌,退必克全”的策略。
武王至殷,将战。纣之卒握炭流汤 [271] 者十八人,以牛为礼以朝者三千人,举百石重沙者二十四人,趋行 [272] 五百里而矫矛杀百步之外者五千人,介士 [273] 亿 [274] 有八万。武王惧,曰:“夫天下以纣为大,以周为细 [275] ;以纣为众,以周为寡;以周为弱,以纣为强;以周为危,以纣为安;以周为诸侯,以纣为天子。今日之事,以诸侯击天子,以细击大,以少击多,以弱击强,以危击安。以此五短击此五长,其可以济功 [276] 成事 [277] 乎?”太公曰:“审 [278] 天子不可击,审大不可击,审众不可击,审强不可击,审安不可击。”王大恐以惧。太公曰:“王无恐且惧。所谓大者,尽得天下之民;所谓众者,尽得天下之众;所谓强者,尽用天下之力;所谓安者,能得天下之所欲;所谓天子者,天下相爱如父子,此之谓天子。今日之事,为天下除残去贼也。周虽细,曾残贼一人之不当乎?”王大喜,曰:“何谓残贼?”太公曰:“所谓残者,收天下珠玉美女、金钱彩帛 [279] 、狗马谷粟,藏之不休,此谓残也。所谓贼者,收暴虐之吏,杀天下之民,无贵无贱,非以法度,此谓贼也。”
译文
武王率军到达殷商,将要与商朝的军队交战,见到纣王的士卒中有不怕危难、敢于拼命者十八人;以牛为礼晋献朝廷者三千人;能举百石重沙者二十四人;疾行五百里,还能高举长矛射杀百步之外的敌人者五千人;武士十八万。武王恐惧,说:“天下都认为商朝的国土大,而周的国土小;认为商朝的人口多,而周的人口少;认为周的国力弱,而商朝的国力强;认为周的形势危险,而商朝的形势安全;认为周是诸侯,而纣王是天子。如今我们攻打商纣,是以诸侯的身分攻打天子,以小国攻打大国,以人数少攻击人数多,以弱小攻击强大,以不利形势攻打有利形势,以这五个短处,攻击对方五个长处,这可以成就功业吗?”太公答:“果真是天子就不可攻打,果真是领土广大就不可攻打,果真是人口众多就不可攻打,果真是国力强大就不可攻打,果真是形势安全就不可攻打。”武王非常担心而感到害怕。太公说:“您不用担心害怕。所谓大者,是指能得到天下人民的拥护;所谓众者,是指能得到天下百姓的支持;所谓强者,是指天下人都愿为他效力;所谓安者,是指能顺从天下人的愿望;所谓天子,是指能做到与天下人相亲相爱如同父子一般,这才称得上是天子。当今的行动,是为天下除去残暴之人。周虽小,可曾有过残贼一人的不当之事吗?”武王大喜道:“什么叫残贼呢?”太公答:“所谓残者,就是收集天下的珠玉、美女、金钱、彩帛、狗马及粮食,搜刮无有休止,这就叫残。所谓贼者,就是网罗凶狠残暴的官吏,杀戮天下的人民,无贵无贱,不遵循法令制度,这就叫贼。”
武王问太公曰:“欲与兵深谋,进必斩敌,退必克 [280] 全,其 略 [281] 云何?”太公曰:“主以礼使将,将以忠受命。国有难,君召将而诏曰:‘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避;勿以三军为贵而轻敌;勿以授命为重而苟 [282] 进;勿以贵而贱人;勿以独见 [283] 而违众;勿以辩士 [284] 为必然;勿以谋简 [285] 于人;勿以谋后于人;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敌可胜也。”
译文
武王问太公:“我想在军事上有深远的谋划,进必杀敌,退可保全,这谋略该如何制定呢?”太公答:“君主以礼用将,将以忠心受命。国家有难,君主召将指示道:‘见到敌人虚弱就进攻,见到敌人强大就避开。不要因统帅三军为贵就轻视敌人,不要因接受君命为重而盲目进攻;不要因地位尊贵而轻视他人,不要因固执己见而违背众意;不要认为能言善辩之人说的话都是正确的,不要自认为有谋略而怠慢他人,不要因他人有谋略而自甘落后于人;士卒未休息你也不要休息,士卒未吃饭你不要先吃饭;无论寒暑都和士卒同甘共苦。这样就可以克敌制胜了!’”
阴谋
题解
《阴谋》一书,《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兵家类中不见著录,然道家类有《太公》二百三十七篇,其中《谋》八十一篇,《言》七十一篇,《兵》八十五篇。《四库全书总目·兵家类存目》录《太公兵法》一卷,案此书“俚其伪托,不待辩也”。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十一认为,《阴谋》与《六韬》《金匮》等“皆《兵》八十五篇中之子目”。河北定县四十号汉墓出土有《太公》竹简,其简文有的标明出自《阴谋》,证明余说极是。亦见《阴谋》是《太公》之一篇,乃为汉初流传的先秦典籍。
《群书治要》辑录《阴谋》的文字不多,其中有关太公答武王的贤君治国教民之法,是对《六韬》的进一步阐述。表明了贤君治国的根本方法在于“不以私害公,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法不废于仇雠,不避于所爱;不因怒以诛,不因喜以赏;不高台深池以役下,不雕文刻画以害农,不极耳目之欲以乱政。”太公答武王的赏罚之道则说明了贤明君主的赏罚之道。太公教诫武王的五句话实为至理,值得人人铭记。而太公举出的五帝之戒,则告诉为君者要时刻谨慎,不可骄慢。这些道理,均为贤君治国的根本方法,也是每个人修身的要道,应当终生学习。
作者简介
关于该书的作者,《隋书·经籍志》标明《太公》为“周文王师吕望撰”,此说不实,《太公》既非太公自著,亦非伪托,而是战国时期“通其学者述旧闻而著于竹帛矣”(章学诚《文史通义·诗教上》)。
武王问太公曰:“贤君治国教民,其法何如?”太公对曰:“贤君治国,不以私害公 [286] ;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法不废于仇雠 [287] ,不避于所爱;不因怒以诛,不因喜以赏;不高台深池以役下,不雕文刻画以害农;不极耳目之欲以乱政,是贤君之治国也。不好生 [288] 而好杀,不好成而好败,不好利而好害,不好与而好夺,不好赏而好罚;妾孕 [289] (孕恐媵误)为政,使内外相疑,君臣不和;拓人田宅以为台观,发 [290] 人丘墓 [291] 以为苑囿 [292] ;仆媵 [293] 衣文绣 [294] ,禽兽犬马 [295] 与人同食 [296] ,而万民糟糠 [297] 不厌 [298] ;裘褐 [299] 不完,其上不知而重敛,夺民财物,藏之府库 [300] ;贤人逃隐于山林,小人任大职;无功而爵,无德而贵;专恣 [301] 倡乐 [302] ,男女昏乱;不恤万民,违阴阳之气;忠谏不听,信用邪佞 [303] ,此亡国之君治国也。”
译文
武王问太公:“贤明的君主治理国家、教化人民,其方法是什么呢?”太公答道:“贤明的君主治理国家,不因私情损害公道;奖赏不给予无功之人,刑罚不施于无罪之人;法令制度的实施,不因对待自己的仇人而偏废,也不避讳自己所宠爱的人;不因一时愤怒而滥杀人,不因一时欢喜便奖赏人;不建筑高台深池而役使民众,不雕文刻画而耽误农时;不极尽耳目的享受而扰乱政事。这就是贤明的君主治理国家之法。(相反)不爱惜生命却喜好杀戮,不喜欢成就而喜欢败 坏,不喜好利益他人而喜好损害人,不喜好施与而喜好掠夺,不喜好奖赏而喜好刑罚,妻妾干预政事,使朝廷内外互相猜疑,君臣不和;侵占他人的田宅来建筑楼台宫观,挖掘他人的坟墓来修建园林;婢妾穿着秀美华丽的衣服,禽兽狗马和人吃同样的食物,而百姓却连糟糠也吃不饱,穿的则是粗陋衣服且不完整。君主不知下情且加重赋税,掠夺百姓的财物,收藏于国家府库;贤能之士逃避隐匿于山林,奸邪小人担任要职;无功者受到封爵,无德者反而显贵;放纵沉溺于歌舞之中,男女悖乱;不体恤百姓,违背阴阳调和之气;不接受忠臣的劝谏,信任委用奸邪小人。这就是亡国之君的治国之法。”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轻罚而重威,少其赏而劝善 [304] 多,简其令而众皆化,为之何如?”太公曰:“杀一人千人惧者杀之,杀二人而万人惧者杀之,杀三人三军振 [305] 者杀之;赏一人而千人喜者赏之,赏二人而万人喜者赏之,赏三人三军喜者赏之;令一人千人得者令之,禁二人而万人止者禁之,教三人而三军正者教之;杀一以惩 [306] 万,赏一而劝众,此明君之威福 [307] 也。”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我希望减轻刑罚而增加威严,减少赏赐而勉励更多的人为善,简化政令而使大众都得到教化,如何才能做到呢?”太公回答说:“如果杀一人能使千人畏惧,就杀了他;杀两人能使万人畏惧,就杀了他们;杀三人能使三军得到整顿,就杀了他们。如果奖赏一人能让千人喜悦,就奖赏他;奖赏两人能让万人喜悦,就奖赏他们;奖赏三人能使三军喜悦,就奖赏他们。命令一人能使千人奋进,就命令他;制止两人能使万人止恶,就禁止他们;教育三人能够使三军 得到纠正,就教育他们。杀一人来警诫万人,赏一人来激励大众。这是贤明君主的赏罚之道啊!”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以一言与身相终,再言与天地相永,三言为诸侯雄 [308] ,四言为海内宗 [309] ,五言传之天下无穷,可得闻乎?”太公曰:“一言与身相终者,内宽而外仁也;再言与天地相永者,是言行相副 [310] ,若天地无私也;三言为诸侯雄者,是敬贤用谏 [311] ,谦下于士也;四言为海内宗者,敬接不肖,无贫富,无贵贱,无善恶,无憎爱也;五言传之天下无穷者,通于否泰 [312] ,顺时 [313] 容养也。”
译文
武王问太公:“我希望能有一句话使我终身铭记;第二句话能与天地长存;第三句话能使我成为诸侯中的杰出者;第四句话能使我成为天下的宗主;第五句话可以将天下代代相传无有穷尽,我可以听您讲讲吗?”太公说:“第一句可以使您终身铭记的话,就是要内心宽宏,对外仁爱;第二句可以与天地共存的话,就是要言行相符,像天地那样公正无私;第三句可以让您成为诸侯中杰出者的话,就是要尊敬贤者,虚心纳谏,还要谦卑地礼待士人;第四句让您可以成为天下宗主的话,就是要恭敬谨慎地对待不肖之人,不分贫富、贵贱、善恶、爱憎;第五句可以使您将天下代代相传无有穷尽的话,就是要通达吉凶盛衰的规律,顺应时宜,包容天下,涵养万物。”
武王问尚父 [314] 曰:“五帝之戒 [315] 可闻乎?”尚父曰:“黄帝之 时戒曰:‘吾之居民上也,摇摇 [316] 恐夕不至朝;尧之居民上,振振 [317] 如临深川;舜之居民上,兢兢 [318] 如履薄冰;禹之居民上,栗栗 [319] 恐不满日;汤之居民上,战战 [320] 恐不见旦。’”王曰:“寡人今新并殷居民上,翼翼 [321] 惧不敢怠。”
译文
武王问尚父说:“我可以听您讲讲五帝的训诫吗?”尚父说:“黄帝之时,常告诫自己,我位居人民之上,常心神不安,唯恐夕不至朝;尧帝位居百姓之上,战栗恐惧如临深渊;舜帝位居百姓之上,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禹王位居百姓之上,畏惧小心,唯恐连一天都维持不了;成汤位居百姓之上,敬慎畏惧只恐挨不到天明。”武王说:“寡人现在刚刚兼并殷商,位居万民之上,当恭敬谨慎,戒惧而不敢怠慢。”
题解
《鬻子》旧题为(周)鬻熊撰。《汉书·艺文志·道家》载《鬻子》二十二篇,《汉书·艺文志·小说家》载《鬻子说》十九篇;《四库全书》录《鬻子》一卷,列“子部·杂家类”;《守山阁丛书·子部》录《鬻子》一卷,并有唐逄行珪注及清人钱熙祚校勘记等。今本《正统道藏》有《鬻子》二卷,凡十四篇,亦有逄行珪注及序。关于该书作者、时代及真伪,因史料缺乏,不可详考。杜预《左传注》称,鬻熊为祝融十二世孙。《史记·楚世家》谓“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早卒。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汉书》载,魏相奏记霍光,称文王见鬻子,年九十余。虽所说略异,盖鬻熊约周文、武时人。然《鬻子》一书似非自著,系托名伪作,亦为隋唐以前的流传版本。
《群书治要》中辑录《鬻子》虽不足千字,但辞多治国之道,通篇贯穿了仁政、王道精神和以民为本思想,以及弘道济世之术。唐朝人逄行珪在为《鬻子》作序中称“王者览之,可以理国;吏者遵之,可以从政。足使贤者励志,不肖者涤心”。魏徵所辑,其旨在告诫唐太宗要内而修法治身,外而励志治国,尤要以仁为本,知善而行,才能达到“理国”的目的。
作者简介
鬻熊(鬻音玉),姓芈(音米),名熊,又称为熊蚤,芈蚤。祝融氏的后代,是陆终第六个儿子季连的后裔。鬻熊九十岁拜见文王,文王把他当作老师。到了武王,成王都把他当作老师。成王大量分封异姓诸侯,其时鬻熊已经去世,他的儿子熊丽,孙子熊狂也都已去世。故封他的曾孙熊绎于楚地,子孙都以熊为姓。传有三十一世四十三位君主。鬻熊有《鬻子》一卷。《史记·楚世家》 记载:“鬻熊先生辅佐文王,去世早。熊通说:‘我的先人鬻熊渊博,是周王的老师。去世早。’”但《鬻子》说九十岁才见文王,之后有武王、成王向他求教封康叔于卫的事,算起他的年龄应该超过一百一二十岁才对。所以前面说到的去世早指的是未及受封就去世,而不是说不长寿。故楚人以鬻熊为始祖(楚人奉颛顼帝高阳氏为先祖,老童、祝融为远祖,鬻熊为始祖)。
君子不与人之谋(本书之谋作谋之)则已矣,若与人谋之,则非道无由也。故君子之谋,能必用道,而不能必见受 [322] 也;能必忠,而不能必入 [323] 也;能必信,而不能必见信也。君子非仁 [324] (仁作人)者不出之于辞,而施之于行,故非非 [325] 者行是,而恶恶 [326] 者行善,而道谕 [327] 矣。
译文
君子不为人出谋划策则已,如果为人谋划,除却道义便无所依凭了。所以君子之谋,一定能做到遵从道义,但不一定会被人接受;一定能做到尽忠无私,但不一定会被人采纳;一定能做到诚实不欺,却不一定会被人相信。君子责备他人,不表露于言辞,而是体现于行动。所以否定应当否定之事物者,行为正确;憎恶邪恶之行者,行为美好。这样,道义就会彰显了。
文王问于鬻子曰:“敢问人有大忌乎?”对曰:“有。”文王曰:“敢问大忌奈何?”鬻子对曰:“大忌知身之恶而不改也,以贼 [328] 其身,乃丧其躯 [329] 。有行如此,之谓大忌也。昔之帝王,其所以为明者,以其吏也;昔之君子,其所以为功者,以其民也。力生于民,而功最 [330] 于吏,福归于君,民者至庳 [331] 也。而使之取吏焉,必取所爱。故十人爱之,则十人之吏也;百人爱之,则百人之吏也;千人爱之,则千人之吏也;万人爱之,则万人之吏也。”
译文
文王问鬻子说:“请问人有重大的忌讳吗?”鬻子回答: “有。”文王问:“请问重大的忌讳是什么呢?”鬻子回答说:“最大的忌讳是知道自己身上的过失却不改正,以致损害自身,丧失生命。这样的行为,就是人之大忌。从前的帝王所以英明的原因,是凭借他的官吏;从前的君子所以有功绩的原因,是凭借他的百姓。力量产生于民众,而功劳聚集于官吏,幸福归于君主,百姓的地位最为低下。如果让他们选取官吏,必定会选取他们所喜爱的。因此,十人喜爱他,他就是这十人的官吏;百人喜爱他,他就是这百人的官吏;千人喜爱他,他就是这千人的官吏;万人喜爱他,他就是这万人的官吏。”
周公曰:“吾闻之于政也,知善不行者则谓之狂,知恶不改者则谓之惑。夫狂与惑者,圣人之戒也。不肖者不自谓不肖,而不肖见于行。不肖者虽自谓贤,人犹皆谓之不肖也。愚者不自谓愚,而愚见于言。愚者虽自谓智,人犹皆谓之愚也。禹之治天下也,以‘五声’听,门悬钟 [332] 鼓 [333] 铎 [334] 磬 [335] 而置鼗 [336] ,以待四海之士,为铭 [337] 于笋簴 [338] 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教寡人以义者击钟,教寡人以事者振 [339] 铎,告寡人以忧 [340] 者击磬,语寡人以讼狱 [341] 者挥 [342] 鼗。’此之谓五声。是以禹尝据一馈 [343] 而七起,日中而不暇 [344] 饱食 [345] ,曰:‘吾不恐四海之士留于道路,吾恐其留吾门廷 [346] 也。’是以四海之士皆至,是以禹朝廷间可以罗雀 [347] 者(无者字)。”
译文
周公说:“我听说关于政务方面的事,知道是好事而不施行的叫做狂;知道是恶行而不改正的叫做惑。狂与惑是圣人所戒慎的。”不贤之人不认为自己不贤,但不贤却表现在他的行动上;不贤之人即使自认为贤能,别人还是都认为他不贤。愚昧的人不认为自己愚昧,而愚昧却显现在他的言谈中;愚昧的人即使自认为聪慧,别人还是都认为他愚昧。禹王通过聆听五种声音来治理天下。朝堂门上悬挂着钟、鼓、铎和磬,旁边摆放着鼗,以此接待天下士人,并在悬挂钟磬的木架上刻着铭文,说:“以道教导我的请击鼓;以义教导我的请敲钟;教导我如何处理国家大事的请摇铎;告知我国家忧患的请击磬;告诉我诉讼之事的请敲鼗。”这就是所谓的五声。因此,禹王曾经在吃一顿饭的期间七次起身处理政务,一直忙到正午都没有时间吃饱饭。禹王说:“我不怕天下的士人停留在路上,我担心他们滞留在我的门庭啊!”因此天下士人纷纷前来投奔(能够各得其所),也因此,禹的朝廷很清静。
夫卿相 [348] 无世,贤者有之;国无因 [349] 治 [350] ,智者理之。智者非一日 [351] 之志也,治者非一日之谋也。治志 [352] 治谋 [353] 在于帝王,然后民知所保而知所避。发政施令,为天下福者谓之道,上下相亲谓之和,民不求而得所欲谓之信,除天下之害谓之仁。仁与信,和与道,帝王之器 [354] 也。凡万物皆有器,故欲有为 [355] 而不行 [356] 其器者(旧无不行其器者五字。补)不成也。欲王者亦然,不用帝王之器者,亦不成也。
译文
卿相没有世代相承的,只有贤德者可以居其位;国家没有沿袭不变的太平,要靠智者来治理。智者凭借的不是一时的志向,治理国家者靠的不是一时的谋略。治国平天下的志向、治国的谋略,都决定于帝王。然后百姓就知道哪些应当保持,哪些应当避免。发布实施政令,为天下百姓造福的,叫做道;上下互相亲爱,叫做和;百姓未乞求,便得到自己所想要的,叫做信;除去天下的祸害,叫做仁。仁与信、和与道,是帝王治国的利器。凡做各种事情都要依靠工具和方法,所以想要有所作为而不使用其工具的,就不会成功。想要统治天下也是如此,不使用帝王治国的利器,也是不会成功的。
昔者,鲁周公使卫康叔 [357] 往守 [358] 于殷 [359] ,戒之曰:“与杀不辜,宁失 [360] 有罪。无有无罪而见诛,无有有功而不赏。戒之,封。诛、赏之慎焉。”
译文
从前,鲁周公派卫康叔去监管殷地,告诫他说:“与其妄杀无辜的人,不如放过有罪的人。没有无罪而被妄杀的,也没有有功而不被赏赐的。要警戒啊!封!诛杀和赏赐要慎重啊!”
注释
[1] 田:狩猎。
[2] 渭:水名。黄河最大支流,源出甘肃省鸟鼠山,横贯陕西省中部,至潼关入黄河。
[3] 阳:山的南面或水的北面。
[4] 太公:即姜子牙。商周之际军事家,中国历史上最负盛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和谋略家。生卒不详。又名尚,姜姓,吕氏,字子牙,俗称姜太公。
[5] 情:道理,情理。
[6] 缗:钓丝。
[7] 以国取天下,天下可毕也:刘寅《直解》曰:“以国而取人之天下,则天下可尽得而服之。”
[8] 擅:独揽,专。
[9] 天时:犹天命。
[10] 不肖:不成材,不正派。
[11] 上世:远古时代。
[12] 王:念去声。统治,称王。
[13] 服:佩戴,佩带。
[14] 锦绣:花纹色彩精美鲜艳的丝织品。
[15] 文绮:华丽的丝织物。
[16] 衣:穿(衣服)。
[17] 奇怪:不寻常的事物。
[18] 淫 佚:恣纵逸乐。
[19] 宫垣:泛指房舍或其他建筑物的围墙。特指皇宫的围墙。
[20] 茅茨:茅草盖的屋顶。亦指茅屋。
[21] 敝:破烂,破旧。
[22] 滋味:美味。
[23] 重累:犹重叠。相同的东西层层相积。形容多。
[24] 留:拖延,搁置。
[25] 自奉:谓自身日常生活的供养。
[26] 戴:尊奉,拥戴。
[27] 为国:治国。
[28] 疲民:使民穷困。
[29] 苛扰:狠虐、骚扰。
[30] 御民:谓统治人民。
[31] 私善:犹私惠。不以法为标准而实行的恩惠。
[32] 公法:犹国法。
[33] 进贤:谓进荐贤能之士。
[34] 后宫:妃嫔所居的宫殿。
[35] 荒:纵欲迷乱,逸乐过度。
[36] 女谒:谓通过宫中嬖宠的女子干求请托。
[37] 淫匿:指邪恶不正。
[38] 阴害:犹隐患(隐藏着的祸患)。
[39] 游观:供游览的楼台。
[40] 罢民:谓使民疲劳。
[41] 雕文刻镂:谓在器物上刻镂花纹图案,以为文饰。
[42] 逞:快心,称愿,满意。
[43] 腐蠹:犹腐蚀。
[44] 师尚父:齐太公吕望的尊称。《诗·大雅·文王》:“维师尚父,时维鹰扬。”毛传:“师,大(太)师也。尚父,可尚可父。”郑玄笺:“尚父,吕望也,尊称焉。”
[45] 取:选拔。
[46] 六贼:谓危害天下的六种恶人。
[47] 淫乐:靡靡之音。旧指不同于正统雅乐的俗乐。
[48] 任气:谓处事纵任意气,不加约束。
[49] 游侠:犹任侠(凭借权威、勇力或财力等手段扶助弱小,帮助他人)。
[50] 犯历:犹违反。
[51] 朋党:指同类的人以恶相济而结成的集团。后指因政见不同而形成的相互倾轧的宗派。
[52] 比周:结党营私。
[53] 抗智:《六韬》原文作“抗志”。抗志,高尚其志。
[54] 高节:高其节操,坚守高尚的节操。
[55] 气势:指声势。
[56] 有司: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
[57] 犯难:犹冒险。
[58] 强宗:豪门大族。
[59] 轻战:谓轻率出战。
[60] 恶:粗劣,不好。
[61] 博文:《六韬》原文作“博闻”。
[62] 辨辞:把话说得迷人动听。辨,通“辩”。
[63] 方伎:泛指医,卜,星,相等术。
[64] 咒诅:谓念咒语。
[65] 蛊道:蛊术(指祈祷鬼神、诅咒等厌魅邪术)。
[66] 不验:不切实际, 不能应验。
[67] 调和阴阳:谓使阴阳有序,风调雨顺。
[68] 万乘:指能出兵车万乘的大国。亦泛指国家。
[69] 名实:名称与实质,实际。
[70] 徐视:《六韬》原文作“深视”。
[71] 神:《六韬》原文作“示”。
[72] 川:《六韬》原文作“渊”。
[73] 多党:谓多所比附,结党营私。
[74] 退:罢黜,贬退。
[75] 蔽贤:埋没贤能的人。
[76] 分职:各司其职,各授其职。
[77] 案:通“按”。依据,按照。
[78] 贵:崇尚,重视。
[79] 治道:治理国家的方针、政策、措施等。
[80] 善:喜好。
[81] 沉:沉溺,沉迷。
[82] 作:创制,设立。
[83] 不悟:没有觉察。
[84] 昏乱:指政治黑暗,社会混乱。
[85] 病:贫困。
[86] 兵革:指战争。
[87] 动作举事:动作,行为举动。举事,行事,办事。
[88] 无:用于句末,表示疑问,相当于“否”。
[89] 备:防备,戒备。
[90] 赋敛:田赋,税收。
[91] 游:帝王游乐的宫观。
[92] 田猎:打猎。
[93] 毕弋:毕为捕兽所用之网,弋为射鸟所用的系绳之箭。泛指打猎活动。
[94] 禾谷:谷类作物。
[95] 名山:著名的大山。古多指五岳。
[96] 壅塞:阻塞。
[97] 决:谓决堤放水。
[98] 滋:滋生,生长。
[99] 薄蚀:薄食,指日月相掩食。
[100] 太白:星名,即金星。又名启明,长庚。
[101] 失行:不按轨道运行。
[102] 诚:确实。
[103] 隐:隐瞒。
[104] 穷:困窘,窘急。
[105] 长:长久,永久。
[106] 怠:据前文之意,此“怠”字,疑当作“欲”,译文按欲字翻译。
[107] 武王:周武王姬发,周文王次子。因其兄伯邑考被商纣王所杀,故得以继位。他继承父亲遗志,于公元前11世纪消灭商朝,建立了西周王朝。谥号“武”,史称“周武王”。
[108] 独无:犹言难道没有。
[109] 不必:没有一定,未必。
[110] 强谏:极力诤谏。
[111] 异物:珍奇的东西。
[112] 直:公正;正直。
[113] 曲:邪僻;不正派。
[114] 阿:徇私,偏袒。
[115] 臼:当作“曰”。
[116] 忠谏:忠心规劝。
[117] 上流:指有权势的社会集团。
[118] 得:值,遇。
[119] 丈夫:男子。指成年男子。
[120] 妖:指反常,怪异的事物。
[121] 雨:像下雨一样降落。
[122] 椎:捶击的工具。后亦为兵器。
[123] 箕:簸箕。扬米去糠的器具。
[124] 餧:喂养。
[125] 诬:诬蔑,诬陷。
[126] 酒池肉林:酒池,谓以酒为池。《韩非子·喻老》:“纣为肉圃,设炮烙,登糟丘,临酒池,纣遂以亡。”肉林,食用之肉极多,悬挂如林。《史记·殷本纪》:“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后即以“酒池肉林”形容极度豪华奢侈。
[127] 糟丘:积糟成丘。极言酿酒之多,沉湎之甚。
[128] 牛饮:俯身而饮,形态如牛,故云。
[129] 升斛:量名。升与斛的合称。
[130] 酆:古地名。本为商代崇侯虎邑,周文王灭崇后曾都于此。后为周武王之弟的封国,故地在今陕西省户县北。
[131] 罪杀:犹虐杀。
[132] 不辜:指无罪之人。
[133] 忧民:谓关心人民疾苦。
[134] 下贤:屈己以尊贤。
[135] 先唱:率先倡导。
[136] 天殃:天降的祸殃。
[137] 同病:比喻遭遇相同。
[138] 同情相成:指有共同志趣,利害关系一致的人互相帮助把事情办好。同情,指同心志者。
[139] 同恶相助:谓对共同憎恶者,必相互援助以对付之。
[140] 甲兵:披甲的士兵。亦指军队。
[141] 冲机:古战具。冲车和云梯。机,械,云梯之属。
[142] 渠堑:沟渠。渠,壕沟。
[143] 济:渡河。
[144] 鸷鸟将击,卑飞翕翼:比喻欲擒故纵,伺机而后发。鸷鸟,凶猛的鸟。如鹰鹯之类。卑飞,低飞。翕翼,合拢翅膀。
[145] 俯耳:《六韬》原文作“弭耳”。弭耳,犹帖耳。形容动物搏杀前敛抑之貌。
[146] 俯伏:俯首伏地。
[147] 过色:《六韬》原文作“愚色”。愚色,愚戆的表情。
[148] 众口:众人的言论;舆论。
[149] 残贼:残忍暴虐。
[150] 好货:贪爱财物。货,财物,金钱珠玉布帛的总称。
[151] 逃伏:逃亡隐匿。
[152] 鄣:同“障”。防堵。
[153] 常形:固定的形态。
[154] 常生:一定的生性。
[155] 岐周:岐山下的周代旧邑。地在今陕西省岐山县境,周建国于此,故称。
[156] 收:聚集。
[157] 莫:代词。没有谁。
[158] 与:亲附,陪从。
[159] 著:登记,记载。
[160] 金板:天子祭告上帝镂刻告词的金属板。亦用以铭记大事,使不磨灭。
[161] 就:指主动亲近,俯就。
[162] 为:治理。
[163] 盖:超过,胜过。
[164] 约:约束,检束。
[165] 求:《六韬》原文作“怀”。
[166] 恃:依赖,凭借。
[167] 德:感恩,感激。
[168] 贼:害,伤害。
[169] 彻:通,贯通。
[170] 穷:贫苦。
[171] 灾:危害。
[172] 轻死:以死事为轻,不怕死。
[173] 心怯:畏缩;害怕。
[174] 爱民:《六韬》原文作“爱人”。爱人,指将帅为保持自身廉洁,对部属过于苛求,不能给予士兵物质上的优厚待遇。
[175] 自用:自行其是,不接受别人的意见。
[176] 愞:同“懦”。畏怯软弱。
[177] 暴:欺凌,凌辱。
[178] 遗:给予,馈赠。
[179] 窘:困迫。
[180] 诳:惑乱,欺骗。
[181] 袭:出其不意的进攻。
[182] 兵:军队。
[183] 大器:喻重要的事物。
[184] 置:任命,任。
[185] 简练:演习训练。
[186] 英雄:指才能勇武过人的人。
[187] 征:证明,证验。
[188] 间谍:离间,搬弄是非。
[189] 显问:谓明显之事而故意询问。
[190] 贞:操守坚定不移,忠贞不二。
[191] 参差:不齐貌。
[192] 石:计算容量的单位,十斗为一石。
[193] 殆:危亡,危险。
[194] 闾里:里巷,平民聚居之处。
[195] 伺:窥伺,窥探,观察。
[196] 权数:犹权术。
[197] 遽:通“剧”。劳碌。
[198] 希言:少言,少说话。
[199] 刑戮:受刑罚或被处死。
[200] 讼辨:争辩。“辨”通“辩”。
[201] 侵陵:侵犯欺凌。
[202] 切切:恳挚。
[203] 剧易:艰难。
[204] 战战栗栗:敬畏戒慎貌。
[205] 诚必:谓遵守信用,说到做到。
[206] 缓:谓刑政等宽弘,宽恕。
[207] 成事:成功,办成事情。
[208] 率:表率,楷模。
[209] 正殿:宫殿或庙宇里位置在中间的主殿。
[210] 斋于太庙:斋,古人在祭祀或举行其他典礼前清心寡欲,净身洁食,以示庄敬。太庙,帝王的祖庙。
[211] 授斧钺:即“赐鈇钺”,古时天子以鈇钺赐于诸侯或大臣,授以征伐之权。钺,古兵器。圆刃,青铜制。形似斧而较大。盛行于殷周时。
[212] 制:控制。
[213] 中:特指宫禁之内。亦借指朝廷。
[214] 疑志:犹豫寡断,意志不坚定。
[215] 驰骛:疾驰,奔腾。
[216] 接刃:兵刃相接触。谓交战。
[217] 诛大:诛杀地位尊贵的人。
[218] 赏小:奖赏地位低微的人。
[219] 三军:军队的通称。
[220] 振:通“震”。惊惧或使惊惧。
[221] 说:通“悦”。喜悦,高兴。
[222] 贵重:位高任重。
[223] 当路:执政,掌权。
[224] 厮养:犹厮役(旧称干杂事劳役的奴隶)。
[225] 极:至,到达。
[226] 劝:奖勉,鼓励。
[227] 纪:引申为事物的端绪。
[228] 野战:交战于旷野。
[229] 金声:指钲声。古时作战,将士听到钲声而撤退。
[230] 鼓音:战鼓的声音。古时作战将士听到鼓声而进攻。
[231] 三礼:《六韬》原文作“三胜”。
[232] 裘:用毛皮制成的御寒衣服。
[233] 盖幕:盖,此指遮雨的 用具,如伞盖。幕,悬空平遮在上面的帷幔。
[234] 服礼:遵行礼法。服,从事,执行。
[235] 隘塞:狭窄险要的关塞。
[236] 泥涂:泥泞的道路。
[237] 次:谓军队驻扎。
[238] 举火:生火做饭。
[239] 火食:举火煮饭。
[240] 高城深池:高高的城墙,深深的护城河。
[241] 矢石:箭和垒石,古时守城的武器。
[242] 白刃:锋利的刀。
[243] 奇正:古时兵法术语。古代作战以对阵交锋为正,设伏掩袭等为奇。
[244] 登:指形成。
[245] 至事:指最重要的事务。古代多指军国大事。
[246] 不足:不可,不能。
[247] 见:显露。
[248] 倏然:迅疾貌。
[249] 张军:陈兵。军队展开列阵。
[250] 国工:一国中技艺特别高超的人。
[251] 玄眇:深奥,微妙。
[252] 后时:失时;不及时。
[253] 疾雷:急遽发出的雷声。
[254] 卒:突然。后多作“猝”。
[255] 瞬目:眨眼。
[256] 惊:马受突然的刺激而行动失常。
[257] 当:抵敌,抵当。
[258] 破:击溃,攻破。
[259] 待:防备,抵御。
[260] 任:凭依,依据。
[261] 谲:奇异,变化。
[262] 德厚:犹仁厚。
[263] 待:依靠,依恃。
[264] 龟筮:占卦。古时占卜用龟,筮用蓍,视其象与数以定吉凶。
[265] 设伏:布设伏兵。
[266] 粟:粮食的通称。
[267] 几:通“机”。《法言·先知》:“或问为政有几。注:要 也。”
[268] 慑畏:畏惧。
[269] 神农:传说中的太古帝王名。始教民为耒耜,务农业,故称神农氏。又传他曾尝百草,发现药材,教人治病。也称炎帝,谓以火德王。
[270] 官:授给某人官职;使为官。
[271] 握炭流汤:握炽炭,蹈沸汤。喻不畏危难,敢于用命。
[272] 趋行:急行。趋同趋。
[273] 介士:武士。
[274] 亿:数词。古代或以十万为亿,或以万万为亿,此当指前者。
[275] 细:微小。与大相对。
[276] 济功:成就功业。
[277] 成事:成功,办成事情。
[278] 审:副词。确实,果真。
[279] 彩帛:彩色丝绸。
[280] 克:能够。
[281] 略:谋略,智谋。
[282] 苟:随便,马虎,不审慎。
[283] 独见:指一己之见。
[284] 辩士:能言善辩之士,游说之士。
[285] 简:怠慢。
[286] 以私害公:谓因私情而损害公道或公德。
[287] 仇雠:仇人;冤家对头。
[288] 好生:爱惜生灵,不嗜杀。
[289] 妾孕:疑作“妾媵”。
[290] 发:挖掘。
[291] 丘墓:坟墓。
[292] 苑囿:古代畜养禽兽供帝王玩乐的园林。
[293] 仆媵:婢妾。
[294] 文绣:刺绣华美的丝织品或衣服。
[295] 犬马:特指良狗名马。引申为玩好之物。
[296] 同食:吃同样的食物。
[297] 糟糠:酒滓、谷皮等粗劣食物,贫者以之充饥。
[298] 不厌:不满足,不饱。“厌”,通“餍”。
[299] 裘褐:粗陋衣服。
[300] 府库:旧指国家贮藏财物、兵甲的处所。
[301] 专恣:纵任。
[302] 倡乐:倡优的歌舞杂戏表演。
[303] 邪佞:奸邪小人。
[304] 劝善:勉励为善。
[305] 振:整顿。
[306] 惩:鉴戒。
[307] 威福:统治者的赏罚之权。
[308] 雄:指强有力者,杰出者。
[309] 宗:指宗主。
[310] 言行相副:说的和做的相符合。
[311] 用谏:犹纳谏。
[312] 否泰:《易》的两个卦名。天地交,万物通谓之“泰”;不交闭塞谓之“否”。后常以指世事的盛衰,命运的顺逆。
[313] 顺时:谓顺应时宜,适时。
[314] 尚父:即姜太公,此为尊称。
[315] 戒:告诫。
[316] 摇摇:心神不定貌。
[317] 振振:战栗。
[318] 兢兢:小心谨慎貌。
[319] 栗栗:畏惧貌。
[320] 战战:戒慎貌,畏惧貌。
[321] 翼翼:恭敬谨慎貌。
[322] 见受:被接纳,被接受。
[323] 入:接受,采纳。
[324] 非仁:《鬻子》原文作“非人”。非人,责备别人。
[325] 非非:谓否定应该否定的事物。非所当非,不是就是不是。
[326] 恶恶:憎恨邪恶。
[327] 谕:表明,显示。
[328] 贼:害;伤害。
[329] 躯:指生命。
[330] 最:会聚,聚合。
[331] 庳:低下。
[332] 钟:古代乐器。青铜制,悬挂于架上,以槌叩击发音。
[333] 鼓:打击乐器。多为圆桶形或扁圆形,中间空,一面或两面蒙着皮革。
[334] 铎:古代乐器,大铃的一种。古代宣布政教法令或遇战事时用之。青铜制品,形如钲而有舌。其舌有木制和金属制两种,故又有木铎和金铎之分。
[335] 磬:古代打击乐器,状如曲尺。用玉,石或金属制成。
[336] 鼗:音桃,有柄的小鼓。
[337] 铭:刻写在器物上的文辞。
[338] 笋簴:即“笋虡”,音损具。古代悬挂钟磬的架子。横架为笋,直架为簴。
[339] 振:挥动,摇动。
[340] 忧:忧患,祸患。
[341] 讼狱:诉讼。
[342] 挥:舞动,摇动。
[343] 馈:指进食。
[344] 不暇:没有时间;来不及。
[345] 饱食:吃饱。
[346] 门廷:宫门,朝门外的地方。
[347] 罗雀:形容门庭寂静或冷落。
[348] 卿相:执政的大臣。
[349] 因:沿袭,承袭。
[350] 治:指政治清明,社会安定。与“乱”相对。
[351] 一日:谓短暂,一时。
[352] 治志:治国平天下的志向。
[353] 治 谋:治理国家、治理天下的谋略规划。
[354] 器:用具,器具。此言道、和、信、仁,皆为君主治国之利器。
[355] 有为:有作为。
[356] 行:使用,行使。
[357] 卫康叔:姬姓,名封,周文王第八子,武王、周公之弟。武王灭商后,将其封于畿内的康国,故称康叔。成王时,周公旦平定武庚叛乱后,徙封康叔于卫(今河南淇县朝歌),建立卫国,为卫国第一代国君。
[358] 守:治理,管理。
[359] 殷:古都邑名。在今河南安阳小屯村。商代君王盘庚迁都于此。
[360] 失:错过,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