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聖之人,有神奇之人,有神奸之人。何謂神聖?伏羲神農黄帝堯舜文王周公孔子是也。何謂神奇?佛老是也。何謂神奸?鄉愿是也。

吾聖人曰「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佛氏曰「迷妄有虚空,依空立世界。想澄成國土,知覺乃眾生」。吾聖人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佛氏曰「覺海性澄圓,圓澄覺元妙。元明照生所,所立照性亡」。於此求之,儒釋幾微異同之辨,可得而識矣。

一日游觀音寺,見男女載於道,往過來續,繩繩不已。余謂季時曰:「即此可以辨儒佛已。」季時曰:「何?」曰:「凡所以爲此一片禍福心耳,未見有爲禍福而求諸吾聖人者也。佛氏何嘗邀之而使來,吾聖人何嘗拒之而使去;佛氏何嘗專言禍福,吾聖人何嘗諱言禍福。就中體勘,其間必有一段真精神迥然不同處。」曰:「此特愚夫愚婦之所爲耳,有識者必不其然。」曰:「感至於愚夫愚婦而後其爲感也真,應至於愚夫愚婦而後其爲應也真。真之爲言也,純乎天而人不與焉者也。研究到此,一絲莫遁矣。」

孔子終日不食,終夜不寢,顔子仰鑽瞻忽,這其間一副精神正與釋迦雪山苦行時不差些子。若於此没箇回頭,不知走到那裏去了。惟其一則悟思不如學,一則得夫子循循善誘,轉入博文約禮中來,所以卒成大聖大賢,爲萬世斯文之主也。

有憂世者,有憤世者,有維世者,有矯世者,有超世者,有玩世者,有混世者,有趨世者,有遯世者,有忘世者,其辨只在幾微之間。

季時嘗欲建議,請升王文中周濂溪程明道朱晦庵配享,不果。已而,忽謂予曰:「是惟濂溪晦庵兩先生乎?」此語既非蹈襲,又非杜撰,必有説在。

孟子論士,列鄉國天下爲三品。愚謂議從祀者,亦應仿此。道足以冠一鄉則祀於一鄉之學宮可也,道足以冠一國則祀於一國之學宮可也,道足以冠天下則祀於天下之學宮可也。一日,偶與管東溟及之,東溟以爲然。

或疑程張氣質之説未透性善。愚竊以爲,氣質之説正顯性善耳。夫何故?人之生也,昏明强弱,千萬不齊。自未有氣質之説,人且以是不齊者爲性,概曰性善,猶在離合之間。自既有氣質之説,然後知其所以不齊者,氣質也,非性也,即欲諉不善於性不可得已。故曰:氣質之説,正顯性善。

或問:「不學而能良能也,學而能非良矣。不慮而知良知也,慮而知非良矣。吾儕須從不學不慮起手,方是入聖真路頭。若去學且慮,便成胡越也。如何?」曰:「此處須要善看。語有之:「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委如所言,孔子非歟?」曰:「然則孟子何以云爾?」曰:「試檢孟子七篇之中,原自説得明白,何必擒定不學不慮四字?聊舉其略,今人乍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仁也。是不學而能,不慮而知者也,豈不在在圓滿?孟子却又與他拈箇“充”字出來,謂之充即不免學且慮矣。嘑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義也。是不學而能、不慮而知者也,豈不在在分曉?孟子却又與他拈箇“辨”字出來,謂之辨即不免學且慮矣。若然者,孰爲良能,孰非良能耶?孰爲良知,孰非良知耶?」曰:「然則良能有不能乎,而待學乎?良知有不知乎,而待慮乎?何其説之自相矛盾也。」曰:「非也。良能不學而能,良知不慮而知,“天命之謂性”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率性之謂道”也。“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修道之謂教”也。夫如是,何矛盾之有?且君之言曰『從不學不慮起手』,試味『起手』二字,莫便是學否?莫便是慮否?還以質諸不學不慮四字,莫便自相矛盾否?夫如是,又何疑於孟子哉?」

或問:「孟子『人皆可以爲堯舜』一語,最能撥動人。又有不學不慮之説,何也?誠不學不慮,又何爲焉,得無悖歟?敢請。」曰:「兩下各有箇意思,須各就本文推詳,不須東牽西引。孟子不云乎,『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爲也』,又曰『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是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蓋當戰國時,道術陵夷,人心陷溺,其庸庸者無論已,即其自負爲聰明才辨者,亦惟是相與日夜馳驟於功名富貴之中,曾不省自家性命爲何物。語及仁義,或見以爲奇特,或見以爲玄妙,或見以爲高遠,或見以爲繁難,逡巡四顧,且疑且憚,莫敢承當。甚可怪也!於是孟子特爲他標箇良能良知岀來,若曰:你看孩提之童,他何嘗曉得所謂學、所謂慮也,却没一箇不曉得愛親;及其長也,他亦何嘗曉得所謂學、所謂慮也,却没一箇不曉得敬兄。這愛親敬兄是甚麼?即你向來以爲極奇特、極玄妙、極高遠、極繁難、且疑且憚、莫敢承當之仁義也。却何等平常!何等實落!何等卑近!何等易簡!你將謂學也不能,原來不學自能;你將謂慮也不知,原來不慮自知。於此轉箇念頭,必有爲之歡然而踴躍者矣。既不學自能,尚安得曰學且不能?既不慮自知,尚安得曰慮且不知?於此又轉箇念頭,必有爲之翻然而振起者矣。夫如是,縱欲自暴自棄自賊,如之何其自暴自棄自賊?此以歆人之必爲堯舜也。這是一箇意思。」曰:「然則言必稱堯舜,宜也,舍而取證於孩提,何也?」曰:「堯舜是兩箇大聖人,人聞了他的名便驚起來。即去勸他做堯做舜,他且笑以爲迂,置而不理。即去嗔他不如堯不如舜,他且詫以爲苛,受而不慚。於是孟子又特爲標箇孩提出來,若曰:你莫認得聖人太高,自己太低,就如世間孩提,那一箇不是堯舜?堯舜愛親,孩提也曉得愛親;堯舜敬兄,孩提也曉得敬兄。堯舜之愛親敬兄,不學而能,不慮而知,孩提之愛親敬兄,也不學而能,不慮而知。你還於此分别得孰爲聖人,孰爲凡人否?我説你原是箇堯舜,你定推讓;我説你原是箇孩提,你還推讓否?我將你與堯舜較量,你便甘心認箇不如;我將你與孩提較量,你還肯認箇不如否?夫如是,縱欲自暴自棄自賊,如之何其自暴自棄自賊?此以激人之必爲堯舜也,這又是一箇意思。乃知『人皆可以爲堯舜』一語,看箇『爲』字委是表功夫,看箇『可』字却是表本體。不學不慮之説,正代『可』字發明,代『爲』字從臾。總之,多方設法提掇他上這條路耳。有何悖乎?」

或問:「世之説者,何紛紛也!有以學格不學,有以不學格學,有以慮格不慮,有以不慮格慮。吾請得而折衷之。不學而能,良能也,學所以致其良能也;不慮而知,良知也,慮所以致其良知也。故論本體,即凡人亦不學不慮;論功夫,即聖人亦學且慮。子以爲何如?」曰:「是則然矣,而未盡也。程伯子曰:『聖賢論天德,謂是天然完全自足之物。若無所污壞,即當直而行之;小有污壞,即當敬以治之。合修治而修治,義也;不消修治而不修治,亦義也。』却説得恰好。若執定一邊,『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他何嘗學?何嘗慮?那時節,他的良能良知,亦何嘗不致?」

程伊川先生曰:「泰伯三以天下讓者,立文王,則道被天下,故泰伯以天下之故而讓之也,不必革命。使紂賢,文王爲三公矣。」此解最精。泰伯爲太王長子,一旦偕仲雍去而之荆蠻,這事最做得奇。當時人見了,必定大家去推求箇中緣故,亦安有不知?即註所謂「季曆生子昌有聖德,太王欲傳位季曆以及昌」,亦是當時流傳下來的話。何以云「民無得而稱」?只是處這話頭,一似在太王身上起念,一似在王季身上起念。在太王身上起念,是以父子讓也;在王季身上起念,是以兄弟讓也。這也是十分好了,乃泰伯更有大焉,却是在天下上起念,以天下讓也。以父子讓,以兄弟讓,是將文王做一家公共的文王。就太王王季看來,泰伯真是至公而無私,就天下看來,猶未離乎私也。以天下讓,是將文王做天下公共的文王。就天下看來,猶曰太王之聖孫、王季之聖子;就泰伯看來,即太王王季不得而私之矣。這是何等心腸!何等胸次!勘到此處,非惟尋常人不能知,雖賢人君子亦未必能知也。故夫子特表而出之,以爲民無得而稱。至伊川直將「天下」二字點破,千載而下有知己矣。

「西銘理一而分殊」,伊川此一語,乃因龜山兼愛之疑而發。若執此説西銘,却又泥了。

「知謂識其事之當然,覺謂悟其理之所以然。」朱子生平極不喜人説箇「悟」字,蓋有懲於禪門虚頭漢耳。到這裏,又未嘗諱言悟也。

人知伯夷是第一冷面的,却不知是第一熱心的,何也?他要人箇箇做聖賢方歡喜。

朱子釋「心」字曰:「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釋「知」字曰:「知者,心之神明,所以妙眾理而宰萬物者也。」最爲親切!若以意念爲心,照察爲知,未免落第二義矣。

或問心。曰:「莫辨於書矣。『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曰:「何言乎人心、道心?」曰:「莫辨於易矣。乾,道心也,以其微,故曰『見群龍無首,吉』;坤,人心也,以其危,故曰『利永貞』。」

心,活物也,而道心人心辨焉。道心有主,人心無主。有主而活,其活也天下之至神也,是謂眾妙之門。無主而活,其活也天下之至險也,是謂眾禍之門。

從道心發來,方是至中至正,至純至粹,至神至妙,方是「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方是「肫肫」「淵淵」「浩浩」,方是「不識不知」,方是「無聲無臭」,方是「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説」。若從人心發來,無論岀於惡者,乖剌謬戾,直與道心判爲兩截,即其出於善者,或是偶中,或是硬做,尚與道心隔却幾層,不可不察也。朱子答陳同甫曰:「區區鄙見,常竊以爲亙古亙今,只是一體。順之者成,逆之者敗,固非古之聖賢所能獨然,而後世之所謂英雄豪傑者,亦未有能舍此理而得有所建立成就者也。但古之聖賢從本根上,便有惟精惟一功夫,所以能執其中,徹頭徹尾,無不盡善。後來所謂英雄,則未嘗有此功夫,但在利欲場中頭岀頭没。其資美者乃能有所暗合,而隨其分數之多少,以有所立。然其或中或否,不能盡善則一而已。來諭所謂三代做得盡,漢唐做得不盡者,正謂此也。然但論其盡與不盡,而不論其所以盡與不盡,却將聖人事業去就利欲場中比並較量,見有彷彿相似,便謂聖人樣子不過如此,則所謂毫釐之差、千里之謬者,其在此矣。」愚按,此書剖析得道心、人心最分明,宜玩宜玩!

或問:「世之狹薄程朱甚矣,以爲是拘儒腐儒云爾,何也?」曰:「吾始者亦頗訝之,及讀莊子而後釋然也。試舉其略。一曰:『孔子西藏書於周室,往見老聃,不許。於是翻十二經以説。老聃中其説曰:太謾,願聞其要。孔子曰:要在仁義。老聃曰:仁義人之性耶?曰:然。曰:何謂仁義?曰:中心物愷,兼愛無私,此仁義之情也。老聃曰:夫兼愛不亦迂乎?無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無失其牧乎?則天下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群矣,樹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趍,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揭仁義,若擊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亂人之性也。』一曰:『孔子謂老聃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自以爲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跡,一君無所鉤用。甚矣夫!人之難説也?道之難明耶?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經,先王之陳迹也,豈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猶迹也。夫迹,履之所岀,而迹豈履哉?』一曰:『子貢過漢陰,見一丈人方將爲圃畦,鑿隧入而井,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械於此,一日浸百畦,夫子不欲乎?爲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吾羞而不爲也。有間,曰:子奚爲者耶?曰:孔丘之徒也。曰:子非夫博學以擬聖,於于以蓋眾,獨弦哀歌以賣名聲於天下者乎?汝方將忘汝神氣,墮汝形骸,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無乏吾事。』一曰:『魯哀公問於顔闔曰:吾以仲尼爲貞幹,國其有瘳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飾羽爲畫,從事華辭,以支爲旨,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彼宜汝與?予頤與?誤而可矣。今使民離實學僞,非所以視民也。爲後世慮,不若休之。』由此觀之,正與世之非刺程朱不殊耳。然則孔子且不免以拘儒腐儒受訶也,又何惑於他!」曰:「吾聞莊子憤悱之雄也,彼見夫儒者之宗孔子,率流而爲拘爲腐,有激乎其言之,非情語也。」曰:「是則是,却只道着[1]一半。」

孔子「不知老之將至」,夫何以不知也?孟子「殀壽不貳」,夫何以不貳也?吾儕要透朝聞夕可消息,須於此究心。

「默而識之」,言悟也;「學而不厭」,言修也;「誨人不倦」,言證也。

淳公少好獵,既受學於元公,自謂已無此好。元公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潛隱未發,一日萌動復如前矣。」後十二年暮歸,見獵者不覺有喜心,乃知果未。非是功夫十分入微,何能便勘得到此!吾是以知元公之不可及也。

或問:「許魯齋吳草廬之仕元,何如?」曰:「在魯齋則可,在草廬則不可。」曰:「得非以魯齋生於元地,而草廬故宋人,嘗試鄉較,舉進士歟?」曰:「固是,亦尚有説。考魯齋臨終謂其子曰:『我生平爲虚名所累,不能辭官。死後,慎勿請謚,但書許某之墓四字,令子孫識其處足矣。』此分明表仕元之非得已,又分明認仕元爲非,愧恨之意溢於言表,絶不一毫文飾也。乃草廬居之不疑,以爲固然矣。故魯齋所自以爲不可者,乃吾之所謂可;而草廬所自以爲可者,乃吾之所謂不可。蓋自其心論之也。」

或問:「微生畝以孔子爲佞,孔子曰:『非敢爲佞也,疾固也。』語極遜順,而又不爲屈。或人以孔子爲不知禮,孔子曰:『是禮也。』語極直截,而又不爲峻。至王驩以孟子爲簡,而孟子折之,幾於聲色俱厲矣。此程子所以謂其有些英氣也。」曰:「然則宜何如?」曰:「夫『禮,朝廷不歷位而相與言,不踰階而相揖也』,是恰好語,更不須贅一字。」曰:「此意固好,只是君子也要識時。試看戰國時,還少得孟子這一段英氣否?無論孟子,即如孔子,豈不渾然太和元氣?乃其於季氏八佾則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於三家雍徹則曰『奚取三家之堂』,於臧文仲則曰『竊位』,於臧武仲則曰『要君』,於子西則曰『彼哉彼哉!於今之從政,則曰斗筲之人』,何凜冽爾爾!莫亦有些英氣否?竊謂程子之説固自有見,亦須善看,不得執著。」

溫公之釋格物曰「扞禦外物」,蓋本論語克己之義來,特覺手勢太重耳。乃朱子駁之曰:「是必閉口枵腹,然後可以得飲食之正;絶滅種類,然後可以全夫婦之别也。」朱子之釋格物曰「即物窮理」,蓋本中庸擇善之義來,特覺局面稍闊耳。乃陽明駁之曰:「是求孝之理於親,求忠之理於君也,幾於不成話矣。」吾不能爲兩先生解也。

原洛張師云:「『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言顧行,行顧言”者也。『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但能言之,不能行之者也。」看得甚好!

益以損上益下爲義,乃益之上六却主於損下。損以損下益上爲義,乃損之上六却主於益下。何也?此有二説。就一卦而觀,上者卦之終也,終則極,極則變,益變必損,損變必益。君子察此,可以慎厥終矣。合兩卦而觀,益之上即損之初也,故其究亦歸於損;損之上即益之初也,故其究亦歸於益。君子察此,可以慎厥初矣。

或人以孔子入太廟每事問爲不知禮,孔子以爲是禮。或人只論知不知,孔子只論是不是。曰知,則有能知者,有所知者,我與禮猶若二然。曰是,即我即禮,即禮即我,連這「知」字也没處放著。

或問:「知行是一是二?以爲二者,朱子也;以爲一者,陽明也。孰當?」曰:「朱子云:『論先後,知爲先;論輕重,行爲重。』陽明云:『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君姑無論知行是一是二,試看兩先生之説是一是二?」

知行之説,大易揭其原,中庸悉其委,試取而參之。或分言,或合言,或單言,或對言,或互言,無所不可,正不須執一而廢百也。

往歲唐仁卿過訪涇上,語次,痛疾心學之説。予曰:「墨子言仁而賊仁,仁無罪也;楊子言義而賊義,義無罪也;世儒言心而賊心,心無罪也。願相與再商焉。」仁卿曰:「楊墨之於仁義,只在跡上模擬,其得其失人皆見之。而今一切托之於心,這是無形無影的,何處究詰他?以此相提而論,二者之流害孰大孰小,相去遠矣。老莊惡言仁義,吾安得不惡言心乎?吾以救世也。」予目季時云何,季時曰:「仁卿一片苦心,吾黨不可不知,却須求一究竟。」予曰:「只提出性字作主,這心便有管束。孔子自言“從心所欲不踰矩”,矩即性也。看來當是時,已有播弄靈明的了,所以特爲立箇標準。」季時曰:「性字大,矩字嚴,尤見聖人用意之密。」予曰:「言心者作如是解,其亦何疾之有?」仁卿乃首肯。

佛法至釋迦一變,蓋迦葉以上有人倫,釋迦去人倫矣。至達磨再變,蓋釋迦之教圓,達磨之教主頓而客漸矣。至五宗三變,蓋黄梅以前猶有含蓄,黄梅以後法席雲興,機鋒百岀,傾囊倒篋,不留一錢看矣。此雲門輩所以無可奈何,而有「一拳打殺,喂却狗子」之説也。或曰:「何爲爾爾?」曰:「他們畢竟呈岀箇伎倆來,便不免落窠巢。任是千般播弄,會須有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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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宗祠本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