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很高興,今天能有這機會向各位講幾句話。題目是「談談人生」。此題看似輕鬆,但亦許可以說,今天舉世最重要的問題,便是人生問題。
今天是一個動盪的大時代,諸位每天看報,有關國際問題,國內政治問題,社會經濟問題,乃及宗教、學術、教育等諸問題,在在都刺激我們。我們對這一大動盪的時代,任何方面都得使用我們的聰明來作察看,來求應付。但從另一觀點講,無論是國際的、國內的、政治的、經濟的、宗教的、教育的,種種問題與事變,固然都可影響我們的人生。而除此許多問題以外,實還有一個「人生」問題獨立存在。也可說,人生問題是根幹,其他一切問題都是枝節。人生問題是中心,其他一切問題都是外圍。從歷史上看,政治、經濟、宗教、學術諸方面,常有大變動發生,而人生問題則變動較少,但今天則人生問題顯然單獨成了一大問題。在時代大動盪中,尤其見得其動盪。
我個人在近幾年來常注意這問題,我不能到處跑,只從報紙上,或從別人談話中,看到聽到。可以說,今天是全世界人類人生,從其本質上發生了問題。近一年半來,我曾隨時筆錄這些材料,已有一百條以上,姑舉一例:英國倫敦大學及其他一所大學,在今年,曾對高中三年級男女生發出一項調查,關於男女性交,認為在婚前發生係不正當者,男生占百分之十點三,女生占百分之十四點六。七年前,也對同樣問題調查過一次,男生占百分之二十八點六,女生占百分之五十五點八。此一則新聞,諸位讀報,或易忽略過。但在我視之,此是一項驚心動魄的大新聞。由此牽連到墮胎問題,最近又有一調查統計,倫敦女子,十六歲以下墮胎的有多少,十九歲以下的有多少,十九歲以上的又有多少,數字記不淸,不擬在此再述。我只舉此一例,其他暫不涉及。好在這類事情,諸位只要留心,中外各報,幾於觸目皆是。
上述風氣,此刻幸而尙未傳播來香港,但以後說不定會來,如學校應否灌輸所謂性教育?應否將該項電影向學生放映?最近香港,已曾有過此討論。英國人主張正面。中國人多主張反面。然而風氣傳播很快,已成了時風眾勢,說不定將來此地的中國人會改變態度,主張採用西洋方法。
二
上之所述,足可證明全世界人生,都已在本質上起動盪。我從許多新鮮問題中,常懷念到孔子論语中的兩句話。說:「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立」是要自己站得定,如果自己站立不定,在此激盪人生中,說不定會失去了今日之我,徹頭徹尾另換一新人。不僅我如此,我之父母、夫婦、兄弟、子女皆可如此。三五年後之人,可以變成全不是今天之人,如此想來,豈不可怕。
最近報載,香港有一所中學,為剪去一學生之長髮,引起軒然大波。有人贊成,有人反對。此亦成了一問題。此刻固然只是一小問題,但說不定再過四五年,我再來此地演講,在座聽眾,盡蓄了長髮,如此之變,卻不能還說是一小問題。
孔子之所謂「立」,乃在大家喜愛蓄長髮時,有人堅持不留長髮。所謂「達」,則如前面有一條路,由我獨走,而又走得通。此在中國成語中,謂之「特立獨行」。此刻大家都不知該站定在那裏,也不知前面有何路可走,隨波逐流,日新月異,茫不知其所趨向。如此多少年後,將會舉世面目全非,我亦不復是一我,其他則復何論。我所以今天要提出人生問題來同大家討論,意即在此。
中國古人有「大同異」與「小同異」之辨。我可以這樣說,只有「人生」問題是一個大同異。其他一切問題,則全屬小同異。若有人信從自由民主,也有人反對自由民主,雙方可以各成黨派,絕不是單獨一人如此,故此只是一小同異。其他種種皆然。只有人生問題便不然。夫婦間,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間,各人問題各不同,各人有各人的一個人生,此之謂「大異」。但只要是一人,古今中外,同此人生,莫能自外,此之謂「大同」。人生問題之重要性就在此。所以超出於政治經濟等種種問題之上而獨自成為一問題。
我們在此人生動盪之大時代,我想提出幾個人生的共同大原則、大標準,從其大同處來和諸位討論研究。至於其大異處,則待我們各憑自己聰明才力,各從人生之大同處,來自我解決。但我今天,則只能講一點,不及其他。
三
今且試問,人生究是個什麼?也有人說,人之一生,就是人生。但此話太渾括,太籠統,說了等於不說。我們可否只用幾個字,幾句話,來說盡我們各人的人生,乃至古今中外一切的人生呢?我想人生只是一體而兩面,一為「業」,一為「性」。通俗言之,則為「事業」與「性情」。我此所謂事業,乃指廣義言。如在政治、經濟、宗教、教育、文學、藝術、科學、發明種種方面之建功立業以外,凡屬職業,亦係事業。再推廣言之,一日三餐,早起晚睡,亦是人生中的事業。而且亦可說,乃是人生中不僅最普通,亦係最偉大之事業。人人都要飲食睡眠,孔子、釋迦、耶穌、穆罕默德皆不能免。如此概括言之,全部人生只是一事業。正如佛家所說,人只為一大事出世。
今再問,人何以要喫?則為肚子餓。人何以要睡?則為身體疲倦。為何會餓會倦?則屬生理問題,此亦屬於人之性情。若使人能不喫不睡而活着,豈不大自由。但如此則成為一仙人,換言之,乃是一非人。只要是人,則必有其性情。
今再申說,人當飢渴時,便感覺不舒服。得飲得食便舒服。飲食是事業,舒服不舒服,則屬性情。人生一切事業,皆本源於性情,又皆歸宿到性情。又如兩人同時同地同喫一頓飯,一人快樂,一人不快樂,此或由兩人體況不同,或由兩人素常習慣不同,或由當時兩人遭際不同。同一事業,而反映出兩種性情。今試問:此等處,究當以性情為重,抑以事業為重?
所以我說,「事業」「性情」,乃人生之一體兩面。事業在外面,與人共見;性情在裏面,惟我獨知。如我在此演講,這也是事業。但講時的聲音笑貌,並不如一架機器,只把所藏知識向外播出便是,而實必具有一番感情,與此事業同時並進。諸位聽講,必然各有反應,亦是性情夾着知識。知識較具共同性,而性情上之反應,則人各相異。即如飲水冷暖,亦各有性情反應,不能與人共知。
各人性情相異,正是人生中一大祕密,藏在各人心中。人生有此祕密,便是各人之安身立命處。可不從看得見處與人相比相爭。只堪自怡悅,不堪持贈君。若必在看得見處與人相比相爭,此只是自尋煩惱。一人喝鷄湯、喫魚肉,另一人喝菜湯、喫豆腐,人各自得,大可不必相比,而且也不能相比。各有各的滋味,各有各的滿足,只能自己體會,不待向外尋覓。
人生可說沒有一分一秒鐘是虛度白過了。一切經歷,全保留着。此所謂自作自受。正如把數字投進計算機,其積數全存藏在電腦紀錄中。列子書中有一寓言,說有一皇帝,每晚必做噩夢,作一苦工。在彼國內,有一苦工,每晚必夢為皇帝。那皇帝知道了,喚來那苦工,要求和他互調職位,但那苦工拒絕了,說皇帝命作何事,所不敢違。只不願捨棄了「我」來作皇帝。此兩人事業不同,何以皇帝要夢做苦工,正為其日間事業,必有於心不安。而此苦工,日間雖勞碌,但是心安理得,所以每晚必獲美夢。從這裏看,可知人生當有一大抉擇。究當看重事業,抑當看重性情?究應在共見處與人相爭,抑在獨知處自求多福?此一故事,深印我腦海中,已歷六十年。到今天,仍覺得此番寓言,實涵蘊着人生無窮眞理。
四
今世有些人,別人從其外表事業上看,他們非不偉大,也似乎非常得意。但在其內心上,卻總不安,多有憂戚,多有煩惱。這裏有一大祕密,旁觀者看不見。更嚴重的,是那些人儘向外面爭,連自己獨知處,也漸模糊黯淡,如明鏡蒙塵,失了其明照之本性。然而縱所不知,還是有知,正因在他內心深處,所以使心不安。今天的世界,此等人太多了,於是整個世界,像在做一大噩夢,沉沉難醒。無論在國際形勢上,各國內政上,社會經濟上,宗教教育上,一切一切,都像陷在一大噩夢中,呻吟掙扎,而不知其根源之所在。在其間,若有人,能立能達,能不失其性情之正,此人事業雖小,卻不失為能堂堂地做一人。此人也無他大異,用中國古人成語來說,他只是不失為一「性情中人」而已。
如今天在座諸位,進了文學院,讀着中文系,若論出路,大家俱知,不如學理工科的好。但諸位不計較將來功利,寧願來投此冷門。若果是出於諸位性情上之選擇,則安知非諸位畢生幸福之所在。此則須諸位自去體會。
再進一步言,諸位畢業後,必然會各就事業崗位。或結婚,或出國留學,或謀一職業,其間可以千差萬別,但人生主要,則決不在此。中庸上說,「天命之謂性」,只有「性情」,出之天賦,與生俱來,到老死不得放棄,此乃人生唯一主要處。但有一點,當特別提出,加以說明。諸位若認為性情一成不變,此固不錯,但只說對了一半,另有一半未說到。此所謂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人之性情,固是「先天稟賦」,亦是「後天培養」。這話如何說呢?如香港人喜歡養狗,所養有各式各樣的狗。有獅子狗、北京狗、貴婦狗、狼狗、狐狸狗,其他種種。諸位當知,狗是人類最親近的朋友,常在人文陶冶之邊緣。此許多種狗,並非原始就如此。所有分別,並非全出先天稟賦,乃是經過了後天培養,不斷教練改造而成。如兩人同養一狗,屬於同一種類,但經若干年後,此兩狗又可不同。在形體上,性格上,智慧才能健康狀況上,皆可有不同。此何故,不外一能養,一不能養。能養者乃能盡狗之性,不能養者則不能盡狗之性。某一人所養,能獲到十分成績。另一人所養,則只養到二三分乃至七八分。此只在能盡性與不能盡性上。
又如狼狗與狼狗交配,所生是純種的小狼狗。但若狼狗與別種狗交配,所生便為雜種。若漫不加意,雜又加雜,只要三五代,便再不是一狼狗,已是變了種,而又不成種,只成一野狗,此亦人所共知。可見狗之成種,都由後天培養,並不能專賴先天稟賦。失去培養,即會退化。故狗之成為各式各樣的品種,而具有各式各樣的性格。有上品、有中品、有下品;有貴種、有普通種、有雜種。只經識者一眼,便能知道。而每一種之來歷,可能已培養了幾百年乃至千年以上的歷史。若想在短時期培養一新品種,期望其能具新性格,此事大不易。
以上只舉狗為例,其他動物植物,莫不如此。人為萬物之靈,所以人更須培養,更須訓練。而人與人間,亦有各異的品種,各異的性格。不過人在品種性格上之變遷,應較其他動物為易。孔子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唯上智與下愚不移。」可見只要後天培養,所謂「習與性成」,其不易變遷的,則只是少數中之少數。
但如我上講狗的方面,西方人比較易接受。講人的方面,則不然。因只有中國人,在此方面較看重,西方人則另有別一看法。中國文化積有五千年的傳統。西方文化,至少也已三千年以上,宜乎中西雙方人之品種性格,可有不同。此都是雙方幾千年文化傳統所影響。培養成人,其事不易。但特別看重在人之品格與性情的,則只有中國人。
五
中國人把人分作聖人、賢人、善人、君子與小人、惡人,甚至至今還駡人不是人。同樣是圓顱方趾,同樣是頂天立地,天賦人權,人人平等,為何可以駡人「不是人」?又說是「衣冠禽獸」。此等地方,中西觀念實有不同。若講到人之事業與其日常生活,雙方易相接近。但在性情方面,則中國人自有一番講究,經過長時期文化陶冶,驟然間想要變成一西方人固不易,而要使一西方人驟然變成一中國人亦困難。一個中國人,去外國三五年,成一事業有成就的新人物,其事易。但內在性情則不易改,他將仍為一中國人,若其事業性情,不相配合,不相協調,便會產生苦痛。此層若更往裏講,可能使諸位感到有些過分。但諸位不妨權當把此一問題,在諸位所見聞所親歷之眞實人生中去求了解。
所以我認為中國人最好的發展,還是應該讓他仍做一中國人,保留中國傳統中所看重的「性格」與「品種」的觀念。縱使西方人不講究到這些上,但要使拉丁人、條頓人、斯拉夫人三方互易,其事甚難。又要使歐洲人轉變為阿拉伯人、印度人、非洲人,事更不易。其間果是有天時地理等種種關係,但更重要的,乃是文化關係,乃是人類經歷了長時期的後天培養之關係。若我們一意要模倣外國,從事業上更深透進到性情上,至少在人生之一體兩面中,要削去一面,只留一面,此是大問題,深値研討。
六
如上所說,我們中國人先該認識如何才是一中國人。此層大不易講。但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只有挑選一條比較簡單直捷的路,為此問題,略作申論,以待諸位之繼續尋求。
我認為要在某一文化體系中,瞭解其人生而又能深入到其內心深處之性情方面,其事莫要於先從其文學與藝術着眼。因此二者,最足表顯出人之性情,亦是由人之性情之所透露而創出。今試把中西雙方人生,從其文學藝術中,拈出幾項相異點作一比較。
一、淡與濃
在滋味與色彩上,有「淡」與「濃」之別。把來作譬喩講人生,中國人比較注重在「求淡」。如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濃於酒。」又說「淡泊明志」,又說「淡雅高淡」、「淡於名利」。過一種恬淡人生,此為中國人之理想。西方人似乎比較喜歡濃。雙方在文學藝術上,都可看出此一分別。如中國平劇,雖重忠、孝、節、烈,但演來卻有一種恬淡之味,叫人欣賞,能使人心氣和平。西方話劇乃至電影,則要刺激人的成分多過叫人欣賞的成分。若在夜間看中國平劇,回來即可入睡,看西方電影,回來可以睡不着。「淡」與「濃」,是中西人生一大分別。但現代的中國人自然也多偏向後者了。
二、靜與躁
從前多有人主張,中國文化主靜,西方文化主動,其實動中有靜,靜中有動,不能嚴格分開。只有「靜」與「躁」可以對立。我們說「靜為躁君」,又說「稍安毋躁」。今說靜,是「安靜」,躁是「躁動」;中國人生比較地安靜,西方比較地躁動。一農村與一商業碼頭,形形色色,顯見靜躁之別。報載一美國人駕駛汽車,後座一美國人、一中國人。美國人噪着要快駛,要超車,中國人主張不妨慢一些。此雖小節,可以喩大。今天則西風壓倒了東風,向前進取,革命冒險奮鬥努力種種呼聲,其實總有些「躁」的意味。諸君應憑此兩字在文學藝術中深深體會,乃可在陶冶性情上有幫助。
三、藏與露
此亦可說為深與淺。「深藏」與「淺露」,又是一大分別。中國人比較不喜炫耀暴露。所以說:「大智若愚,良賈深藏若虛。」又說:「萬人如海一身藏。」西方人喜露,喜表現。商品放橱窗中,還要加以裝飾,招惹人看。亦更沒有不作廣告之商業。此風傳染到一切商業化,政府學校也重宣傳;政治家、學者,亦要注重自我表現,跡近商人化。其實此種分歧,已在雙方文學藝術中深植根基。
四、平與奇
此亦可稱為「平常」與「奇險」。中國人總是愛平常,西方人則比較愛奇險。此亦表現在雙方文學藝術中。今天西風東漸,平平常常的人生,受人厭棄。人人要出奇制勝,人人願履險如夷。沒有曲折中橫生曲折,沒有問題中挑出問題,沒有刺激中添上刺激。我們現代新小說的新人生全如此,而我們的新人生,也幾乎全可入新小說。藝術亦然。古人用盡工夫,要人見若平常。今人儘求不平常,一派奇險,卻可省用工夫。
七
上面只舉了四點,但由此可以牽連到其他方面,不煩一一詳說。在我並不要說中國的好,西方的不好,只要指出雙方有不同。即從外形看,中國人臉部較為平面化,西方人高鼻深眼,比較立體化。那能叫中國人全似西方人。我也並不說西方電影不好看,無可動人處。但若我們能來一套純正中國風格的電影,能具有淡靜深藏,平平常常的特性,至少亦會受人欣賞,而且必然會直扣心弦,在中國人內心深處發生感動。
今天大家寫白話文,我也不反對。但白話與文言之分,並不即可算是文學上的新舊之別。若儘把西方文學中的觀點來移作我們文學的題材,儘把西方文學的風格來變成中國文學之體貌,在我看來,似乎此事大可商榷。我總認為中國人應在其自己文化傳統之下,即在自己這一套歷經四五千年文化陶冶而成之特有性情之下,自求出路。其最主要的任務,卻該交與「文學」與「藝術」兩項。要使在此兩項中,使我們現代的中國人,一如游子回故鄕,又如在明鏡前重睹眞我面目。要能發掘得我們的自我性情,然後從性情發為事業,從性情創出人生,那纔是我們當前應有的理想。
若能執兩用中,在西方人生中,精擇其好的一部分,吸收過來,使中國人生多獲新刺激,新注射,而有其新生機,新開展,那自然更好。然而此事絕非輕易急速可冀。若儘是邯鄲學步,東施效顰,先把自己失掉了來模倣人家,又能如何般模倣。而且先要把自己丟掉,將使自己性情已不得其安,而專一着眼在事業上,此將如沙上築塔,水中撈月,最近一百年來之演變,豈還不夠引起我們的警惕嗎?
今天我說話已多,臨了再作一總結,奉勸諸位,莫要太看了外面事業,而忽略了內部性情。性情也不是生來就如此,便可滿足,須注意後天培養。從個人言,各該當心不斷自修自養。從大羣言,中國人性情,已經四五千年長期文化陶冶,即四五千年之後天培養,而成為今天的中國人。我們要認識中國人性情來培養我們自己性情,最好能注意一此中國的文學與藝術。這不是要諸位都來做文學家與藝術家,乃是要諸位從文學與藝術之園地中多所采擷,來幫助自己作人生的修養。事業是公開的,性情是秘密的。人生精髓所在,乃在此不公開的秘密部分。天地至大,萬物至博,人生最高眞理,乃在各自完成其一「我」。西方人所謂自由、獨立、博愛、平等,皆當由此闡入,纔見深處。
我因今天所講,有關每一人之人生,本想儘量從淺顯明白處講,好使人人領略。但說了這許多話,仍嫌與我原意不符,則請諸位原諒。
(一九七一年六月三日香港大學演講,刊載中央日報七月二十—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