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题辞》者,所以题号。《孟子》之书,本末指义,文辞之表也。孟,姓也;子者,男子之通称也。此书孟子之所作也,故总谓之《孟子》。其篇目则各自有名。
孟子,邹人也,名轲,字则未闻也。邹本春秋邾子之国,至孟子时改曰邹矣。国近鲁,后为鲁所并。又言邾为楚所并,非鲁也,今邹县是也。或曰:孟子,鲁公族孟孙之后,故孟子仕于齐,丧母而归葬于鲁也。三桓子孙既以衰微分适他国。孟子生有淑质,夙丧其父,幼被慈母三迁之教,长师孔子之孙子思,治儒术之道,通《五经》,尤长于《诗》《书》。
周衰之末,战国纵横,用兵争强,以相侵夺。当世取士,务先权谋,以为上贤。先王大道,陵迟堕废,异端并起,若杨朱、墨翟放荡之言,以干时惑众者非一。孟子闵悼尧、舜、汤、文、周、孔之业将遂湮微,正涂壅底,仁义荒怠,佞伪驰骋,红紫乱朱。于是则慕仲尼,周流忧世,遂以儒道游于诸侯,思济斯民。然由不肯枉尺直寻,时君咸谓之迂阔于事,终莫能听纳其说。孟子亦自知遭苍姬之讫录,值炎刘之未奋,进不得佐兴唐虞雍熙之和,退不能信三代之余风,耻没世而无闻焉,是故垂宪言以诒后人。仲尼有云: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载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于是退而论集所与高第弟子公孙丑、万章之徒难疑答问,又自撰其法度之言,著书七篇,二百六十一章,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包罗天地,揆叙万类,仁义道德,性命祸福,粲然靡所不载。帝王公侯遵之,则可以致隆平,颂清庙;卿大夫士蹈之,则可以尊君父,立忠信;守志厉操者仪之,则可以崇高节,抗浮云。有风人之托物,二雅之正言,可谓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命世亚圣之大才者也。孔子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乃删《诗》定《书》,系《周易》,作《春秋》。孟子退自齐梁,述尧舜之道而著作焉,此大贤拟圣而作者也。
七十子之畴,会集夫子所言以为《论语》。《论语》者,《五经》之錧辖,《六艺》之喉衿也。孟子之书,则而象之。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答以俎豆。梁惠王问利国,孟子对以仁义。宋桓魋欲害孔子,孔子称天生德于予。鲁臧仓毁鬲孟子,孟子曰: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旨意合同,若此者众。
又有《外书》四篇,性善辩文说《孝经》为正,其文不能弘深,不与内篇相似,似非《孟子》本真,后世依放而托之者也。
孟子既没之后,大道遂绌。逮至亡秦,焚灭经术,坑戮儒生,孟子徒党尽矣。其书号为诸子,故篇籍得不泯绝。
汉兴,除秦虐禁,开延道德,孝文皇帝欲广游学之路,《论语》、《孝经》、《孟子》、《尔雅》皆置博士。后罢传记博士,独立《五经》而已。讫今诸经通义得引《孟子》以明事,谓之博文。孟子长于譬喻,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其言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为得之矣。斯言殆欲使后人深求其意,以解其文,不但施于说《诗》也。今诸解者往往摭取而说之,其说又多乖异不同。孟子以来五百余载,传之者亦已众多。
余生西京,世寻丕祚,有自来矣。少蒙义方,训涉典文,知命之际,婴戚于天,遘屯离蹇,诡姓遁身,经营八纮之内,十有余年,心巢形瘵,何勤如焉。尝息肩弛檐于济岱之闲,或有温故知新,雅德君子,矜我劬瘁,眷我皓首,访论稽古,慰以大道。余困吝之中,精神遐漂,靡所济集,聊欲系志于翰墨,得以乱思遗老也。惟六籍之学,先觉之士释而辩之者,既已详矣。儒家惟有孟子闳远微妙,缊奥难见,宜在条理之科。于是乃述己所闻,证以经传,为之章句,具载本文。章别其指,分为上下,凡十四卷。究而言之,不敢以当达者施于新学,可以寤疑辩惑。愚亦未能审于是非。后之明者,见其违阙,傥改而正诸,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