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戊午之歲,改去「今古」名目,歸之「小大」,專就六經分「天人」、「大小」。

井研廖氏學

樂山受業黄鎔箋述

此編迺五譯先生自記畢生學識之歸墟,實晚年學力之進境也。前有《四變記》,經劉申叔刊入《國學雜誌》, 大江南北所傳播之《今古學考》,不過初變,二變萌蘖之生耳。 癸丑之秋,先生旅居滬上,重輯四變綱要,石印於《孔經哲學發微》。今行遠登高,功業益上,至魯至道,五變有成。《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又曰:「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中庸》曰:「動則變,變則化。」孔子老子猶龍,嘉其善變也。鎔摳衣在門,得寓美富,循循博約之途,不得不請事斯語。 先生本名「四益」,今因五變,更名「五譯」。

人學三經

《禮經》

人有禮,乃爲人。 鎔注:《曲禮》:「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故聖人作爲禮以教人,使知自别於禽獸。 六藝中, 六藝:射、御、書、數、禮、樂。 先有小禮 如《曲禮》、《少儀》、《内則》、《容經》、《弟子職》。 小樂, 十三舞《勺》、成童舞《象》,如今中小學校普通科。 此爲《禮經》,乃修身、齊家事,爲治平根本。 《左傳》:「禮,經國家、定社稷、序人民 注 、利後嗣者也。」如今法政大學、專門學校之學科。 「修身爲本」,本此禮也。 《大學》「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爲本。」

鎔案:《荀子·性惡》篇: 「性惡」之説,與孟子相反。考荀學實出孔門,聖道廣大,殊途同歸,後儒不可妄分畛域。 枸木必待檃栝,鈍金必待礱厲,人之性惡, 孟子據孩提愛親,以爲性善。然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仍是性惡處。 必待禮義然後治。 天之生物,草木争長,鷹隼虎豹,弱肉强食。童子初學語,便知駡人,惟聖人以禮義化導之。 故聖王 當作「聖人」。 爲之起禮義、 本篇:「禮義者,聖人之所生也。」 制法度, 《孟子》:「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堯時無此文明。 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之。 使不善之性歸於善。 使 注 皆出於治,合於道者也。其説如此,深識聖道之作用。蓋荀爲戰國老師,乃子夏五傳弟子, 見《經典釋文》。 所言頗有經驗,實能闡明聖作禮義之本原。去聖未遠,必有所據而云然者也。《史記》以孟荀合傳。宋神宗元豐八年,詔以孟子配孔子,以荀况、揚雄、韓愈從祀。可見「性善」、「性惡」學派同出孔門,一本分支,無庸軒輊。乃宋儒是孟非荀,拘持偏見。况昌黎《原性》辯駁甚明,宋儒崇拜韓之《原道》、闢佛諸論,獨於性則自恃聰明,見指失臂,津津一得,以爲直接孟子之傳,則踰越韓公;而荀出孟後,擯諸異端之列。夫人性果善,則必不教而成也。孔子曰「性近」、「習遠」、「上智下愚不移」,是性無一定之資格也。孟子曰「逸居無教,則近於禽獸」,是性不善而待教也。「教以人倫」, 倫理乃孔經所發明,孟據《帝典》「敬敷五教」言之。 是孟子亦謂善性易漓,當約束之以禮教,正如璞玉頑金,必加琢冶而後成器。此義參之《荀子》,如出一轍。宋儒貶斥荀説,自詡認性極真,一孔之見,度量不宏,且滅没聖人制禮之功。能尊孔不能張孔,徒以「良知」、「良能」葆全太璞,不假彫琢,便以爲聖賢學問。「此心同,此理同」,堯舜與人無異,東西南北,古今聖人,皆如此。夫性與天道,子貢親炙聖門,嘗謂不可得聞;兩宋之儒,在孔子千百年下,乃學聖如此其易。噫,異矣!

《大學》:「自天子 人學。 至於庶人, 「天學」之真人、至人。 壹是皆以修身爲本。」「人學」、「天學」皆以修身爲基礎。「人學」正身以率物。 「天學」之身形游六合,説詳於後。 《論語》:「其身正,不令而行。」《孟子》:「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董子:「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三説合正心修身爲一。本有實形實義,並不索之隱怪也。蓋聖人作經傳世,闡發上下古今、天地宇宙之理,藴奥雖深,窮年莫究。 千百年而不盡。 然等級標著,程功以次,惟恐晦盲閟塞,阻遏學者嚮往之心。故《春秋》之世,倫理不講,即氏族主義,亦未發明。孔子吹律定姓, 吹律,即翻譯。故仲尼始姓孔。 始撰《帝繫》,分别姓氏。同姓不昏,男有室,女有家,推此義以及天下,故經有天下一家之例。修身即天下一人例。 正心即《書》之元首,指腦言。 修齊之旨,關於國與天下最爲密切。 説詳《疆域圖》第三十一及三十三。 孔經大義,燦若列星,何嘗虚無寂滅,遁入鬼窟,使人迷昧哉?惟宋儒倡言誠意、格致、 後有詳駁。 去私、存理,自以爲聖人再世。 《閱微草堂》曰:「隋唐以下聖人多。」 然《毛詩集傳》解説鄭衛之詩,發洩許多淫邪之念。 説詳四益撰《胡先生詩緯訓纂序》。 私欲未淨,有觸即發,真所謂太極之理,静極生動也。 後有詳説。 按《列子·仲尼》篇曰:「吾修《詩》、《書》,將以治天下 注 ,非但修一身。」斯言也,正因《大學》終於修身,恐後儒誤會此旨,獨善其身,主敬存誠,高言希聖,則聖道眇瑣纖詭,墮落禪寂,無異坐井而觀也。故修身之旨,即《洪範》 注 「五事」例; 説詳《疆域圖表》。 齊家之義,即《梓材》「大家」例。 皇爲祖,二帝爲父母,三十二王爲子,六十四伯爲孫。《吕刑》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是也。 放準驗推,灼然聖制,小統大統,垂範後王。彼以「民胞物與」侈談聖量者,豈非空言揣測,門外徬徨者耶! 大抵宋儒摭拾經傳一二字,標幟領異,欺世盜名,當時且目爲僞學。使聖經果以道學爲宗,胡爲紛歧雜出,莫能統一?且互相詬詆,黨同伐異,究竟氣質未化也。

〔附〕小樂

鎔案:孔經未作以前,有世俗之禮樂,爲朝野上下所沿用。 西人謂之社會習慣。 而由來已久者,禮則喪期吉禘、夫人大饗、同姓昏、娶母黨、不親迎、喪中娶之類,皆周時通行之禮也。樂則鄭聲、秦缻、趙瑟、燕筑、楚歌、楚舞,皆當時各國土著之樂也。 《樂記》所舉齊宋衛音亦然。 自孔子作經,酌宜定法,禮必合乎節,樂則期於雅,焕然改觀,淨滌舊染,非復前日之樸陋。凡見於傳記所有小禮小樂,爲及門所行習者,莫非聖作新裁也。《禮記》 :「十三舞《勺》,成童舞《象》。」此孔門教導小子,俾習音樂,陶淑性情之法。《論語》:「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正是子游創興學校,傳播孔學,「莞爾而笑」,宜也。《樂記》子贛問「六歌」,因其性情所近而習之,故絃歌干揚,樂之末節也,童者舞之。藝成而下,然後用之郊廟,用之朝廷,用之冠、昏、燕、饗諸禮,無不鏗鏘從律。蓋先由審聲知音,克諧角徵,庶幾由人心生,感物而動,以通於政,此禮樂之原。當明孔經以前情狀,然後知孔經之禮樂,由粗及精,作用深微,豈曰小補哉!

《春秋》 治國學。

地方三千里,與《書經》比較爲小。○王伯學,爲仁、爲義。

鎔案:尼山鍾英玉麟,誕瑞素王,生值春秋之世,蒿目時艱,上無天子,下無方伯, 《公羊》説責重二伯。 車馬周游,得百二十國寶書, 即《史記》所謂「諸侯並作」語。 歸於洙泗,參以魯史,因時事,加王心,始元創制。 《元命苞》:「子夏問夫子作《春秋》,不以初哉首基何?孔子曰:『丘於《春秋》始元終麟,王道成也。』」是元年乃孔子特筆,孔經以前,紀年不如此。推之正月,亦當同例。《爾雅》月名:「正月爲陬」等十二名詞,必爲孔前字母之稱。至孔子作經,乃改用正二三等雅言耳。 行遠自邇,化成九州,疆域方三千里, 此孔經之化,實際則未嘗統一。 立牧置監,舉綱張目,以此州制,上考不謬,徵信於《禹貢》。 《春秋》荆、徐、梁,以州舉。孟子時齊、楚隔閡,言語不通,禹之州貢,安得如此廣遠?須知經史文野之别。 推之五服五千里,四表三萬里,鴻謨俟後,待人而行。故《書經》大統,《春秋》小統,空言行事,「人學」之始終以備。五譯精揅《春秋》學,權輿《公羊》,溝通《穀梁》,集成《左氏》,犯險攻堅,合通三《傳》,化除門户,創斯偉業。著有《公羊三十論》、《公羊春秋補證》、《公羊驗推》、《春秋圖表》、《穀梁糾謬》、《穀梁古義疏證》、《穀梁起起廢疾》、《左氏鍼膏肓評》、《左氏五十凡駁例》、《左氏撥正録》、《左氏漢義補證》、《左氏古經説》、《左氏春秋學外篇》、《春秋三傳折衷評》等書。畿甸疆定,將相和衷,出撫四夷,巋然一統。二帝三王,武、周、成、康,莫不聽命。美哉,始基弗可及已!

《春秋》者,王伯之學,以仁義爲主。《論語》「依仁」、「游藝」, 緯説:「霸不先正,尚武力。」武力即藝,用武必託諸義。 即揭明王伯之宗旨也。齊桓公存三亡國,仁也;伐楚責貢,義也。晉文踐土盟諸侯,皆獎王室,義也;無相侵害,仁也。《孟子》「三代之得天下以仁」,王學也。葵丘申五命,伯者之義也。 霸者假仁,則偏於尚義。 孔孟淵源,學無異轍。乃宋儒據「仲尼之徒不道桓、文」之語, 《荀子》亦曰:「仲尼門人,五尺竪子,羞稱五伯。」 遂謂孔孟皆黜伯崇王。斯言也,不但抹煞一部《春秋》,且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也。何也?使學者高言王道,鄙棄伯圖,矜語德化,不尚武功,坐致南宋不振,神州陸沉。 晉尚清談,致有五胡之亂。桓温北伐,望中原歎曰:「神州陸沉 注 ,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南宋之世,與東晉何異! 學説有差,國家受害,是不可以糾正。夫文譎、桓正,孔子正據城濮、召陵之事,比較優劣。晉用詭謀以戰勝, 《左氏》所載蒙馬曳柴等事,皆兵家權謀用奇之術。臨事好謀,孔子所與。 齊僅責貢以 事, 《春秋》曰:「楚屈完來盟于師。」爲齊桓諱。 聖意尊晉而抑齊, 《春秋》書曰「楚師敗績」,嘉晉文也。 故顛倒時代,先文後桓。宋儒主張「誠」、「正」,薄棄詭譎,既與聖評相反,又不識「九合」、「一匡」褒獎霸功之意。伸引孟説而違悖孔心,逐末忘本,是殆未諳孔孟之時局也。孔子之世,周德雖衰,王靈未泯,但有伯者出而尊周攘夷,以屬諸侯,便足以匡時弭亂,故全部《春秋》,大抵齊桓、晉文之事也。孟子之世,七國稱王,戰争愈烈,非有王者出而統一,不克救民水火,故孟子盛稱湯武,而菲薄桓、文也。孔子之世,宜於伯,不可説諸侯以革命;孟子之世,宜於王,最宜説六國以保民。明夫當時之病狀,乃知孔孟爲良醫,用藥對證 注 ,厥疾必瘳。宋儒昧於時勢,不解聖賢救世之苦心,徒以「内聖外王」概尼山、鄒嶧之學術。 既不明《春秋》之義,又以「精一」 、「執中」爲堯舜相傳之道統;《虺誥》始言「仁」,《湯誥》始言「性」,據僞文以爲根柢,不自知其舛謬。 不揣時以立言,安能通經以致用? 列國皆世卿,乃謂孔子周游求仕,不知一車兩馬,魯君資以適周,考察郊廟及列國政俗,歸而作經。惟孟子歷聘,乃有「無君皇皇」之説,當知時局不同。 「克己」、「四勿」,錮蔽學者之性靈。庠序中缺少人才, 前清之諺曰「科甲官不識民情」,蓋中宋儒之毒也。 大都老腐敗、老學究,斤斤談性理、詡道義,而不識經國大計者也。是以在當日林栗 南宋孝宗朝兵部侍郎。 劾其無學;沈繼祖 寧宗朝監察御史。 奏舉十罪;劉德秀 諫官。 斥爲僞學;胡紘、 太常少卿。 姚愈、 諫議。 劉三傑 御史。 等抉其猖獗,亦奚怪哉! 果爲聖學,誰敢擯斥? 五譯推闡王伯之學,謂「麟書」之成,所以撥當時諸侯之亂,遺之後世,且將撥海外全球之亂。商榷何、范,砭箴賈、杜,别黑白,定一尊,俾學者瞭然大義,徵諸寔用。故《春秋》稱道桓、文,以其能内尊外攘,託爲侯伯,「衣裳」、「九合」,特嘉齊霸,於晉文、狐、趙,無所贅辭。因弟子不問,又以無可疑議,城濮、踐土之功,彰明顯著也。太史公曰:「《春秋》辨是非,長於治人。」觀於武帝多才,根據《公羊》;宣帝良吏,幼學《穀梁》。宏我漢京,成效可覩。詎若規行矩步,終歸無用者乎? 章氏謂:「仲尼國老,已去司寇,其作《春秋》,亦僭也。」 注 此以經爲史之説,不足與辨。

《王制》爲之傳 「人學」之小標本,儒、墨、名、法家主之。

鎔案:《春秋》三《傳》,今、古争執,久成水火;短長得失,爲世詬訾。五譯統以《王制》説《春秋》,徵諸三《傳》,莫不絲絲入扣。如《公羊》陝東主周,陝西主召,爲二伯;《穀梁》鄭,冀州之國,以起八伯;《左傳》周公將左軍、虢公將右軍,齊稱伯舅於葵丘,晉賜弓矢於踐土。 襄公以下稱伯父。 二伯八伯之制,三《傳》合符,可見同出一源也。五譯初闢此途,見者大駭。推考各經,猶然一貫。 二伯,如《詩》二《南》,《書》羲、和、禹、臯、太保、畢公; 《易》陰、陽兩儀。八伯,如《詩》國風,《書》四岳,羲和四子,伯兄、仲叔、季弟,《易》八卦。 迄今人皆首肯,樂與守成。而斬荆棘、啟山林者,蓋苦況無可告語也。 著有《王制訂本》、《王制義證》、《王制集説》、《王制圖表》。 夫以《王制》説經者,兩漢博士派也。漢以前,孟子學説,全據《王制》。 鎔輯有《王制孟子合證》。 其「周班爵禄」一章,統舉《王制》綱要,託諸聞略,實聞之孔門也。聖作《春秋》,雖據魯史,竊取新義, 桓、文二伯,竊比老、彭,即殷伯、大彭。 改制譏時,不仍周典。故《孟子》曰:「諸侯惡其害己, 即謂《春秋》之制,不合時尚。 皆去其籍。」 謂周姬典禮,無一存在。 後儒以《孟》説畿内封國與《王制》等級參迕, 《王制圖表》考其凹凸接逗筍節,知爲詳略互文。 又考之《周禮》,枘鑿不入,直指目爲殷制, 章氏則以「天子使其大夫爲三監」爲周制,又以方伯連率爲聯邦。 或以《王制》言東田, 「東田」一條,乃漢儒訓詁誤入正文者。 又謂之爲博士所集。眾喙豐蔀,聖法不章。由是説《春秋》者,游蕩無根,徒爲雕繪枝葉,貽譏「斷爛」。皆由失離《王制》,遂成無律之師,作寇亂邦,其害可勝言乎!五譯泛槎尋源,深悉葱嶺爲中國山脈之祖,而二百四十二年之事,馬跡蛛絲,確有脈絡可考。「人學」植基,緇帷傳習,儒、墨、名、法,各擅所長。班《志》云:「合其要歸,亦六經之支與流裔。」豈虚語哉!

《書經》 平天下學。

地方三萬里,與《春秋》比較則爲大,全球正名天下。 《詩》:「溥 注 天之下。莫非王土。」「王」讀作「皇」。 「皇帝學」爲道、爲德。 《中候》「皇道帝德」,爲内外優劣;《洪範》 「五、皇極」,屢言皇道;《典》稱堯「克明俊德」,舜「惇德允元」。

鎔案:《書》叙堯、舜、禹、湯、文、武、成、周之治法,然非分代記事而已。鴻規鉅制,始終一貫,上考下俟,師表萬年,全由聖裁,迥殊古史舊説。「六經皆史」,近儒章氏且謂古史皆經,又謂《書》爲不具之史,《帝典》爲歷史紀傳;又有謂《尚書》四代爲我國文明鼎盛時代者。黄河濁流懷襄,爲患甚矣,聖道之厄也。夫堯時禽獸逼人,舜如深山野人;又舜,東夷;文,西夷。孟子所稱,何等譾陋!他若《尸子》、《韓子》、《淮南子》所稱堯舜,皆喬野無文, 《通鑑前編》纂輯諸説甚備。 此猶可曰儉德也。《禮·明堂位》「土鼓、蕢桴、葦籥,伊耆氏之樂也」,已無「八音克諧」之雅。《墨子》「堯堂高三尺,土階三等」 注 ,難容群牧群后之朝。 《淮南子》:舜作室、築牆、茨屋。 《禮記》虞官五十,則與「百僚師師」不符。秦博士説古帝王地不過千里,則與「五服」、「五千」不合。《禮緯》唐虞二廟,夏四廟,殷五廟,周六廟, 史事。 已非「天子七廟」之制。 經制。 《左傳》「天子七月」,「諸侯五月」,「大夫三月」,「士踰月」。 經制。 《尸子》謂「禹之喪法,制喪三日」。 史事。 况禹卑宫室,惡衣服; 《論語》。 堯下爲巢,上營窟; 《孟子》。 不窋失官,竄之戎狄; 《國語》。 太王居邠,被侵狄人。 《孟子》。 草昧之象,載籍極博。以爲文明者,固信經而不諳事實;以經爲史者,又逐末而不識本根。謡諑煙霾,孔義不著。是當劃分經史之界,而後内容外觀,文野迥異,即孔經之作用亦顯。

唐虞之事,實狉榛蠻野,無可爲諱。正如「百家言黄帝,文不雅馴」者也。史公擇言尤雅,以爲《本紀》。書首明明謂孔子所傳,不離古文, 《史記》八引古文,皆指孔經之文。 是古史之《世本》、《譜牒》,史公猶及見之。以爲薦紳所鄙棄,故協厥經傳,待人深思。後儒不察,竟瞢然合糅經史。自此以後,《通鑑》欲接《左傳》,《綱目》直擬「麟經」。尤其謬者,乃謂三代以上,道在君相;三代以下,道在師儒。夫以儒生而抗帝王,固僭而不倫;即所援「危」、「微」、「精」、「一」道統之粹語,亦梅氏贋鼎,不足爲典要者也。 「危」、「微」、「精」、「一」,出於《荀子·解蔽》篇,引《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又有「精於道」、「一於道」之説。枚氏 注 續以《論語》「允執厥中」句,遂成十六字。宋儒據之以爲「心傳」。既鄙《荀子》之「性惡」,又宗所引之《道經》,何歟?案:《道經》乃「皇帝學」,即《道德經》之所本,非堯舜時有此學術。「 中」,即《周禮》土圭法。葉公不好真龍,誤據僞古文,終身謹守,以爲聖學在是,實於聖經之表裏精粗未能貫澈。嘻!可哂也。五譯蚤年研求宋學,漸而開悟,有如伯玉知非。深識知行顛倒, 知爲「天學」,行爲「人學」,先行後知,程功有序。 終無入德之時,冥索枯想,空疎無用,乃鉤考典禮、制度、政治、疆域,以方三千里爲王九州, 騶子所稱禹序九州。 方五千里爲帝之一州; 《謨》曰:「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 注 。」 萬五千里爲一帝之九州,爲一表;方三萬里爲四帝四鄰,爲四表。 四帝,如《月令》四時法天四宫;《謨》曰:「欽四鄰 注 。」《典》曰:「光被四表。」 《貢》之九州,據騶子九九之説,由禹序推至大瀛海環其外,所謂「四海會同」。 如此者九,即《貢》之「九州攸同」。 《範》之「九疇」,即大九州,法天九野。天包全地,皇則配天統全球,爲祖。 天下一家例,《詩經》三見「皇祖」。 帝爲天子, 《白虎通》説。 二帝二伯爲父母, 四岳、八伯爲子。《吕刑》:「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 故曰:「天子 帝之正稱。 作民父母, 二伯。 以爲天下王。」 「爲」讀去聲,「王」讀作「皇」。 緯説「皇道帝德」,《顧命》「皇天用訓厥道,付畀四方」 注 ,如《月令》。 黄帝統馭四帝。 《考靈曜》「萬世 注 不失九道謀」,天有九道,皇統全球,九州法天。《帝典》堯稱「俊德」,舜稱「惇德」;《月令》五帝五德。故皇主道,帝主德。《道德經》彌綸六合,與《莊》、《列》同爲「皇帝學」之傳。 《道德經》本出孔門,至漢文帝尚黄老, 乃託名老子,出顯於世。所謂「無名,萬物之母」 注 ,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即騶衍稱引「天地剖判以來」,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之説。况《荀子·解蔽》篇已引《道經》,《列子》、《内經》等書所引「黄帝曰」皆爲「皇帝學」,故陸德明謂《老子》在經典後。 《論語》「志道」、「據德」,謂依據《尚書》二帝,以待世界開通,必有統一之皇。故《帝典》寓有《皇篇》在内。 《書經弘道編》因分析之,以符二十九篇之目。 又《召誥》、《雒誥》開闢西、雒兩京,以當兩帝,分治東、西兩半球。 解詳《弘道篇》。 才美足觀,託之公旦,作周匹休,叡聖哲想,囊括宇内。《列子》引孔子之言曰:「吾修《詩》、《書》,將以治天下,遺來世。」《荀子》曰:「《詩》、《書》故而不切。」 班《志》:「『如有所譽,其有所試』。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業已試之效者也。」是以《書》爲孔子所作。 後儒讀《書》,猥以古史目之,是瞽者無與文章之觀,但耳食人言,而芴昧無知識也。秦博士曰:「古者帝王地方千里。」此則唐虞真史事,比之五服五千里、四海三萬里,廣狹懸殊。若不考疆圉,而謂經皆官書,不容庶士僭擬; 章太炎説。 至於經中美制,則以爲史官諛詞。裂聖作爲四代, 《伏傳》七觀,分類説《書》,不别時代。 等天縱於馬、班,雜纂成編,後世鈔胥檔吏,皆可抗衡木鐸,且似素王無所制作,濫竽俎豆。此廢經之狂吠所由噪也。五譯主張尊孔,博采周秦諸説,證明孔學之大,充滿全球,當日轍環周游,便識地球疆宇之廣;退而奮筆,書如天行,規模宏遠。下俟百世,庶幾皇帝御極,有所遵循。故公羊作《傳》,終《春秋》而樂道堯舜,正謂《尚書》繼「麟經」而作。《春秋》小統之義,尚以俟後, 《公羊傳》:制《春秋》以俟後聖。 秦漢而下,始見施行。若《書經》大統,純爲史臣之筆,是以蛙見説孔聖,猶戴天不知天之高,履地不知地之厚也。誣衊聖經,抑制大學,質諸司寇,能逃卯誅乎!

世之以經爲史者,大抵因《史記·五帝本紀》後叙堯舜,多采《尚書》,遂從而附和之也。抑知前三帝采用《戴記》傳述孔子之言、宰予之問,明謂擇言尤雅, 《論語》:「《詩》、《書》、執禮,皆雅言。」 不取百家不雅馴之文, 此爲古史。 以其野稗鄙陋,不足垂爲國史,故采經摭傳,用著良模。可見龍門作《記》,尚不肯攙雜古史;而杏壇創經,必更異於譜牒所記也。乃史公既改廬山真面,習久不悟,而班《志》遂有「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爲《春秋》,言爲《尚書》」之説。故杜氏《左傳序》直謂:「《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小司馬補《三皇本紀》,多采緯説。後世《綱鑑》諸書,又依《通鑑前編》,廣搜古事,相矜博洽。文野雜糅,譌誤相沿。而「六經皆史」之説,市虎杯蛇,群入迷霧。外人推測進化公理,尚疑《書》經夸飾; 日本那珂通世説。 且謂黄帝以來,疆域廣博,至姬周,而内地多夷狄,楚則 舌,吴乃文身,嗤笑中國人退化如此。比之子孫不肖,不能守成,如蠶自縛,無以解嘲。「入吾室,操吾戈」,中國學者何以禦之哉!誠知《尚書》之堯舜,非唐虞之真堯舜,則表裏貫澈,可以説經, 六經皆非史舊。 可以論史, 史爲事由,經如法律。改良合軌,辦事有才。 可以博古,可以通今,而才智明達,不患學校乏人才也。謂予不信,試再徵之諸子:其宗旨不同,則所舉堯舜亦異。兵家之堯舜戰争,法家之堯舜明察,墨家之堯舜儉質,道家之堯舜無爲,儒家之堯舜德隆,農家之堯舜耕稼。藉古帝以明學説,皆自以爲真堯舜。 《韓非子·顯學》篇説。 其實堯舜未必然也。子家皆出孔後,立標建幟,各發明一種學説。其所以推美堯舜者,蓋以《尚書》獨載孔聖大統之規,託始堯舜,故諸子亦祖述二帝也。班《志》謂九家皆六經之支裔,豈不然乎?

《尚書》託古垂法,以堯舜爲傀儡。宰我曰「夫子遠賢堯舜」,正謂《書》之堯舜,政治文明,非若蛇龍同居之景象也。後儒不信及門親炙之評,而從枝葉之絮論,乖離道本,徒逞機辯,違心自是,甚無謂也。《論語》:夏禮、殷禮,杞、宋不足徵。則唐虞之文獻,必更無可據也。緯説:「聖人不空生,生必有制,由心作則,創起鴻謨。」經異於史,尚何疑義之有, 《書經弘道編》説,全非舊史。

《周禮》爲之傳 「人學」之大標本,道家、陰陽家主之。

鎔案:舊説《周禮》爲姬周典禮;又以爲周公所制之禮;繼察其禮制,未經舉行,又以爲周公致治之草案。 曲爲之解。 近儒謂《周官》非肇制於公旦,父子積思以成斯業。 牽涉文王,更爲無理。 種種謬説,皆由誤讀「周」字也。不知「周」雖姬周之國號,《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金縢》「新命於三王」,《康誥》「作新大邑」,已非蕞爾之「小邦周」可比。故《周禮》爲《書》傳,當解作「周徧」之「周」。周天三百六十度,周地九萬里,「周」乃泰皇統一全球、奄有天下之大名,非武王、周公所得私爲獨有。《周禮》十一言「周」,知皆包全地球之詞。《大司徒》「周知九州之地域, 大九州三萬里。 廣輪之數」, 坤爲大輿,地員如輪。 如此偉議,目爲姬周,何異以管窺天哉!

周公制禮之説,見於經傳者,亦有據矣。然究非姬周公旦之禮耳。《禮記·明堂位》「周公踐天子位」,「六年,朝諸侯於明堂,制禮作樂」;《伏傳》説同。此《書經·立政》篇之師説也。《立政》「告嗣天子王」,又曰「繼自今,文子文孫」,「繼自今,後王立政」,乃謂將來之王,非姬周之王也。其曰「方行天下, 全球乃稱天下。 至於海表」,則四海、四表,又非姬周之土宇也。其曰「丕訓德則」,即五方五德;杙柯測日之法,則又非姬周適用之儀器也。雖職官綱要,契符《周禮》, 一經一傳,詳略互文。 然周公「若曰」,始終皆用代詞「若」,直以爲家相創制,則拘泥迹象,認假作真,而美玉待沽之義不著,可謂之明經者乎?

然膠執舊説者,或尚不信也。請以《春秋》事實證之:如同姓不昏,禮之大者也。《論語》:昭公取於吴; 《公羊》、《坊記》説同。章氏謂僻陋在夷,皆以《周禮》爲準,誤矣。 《左傳》:晉公子,姬出也; 犬戎狐姬生重耳,驪姬亦姬姓。 鄭子産謂晉平公内實有四姬;《荀子》齊桓公「姑姊妹不嫁者七人」; 《仲尼》篇。 《漢·地理志》:齊襄公姑姊妹不嫁,令國中民家長女不嫁,名曰「巫兒」,爲家主祠。 嫁者不利其家,民至今以爲俗。若果周公有禮,何敢改異國典? 他若鄫季姬自擇配, 《穀梁》「遇者同謀」。 徐女擇壻子南。又史傳所載魯惠、衛宣、晉獻、晉惠、楚成等,上烝下報,數見不鮮, 章氏謂魯、衛、齊、晉皆秉《周禮》,是其疏謬。 全無忌憚。故人謂周公制禮,吾敢斷之曰:周公無禮也! 禮制創自孔經。 三年之喪,據《魯世家》:伯禽報政曰:「變其俗,革其禮,喪三年後除。」 此史公所擇雅言。 似奉行周公之喪制也。乃滕文公欲行三年喪,其父兄百官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 章氏謂短喪之説,内政未必爾。豈未讀《孟子》? 吾先君亦莫之行。」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是周先王皆未行三年喪也。《左傳》:周景王葬穆后,既葬,除喪; 昭十五年八月,王穆后崩,十二月葬。 《春秋》所書吉禘于莊公,武氏子當喪出使,季孫斯居喪不釋官; 且出聘。 《公羊》:哀五年九月,「齊侯杵臼 注 卒」;六年《傳》云「除景公之喪」,皆足證周無三年喪之制。故宰我守舊,以期喪; 周喪期年。 墨家歸喪於儒者;若《春秋》所譏踰越禮法之事,不一而足。人但信周公有制作之權,而不知孔子爲禮義之宗。望文生訓之儒,不考其實,以《周禮》歸之周公,而不知爲《書經》之傳。表裏不分,令人迷罔,此經學所由日蕪也。

人之稱周公周禮者,或以爲據《左傳》所云:魯「秉周禮」, 杜氏以「五十凡」爲周公史法。别詳《五十凡駁例箋》。 「周禮在魯」之文也。夫盲左作《傳》,往往借託時事,試演孔經, 左氏,魯君子,得孔門經學,故采綴經義,作《國語》。 如太史占《易》,蔡墨言龍,穆姜説《隨》,季札觀樂,成 言《皇矣》,單穆公言《旱麓》,叔孫穆子解《鹿鳴》,以及饗餞歌詩,會聘叙禮,莫不施用經説。故博士以《左氏》不傳《春秋》,謂其不專傳《春秋》也。其曰「周禮在魯」, 兼有《易象》、《春秋》。 正謂大統典禮存在尼山。 孔子魯人。 惟注家誤解,乃云魯守先型。試問:「太伯端委以治周禮」, 哀七年。 其時文王尚幼,周公未必誕生, 有謂太王遷岐,始號周公,太伯所治,乃太王之禮,夫太王乃追稱,《周禮》「惟王建國」,僭越可乎? 果使太伯篤守周儀,仲雍胡爲斷髮戎俗?無忌嫁女魯昭,徵貢百牢,不從天數,子貢據禮糾正。即據孔門之「周禮」言之,皆《春秋》撥亂之通例也。讀書不明大義,安得不徧地荆榛哉!

《周禮》之爲《書》傳,亦猶《王制》爲《春秋》傳也。昔之講經者重家法。五譯謂説經當依舊傳,否則浮蕩無根,不免郢書而燕説。《書》爲「皇帝學」,《周禮》正爲「皇帝傳」。 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 皇統六官, 小宰所掌天地、四時之官。 《尚書》「乃命羲和」,五節是也。帝制五官,《周禮》無「冬官」,則五極五官。 六官止五官,猶六經止五經,以《詩》包《樂》,故「小宗伯」五官奉六牲。 據帝制以待推爲皇, 《論語》所謂「據於德」。 猶《帝典》之中寓《皇篇》。「天官」統四方,亦猶《顧命》統四嶽。 伯相攝冢宰。 太保畢公爲二伯,以統《刑》、《命》二誓,如羲和統四子,又皇制六官也。大綱既舉,再詳細目:《貢》曰九州,《典》曰十二州,《職方》則内外互舉。 内七、外二。 《書》言侯、甸、男、采、衛五服, 《康誥》、《酒誥》、《召誥》、《顧命》。 《周禮》乃增蠻、夷、鎮、藩爲九服。 驗小推大。 《帝典》十二牧、十二師,即《職方》六裔,《大司徒》十二土壤,《馮相氏》十二辰。《帝典》二十二人,即《馮相氏》十日、十二月。 《範》:「卿士惟月,師尹惟日。」 《吕刑》「五極」,即《大司徒》五土。 五官皆言以爲民極。 《典》之「光被四表」,即《典瑞》土圭致四時。《召誥》土中大邑,即《大司徒》地中王國。《洪範》「五行」,即《小宗伯》五帝。《皇篇》「四民」,《康誥》、《雒誥》「四方民」,即《大司徒》五民。 四方加中央。 《帝典》「協時月,正日」,即《周禮》「正歲」、「正月之吉」。《康誥》「大明服」、 《大誥》「無疆大歷服」,即《大司徒》「地域廣輪」,《考工記》「輪幅三十」。 《帝典》四方巡狩,即《大宗伯》朝覲宗遇。《皇篇》「賓日」、「餞日」、「日永」、「日短」,即《大司徒》「景朝」、「景夕」、「日南」、「日北」。《康誥》「時臬」,《君奭》「橜基」,即《匠人》「置槷」,《車人》三尺之柯。凡《書》中典制,全與《周禮》璧合。鎔承五譯先生之教,編成《皇帝疆域圖表》,比櫛印證;又成《書經弘道編》,發明斯誼。巍巍大統,俟後施行。既非四代史册之遺經,亦不爲前朝記事。蓋孔聖哲想周遍全球,由王 《春秋》。 進帝, 地方萬五千里。 由帝進皇。 地方三萬里。 世界漸通,孔經亦漸以適用。俟百世而不惑,藏美玉而待沽。將來「泰皇」獨尊,統一宇内,則《周禮》「周」字之名義顯,即《書》如天行之緯説亦明。世之以經爲史者,曷深思而决擇之乎!

《書經》、《周禮》,經傳相得。聖作賢述,水乳交融。昔之所以誤解相沿者,良由世界隔絶,海外未通。騶子宏天,貽誚不經。漢代諸儒,乃於《書經》縮小範圍,投合時尚; 但據《王制》,但言小統。 而《周禮》大統規模,束諸秘府,無人過問。及劉歆發得《周禮》,請立學官,博士淺見,目爲異端。蓋先師知本原,雖改小經制,尚默識其弘規。 《伏傳》「四極明堂」、「鴻範五行」、「越裳九譯」、「天下大洽」等説是也。 後師久而失實,循支忘本,井蛙入海,莫辨津涯。《移書》責其「是末師而非往古, 《古文書經》。 信口説 《公羊》。 而背傳記」, 《左傳》、《周禮》。 謂其解書不遵《周禮》也; 解《春秋》不遵《左傳》。 又曰:「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 小夏侯詳章句,大夏侯曰:「章句小儒,破碎大道。」 學者罷老不能究一藝。」謂其喪失繩墨,漫衍支離也。又曰:「國家將有大事, 舉行大統大典。 若立辟雍、封禪、 《史記》:司馬相如卒後,上《封禪》一篇,天子異之。可見博士不言大統。蜀自文翁講學,多士研經,長卿乃能言封禪。史公講業齊魯,乃作《封禪書》。 巡狩之儀, 《明堂位》七會同之制,詳於《皇帝疆域圖》第三十五及四十。 則幽冥而莫知其源。」謂博士以《王制》説經,不知《書》爲「皇帝學」也。惟聖學法天無隱,時行物生,天統全地,經以「皇」統全球。《召誥》「皇天上帝」, 皇法天之紫宫大帝。 比物此志也。《周禮》五官,本爲完本,司空攝冢宰居中,司徒代地官主冬, 《地官》兩見司空爲本職。 變禮昭垂,良規遺後,補以《考工》,實爲贅疣。惟其完備無缺,乃足寶貴。無論九服萬里,既大逾周疆十倍;即《大行人》六服七千里,姬周亦無此版圖。鄭君强勉牽就,左右不安。五譯以爲《書經》皇帝傳説,雺霧盡撤,皎日中天。證以地球,若合符節。起馬、鄭諸儒於今日,當亦歎生不逢辰,而思舍舊謀新也。

孔經初立此二派,先小 《春秋》、《王制》。 後大。 《書經》、《周禮》。 《春秋》之「王伯學」,中國已往略有端倪。 秦漢以下歷代君主。 至於「皇帝學」派,地球初通,中外從來未嘗統一,必待數千年乃可得其髣髴。孔經空存,師表萬世, 謂萬世帝王之師表,非老學究、老腐敗之師也。 待人後行, 俟後。 非已往陳跡。 經與古史不同。

鎔案:孔聖生際衰周,鑒諸侯之分裂,天子不能命,列邦無所統,人民無可訴,禮義不興,綱維不立,因作《春秋》,筆削從心,用夏變夷,創起一王之制,以成小統之治法。又知世界由漸開通,區區方三千里不足以楷模後世。因於《謨》、《貢》增廣五服弼成,地方五千里以爲一州, 《謨》曰:「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内九州、外十二州爲一大王。 九州則萬五千里爲一帝。舉隅反三,四帝則方三萬里,分治四方。 《謨》曰「欽四鄰」,《論語》:「德不孤,必有鄰。」 迨泰皇统一,天下一家。 《皇道篇》、《鴻範》皇極。 此孔經「人學」二派,驗小推大,垂範後聖,新經新制,與往古之史事迥不相同者也。以《春秋》論史事,則天子下聘,經譏下聘;天子求貢,經譏求金、求車;天子棄西京,經存西京; 以秦爲留守伯。 天子居東都,經以東都爲行在; 王臣皆氏舊采。 諸侯不朝王,經起朝禮; 公朝王所。 天子不巡狩,經起巡狩; 「天王狩於河陽」。鄭以邴易許田。 晉侯召王,經書曰「狩」;趙盾、許止不弒,經皆書「弒」;吴楚稱王,經書曰「子」;楚有王子,經書「公子」;諸侯專封,經所不與;大夫專命,經所重貶;陪臣執政,經書曰「盜」;不三年喪,經譏吉禘;同姓爲昏,經主異姓; 書「孟子卒」。 女自擇配,經必用媒。 《書》「遇鄫子」以譏。 凡世卿喪娶,不親迎,娶母黨,喪中不釋官等事,爲舊日通行之慣習者,經皆一一譏其非禮,以撥亂而反正。以《書經》論,史事質野,經制文明;史事不雅馴,經制皆雅言;史事疆域愈古愈狭,經制疆域愈古愈廣; 立法於前。所以俟後。 史事不知禮法,經制特創禮儀;史事喪期無數,經制考妣三載;史事文字結繩,經制書契古文; 《史記》八引「孔氏古文」。 史事唐虞二廟, 《書》:「高宗豐于昵。」 經制天子七廟;史事禽獸野人, 四益《倫理約編》詳言之。 經制孝弟慈和;史事禹治黄河水,經制禹治中國水; 且推治天下之水。 史事禹導水入東海,經制禹導水入四海;史事中國無逆河,經制逆河入北冰海;史事中國無四海,經制全球始有四海;史事《貢》九州小,經制《貢》九州大;史事夏殷諸王皆稱帝,經制改易帝號稱王;史事周爲小邦周,經制周爲大邑周; 殷亦爲大邦殷。 史事周之疆域不大,經制周之疆域極大;史事兩周京在鎬、洛,經制周兩雒在全球;史事周東都在洛邑,經制周東都在「地中」;史事父子易姓, 堯祁姓,丹朱貍姓,咎繇偃姓,伯益嬴姓,舜姚嬀二姓。《典》中諸臣,僅以名傳而無姓。 經制姓别統系; 孔子吹律定姓,始姓孔。《大戴》推闡《帝繫》,《左傳》賜姓展氏説。 史事黄帝以來,皆有年數,經制載堯以來,畧無年月。凡屬經中之典制,莫非聖心所獨斷。哲想彌綸,不仍舊貫。 《禮記》孔子答曾子、子游等問,皆屬新制,非有古禮如此。 後儒目《春秋》爲魯史記,目《書經》爲四代史, 宋芸子謂《周禮》三百六十,所掌即四代政要。 好談古事,滅没聖裁。或謂孔子爲良史,秉筆記載,無以爲後來進化之地。五譯精揅經學,深知經義與史迥别,雅俗援證,比附表列繁夥, 著有《四代古制佚存凡例》、《春秋反正表》、《書經託古表》。 兹所臚舉,不過百一,觸類以推,可以恍悟。倘温故而不知新,入孔室而反噬主人,非子貢所謂「不知量」者乎?

當日春秋之世,侵弱暴寡,棼亂至極。尼山創立「王伯之學」,俾有綱紀秩序。而列邦競争如故,甚至定、哀以後,田氏代齊,三家分晉,桓、文業衰,周益陵替。孟、荀乃首倡王風,尊湯武,黜五伯, 《孟子》:「仲尼之徒,不道桓、文。」《荀》曰:「五尺豎子,羞稱五伯。」 不獲一試。衛鞅少爲刑名, 即孔門政事學。 説孝公以帝王之道, 《書》、《春秋》之學。 不適時用, 此孟子所以偃蹇,宋儒謂孔門黜霸崇王,同一戾時。 改語强國霸術,孝公大悦,遂行新法。墾田定賦, 司空養民之政非廢井田。 變秦戎翟之俗,比於魯、衛。 孔道初行於世。 李斯學於荀卿,得帝王之術, 時當亂世,士皆研求治術。 出而相秦,并六爲一;規摹《王制》,施行郡縣。 秦定天下,丞相綰請王諸子,李斯議置郡縣,始皇可其議。 分中國爲三十六郡, 齊淳于越曰:「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弟功臣爲枝輔。今陛下事不師古,何能長久?」李斯議曰:「陛下創大業,非愚儒可知。越言乃三代之事,不足法也。又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所建立。」此言三代封建之敝,當改行統一之制。 力小易制,海内混一。 初行《王制》,宜從簡質。今美國分劃四十九州,州伯如秦郡守,即方伯也。今民國欲行兩級制,省界較秦遼闊,聲息不靈,政不畫一,不善學古。 二世不克守成,楚項擅威,分封王侯。 天下復裂。 炎漢嗣興,初泥封建之説, 舊説秦廢封建,所見未當。 刓六國印而不果。 纳張良之嘉言。 然仍封功臣七王, 如姬周之封諸侯。 次封子弟九國,皆先後叛變。 舊以殷周封建説《王制》、《周禮》,不知二書雖言封國,同以學校選舉爲基,不許世有其國。《謨》曰「六德」、「有邦」,唐虞皆重選舉,此孔經之改良舊制也。此義不明,俗儒動訾秦廢封建,並詬商君廢井田,以爲戾古亡國,見識違謬,施行不利,是不善讀書之咎也。 繼乃改用郡縣之制,傳之後世,遂爲行省。至於省、道、府、縣四等,適合《王制》伯、正、帥、長之規則。《春秋》王伯之學,當日孔聖創法,不過理想之空文,而小統致治,久而必徵實驗。方今世界大通,列强角逐,已入中國戰國時局。 昔之戰國小,今之戰國大。 中外名流,競欲提倡「大同」學説,以安天下。五譯謂「大同」之學,即《書經》、《周禮》「皇帝學」也。《書·洪範》「建皇極」,居中統八州。《皇道篇》六相、六官,羲和二伯,即二帝, 如堯舜。 即《中候》之成王、周公,東西二雒。《顧命》五篇分五方,驗推之,即《周禮》五官,如全球五大洲。將來一州一帝,即《戴記·帝德》之五帝。 《書》堯、舜、禹,加二高。 泰皇出而一統,即《範》所謂「皇建其有極」。此孔經韞匵之美,數千年後,必見諸實行者也。顧驗之往古,必先有學説發明於先,而後事蹟從而踐之。「王伯之學」以内夏外夷爲宗旨,故秦築長城,北却匈奴。漢世繼踵,闢南越,降夜郎,通西域,征大宛。國威遠播,號稱「天漢」,此博士明經之功也。新莽攝政,古學初噪,無德用事,誤引周公之聖,謬法井田之隆, 收天下田爲「王田」,民怨沸騰。不知井田乃經制,由小推大,即借根方之算術,西人得之,名「東來法」。 致使天下分裂。然中興以後,國勢不弱,猶縱横於葱嶺東西,兵破安息,直抵波斯海灣,可謂盛矣!厥後清談誤國,漸以不競;唐崇佛學,儒尚駢麗;宋宗道學,黨派私争;明始制藝,清代八股,皆於經學粉飾枝葉,咸非其本義。由是晉有五胡之亂,其卒也南北相持;唐有藩鎮之禍,其終也五季傾軋;宋多内訌,而外患乘之, 契丹、西夏、遼、金相繼。 蒙古崛起;明阿同姓之私,頒朱注爲憲令,高談性理,騖虚棄實;清承明敝,利用腐儒,安常守舊,傑出樸學,字句瑣碎, 正、續兩《經解》多蹈此弊。 經術晦闇,迄於今日,邪説横流,甚謂「孔子畢生,海外未經游歷,地球未嘗夢見」,將欲廢孔毁經,别求宗主。此非孔經之咎,乃諸儒解經之咎也。

夫「四海」見於《謨》、《貢》,「坤輿」言於《易傳》。曾子説「地員」 注 , 《管子》有《地員》篇。 《書緯》説「地動」,《周禮》詔「地求」。 「求」,古「球」字。《大司徒》「周知地域廣輪」。 凡諸偉義,龎然皇帝之疆宇,而《書經》、《周禮》所詳言者也。版圖既闊,控馭維艱,而皇道帝德,標幟開宗於是。道家發明道本, 《荀子·解蔽》篇已引《道經》;《列子》引《黄帝書》「谷神不死」六句,在今《道德經》上篇。可見古之《黄帝書》即《道德經》也。「黄帝」當作「皇帝」,《内經》及他書所引黄帝之説,皆《道德經》之旨也。 無爲清淨,寥廓通靈,《列》、《莊》所述,胥是義也。陰陽家推闡德旨,分配五行,順時燮理,《董子》、班《志》、《靈》、《素》等書是也。蓋道德之學,體合於心,心合於氣,氣合於神,神合於無。雖遠在八荒,近在眉睫,莫不知之。 《列子》引《亢倉子》説,非宋儒所謂「道學」也。 《列子·黄帝》篇,古之神聖之人,備知萬物之 注 情態,悉解異類之音聲。以此神智,秉要執本,統御無疆,故能六合爲家,安坐而理。今之世界,泯棼裂亂,輪汽舟車,已肇「大同」之基礎。但全球合一,必在數千年後。而數千年前孔經,已代籌治法,如七會、四朝、明堂、巡狩、七曆、三正、土圭、畿服諸大政, 説詳《皇帝疆域圖表》。 莫不詳審周密,豫創鴻規。《春秋》「王學」,中國行之,已著成效;《書經》「皇學」,將來施行於天下,亦必令如流水,造車合轍。大略潤澤,是在後聖,此天生至聖,所以爲天下後世也。

大抵孔經「人學」,本有小、大二派。小統主《春秋》,漸施行於秦漢之世;大統主《書經》,須待行於千百世後。自「泰山」既頹,微言澌滅,八儒三墨,支派日歧;九流諸子,偉論滋增,上溯淵源,猶然同軌。兩漢之際,乃有今、古之聚訟,今、古者,文字隸、古之别也。主今文者,爲西漢博士派;主古文者,爲東漢古學派。博士主小統,但言現在, 不言俟後。 求合時尚。後世開通世界,聖制無聞。以《王制》徧説諸經,削足適屨,概從小觀。其弊也,謂方百里出千乘,方千里出十萬乘。 包氏説。 口少賦多,民不堪命。 《刑法志》:方百里出車百乘。 古學主大統,膠執訓故,剖析文字,而昧於經國之大體。以《周禮》、《左傳》徧説諸經,泥古悖今,不利時行。其弊也,以萬二千五百人一軍,爲軍制定率, 鄭氏説。 致兩五十里小國,便足以抗天子。既援周公文壓孔聖,又百篇《書序》,推崇堯舜。後儒乃謂唐虞爲中國極盛時代,不識巢窟之景象。今、古二派,皆有流弊。

四益天聰獨悟,蚤年劃分涇渭,撰成《今古學考》。精進不已,芟削今、古,但從《春秋》、《書經》分小、大。 至於《詩》、《易》分小、大,别論詳後。 而《今古學考》之書,當如過渡之舟,已渡則棄。大江南北,猶斤斤守此初程,是敝帚自珍,見表未見裏也。經學之要在明疆域、典制,「王伯」爲小,「皇帝」爲大。版圖明察,政治乃利設施。「王伯」世局,治以《春秋》;「皇帝」世局,治以《書經》。天命制作,遺餉百王,不在今、古文字之末也。孔經未作以前,結繩字母,音多字少,如《莊子》所謂「舊法世傳之史」,史公所讀「牒記」、「譜牒」及「百家言」、「百家雜語」,皆孔前姘音字母之舊本。其字體如安息書記,畫革旁行; 《索隱》:外夷書皆旁行,不直下也。 印度梵文,一字數音,天方文由右而左。又如唐古忒文,近世滿、蒙、西藏文,多從耳治。孔聖易以書契,「六書」、「四象」,目治見義。《春秋》地名、人名,三《傳》經本互有異文,此翻譯方音,以古文代字母之蹤迹也。「失台」、「大鹵」、「善伊」、「稻緩」,名辭扞格,改從雅馴。《公羊》:「地物從中國,邑、人名從主人。」《穀梁》:「號從中國,名從主人。」即述孔經用文言之義例,有二音譯成一字者,如「甲」曰「閼逢」,「子」曰「困敦」之類;有三音譯成一字者,如「丑」曰「赤奮若」、「寅」曰「攝提格」、 章太炎説:《爾雅·釋天》「正月爲陬」等十二名,巴比倫亦有之。 「巳」曰「大荒落」、「亥」曰「大淵獻」之類。 《春秋》年日,《書經》大統用之。《謨》辛、壬、癸、甲,是其起例。 傳記所譯,如「勃鞮」爲「披之」,「斯」爲「差邾」,「婁」爲「鄒」,「終葵」爲「推」之類。 後世反切,即其遺意。 史公稱「孔氏古文」、「《詩》、《書》古文」、「《春秋》古文」,實孔經初造古文之證。 古文簡單,一字數用,弟子增孳示意,遂成大篆。《説文·叙》:六國文字異形,至於李斯,始作小篆,漢博士用隸書今文。西漢之季,人心嗜古,謂《倉頡》古文、 《史籀》大篆,寝以失真。 聖爲篇家鴻筆,獨奮雅言正名,創始制字。鄒魯之士,所言既非黄帝百家不雅之文,况杞宋無徵,周公其衰。特起隆規,以立百世繼周之準則。故序《易》、删《詩》、《書》之説,貶抑聖裁,不可以訓。須知天縱多能,新經肇作,是以來學尼山者,日以益衆。若瓦缶陳言,采拾舊史,何能傾動一時,致三千、七十及門哉!

然則孔聖作經,必先制字。良以古史闕文,字母姘音,如梵音佛書,全恃耳根功德。《左傳》仲子爲魯夫人,季友、叔虞命名,皆以手文,即當日字母之形。 古文六書,即與手文迥異。 屈曲如繩,但可爲口音之符記,不足以載道垂法。自孔經革更野史,譯從雅言,凡世俗習慣之文字,一埽而空。自此以後,人文蔚起,由古文而大小篆、隸,迄於草、楷,疊次進步。 外洋仍用世俗習慣之文,無聖人起而改良。 焕乎其文! 子史傳集,著作日新。 此至聖文學之賜,天下同文之基也。然文字新創,而名物名辭,仍采各國方音土語,如揚子雲《方言》所記,經傳中均常用之。是孔經當日,仍然言文一致,並不求諸高深。亦如白香山詩,老嫗可解, 孔經高深在義理,不在文字。 俾國人易臻文化,故《公羊》多齊語,《楚詞》有楚語。 今齊、魯無俗語,多與《□詩》合。 因地成文,因文見意,疆輿漸廣,人類增多,語音煩賾,文字之混合益夥。 如今「目的」、「方針」、「組織」、「改良」等詞,皆已入文。 故周秦諸子之文,較六經爲詳備;漢魏之文,古茂淵懿;晉唐六朝,駢麗繁縟;昌黎勁利,宋代輕空;至前清,而文章彪炳。全球認中國爲文明祖國,良以此矣!大抵涵濡風雅,道久化成,乃能取精用宏,資材豐蔚。 如《九通》、《御覽》、《圖書集成》、《淵鑑類函》、《玉海》、《函海》、《玉函》之類。 彼進化未久,富庶方興之國,文淺語俗,既乏典雅,又愧辭華。正如鄉曲寒賤之秀,欲與世家大儒競藏書、矜識解,難矣!曠覽當今之世宙,中國當以文名横行一世。乃今之職掌文教者,不爲增高繼長之謀,竟爲下喬入幽之計。降等立學,習爲白話,自甘喪亡國粹,猶以老成人而學兒童語。欲以此争存於學戰時代,則惑之甚矣。

《經話乙編》:《韓詩外傳》:姑布子卿相孔子,謂孔子得堯之顙, 《書》始《帝典》。 舜之目, 次《帝謨》詳舜事。 禹之頸, 次《禹貢》。 臯陶之喙。 《帝謨》「稽古臯陶」。 古之帝王卿相,備於孔子一身。 寓言孔子作經。 凡經傳所説堯、舜、禹、湯、文、武、周公, 《書·中候》詳周公。 帝德、王道、伯功, 《春秋》桓、文。 皆屬孔子一人之事。緯説孔子爲素王。《論語》:「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孔氏古文。 《公羊》:「王者孰謂?謂文王也。」素王商後, 《禮記》:「而丘也,殷人也。」 《傳》曰「水精之子」,謂蒼天即文王。故經傳諸子之所稱引,全歸孔子。自王莽崇尚古學,創爲三代鼎彝,由是孔子以前,乃有「六書」文字,黄帝、堯、舜,乃有斷代之書。劉歆所創古文六經,孔子以前之師説,紛然雜出。《繹史》「書契類」並列六家。文字今、古之分,此爲絶大關鍵,學者所當深思也。

鎔案:天生孔聖,受命作經,託言「信好」,後儒竟以删訂纂修,殽惑聖制。五譯據《史記》八引「孔氏古文」,以爲孔作六經,先制文字。新城王晉卿先生謂必有實據,乃足徵信。近數年來,竭力搜稽,碻證繁夥,豁然通貫。但前説稍略,鎔撰有《羅玄德先生中文古籀篆隸通序》一篇,足證此誼。附誌於後。

序曰:馬氏《繹史》「書契類」,古今文字異同六家:倉頡書: 古之造文者三家,左行、右行、直行。倉頡書直行,即上古結繩字母。 。 《説文·敘》:神農結繩爲治,黄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蹏迒之迹,初造書契。按此,倉頡多象形字,與「孔氏古文」相近。猶鐘鼎家之託古。真倉頡書,乃結繩字母。 夏禹書: 。 古今從無夏禹著書之説,《蜀岣螻碑》不爲典要,昌黎所詠《神禹碑》在湖南衡山南者,後人僞託。 史籀書: 《乾鑿度》題曰「庖犧氏先文」、「公孫軒轅氏演古籀文」、「倉頡修爲上下二篇」。又《乾坤鑿度》曰:「太古百皇闢基,文籀邃理微萌,始有熊氏。」是太古已有籀文,在倉頡前。皆好古之意。 。 俗所謂周宣王石鼓籀文者,經俞理初考訂,乃北周時所造,今以爲周宣王者,誤矣。 孔氏書: 。 孔子書不引《論語》「正名」、「雅言」、《説文》「孔子曰」等文,及所稱經傳等文,而據晚近所傳之《吴延陵季子墓碑》,其意創造文字,與孔子無涉。不知初造書契,改易結繩,專歸後聖也。 李斯書: 。 此省大篆爲小篆。 程邈書: 得一 清,地得一 ,神得一 靈,谷得一 盈,萬物得一 生,侯王得一 爲 下正。 此隸書 注 。

已上列表之文,皆有形意可求,通於「六書」古文,並無 盭。後儒以之分隸往古者,譬之庖犧《河圖》,夏禹《洛書》, 《圖》五方,《書》九宫,同出一時。古人雖愚,不至知五方而昧四維。 伏羲「先天」,文王「後天」, 文王時,殷《易》「坤乾」,孔子改作「乾坤」。文王安能用「帝出乎震」之卦位? 箕子陳「疇」, 「箕」讀作「其」,解詳《書經弘道編》。 羑里演《易》, 《易緯》「文王」指孔子,後儒誤以爲周文王。 虞史《典》、《謨》,商周《誓》、《誥》, 《書經》官制無沿革,非歷代史事。 姬公《雅》、《頌》, 更有《周南》、《豳風》。 魯史《春秋》, 且以左氏爲史官。 尼山之著作,大抵剽竊前編,不如檔吏之保全史策,馨香俎豆,不其恧乎!然此等誤説,由來舊矣。《易緯·乾坤鑿度》云:「太古文目, 託之太古,欲以徵信後世。 先《元皇介》, 此《書緯》,言皇道。 而後有《垂皇策》, 《書緯》,言帝德。 而後有《萬形經》, 《易緯》。 而後有《乾文緯》,而後有《乾鑿 》, 二爲《易緯》。 而後有《考靈經》, 即《考靈曜》。 而後有《制靈圖》, 二爲《書緯》。 而後有《河圖八文》, 《易緯》。 而後有《希夷名》。 希夷二義見《道德經》。 而後有《含文嘉》, 《禮緯》。 而後有《稽命圖》, 即《禮緯·稽命徵》。 而後有《墳文》, 三皇三墳。 而後有《八文大籀》, 緯説籀文在倉頡前,實則大篆在孔後。 而後有《元命包》, 《春秋緯》。 一十四文大行, 通行於世。 帝用《垂皇策》解説《典》、《謨》。 與《乾文緯》、《乾坤》二《鑿 》。 此三文説《易》者也。 皆爲《易緯》。太古安有《易經》? 《元皇介》測問 古「陰陽」字。 術行 術,路也。董子陰陽左右説。 大旨也。」 《書·皇篇》,羲和分司陰陽。 歷歷緯文,概託太古,良由孔經託古,故説緯者借語洪荒,亦如六經皆出聖裁。《左傳》以《易象》、《春秋》、《周禮》 《書經》大統傳説,非姬周典禮。 託之於魯, 且以《周禮》託之太伯。 《詩》篇託之觀樂, 更於享餞歌之。 《易》卦託之卜占。揣「信好」之意,據「述而」之辭,相沿已久。區區「六書」古文,本麟筆游藝之事也。儒者群焉屬之倉頡,奚足怪哉!馬氏號稱「馬三代」,亦以古文沿變剖别世代,皆魯衛之政也。顧韞匵之美,盡被群雄竊據,久假不歸,竟覺廟食虚名,家無長物。將言尊孔,何從而尊之?竊以讀書必先識字,造字乃以作經。認定「六書」字體爲宣尼手澤,則囊昔失物,皆可次第收回,故「孔氏古文」之説不可不奉爲鐵案也。人之稱「倉頡古文」者,大抵根原許氏耳。按《説文叙》列倉頡於庖犧後,不過溯文字之始源,然云倉頡初作書,並無「倉頡古文」之明文也。其曰:「孔子書六經,左丘明述《春秋傳》,皆以古文。」即謂孔子肇造古文,又曰亡新居攝,時有六書,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 不言籀文。 又「馬頭人」等説,「皆不合孔氏古文」,則明明以古文專歸孔子。其稱《易孟氏》、《書孔氏》、《詩毛氏》、《禮周官》、《春秋左氏》、《論語》、《孝經》,皆古文也。此與《史記》所舉「《詩》《書》古文」、「《春秋》古文」、「《尚書》古文」、「孔氏古文」之説,造車合轍。許氏引「孔子曰」,即孔子初造古文、解説文義之證。然則《易·繫》「後聖」、「書契」,謂孔子也;「上古結繩」,謂倉頡也。倉頡之書,在孔前有可考者,如《左傳》仲子爲魯夫人, 朱氏所擬字形,未惬。 叔虞、季友命名,皆以手文。 《説文》 所舉古文,絶與手文不類。 則字形與手文相似, 今天方文右行者,亦似手文。 即《論語》所謂史闕文, 倉頡爲黄帝史。 《史記》「百家言黄帝,文不雅訓」是也。 倉頡以音制字,百家語音各異,轉變甚多,故曰「百家言」。 《爾雅》「歲陽」、「歲名」,「閼逢」、「旃蒙」、「困敦」、「赤奮若」之類,二音三音, 今之讀音,古之書文。 煩重無義,此爲孔前音多字多之證。孔子改作干支,以爲《春秋》書日之用, 舊説「大撓作甲子」,即「閼逢」等二十二名詞。 又爲《書·謨》辛、壬、癸、甲,《多士》有幹、 十干。 有年、 十二支。内九州、外十二州之用。《周禮》十日、十二月、十二歲,爲《書經》傳,非周公作。 又《爾雅》月名:「陬」、「如」、「寎」、「余」等十二名詞,莫可索解。章太炎謂巴比倫有此名詞, 章氏考巴比倫歷史,所云「福巴夫」者,伏羲也;「尼科黄特」者,黄帝也;「蒼格」者,蒼頡也;「知爾特亞」者,葛天也;「薩爾宫」者,神農也,促其音曰「石耳」。《春秋命曆序》亦有此名 注 。其他部落王於「循米爾」曰「循蜚王」,於「因提爾基」曰「因提王」,於「丹通」曰「禪通」。 此即《史》贊所謂「不雅訓」之文也。孔子改用正二三四等名詞,則雅甚矣。《春秋》三《傳》,經本人名、地名,字各歧異,此用古文翻譯方音字母之證。《公羊》:「地物從中國,邑、人名從主人。」 《穀梁》:「號從中國,名從主人。」 即翻譯字母之例。《説文》「讀若某」、「讀與某同」,即孔子創始字成,審定音讀之證。「六書」象形、事、意,純用目治。惟象聲一門,爲拼音之遺, 後世反切之法,即翻譯也。 然亦不專恃耳治也。至於會意一門,合數字成一字者,尤足見字母之遺跡。如「爨」字一音一字,推想從前字母,必作 六字六音。 若以俗語譯之,字音必愈多。 此字母不如「六書」古文之簡要。「六書」古文,實生民所未有,孔氏之特産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水精誕降,受命制作。其時字母詰屈,鄙陋繁瑣,不足以載道垂法,乃不得不起造點畫,以四象、轉、叚爲六經之首基。又工察品聖績,崇弘六經,乃以雅言著之竹帛。自此以後,傳記子緯,凡用「六書」文者,莫非孔經之支裔。即託人名在孔前者,如《内經》、《靈》、《素》, 詳解干支妙義。 《山海經》、 《詩》、《易》傳説。 《夏小正》、 《史記》孔子正夏時,學者名傳《夏小正》。 《管子》、 六千里侯,非齊所有。 《老子》、 陸德明謂《道經》在孔經後。 《竹書紀年》, 始黄帝、二高,與《大戴·帝德》、《史記》本紀合。 莫不承用「六書」古文,即皆孔經之傳説也。

夫所謂「孔氏古文」者,對博士今文隸書而言也。由今文而尚論已前,皆可稱古文。劉歆校書秘閣,發得《周禮》、《左傳》,皆古文。 因無人傳習,仍然舊貫。 此爲孔門所傳原本之書,非若隸本變易數四也。獲此大統典制, 博士據《王制》説經,言小統。 疏請立學,不遂。弟子憤仇博士,謡諑朋興。謂周公制作,而孔子無經;謂倉頡古文,史籀大篆, 秦書八體,首大篆。 而孔子無字。 又徵聚天下講古文者。 於是三代鼎彝,往往而出。考其銘式,要皆「六書」古文之變體。《説文·叙》駁之,以爲「世人大共非訾」。故歷代鐘鼎款識,及尊卣敦鬲等銘,凡諸古物,百無一真。班《志》所列黄帝等書目,爲倉頡時書者,多由臆造。大都今世有其書者, 如《内經》、《靈》、《素》、《列》、《莊》所引「黄帝曰」。 皆孔經傳記;今世無其書者, 如風后、兵法、方伎、雜占之類。 乃倉頡舊文,《莊子》「舊法世傳之史」,《論語》所謂「今亡也」。 武帝罷黜百家,而後字母絶跡。 總之字母語煩音賾,遷移不定;「六書」古文,擇言尤雅,有形有義。特古文簡質,一字數用,學者嫌其通叚無别,浸孳示意,遂成大篆。 即今所謂籀文。 顧彼此儒增,多歧亡羊。《説文·敘》六國「言語異聲,文字異形」是也。李斯學出荀卿, 《釋文》:荀乃子夏五傳弟子。 得聖門文學之傳,省作小篆,再變爲隸。此孔子「六書」古文遞變之踪跡也。秦焚六國史與百家言, 不焚孔經,説見宋王氏《野客叢談》、蕭參《希通録》。 即焚倉頡結繩字母。漢東方朔《客難》:「諷誦《詩》、《書》 古文、 百家之語。」 即字母書。 史公《叙傳》:「協厥六經」、「整齊百家」。是西漢之世,字母尚與古文並行於世。 秦焚不盡者。 董子請黜百家,然後絶滅無存。劉歆弟子以謡興之,許氏囫圇之而已。漢靈帝命蔡邕書古、篆、隸三體 注 ,刊爲《石經》,不言籀文也。 以小篆從省,不再從繁重之大篆。 中文古、篆、隸,既經四變,再加艸、楷,文化蒸蒸。 尚有八體、八分。 又隋、唐、北魏、顔、柳、歐、蘇諸家書法,皆足徵文明之進步。西文則社會習慣,未經改良之字母也。試以中文比較之:西文拼音,「六書」之形聲也;名辭,「六書」之象形也;動辭,「六書」之指事也;形容辭,「六書」之會意也。 中國上古結繩字母,與西文相似否? 然則中國孔經古文,必由結繩字母改良進化,翻譯而出。《莊子》「孔子翻十二經」; 六經,六緯。 《大戴》孔子曰:「《爾雅》以觀於古,足以辨言。」《藝文志》:「《尚書》讀近《爾雅》,通古今語而可知。」即謂六經雅言, 《論語》:「子所雅言,《詩》、《書》、執禮。」 改易方音土語,可以通用於世。日本山本憲謂中國文字他日必徧布宇内。 又曰:「歐洲因音制字,故因古今音訛而字形屢變,後人遂不可讀。中國文雖音訛,而字不變,千百年後,亦可讀。」説見《東方雜誌》。 誠確論矣。近有倡議廢漢字及節减漢字者,皆心醉歐風,未深悉中文之美善者也。若此之輩,不足與辯。彭縣羅玄德先生精通小學,出所編輯《中文古籀篆隸通》,付梓行世。是書綱領秩然,繫傳簡絜。威遠胡君素民慫恿成編,犍爲葉君培根助貲成版,盛業千秋,天其未喪斯文歟?末附西文礦學理化二種名詞。讀是書者,通古篆以通孔經,通一經以通群經,並於古書無不通;又可由中文以通西文,中西合通,天下同文基此矣。通之爲義大矣哉,鎔幸與聞盛舉,先生不棄葑菲,持《凡例》問序。鎔贊襄國學學校,相與保存國粹,宗旨合契,爰綴所聞於五譯先生者,爲之更進一解。將欲大張孔幟,剖雪群疑,不覺言之長也。質之先生,庶采芻蕘乎!中華民國八年冬,樂山黄鎔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