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指整個自然界而言,那是無限的。縱使依照最近科學上的發現,認為宇宙有限,然就人的立場言,仍可稱之為無限。世界指整個人生界而言,則是有限的。有限的世界,包裹在無限的宇宙之內。亦可說此有限世界乃佔踞着無限宇宙之中心。惟因宇宙無限,故在此無限中之任何一點,都可成為此無限內的中心。而個人則尤屬有限中之有限,但每一個人,在此無限大宇宙裏,莫不各各自占一中心。

外圍無限,中心有限。然中心不能脫離外圍而自成為中心,而此有限中心,又不能與無限外圍完成一體。換言之,有限只就此無限而成為一中心,卻不能即就有限上完全呈現此無限。

人生既屬有限,於是人生所可獲得之智識亦有限。有限的智識,不能窮究無限之自然。自然眞理應屬無限,而人生眞理則盡屬有限。人類智識所發現之有限眞理,雖可呈露出自然無限眞理之一部分、一面相,而決非即是此無限眞理之全體。今試問:就此無限自然之無限眞理言,此有限人生所發現之有限眞理,固得承認為眞理否?此應為有限人生中一絕大之問題。

就此問題上,東西文化精神,有其顯相違異之意見與態度。

我常謂東方文化乃內傾型者,西方文化為外傾型者;亦即謂中國人追求眞理重向「內」,而西方人追求眞理則重向「外」。

試加以簡要之說明。

上圖:虛線表其無限,實線表其有限。就中國古語言,一屬天,一屬人。就近代術語言,一屬自然,一屬人文。

下圖為西方人追求眞理之形式。西方常主向外追尋,即向於有限的人生世界之外圍,即無限自然中探尋眞理,俟有所得,再回向於有限人生世界作指導,求應用。因此西方人之眞理觀,常為超越人生而外在。西方人所認為之眞理,必為一種客觀的,由此而產生宗教、科學,與哲學。

宗教信仰有上帝,上帝超越人生而外在。上帝不專限於此有限之人生界,上帝觀念必與此無限宇宙觀念相訢合。故上帝身邊之眞理,實為一種無限眞理。至於人生一切有限眞理,則由此無限眞理來規範,來決定。

科學探究自然。自然無限,則科學所探究者亦無限。自然眞理無限,則科學所將探究之眞理,亦必是一種無限眞理。

西方哲學界常有唯心唯物之爭,此指無限宇宙無限自然之最後本質,屬心抑屬物,此仍是一無限眞理方面之爭辯。凡西方哲學界所探究之眞理,大體亦都屬於無限眞理之一面者。

今姑不論西方宗教、科學、哲學三方面所得之眞理其是乎否乎,孰是孰非,而有兩端必然可說者。其第一端既主向無限追尋,則必然易於分道揚鑣,各自乖離,而其所得之眞理,則往往偏而不全。因其所得皆是此無限眞理之一偏,而決非其全部,如是故相互間易啟爭端,不易會合。

如上圖,譬之吾人走離居室,門外即茫茫禹迹,自可有許多方向,許多道途,東西南北,各任所之。愈走愈遠,可以終古不相合幷。故近代科學分科分類,枝葉繁滋,各成專門,循至互不相涉。而哲學上之派別分歧,莫衷一是,更屬顯著。即就宗教言,同信一上帝,同信一耶穌,仍可有種種宗派,種種區分。不僅宗教、科學、哲學三分野,各自僅得此無限宇宙眞理中之一偏。即每一分野中,亦何嘗不歧中有歧,各據一偏。莊子所謂「道術將為天下裂」,恰似說中了西方的智識界。

茲再說第二端。宇宙既屬無限,則向外追尋,其路途亦無窮。無論其所到達如何遠,必將永遠如在中途,將永遠無終極之歸宿。上帝身邊之眞理,計惟上帝自知之。人類所知之上帝,則永遠決非上帝之眞與全。宗教進程,無疑的,將永遠如在中途摸索。近代科學,突飛猛進,一日千里。然科學探究之進程,無疑亦將永在中途。此無限大宇宙之奇祕的無盡藏,何日得為人類科學探究全部發掘,更無餘蘊,此似一不合情理之發問。至於哲學思辨上之永遠得不到結論,只有繼續摸索向前,更無有一旦到達之歸宿,理更易知。

然而追尋愈遠,其回向人生,亦將愈感疏濶,愈成隔閡。歐洲中古時期,正因宗教路程向前太遠,遂致回顧人生,形成一片黑暗。近代歐洲,又是科學哲學向前探索太遠,而發生流弊。人文科學追不上自然科學,形成目前之文化脫節,此義已得近代西方大多數人之認可。哲學上之唯心論、唯物論、實在論、唯生論,種種思辨,只要推尋愈深,摸索愈遠,其回頭來指導人生,求在人生世界實際應用,亦必愈感隔膜,愈多扞格。中國有成語曰,「途窮思返」。其實人類向無限宇宙追尋眞理,乃因途無窮而不知返,因此西方思想界遂儘生變動,儘起爭端。宗教路程走得太遠了,忽而改途轉向科學。唯心的思辨走得太遠了,忽而改途走向唯物。前車之覆,後車之鑑。只要向無限宇宙追索得太遠,必然會折回來,另走一新路。但此新路,亦同樣無終極,同樣將折回頭來。此乃西洋思想史上一具體可指的已往陳迹。

莊周有言,「我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這是說,人生有限,而知識範圍則無限。若將有限人生來追求無限知識,終是一危險事。再把此追求所得,認為已是無限眞理,回頭來,把此眞理來指導人生,則更將是一危險事。

中國人的思想方式,顯與西方不同。

如上圖,中國人追求眞理,主先向內,先向人生世界之本身求體驗。體驗所得,再本此轉向外面宇宙去觀照,故中國人之眞理觀,乃為現實而內在者。換言之,亦可謂是主觀的。

尙書言,「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要瞭解上帝,即在瞭解人生。孟子言,「盡心知性,盡性知天。」要瞭解天,即在瞭解人。如是何能有宗教?若有宗教,仍屬有限世界中之一種人文教,而非無限宇宙超越外在的一神教與上帝教。

中庸言,「盡己之性,可以盡人之性。盡人之性,可以盡物之性。盡物之性,而後可以贊天地之化育。」仍主先從有限世界通向無限宇宙,不主先由無限宇宙回向有限世界。如是則不會有像西方般的科學。中國科學,則如所言「正德、利用、厚生」,仍是人本位。就世界來窺宇宙,非由宇宙來定世界。而且常有把盡物性一目的置為次要之意態。

孔孟言仁,言性善,言中庸,僅屬於日常人生。故曰「下學而上達」。因此不能有形而上學,不能有像西方般的哲學。若謂中國有哲學,實僅以人生哲學為主,其實則是日常人生之一種深切經驗與忠實教訓而已。

因此中國所長,不在宗教,不在科學,亦不在哲學,而在其注重討論人生大道上。宗教、科學、哲學之所求,乃為宇宙眞理。宇宙眞理,無限不可窮極。人生大道屬於有限世界。向有限世界體驗,可以當體即是。要求瞭解人生世界,即在人生之本身,不煩向外追尋。人生乃宇宙一中心,若謂中國人講的人生大道即等於在講人生眞理,則人生眞理亦即宇宙眞理中之一基點。有限知識,當作為尋求無限知識一指針。人若面向無限宇宙,不免有漆黑一片之感。但返就自身,總還有一點光明。即本此一點光明,逐步憑其指導,逐步善為應用,則面前之漆黑,可以漸化盡轉為光明。此光明雖屬有限,而即在有限世界中求有限眞理,此有限光明即如無限光明。故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孔子所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此一語,實為中國傳統知識論奠基。西方哲學上之知識論,大要有兩問題,一在問我之何以而能知?一在問我之所能知者究是些什麼?換言之,即何者為我之所能知。中國傳統知識論,則重在先認識了第二問題,再來研討第一個問題。

如上所論列,人類之所能知。僅屬有限。則人類所能獲得之眞理,亦必屬於有限者。若為無限,則既非人類之知所能知,試問既所不知,又何從而知其為眞理。故眞理必在知之範圍內,而知又必在人之範圍內。若先求超越了人,此知又何所附麗以成為知。故人所知之眞理必屬有限,又必屬於人生範圍之內。

人生眞理之所以若見為無限,乃亦正以人知有限,不知此眞理之所至,遂若見其為無限。試再以淺譬說之。二加二等於四,此可謂一眞理。此眞理似是無限,然當知數字無窮,自一以上,可以至於十百千萬億兆京垓之無窮。自一以下,又可至於十之一、百之一、千之一、萬之一、億兆京垓之一而無窮。今若以二加二為限,則其答數僅為四,此又非有限而何?惟其有限,惟其僅限於一數四,故可成其為無限。此一無限,實一至有限中之無限也。至有限之無限,與無限本體異。無限本體斷屬不可知。人類可知者,則僅此至有限中之無限耳。

何以而知二加二等於四,此即在於二加二之實際有限中求之而可得。若忽視了此實際有限之二加二,而漫然於十百千萬億兆京垓之無限數中,加減乘除,以無限公式,無限方法求之,則此有限眞理反將昧失而不可見。

然數字既無限,則數理亦無限。斷不當即據二加二等於四一有限公式,而認為無限數理即盡於此有限公式中。當知數理無限,故公式亦無限,而每一公式則皆有限。數理無限中,包涵了此一切有限的公式。而每一公式則斷然皆為有限者。換言之,每一人類知識中之數理公式則必然是有限者。

故人類當於此無限不可知中,尋求一切有限可知之眞理。其唯一方法,仍在劃定一有限可知之範圍,而即於此範圍中求之。若有此一公式,X+2=4,X為一未知數,在無限數字中,此X所代表者究屬何一數,此若極難知,而實不難知。因有?+2=4,已劃定一範圍,即於此至有限之範圍內求之,便知X之必為2,而不能為其他數。故人必於有限中求知,而所知者亦必仍然是有限。

上帝則絕不是一有限,自然亦絕不是一有限,西方哲學界所爭之唯心唯物之心與物,亦不是一有限。人類求知,既是從有限性的範圍內求,則所得必然仍有限。若求跳出此有限性的範圍,則人類並無此能知,又何得有所知。故人類求知,先必返就己之所能知而求,而及其求而得,轉可成無限。如二加二等於四,雖極有限,而在極無限中,只要遇到此二加二,便知其必然等於四。故此一有限,因其放入於無限中,遂同樣成其為無限。故有限可知之所以能成為一種無限眞理者,正以其外圍尙有一無限不可知之宇宙。以我在此有限世界中之所知,放入於無限不可知之宇宙中,而纔使有限可知之亦等如無限耳。

故人類在知其所知之同時,必須知在其所知之外圍,尙有一不可知。所知有限,不可知無限,而有限必包絡於無限中,此亦是一眞理。西方宗教、科學、哲學在人類知識前進路程上之大貢獻,只在其不斷提示一種無限不可知之外圍,使人類之知,能妥放一眞位置,並能續向此不可知之外圍而前進。

今試再設一淺譬。當羅馬凱撒臨政時,西方世界僅知有一羅馬帝國,遂認羅馬帝國為至高無上。因認其為乃人類一切眞理之標尺,同時亦認羅馬法律乃及凱撒之執掌此法律之最高權位人,亦同為至高無上,亦為人類一切眞理之標尺,此乃當時西方世界之囿於所知,而不知於所知之外之尙有一無限的不可知。耶穌對此提出了抗議,他說,羅馬帝國僅屬於人間,羅馬帝國之外尙有天國,則不屬於人間。人類一切眞理標尺,並非羅馬法律,而係人世間之愛。掌之者非凱撒,而實為上帝。此一抗議,有其顚撲不破之眞理性。即有限可知的羅馬帝國,乃及羅馬帝國當時之法律與其最高掌權人,決非人類唯一眞理的標尺。此一啟示,可以導引人更向無限中尋求眞理而前進。然羅馬帝國崩潰以後,當時西方人遂又確認天國與上帝為人類眞理唯一的標尺。則試問所謂天國與上帝,既屬無限界,如何能為人類知識能力之所知?天國與上帝既屬無限界,即不在人類知識之可知之境域中。而當時人乃誤認不可知者為確知,安得不由此而陷入了另一迷惘中。

於是遂引生出歐洲人文藝復興以後之大反動。此後西方的自然科學家,又領導人類知識闖進另一無限不可知之境域,而不斷有許多新發現。但此數百年來自然科學界之不斷的新發現,實亦同樣限於一些有限可知之範圍內。若再要越出此一步,認為此諸發現,便已把握到整個宇宙無限界之最高眞理,則同樣又是一迷惘。

西方的哲學家,總在擺脫人類常識界之所謂已知的,而更求闖進另一不可知之無限界。此種努力,其貢獻亦甚大。至少使人能瞭解此有限可知之到底是有限。在打破人類之誤認此有限為無限之一迷惘上,各派哲學思想皆有所貢獻。但若臨到他們自己提出一種對於無限不可知界之假說與推論,則永遠只是一種假說與推論,只成其為人類知力之一種遊戲三昧,而同樣必然仍將陷於又一迷惘中。

所以人類求眞理,必當還就人類本身之有限可知中求之,而同時又必知人類本身所知之永遠是有限。而此有限之外,永遠有一無限不可知者包絡之。人類必知在此無限不可知之大包圍中,如何站穩在一有限可知之中心立場,而又能不斷活潑移動,以自在游行於其四圍之無限不可知中。而遂使其有限可知,亦若一無限。而兩者能融成為一體。此殆為人類求知之唯一當循之正道。而孔子「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之一語,正指示出了此一正道之大方向與大目標。

上面已說過,人類之在大自然中,乃一極小的有限,而欲不害其可為無限大自然之一中心。若再進一步言之,則此有限的人生界,若對每一個人言,仍像一無限。而每一個人正亦不妨各各成為人類無限之一中心。此各各個人即所謂「我」。此所謂我者,乃是至有限中之更有限。就東方人傳統的求知方法論,此一有限中之更有限者,正為人類求知之唯一最可憑據之基點。故人類求瞭解宇宙,最先第一步在瞭解人生。人類求瞭解人生,最先第一步在瞭解各各自己,即我之個人。此卻與西方人所提倡之個人主義又不同。就西方哲學言,「自我」與「宇宙」對立。就中國觀念言,乃因「我」為人類社會一中心,猶之「人類」之為宇宙之中心。故大學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如上圖,身即在家之內,家在國之內,國在天下之內,而天下則又在宇宙之內。天下即相當於在無限宇宙內之有限人生界一點。因此,就西方言,主張個人主義者,常易輕視人類之全體。他們常認為個人即可直接上帝,面對自然。而若主張全體主義,大之如自然全體,小之如人類全體,則又必抹殺個人,不替它安放一應有的地位。他們不以個人為全體之工具,即以全體為個人之工具。中國人的人生觀,乃非個人,非全體;亦個人,亦全體,而為一種「羣己」融洽、「天人」融洽之人生。由中國古來習用語說之,此乃一種「道德人生」,亦即「倫理人生」。倫理人生亦稱「人倫」。中國人於人倫中見仁、見善、見中庸、見德性、見道。於人倫中見「人道」,亦即於人倫中見「天道」。無個人,即無全體。而個人必於全體中見。因此在中國社會有「五倫」。

父子與兄弟為天倫,君臣與朋友為人倫。從天倫有家庭;從人倫有社會。而夫婦一倫,則界在天人之際。夫婦如朋友,屬人倫,而天倫由此一人倫而來。故就自然言,先有天,後有人。就人文言,實先有人而後有天。故以五倫立「人極」,而五倫又以各人之「自我」為中心。父者我之父;子者我之子;君者我之君;臣者我之臣;夫婦、兄弟、朋友皆然。然個人分立,即不見有倫。「人倫」觀念,必在中國觀念中始有。故中國人之所謂修身,既非個人主義,亦非全體主義,而乃一種個人中心之大羣主義,亦可謂是以小我作中心之社會主義。因中心必有其外圍而始成為一中心。若無外圍,即不成為中心。故無「大羣」,即無「小我」。因小我實為此大羣之中心。故小我地位,亦非輕於大羣。若分開每一倫看,則五倫皆若為相對的。苟能會合五倫而通觀之,則顯見以自我為中心,以社會羣體為自我之外圍。而外圍與中心,則合成一體。

再推此有限的人生世界,擴展到無限的自然宇宙,亦以宇宙為外圍,以世界為中心。一如以世界為外圍,而以自我為中心。如是則「天人合一」,「有限」「無限」自可融成一體。故中國文化精神,乃以此有限中之有限個人小我為中心,而完成其對於無限宇宙之大自然而融為一體者。

故中國文化,最簡切扼要言之,乃以教人做一「好人」,即做天地間一「完人」,為其文化之基本精神者。此所謂好人之「好」,即孟子之所謂「善」,中庸之所謂「中庸」亦即孔子之所謂「仁」。而此種精神,今人則稱之曰「道德精神」。換言之,即是一種「倫理精神」。因此種精神,必從人倫上見。以近代哲學術語言,中國觀點,不重在分別之個體,亦不重在渾整之全體,其所重,乃在全體中重視各個體相互間之各項關係,而以各個體為各中心。

今試進一步問,如何始能做一好人?此則由於各自內心之明覺,由於各人自己之向內體驗,而不在其向外追尋。各人憑其各自內心之明覺而向內體驗,由此所得之眞理,眞乃有限之有限,當體而即是。人生一切眞理,莫要於先使自己做成一好人。而各人自知之明,必遠多於他人之知我。使我如何做成一好人,此其自知必最眞最切。宇宙既無限,世界亦至廣大,時不同,地不同,人人才性不同,處境又不同。父子、兄弟、夫婦、君臣、朋友,倫類對象,無一相同,奈何可得一同一之眞理?在西方必求之上帝,求之科學,求之哲學;在中國則人人求之各自之良心。人人良知之所明覺,此即人人當體即是之眞理。此若至有限而實至無限。至無限而又至有限。

世界眞理,即建基於此。宇宙眞理,亦必建基於此。此亦至平等,至自由。因其為人人之所知,人人之所能。所謂「我欲仁,斯仁至矣。」「人皆可以為堯舜。」「中庸之道,雖愚夫愚婦,與可有知焉。」堯舜乃大聖人之稱。人皆可以為堯舜,此乃「中庸」之道,然此即人人皆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亦即人人可為此無限宇宙之中心。故亦惟此始為最博愛之學。一切宗教、科學、哲學,其最後所期到達,皆脫離不了此一關。孟子曰:「先立乎其大者。」此乃人文大本。由此再向四圍,則宗教、科學、哲學皆有其出發之基點,亦皆有其終極之歸宿。然則中西文化精神,豈不由此可以綰合。百年前,中國學者曾有「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之說。我想由此闡入,或庶乎其近是。

(一九五二年四月民主評論三卷八期,人生問題發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