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学第八〔一〕
自古明王圣帝,犹须勤学,况凡庶乎!此事遍于经史,吾亦不能郑重〔二〕,聊举近世切要,以启寤〔三〕汝耳。士大夫子弟,数岁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礼、传〔四〕,少者不失诗、论〔五〕。及至冠婚,体性〔六〕稍定;因此天机〔七〕,倍须训诱。有志尚者,遂能磨砺,以就素业〔八〕;无履立〔九〕者,自兹堕慢〔一0〕,便为凡人。人生在世,会当〔一一〕有业:农民则计量耕稼,商贾则讨论货贿〔一二〕,工巧则致精器用,伎艺则沈思〔一三〕法术,武夫则惯习弓马,文士则讲议经书。多见士大夫耻涉农商,差务工伎,射则〔一四〕不能穿札〔一五〕,笔则纔记姓名〔一六〕,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一七〕,以此终年。或因家世余绪〔一八〕,得一阶半级〔一九〕,便自为足,全忘修学〔二0〕;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二一〕,如坐云雾〔二二〕;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二三〕,欠伸而已〔二四〕。有识旁观,代其入地〔二五〕。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二六〕!
〔一〕吴从先小窗自纪一曰:“颜之推勉学一篇,危语动人,录置案头,当令神骨竦惕,无时敢离书卷。”朱轼曰:“此篇反复晓谕,真挚剀切,精粗具备,本末兼赅,凡为学者,皆宜熟玩。”黄侃文心雕龙札记事类篇曰:“尝谓文章之功,莫切于事类,学旧文者,不致力于此,则不能逃孤陋之讥,自为文者,不致力于此,则不能免空虚之诮;试观颜氏家训勉学、文章二篇所述,可以知其术矣。”
〔二〕靖康缃素杂记二:“汉书王莽传称:‘非皇天所以郑重降符命之意。’注云:‘郑重,犹言频烦也。’颜氏家训亦云云,此真得汉书之义。近沈存中笔谈言石曼卿事云:‘他日试使人通郑重,则闭门不纳,亦无应门者。’即以郑重为殷勤,不知何所据而云然?不尔,曾谓使人通频烦可乎?魏志倭人传云:‘使知国家哀汝,故郑重赐汝好物也。’亦有频烦之意。今人有以郑重为慎重者,又误矣。”黄生义府下:“予谓汉书、颜训是也,然得其意而未得其声,盖郑重即申重(平声)之转去者尔。三国志云云,颜氏家训云云,此用郑重字,皆与颜注合。至白居易诗:‘千里故人心,郑重又交情。’郑重字相似。沈括笔谈云云,此又用为珍重之意,非本指也。”案:卢文弨、郝懿行并据汉书王莽传为说,无烦复緟也。
〔三〕卢文弨曰:“启,开也;寤,觉也,与悟通。”器案:说郛本“启”作“终”。
〔四〕器案:本书序致篇:“虽读礼、传。”钱馥曰:“传盖谓春秋三传也。”案:礼指礼经。
〔五〕卢文弨曰:“论谓论语。”器案:汉、魏、六朝人简称论语为论,皇侃论语疏叙引别录:“鲁人所学,谓之鲁论;齐人所学,谓之齐论;孔壁所得,谓之古论。”何晏论语集解叙:“安昌侯张禹本受鲁论、兼讲齐说,善者从之,号曰张侯论。”汉书张禹传载时人为之语曰:“欲为论,念张文。”说郛本“诗”作“经”,不可据。
〔六〕体性,即谓体质。国语楚语上:“且夫制邑若体性焉,有首领股肱,至于手拇毛脉。”吕氏春秋壅塞篇:“牛之性不若羊,羊之性不若豚。”高注:“性犹体也。”盖单言之曰体曰性,兼言之则曰体性也。文选袁宏三国名臣序赞:“子瑜都长,体性纯懿。”李善注:“都长,谓体貌都闲,而雅性长厚也。”
〔七〕庄子大宗师:“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成玄英疏:“天然机神浅钝。”南齐书文学传论:“若夫委自天机,参之史传。”
〔八〕卢文弨曰:“素业,清素之业。魏志徐胡传评:‘胡质素业贞粹。’”器案:本书诫兵篇:“违弃素业。”杂艺篇:“直运素业。”义俱同。晋书陆纳传:“汝不能光益父叔,乃复秽我素业邪!”
〔九〕卢文弨曰:“履立,谓操履树立。”
〔一0〕戒子通录二引“堕”作“惰”。卢文弨曰:“堕,徒果切,与惰同。”
〔一一〕刘淇助字辨略四:“会,广韵:‘合也。’愚案:合也者,应也,言应当也。本是会合之会,转为应合耳。魏志崔琰传注:‘男儿居世,会当得数万兵千匹骑着后耳。’颜氏家训云云,会即当也,会当重言之也。”新方言释言:“凡心有所豫期,常言曰会当。”
〔一二〕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别解“讨”作“计”,与上句复,疑误。卢文弨曰:“贾,音古,周礼天官大宰:‘商贾阜通货贿。’注:‘金玉曰货,布帛曰贿。’”
〔一三〕说郛本、程本、胡本“沈”作“深”。文选思玄赋:“杂伎艺以为珩。”注:“手伎曰伎,体才曰艺。”
〔一四〕说郛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及奇赏、别解“则”作“既”,少仪外传上、合璧事类续六、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己四引亦作“既”。
〔一五〕卢文弨曰:“札,甲叶也。左氏成十六年传:‘潘尪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札焉。’”
〔一七〕抱经堂本“销”误“消”,各本及少仪外传、戒子通录、事文类聚后九、合璧事类俱作“销”,今据改正。
〔一八〕少仪外传“余绪”作“绪余”,庄子让王篇:“其绪余以为国家。”
〔一九〕三国志吴书顾雍传:“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阶级踰邈。”晋书张载传:“又为榷论曰:‘今士循常习故,规行矩步,积阶级,累阀阅,碌碌然以取世资。’”北史序传:“冲举曰:‘吾少无宦情;岂以垂老之年,求一阶半级?’”
〔二0〕宋本原注云:“一本云:‘便谓为足,安能自若。’”案:说郛本、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奇赏、别解及少仪外传、戒子通录引同一本。黄叔琳曰:“勉学篇言近旨远,多深于阅历之言。”
〔二一〕少仪外传“蒙”作“懵”。卢文弨曰:“蒙然,如说苑杂言篇惠子所云‘蒙蒙如未视之狗’。张口,犹所谓‘舌挢而不能下’(案:见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也。”
〔二二〕器案:世说新语赏誉篇:“王仲祖、刘真长造殷中军谈。谈竟,俱载出,刘谓王曰:‘渊源真可。’王曰:‘卿故堕其云雾中。’”后世言云里雾里,本此。
〔二三〕塞默,默不作声,如口塞然。三国志魏书臧洪传:“学薄才钝,不足塞诘。”塞字义近。
〔二四〕仪礼士相见礼:“君子欠伸。”注:“志倦则欠,体倦则伸。”
〔二五〕卢文弨曰:“家语屈节解:‘季孙闻宓子之言,赧然而愧曰:地若可入,吾岂忍见宓子哉!’”器案:北齐书许惇传:“虽久处朝行,历官清显,与邢邵、魏收、阳休之、崔劼、徐之才之徒,比肩同列,诸人或谈说经史,或吟咏诗赋,更相嘲戏,欣笑满堂;惇不解剧谈,又无学术,或竟坐杜口,或隐几而睡,深为胜流所轻。”之推所讥,盖即此人。
〔二六〕卢文弨论学札说曰:“颜延之云:‘尊朋临坐,稠览博论,而言不入于高听,人见弃于众视,则慌若迷涂失偶,黡如深夜撤烛,衔声茹气,晪嘿而归。’颜之推云:‘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欠伸而已。有识旁观,代其入地。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噫,二颜之语,其形容不学之人,致为刻酷。夫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若夫不知耻者,又安望其能免耻哉!”
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一〕,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二〕。”无不熏衣剃面〔三〕,傅粉施朱〔四〕,驾长檐车〔五〕,跟高齿屐〔六〕,坐棋子方褥〔七〕,凭斑丝隐囊〔八〕,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九〕。明经求第〔一0〕,则顾人答策〔一一〕;三九公燕
〔一二〕,则假手赋诗〔一三〕。当尔之时,亦快士也
〔一四〕。及离乱之后,朝市迁革〔一五〕,铨衡〔一六〕选举,非复曩者〔一七〕之亲;当路秉权〔一八〕,不见昔时之党。求诸身而无所得,施之世而无所用。被褐而丧珠〔一九〕,失皮而露质〔二0〕,兀若枯木
〔二一〕,泊若穷流,鹿独戎马之间〔二二〕,转死沟壑之际〔二三〕。当尔之时,诚驽材也〔二四〕。有学艺者,触地而安。自荒乱已来,诸见俘虏。〔二五〕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师;虽千载冠冕,〔二六〕不晓书记者,莫不耕田养马。以此观之,安可不自勉耶〔二七〕?若能常保数百卷书〔二八〕,千载终不为小人也〔二九〕。
〔一〕卢文弨曰:“周礼地官师氏:‘凡国之贵游子弟学焉。’郑玄注:‘贵游子弟,王公之子弟;游,无官司者。杜子春云:“游当为犹,言虽贵犹学。”’”器案:抱朴子外篇崇教:“贵游子弟,生乎深宫之中,长乎妇人之手,忧惧之劳,未尝经心,或未免于襁褓之中,而加青紫之官,纔胜衣冠,而居清显之位。”所言与此可互证;而唐代诗人,以贵游名篇者,尤数见不鲜矣。
〔二〕少仪外传上“于”作“有”,绀珠集四、翰苑新书二四、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己四引二“则”字都作“即”。隋书经籍志史部总论云:“魏、晋已来,其道逾替,南、董之位,以禄贵游,政、骏之司,罕因才授,故梁世谚曰:‘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御览二三三引后魏书:“秘书郎,自齐、梁之末,多以贵游子弟为之,无其才实,故当时谚曰:‘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唐六典十一秘书省秘书郎原注:“梁秩六百石。江左多任贵游年少,而梁代尤甚,当时谚言:‘上车不落则着作,体中何如则秘书。’”(职官分纪十六同)通典职官八:“秘书郎,自齐、梁之末,多以贵游子弟为之,无其才实。”原注云:“当时谚曰:‘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并本颜氏此文。郭茂倩乐府诗集八七谓此出南史,今南史无文,盖记忆之误。陈汉章曰:“初学记卷十二:‘秘书郎与著作郎,自置以来,多起家之选,在中朝或以才授,江左多仕贵游,而梁世尤甚,当时谚曰:“上车不落为着作,体中何如则秘书。”言其不用才也。’张缵传:‘秘书郎四员,为甲族起家之选,他人不得与。’”器案:王筠与长沙王别书:“筠顿首顿首,高秋凄爽,体中何如?”能改斋漫录二:“今世书问往还,必曰‘不审比来起居何如’。”盖“体中何如”为当时尺牍客套语,此言贵游子弟,无其才实,仅能作一般问候起居之书信而已。
〔三〕“熏”原作“熏”,少仪外传、类说、戒子通录二、野客丛书五、事文类聚后九作“熏”,今据改。
〔四〕史记佞幸传:“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貝帶,傅脂粉,化閎、籍之屬也。”后汉书李固传:“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三国志魏书曹爽传注引魏略:“何晏性自喜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北齐书文宣纪:“帝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则男子傅粉之习,起自汉、魏,至南北朝犹然也。
〔五〕倭名类聚钞三引“驾”作“乘”,注云:“俗云庇剌车是也。”卢文弨曰:“檐谓辕也,辕长则坐者安。”器案:卢说非是。檐谓车盖之前檐,犹屋楹之有檐也。字又作檐。晋书舆服志:“通幔车,驾牛,犹如今犊车制,但其幔通覆车上也。”长檐盖通幔异名。段成式柔卿解籍戏呈飞卿三首:“长檐犊车初入门。”又戏高侍御七首:“玳牛独驾长檐车。”则唐时犹有长檐车。今所见六朝壁画,多存其制。苏轼椰子冠诗:“更着短檐高屋帽,东坡何事不违时。”檐字义与此同,今则作帽沿矣。
〔六〕黄本及少仪外传“跟”作“蹑”。卢文弨曰:“跟,古痕切,说文:‘足踵也。’释名:‘足后曰跟。’依此文则当有着义,或字当为趿也。屐,奇逆切。释名:‘屐,搘也,为两足搘以践泥也。’案:自晋以来,士大夫多喜着屐,虽无雨亦着之。下有齿。谢安因喜,过户限,不觉屐折齿,是在家亦着也。旧齿露卯,则当如今之钉鞋,方可露卯。晋泰元中不复彻。今之屐下有两方木,齿着木上,则亦不能彻也。”器案:涉务篇:“梁世士大夫皆为褒衣博带,大冠高履。”高履即高屐也。世说新语简傲篇:“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着高屐,仪容轻慢。”
〔七〕少仪外传引“棋子”下有“布”字。器案:棋子方褥,即以织成方格图案之绮,制成之方形坐褥。释名释采帛:“绮,有棋文,方文如棋也。”唐六典尚书户部卷第三:“八曰江南道,古扬州之南境,今润、常……凡五十有一州焉……厥贡纱编绫纶……。”原注:“润州方棋水波绫。”棋子,是以棋枰罫目形容方格。文选博弈论:“所务不过方罫之间。”张铣注曰:“罫,线之间方目也。”艺文类聚六九引梁简文帝谢赉碧虑棋子屏风启,则在当时用此种图案设计,实为传统之工艺美术矣。东京梦华录八秋社:“以猪羊肉……之属,切作棋子片样。”永乐大典一一六二0引寿亲养老新书有羊肉■棋子、猪肾棋子。叶昌炽语石九棋子方格:“唐以前碑至精者,无不画方罫,端正条直,有如棋枰。”上举诸例,俱谓其为方块形也。
〔八〕杨升庵文集六七:“晋以后士大夫尚清谈,喜晏佚,始作麈尾;隐囊之制,今不可见,而其名后学亦罕知。颜氏家训云云,王右丞诗(酬张諲):‘不学城东游侠儿,隐囊纱帽坐弹棋。’”又曰:“三国志曹公作欹案卧视,六朝人作隐囊,柔软可倚,又便于欹案。”卮林五:“隐囊之名,宋、齐尚未见也。王元美以为昔人知隐囊之制,宛委余编曰:‘古字稳皆作隐,疑即稳囊也。’予意隐字如隐几之隐,即凭义耳。壬戌夏,予于荻渚,与崔孟起泛舟而下,至石硊,密雨连江,轻舟凝滞,翻南史:‘陈后主时,百司启奏,并因宦者蔡临儿、李善度进请,后主倚隐囊,置张贵妃于膝上共决之。’予问孟起,隐囊何义?答云:‘今京师中官坐处,常有裁锦为褥,形圆如球,或以抵膝,或以搘胁,盖是物也。’”江浩然丛残小语:“隐囊形制,未有详言者,盖即今之圆枕,俗名西瓜枕,又名拐枕,内实棉絮,外包绫缎,设于床榻,柔软可倚,正尚清谈喜晏佚者一需物也。隐音印,即隐几之隐。”札朴四:“今枕榻间方枕,俗呼靠枕,即隐囊也。通鉴(一七六)注云:‘隐囊者,为囊实以细软,置诸坐侧,坐倦则侧身曲肱以隐之。’馥案:隐读如孟子隐几之隐,昔人用于车中,说文:‘●,车●也。’急就篇:‘●●●●鞍镳鐊。’颜注:‘●,韦囊,在车中,人所凭伏也。今谓之隐囊。’”朱亦栋群书札记十三:“隐囊,如今之靠枕,杜少陵诗:‘屏开金孔雀,褥隐绣芙蓉。’亦其义也。”卢文弨曰:“隐囊,如今之靠枕。南史杜崱传:‘杜嶷斑丝缠槊。’是当时有此名,今未能详也。”器案:斑丝谓杂色丝之织成品。清人王士禛蚕尾续诗十、吴翊凤止稽斋丛稿十之隐囊诗,俱以斑丝为言。
〔九〕后汉书郭泰传:“游于洛阳……后归乡里,衣冠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两,林宗唯与李膺同舟而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焉。”世说新语企羡篇:“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尝见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于时微雪,昶于篱间窥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则所谓魏、晋风流,汉末已开其端,而齐、梁犹袭其弊也。
〔一0〕日知录十六:“唐制有六科:一曰秀才,二曰明经,三曰进士,四曰明法,五曰书,六曰算。当时以诗赋取者谓之进士,以经义取者谓之明经。”又曰:“唐时入仕之数,明经最多。考试之法,令其全写注疏,谓之帖括。”器案:汉旧仪上:“刺史举民有茂材,移名丞相,丞相考召,取明经一科,明律令一科,能治剧一科,各一人。”则以明经取士,自汉已然。文选永明九年策秀才文李周翰注:“高等明经,谓德行高远,明于经国之道,第一者也。”(集注本)则六朝之明经,与唐有别。
〔一一〕朱本及类说、戒子通录二、合璧事类续六引“顾”作“雇”。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三:“汉书:‘丙吉以私钱顾胡组、郭征卿养视皇曾孙。’颜氏家训:‘明经求第,则顾人答策。’今别作‘雇’,非。”器案:汉书晁错传:“敛民财以顾其功。”师古曰:“顾若今言雇赁也。”广韵十一暮:“雇,本音户,九雇鸟也,相承借为雇赁字。”借雇为顾,盖始于六朝、唐人。又案:汉书萧望之传注:“对策者,显问以政事经义,令各对之,而观其文辞,定高下也。”文选集注残本卷七十一策秀才文:“钞曰:‘策,画也,略也,言习于智略计画,随时问而答之。策有两种:对策者,应诏也,若上召而问之者,曰对策;州县举之者曰射策也。对策所兴,兴于前汉,谓文帝十五年,诏举天下贤良俊士,使之射策。’陆善经曰:‘汉武帝始立其科。’”
〔一二〕何焯曰:“三九,似谓上巳重阳。”孙志祖读书脞录七引徐北溟(鲲)曰:“三九谓公卿也。后汉书郎顗传:‘陛下践阼以来,勤心众政,而三九之位,未见其人。’注云:‘三公九卿也。’(抱朴子内篇辨问云:“蔑三九之官,背玉帛之聘。”)又文选张铣注王仲宣公燕诗:‘此侍曹操燕,时操未为天子,故云公燕。’据此,则公燕属公卿可知。”李详曰:“吴志王蕃传裴松之注引吴录:‘跨越三九之位。’亦指公卿而言。”刘盼遂曰:“三者三公,九者九卿,简称三九,此实为汉以后之习语,如隶释载孙叔敖碑:‘三九无嗣。’洪适注云:‘三,三公;九,九卿也。’抱朴子外篇汉通篇:‘宦者夺人主之威,三九死庸竖之手。’又清鉴篇:‘勇力绝伦者,则上将之器;洽闻治乱者,则三九之才也。’凡此,皆以三九与宦者、人主、上将为对文,明三九为公卿无疑矣。”器案:徐、孙、李、刘说是,何说非。本书杂艺篇:“三九燕集。”义与此同。抱朴子正郭篇:“林宗名振于朝廷,敬于一时,三九肉食,莫不钦重。”梁书长沙嗣王业传:“善述文辞,尤好古体,自非公燕,未尝妄有所为。”又王筠传:“筠为文,能押强韵,每公宴并作,辞必妍美。”又胡僧佑传:“每在公宴,必强赋诗。”又贺琛传:“我自除公宴,不食国家之食。”文选公燕诗吕延济注:“公燕者,臣下在公家侍燕也。”
〔一三〕器案:左传隐公十一年:“而假手于我寡人。”杜注:“借手于我寡德之人。”国语晋语:“无必假手于武王。”韦注:“假,借也。”后汉书张奂传:“上天震怒,假手行诛。”又阳球传:“球奏罢鸿都文学云:‘假手请字。’”文心雕龙诏策篇:“安、和政弛,礼阁鲜才,每为诏敕,假手外请。”隋书刘炫传:“炫自状云:‘至于公私文翰,未尝假手。’”史通载文篇说魏、晋已下,伪谬雷同之失有五,其三曰假手。叶绍泰曰:“六朝之文,惟梁称盛,而贵游子弟,为朝士羞,此名人集中所以多代人之作也。”
〔一四〕器案:杂艺篇亦有“才学快士”语,本篇下文“人见邻里亲戚有佳快者”,北史刘延明传有快女婿,义俱同,快即有佳意。
〔一五〕朝市,犹言朝廷。观我生赋:“讫变朝而易市。”与此言“朝市迁革”意同。周礼考工记:“匠人营国,面朝后市。”盖市之前即为朝,朝之后即为市,故言者多以朝市指朝廷。隋书卢思道传载思道孤鸿赋:“虽笼绊朝市,且三十载,而独往之心,未始去怀抱也。”
〔一六〕晋书吴隐之传:“若居铨衡,当用此人。”
〔一七〕文选北征赋注:“曩,犹向时也。”
〔一八〕孟子公孙丑上:“夫子当路于齐。”赵岐注:“如使夫子得当仕路于齐,而可以行道。”
〔一九〕说郛本、颜本、胡本、奇赏“被”作“披”。卢文弨曰:“圣人被褐怀玉。”
〔二0〕卢文弨曰:“法言吾子篇:‘羊质而虎皮,见草而说,见豺而战,忘其皮之虎也。’”
〔二一〕卢文弨曰:“陆机文赋:‘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泊’疑当作‘●’,下文引说文:●,浅水貌。’此当用之。匹白切。”器案:续汉书祭祀志上注引应劭汉官载马第伯封禅仪记:“遥望其人,端如行朽兀。”兀字用法与此同。朽兀,即兀若枯木也。
〔二二〕说郛本、程本、何本、奇赏及戒子通录二“鹿独”作“孤独”;今从宋本,少仪外传上、事文类聚后九引亦作“鹿独”。卢文弨曰:“礼记王制正义引释名:‘无子曰独,独,鹿也,鹿鹿无所依也。’又张华拂舞赋:‘独漉独漉,水深泥浊。’‘独漉’一作‘独禄’,亦作‘独鹿’,当是彳亍之意,本无定字,故此又倒作‘鹿独’也。”焦循易余钥录十八:“鹿独,今俗呼作捋夺。”郝懿行曰:“‘鹿独’疑当为‘独鹿’,荀子成相篇云:‘刭以独鹿弃之江。’注云:‘独鹿与属镂同。’又案:鹿独或当时方言,流离颠沛之意,不得援荀子‘刭以独鹿’为解也。存以俟知者。”梧舟案:“或是‘碌碡’二字,味全句神似也。”
〔二三〕器案:转死即转尸。孟子梁惠王下:“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胡三省通鉴三一注引应劭曰:“死不能葬,故尸流转在沟壑之中。”
〔二四〕何焯曰:“后人所骂奴才,亦驽材耳。”卢文弨曰:“字林:‘驽,骀也。’驽骀,下乘,此亦谓下材也。”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三曰:“驽材,金圣叹谓始于郭令公之骂其子,非也。刘元海云:‘成都王颖不用吾言,逆自奔溃,真驽材也。’王景略云:‘慕容评真驽材也。’语皆在前。又魏尒朱荣谓元天穆曰:‘葛荣之徒,本是驽材。’盖驽材者,驽下之材。颜氏家训云:‘贵游子弟,离乱之后,失皮露质,当此之时,真驽材也。’”赵翼陔余丛考三八谓驽材即奴才,引证大同。案陈士元俚言解二:“郭子仪自称诸子皆奴材。刘元海谓成都王颖曰:‘逆自奔溃,真奴材也。’田崧曰:‘贼氐奴材,欲觊非分。’刘璋执姚洪,洪骂曰:‘汝奴材,固无取;吾义士岂忍为汝所为。’奴材者,言奴仆之所能,皆卑贱事也。”陆、赵之说,盖又本于陈士元。
〔二五〕少仪外传上、类说引“虏”作“掠”。
〔二六〕文选奏弹王源李善注引袁子正书:“古者,命士已上,皆有冠冕,故谓之冠族。”
〔二七〕宋本“安”作“汝”,少仪外传上、事文类聚后九引同。
〔二八〕类说“保”作“饱”。
〔二九〕类说、事文类聚后六无“千载”二字。类说“不”作“免”。敬斋古今黈五曰:“世之劝人以学者,动必诱之以道德之精微,此可为上性言之,非所以语中下者也。上性者常少,中下者常多,其诱之也非其所,则彼之昧者日愈惑,顽者日愈偷,是其所以益之者,乃所以损之也。大抵今之学,非古之学也。今之学不过为利而勤,为名而修尔;因其所为而引之,则吾之劝之者易以入,而听之者易以进也。求之前贤,盖得二说焉:齐颜之推家训云:‘有学艺者,触地而安。自荒乱以来,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师;虽千载冠冕,不晓书记者,莫不耕田养马。以此观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数百卷书,千载终不为小人也。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则今人所谓‘良田千顷,不如薄艺随身’者也。韩退之为其侄符作读书城南诗:‘金璧虽重宝,费用难贮储;学问藏之身,身在即有余。’则今世俗所谓‘一字值千金’者也。古今劝学者多矣,是二说者,最得其要,为人父兄者,盖不可以不知也。”
夫明六经之指,涉百家之书〔一〕,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犹为一艺〔二〕,得以自资。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荫,当自求诸身耳。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伎在身〔三〕。”伎之易习而可贵者〔四〕,无过读书也。世人不问愚智,皆欲识人之多,见事之广,而不肯读书,是犹求饱而懒营馔,欲暖而惰裁衣也。夫读书之人〔五〕,自羲、农巳〔六〕来,宇宙之下,凡识几人,凡见几事,生民〔七〕之成败好恶,固不足论,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隐也。
〔一〕卢文弨曰:“六经依礼记经解所列,则诗、书、乐、易、礼、春秋是也。经不可以不明,百家之书,则但涉猎而已。”
〔二〕器案:一艺即一经。汉书艺文志六艺略:“古之学者耕且养,三年而通一艺,承其大体,玩经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经立也。”
〔三〕戒子通录、敬斋古今黈五“伎”作“技”;野客丛书二九引“薄伎在身”作“薄艺随身”;事文类聚后六引此二句作“积钱千万,无过读书”,盖总下文言之,非举谚也。太公家教:“积财千万,不如明解一经;良田千顷,不如薄艺随躯。”至正直记三:“谚云:‘日进千文,不如一艺防身。’盖言习艺之人,可终身得托也。”义与此同。
〔四〕戒子通录“伎之”作“而况”。敦煌残卷勤读书抄(伯。二六0七)引“贵”上有“富”字。
〔五〕戒子通录二引自此句起,跳行另起,则宋人所见之本,自此分段。靖康缃素杂记引此五句在“世人不问愚智”六句之前,盖以臆自为移易。
〔六〕靖康缃素杂记“已”作“以”。
有客难主人〔一〕曰:“吾见强弩长戟〔二〕,诛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矣;文义习吏〔三〕,匡时富国,以取卿相者有矣;学备古今,才兼文武,身无禄位,妻子饥寒者,不可胜数〔四〕,安足贵学乎?”主人对曰:“夫命之穷达,犹金玉木石也;修以学艺,犹磨莹雕刻也〔五〕。金玉之磨莹,自美其■璞〔六〕,木石之段块,自丑其雕刻;安可言木石之雕刻,乃胜金玉之■璞哉?不得以有学之贫贱,比于无学之富贵也。且负甲为兵,咋笔为吏〔七〕,身死名灭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八〕;握素披黄〔九〕,吟道咏德〔一0〕,苦辛无益者如日蚀,逸乐名利者如秋荼〔一一〕,岂得同年而语矣〔一二〕。且又闻之: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一三〕。所以学者,欲其多知〔一四〕明达耳。必有天才,拔群出类〔一五〕,为将则闇与孙武、吴起〔一六〕同术,执政则悬〔一七〕得管仲、子产之教〔一八〕,虽未读书,吾亦谓之学矣〔一九〕。今子即〔二0〕不能然,不师古之踪迹,犹蒙被而卧耳〔二一〕。
〔一〕卢文弨曰:“难,乃旦切。主人,之推自谓也。”
〔二〕卢文弨曰:“说文:‘弩,弓有臂者。’释名:‘其柄曰臂,钩弦曰牙,牙外曰郭,下曰悬刀,合名之曰机。’书太甲上:‘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传:‘机,弩牙也。’郑注考工记:‘戟,今三锋戟也。’释名:‘戟,格也,旁有枝格也。’”器案:汉书晁错传:“劲弩长戟,射疏及远。”
〔三〕说郛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别解“吏”作“史”。卢文弨曰:“大戴礼保傅篇:‘不习为吏,视已成事。’一作‘习史’,亦可通,谓习史书也。汉书艺文志:‘太史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史书令史。’”器案:作“史”者形近之误,下文“咋笔为吏”,即承为言,字正作“吏”。
〔四〕卢文弨曰:“胜,音升。数,色主切。”
〔五〕说文玉部:“莹,玉色也。”段注:“谓玉光明之貌,引申为磨莹。”器案:刘子崇学章:“镜出于金而明于金,莹使然也。”又因显章:“夫火以吹爇生焰,镜以莹拂成鉴。火不吹则无外耀之光,镜不莹必阙内影之照;故吹为火之光,莹为镜之华。人之居代,亦须声誉以发光华,比火镜假吹莹也。”
〔六〕卢文弨曰:“■,古猛切,本作●,亦作■、矿。周礼地官●人:‘掌金玉锡石之地。’注:‘●之言矿也,金玉未成器曰矿。’玉篇:‘璞,玉未治者。’”
〔七〕卢文弨曰:“咋,仕客切,啮也。北齐书徐之才传:‘小史好嚼笔。’”
〔八〕后汉书徐稚传:“角立杰出”注:“如角之特立也。”
〔九〕卢文弨曰:“古者,书籍以绢素写之。太平御览六百六引风俗通曰:‘刘向为孝成皇帝典校书籍十余年,皆先书竹,改易刊定,可缮写者,以上素也。’黄者,黄卷也;古者,书并作卷轴,可卷舒,用黄者,取其不蠹。”
〔一0〕文选啸赋:“精性命之至机,研道德之玄奥。”李善注:“管子曰:‘虚无无形者谓之道,化育万物谓之德。’”
〔一一〕说郛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如秋荼”作“几秋荼”。卢文弨曰:“日蚀,喻不常有也。盐铁论刑德篇:‘秦法繁于秋荼。’荼至秋而益繁,喻其多也。”
〔一二〕文选过秦论:“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朱轼曰:“以上为不学者言学,以下为学者言实学。”
〔一三〕论语季氏篇:“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者,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一四〕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别解“知”作“智”,古通。
〔一五〕孟子公孙丑上:“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赵岐注:“萃,聚也。”梁书刘显传:“聪明特达,出类拔群。”
〔一六〕卢文弨曰:“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吴王阖庐。阖庐以为将,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魏文侯以为将。起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乘骑,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用兵廉平,尽能得士心。后之楚,南平百越,北幷陈、蔡,却三晋,西伐秦。后为贵族所害。’”
〔一七〕器案:下文“悬见排蹙”。金楼子立言篇上:“鉴人则悬知善恶。”文心雕龙附会篇:“夫能悬设凑理,然后节文自会。”悬字义同。刘淇助字辨略二:“悬犹预也。凡预计遥揣皆曰悬者,悬是系物之称,物系则有不定之势;预计遥揣,有未定之意,故云悬也。”李调元剿说四说同。
〔一八〕卢文弨曰:“史记管晏列传:‘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任政于齐,桓公以霸。’循吏列传:‘子产者,郑之列大夫,相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
〔一九〕论语学而篇:“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也。”
〔二0〕朱本“即”作“既”。
〔二一〕卢文弨曰:“言其一物无所见也。”
人见邻里亲戚有佳快者〔一〕,使子弟慕而学之,不知使学古人,何其蔽也哉〔二〕?世人但见跨马被甲,长槊〔三〕强弓,便云我能为将;不知明乎天道,辩乎地利〔四〕,比量逆顺,鉴达兴亡之妙也。但知承上接下,积财聚谷,便云我能为相;不知敬鬼事神〔五〕,移风易俗〔六〕,调节阴阳〔七〕,荐举贤圣之至也〔八〕。但知私财不入,公事夙办,便云我能治民;不知诚己刑物〔九〕,执辔如组〔一0〕,反风灭火〔一一〕,化鸱为凤之术也〔一二〕。但知抱令守律〔一三〕,早刑晚舍〔一四〕,便云我能平狱;不知同辕观罪〔一五〕,分剑追财〔一六〕,假言而奸露〔一七〕,不问而情得之察也〔一八〕。爰及农商工贾,厮役奴隶,钓鱼屠肉,饭牛牧羊,皆有先达,可为师表〔一九〕,博学求之,无不利于事也。
〔一〕卢文弨曰:“佳快,言佳人快士,异乎庸流者也。”郝懿行曰:“快,广韵云:‘称心也,可也。’后汉书盖勋传:‘卓问司徒王允曰:“欲得快司隶校尉,谁可作者?”’”器案:胡三省通鉴一一二注:“江东人士,其名位通显于时者,率谓之佳胜、名胜。”佳快与佳胜义近。
〔二〕少仪外传上、戒子通录二无“哉”字。
〔三〕“槊”原作“弰”,永乐大典一八二0八引同;朱本及戒子通录引作“槊”,今据改正。龚道耕先生曰:“‘弰’当作‘槊’,与槊同,矛长丈八谓之槊。弰,玉篇训‘弓使箭’,集韵训‘弓末’,不得云长弰也。”
〔四〕卢文弨曰:“孙子始计篇:‘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生死也。’司马法定爵篇:‘凡战,顺天,阜财,怿众,利地,右兵:是谓五虑。顺天,奉时;阜财,因敌;怿众,勉若;利地,守隘险阻;右兵,弓矢御,殳矛守,戈戟助。’”
〔五〕卢文弨曰:“汉书郊祀志:‘元帝好儒,贡禹、韦玄成、匡衡等建言,祭祀多不应古礼,乃多所更定。’”
〔六〕卢文弨曰:“孝经:‘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七〕卢文弨曰:“书周官:‘三公燮理阴阳。’汉书陈平传:‘文帝以平为左丞相,对上曰:“主臣!宰相佐天子,理阴阳,调四时,理万物,抚四夷。”’”
〔八〕卢文弨曰:“案:汉之三公,得自辟举士,士之有行义伏岩穴者,常征上公车,贤者多出其中。”
〔九〕何本、别解及戒子通录二引“刑”作“型”。赵曦明曰:“‘刑’与‘型’同。”
〔一0〕鲍本“如”下注云:“一本作‘生’字。”案:傅本作“生”。卢文弨曰:“吕氏春秋先己篇:‘诗曰:“执辔如组。”孔子曰:“审此言也,可以为天下。”子贡曰:“何其躁也?”孔子曰:“非谓其躁也,谓其为之于此,而成文于彼也;圣人组修其身,而成文于天下矣。”’案:家语好生篇亦载此,以为鄁诗,而幷引‘两骖如’,殊误。其载孔子之言曰:‘为此诗者,其知政乎!夫为组者,总纰于此,成文于彼;言其动于近,行于远也。执此法以御民,岂不化乎!竿旄之忠告,至矣哉!’案:毛诗传云:‘御众有文章,言能治众,动于近,成于远也。’语意正相合。”器案:韩诗外传二:“故御马有法矣,御民有道矣,法得则马和而欢,道得则民安而集。诗曰:‘执辔如组,两骖如舞。’此之谓也。”则诗今古文都以“执辔如组”取譬御民。
〔一一〕赵曦明曰:“后汉书儒林传:‘刘昆,字桓公,陈留东昏人。光武除为江陵令,时县连年火灾,昆辄向火叩头,多能降雨止风。迁弘农太守,虎皆负子渡河。建武二十二年,征代杜林为光禄勋。诏曰:“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守弘农,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对曰:“偶然耳。”帝叹曰:“此乃长者之言也。”’”
〔一二〕赵曦明曰:“后汉书循吏传:‘仇览,字季智,一名香,陈留考城人。县选为蒲亭长。有陈元者,独与母居,而母诣览,告元不孝。览亲到元家,与其母子饮,为陈人伦孝行,譬以祸福之言。元卒成孝子。乡邑为之谚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鸤鸮哺所生。”考城令王涣闻览以德化民,署为主簿,谓曰:“主簿闻陈元之过,不罪而化之,得无少鹰鹯之志耶?”览曰:“以为鹰鹯不若鸾凤。”涣谢遣曰:“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非大贤之路。”以一月奉为资,令入太学。’”
〔一三〕汉书杜周传:“前王所是着为律,后王所是疏为令。”
〔一四〕“早刑晚舍”,宋本原作“早刑时舍”,注云:“‘时舍’,一本作‘晚舍’。”案:说郛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别解作“晚舍”,戒子通录二作“晚舍”,今据改正。意谓早上判刑,晚上立刻赦免也。
〔一五〕朱亦栋曰:“左传成公十七年:‘郄犨与长鱼矫争田,执而梏之,与其父母妻子同一辕。’杜注:‘系之车辕。’之推此句本此。然此事非明察类,不解之推何以用之?抑或别有所本耶?”李详说同。
〔一六〕赵曦明曰:“太平御览六百三十九引风俗通:‘沛郡有富家公,赀二千余万。子纔数岁,失母,其女不贤。父病,令以财尽属女,但遗一剑,云:“儿年十五,以还付之。”其后又不肯与儿,乃讼之。时太守大司空何武也,得其辞,顾谓掾吏曰:“女性强梁,婿复贪鄙,畏害其儿,且寄之耳。夫剑者所以决断;限年十五者,度其子智力足闻县官,得以见伸展也。”乃悉夺财还子。’”
〔一七〕赵曦明曰:“魏书李崇传:‘(崇)为扬州刺史。先是,寿春县人苟泰有子三岁,遇贼亡失,数年,不知所在,后见在同县人赵奉伯家,泰以状告,各言己子,并有邻证。郡县不能断。崇曰:“此易知耳。”令二父与儿各在别处,禁经数旬,然后遣人告之曰:“君儿遇患,向已暴死。”苟泰闻,即号咷,悲不自胜;奉伯咨嗟而已,殊无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儿还泰。’”
〔一八〕赵曦明曰:“晋书陆云传:‘(云)为浚仪令。人有见杀者,主名不立,云录其妻而无所问。十许日遣出,密令人随后,谓曰:“不出十里,当有男子候之与语,便缚来。”既而果然。问之,具服,云:“与此妻通,共杀其夫,闻其得出,故远相要候。”于是一县称其神明。’”
〔一九〕赵曦明曰:“古圣贤如舜、伊尹皆起于耕,后世贤而躬耕者多,不能以遍举。尸子曰:‘子贡,卫之贾人。’左传载郑商人弦高及贾人之谋出荀莹而不以为德者,皆贤达也。工如齐之■轮及东郭牙;厮役仆隶如儿宽为诸生都养,王象为人仆隶而私读书;钓鱼屠牛,皆齐太公事;饭牛,宁戚事;卜式、路温舒、张华,皆尝牧羊:史传所载,如此者非一。”
夫所以读书学问〔一〕,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耳〔二〕。未知养亲者,欲其观古人之先意承颜〔三〕,怡声下气〔四〕,不惮劬劳,以致甘■〔五〕,惕然惭惧,起而行之也〔六〕;未知事君者,欲其观古人之守职无侵〔七〕,见危授命〔八〕,不忘诚谏〔九〕,以利社稷,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骄奢者,欲其观古人之恭俭节用,卑以自牧〔一0〕,礼为教本,敬者身基〔一一〕,瞿然自失〔一二〕,敛容抑志也〔一三〕;素鄙吝者〔一四〕,欲其观古人之贵义轻财,少私寡欲,忌盈恶满〔一五〕,赒穷恤匮〔一六〕,赧然〔一七〕悔耻,积而能散也〔一八〕;素暴悍者,欲其观古人之小心黜己〔一九〕,齿弊舌存〔二0〕,含垢藏疾〔二一〕,尊贤容众〔二二〕,苶然沮丧〔二三〕,若不胜衣也〔二四〕;素怯懦者,欲其观古人之达生委命〔二五〕,强毅正直,立言必信〔二六〕,求福不回,〔二七〕勃然奋厉,不可恐慑也〔二八〕:历兹以往,百行皆然〔二九〕。纵不能淳〔三0〕,去泰去甚〔三一〕。学之所知,施无不达。世人读书者〔三二〕,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无闻,仁义不足;加以断一条讼〔三三〕,不必得其理;宰千户县,不必理其民〔三四〕;问其造屋,不必知楣横而梲竖也〔三五〕;问其为田,不必知稷早而黍迟也〔三六〕;吟啸谈谑,讽咏辞赋,事既优闲,材增迂诞〔三七〕,军国经纶,略无施用:故为武人〔三八〕俗吏所共嗤诋,良由是乎!
〔一〕黄叔琳曰:“文气极平易,义理却极精实。”
〔二〕卢文弨曰:“家语六本篇:‘忠言逆耳,而利于行。’”案:明吴讷小学集解五引熊氏曰:“学在知行二者。能知而不能行,与不学同。然欲行之,必先知之。今有人焉,心无所知,目无所见,而欲足之能行,无是理也。故必读书学问,开心明目,而后可利于行耳。”
〔三〕卢文弨曰:“礼记祭义:‘曾子曰:“君子之所谓孝者,先意承志,谕父母于道。”’晋书孝友传:‘柔色承颜,怡怡以乐。’”
〔四〕卢文弨曰:“礼记内则:‘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
〔五〕“■”,宋本作“■”,原注云:“一本作‘旨’。”永乐大典一一六一八载寿亲养老新书引作“●”,盖即“■”之讹误;朱本、鲍本作“■”,自警编小学门引小学引作“脆”。卢文弨曰:“案:广韵:‘■,肉■。’读若嫩。■与■、暖同,非其义。”案:■蓋即■字之借,■,■也,故可引申為熟爛,■則■之或体也。其作“■”者,俗别字;作“脆”,则以臆改之耳。
〔六〕荀子性恶篇:“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设,张而可施行。”
〔七〕器案:侵谓越局侵上,左传成公十六年:“侵官,冒也。”
〔八〕论语子张篇:“士见危致命。”集解:“孔安国曰:‘致命,不爱其身。’”
〔九〕宋本、少仪外传上“诚”作“箴”,说郛本、小学外篇嘉言仍作“诚”。案:“诚”避隋文帝父“忠”字讳改。
〔一0〕卑以自牧,卢文弨曰:“易谦初六象传文。”案:王弼注:“牧,养也。”
〔一一〕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上:‘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哀公问:‘孔子对哀公曰:“所以治礼,敬为大,君子无不敬也,敬身为大。不能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其本;伤其本,枝从而亡。”’”严式诲曰:“案:春秋成十三年左传:‘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
〔一二〕卢文弨曰:“礼记檀弓上:‘曾子闻之瞿然。’瞿然,惊变之貌,纪具切。列子仲尼篇:‘子贡茫然自失。’”
〔一三〕离骚注:“抑,案也。”文选注作“按也”,字同。
〔一四〕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戒子通录二、自警篇、别解“吝”作“■”,俗别字。说文口部:“吝,恨惜也。”徐铉曰:“今俗别作■,非是。”
〔一五〕卢文弨曰:“易谦彖辞:‘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书大禹谟:‘满招损。’”
〔一六〕卢文弨曰:“赒,周也。高诱注吕氏春秋季春纪:‘■寡孤独曰穷。’匮,乏也。”
〔一七〕卢文弨曰:“赧,奴版切,小尔雅:‘面惭曰戁。’戁与赧同。”
〔一八〕卢文弨曰:“积而能散,礼记曲礼上文。”
〔一九〕勤读书抄“黜”作“屈”。卢文弨曰:“说文:‘黜,贬下也。’”
〔二0〕赵曦明曰:“说苑敬慎篇:‘常摐有疾,老子往问焉,张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曰:“吾齿存乎?”老子曰:“亡。”常摐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岂非以其柔耶?齿之亡也,岂非以其刚耶?”常摐曰:“嘻,是已。天下之事已尽,无以复语子哉!”’”
〔二一〕赵曦明曰:“左氏宣十五年传:‘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天之道也。’”案:杜注:“藏疾,山之有林薮,毒害者居之。”
〔二二〕论语子张篇:“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邢昺疏曰:“君子之人,见彼贤则尊重之,虽众多,亦容纳之。”
〔二三〕说郛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戒子通录、小学、自警编、别解“苶”作“薾”,朱本注云:“苶同,音涅,疲也。”器案:苶者薾之俗,薾又●之变也。说文:“●,智少力劣也。”广雅释诂:“●,弱也。”卢文弨曰:“庄子齐物论:‘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归。’苶,奴结切;沮,慈吕切;丧,苏浪切。”
〔二四〕赵曦明曰:“礼记檀弓下:‘赵文子退然如不胜衣,其言吶吶然如不出诸其口。’”案:正义曰:“其形退然柔和,似不胜衣,言形貌之早退也。”
〔二五〕勤读书抄“委”作“知”。卢文弨曰:“庄子达生篇:‘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器案:委命,犹言委心任命,文选班孟坚答宾戏:“委命供己,味道之腴。”
〔二六〕论语子路篇:“言必信。”
〔二七〕赵曦明曰:“诗大雅旱麓:‘岂弟君子,求福不回。’回,违也,邪也。”
〔二八〕小学、自警编“慑”作“惧”。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上:‘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之涉切。”
〔二九〕百行,注见治家篇。
〔三0〕自警编“淳”作“纯”。
〔三一〕赵曦明曰:“韩非子外储说左下:‘季孙好士,终身庄处,衣服常如朝廷;而季孙适懈,有过失;客以为厌易己,相与怨之,遂杀季孙。故君子去泰去甚。’”卢文弨曰:“‘圣人去甚,去奢,去泰。’老子道德经文。”
〔三二〕“世人读书者”句上,宋本有“今”字,原注云:“一本无‘今’字。”案:小学、少仪外传引无“今”字,并无“者”字。
〔三三〕胡三省通鉴二七注:“颜师古曰:‘凡言条者,一一而疏举之,若木条然也。’”
〔三四〕卢文弨曰:“汉书百官公卿表:‘县万户以上为令,减万户为长。’案:今言千户,言最小之县,犹不能理也。”
〔三五〕宋本、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竖”作“■”。卢文弨曰:“释名:‘楣,眉也,近前,若面之有眉也,棳,儒也,梁上短柱也;棳儒犹侏儒,短,故以名之也。’案:尔雅释宫作梲,亦作棳,同音拙。竖,臣庾切,说文:‘竖,立也。’”
〔三六〕宋本、罗本“迟”作“稚”,宋本原注云:“一本作‘迟’字。”卢文弨曰:“尚书大传唐传:‘主春者,张昏中可以种稷;主夏者,火昏中可以种黍。’郑注礼记月令首种云:‘旧说谓稷。’”案:诗鲁颂閟宫传:“先种曰稙,后种曰稚。”但颜氏上言早,则下文自当作迟,使人易晓,不必迂取稚字为配,故不从宋本。
〔三七〕史记封禅书:“言神事,事如迂诞。”汉书艺文志方技略神僊家:“诞欺怪迂之文,弥以益多。”师古曰:“诞,大言也。迂,远也。”
〔三八〕抱朴子行品篇:“奋果毅之壮烈,骋干戈以静难者,武人也。”
夫学者所以求益耳。见人读数十卷书,便自高大,凌忽长者,轻慢同列;人疾之如雠敌,恶之如鸱枭〔一〕。如此以学自损〔二〕,不如无学也。
〔一〕卢文弨曰:“诗大雅瞻卬:‘懿厥哲妇,为枭为鸱。’笺:‘枭鸱,恶声之鸟。’亦作‘鸤鸮’,见前‘化鸱’注。”
〔二〕小学外篇嘉言、戒子通录二、自警编、明霍韬霍氏家训子弟第八引此句作“如此学以求益,今反自损”,少仪外传引同宋本。
古之学者为己,以补不足也;今之学者为人,但能说之也〔一〕。古之学者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学者为己,修身以求进也〔二〕。夫学者犹种树也〔三〕,春玩其华,秋登其实〔四〕;讲论文章,春华也,修身利行,秋实也。
〔一〕论语宪问篇:“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集解:“孔安国曰:‘为己,履而行之;为人,徒能言。’”
〔二〕王楙野客丛书二八:“范晔后汉论(桓荣传)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人者,凭誉以显物;为己者,因心以会道。’颜氏家训曰:‘古之学者为己,辅不足也;今之学者为人,但能说之也。古之学者为人,行道以济世也;今之学者为己,修身以求进也。’二说不同,皆非吾夫子之意。”引此文“以补”二字作“辅”,“利”作“济”。黄叔琳曰:“翻转说,其义乃备。”
〔三〕卢文弨曰:“左氏昭十八年传:‘闵子马曰:“夫学,殖也,不殖将落。”’”
〔四〕说郛本“玩”作“翫”。御览二0“登”作“取”。卢文弨曰:“韩诗外传七:‘简主曰:“春树桃李,夏得阴其下,秋得食其实。”’魏志邢颙传:‘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器案:三国志吴书诸葛恪传注引志林:“虞喜曰:‘世人奇其英辩,造次可观,而哂吕侯无对为陋。不思安危终始之虑,是乐春藻之繁华,而忘秋实之甘口也。’”文心雕龙辨骚篇:“翫华而不坠其实。”金楼子著书篇:“春华秋实,怀哉何已。”北齐书文苑传序:“开四照于春华,成万宝于秋实。”都以华实喻学与用。
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吾七岁时,诵灵光殿赋〔一〕,至于今日,十年一理,犹不遗忘;二十之外,所诵经书,一月〔二〕废置,便至〔三〕荒芜矣。然人有坎壈〔四〕,失于盛年,犹当晚学,不可自弃。孔子云:“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五〕。”魏武、袁遗〔六〕,老而弥笃〔七〕,此皆少学而至老不倦也。曾子七十乃学,名闻天下〔八〕;荀卿五十,始来游学,犹为硕儒
〔九〕;公孙弘四十余,方读春秋,以此遂登丞相〔一0〕;朱云亦四十,始学易、论语〔一一〕;皇甫谧二十,始受孝经、论语〔一二〕:皆终成大儒,此并早迷而晚寤也。世人婚冠未学,便称迟暮〔一三〕,因循面墙〔一四〕,亦为愚耳。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一五〕,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一六〕。
〔一〕抱经堂本“灵”上有“鲁”字,各本俱无,今据删。赵曦明曰:“后汉书文苑传:‘王逸子延寿,字文考,有俊才,少游鲁国,作灵光殿赋。’今见文选。”
〔二〕宋本原注:“‘月’一本作‘日’字。”鲍本误作“一本有‘日’字。”案:类说作“日”。
〔三〕宋本原注:“一本无‘至’字。”案:类说无“至”字。
〔四〕卢文弨曰:“坎壈,苦感、卢感二切,亦作坎廪,音同。楚辞九辩:‘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五臣注文选:‘坎壈,困穷也。’”
〔五〕文见论语述而篇,集解:“易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年五十而知天命。以知命之年,读至命之书,故可以无大过也。”朱熹集注:“学易,则明乎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故可以无大过。”
〔六〕赵曦明曰:“魏志武帝纪注:‘太祖御军三十余年,手不舍书,昼则讲武策,夜则思经传,登高必赋,及造新诗,被之管弦,皆成乐章。袁遗,字伯业,绍从兄,为长安令。河间张超尝荐遗于太尉朱俊,称遗有冠世之懿,干时之量。太祖称:长大而能勤学,惟吾与袁伯业耳。’”器案:三国志吴书吕蒙传注引江表传:“孙权语蒙曰:‘孟德亦自谓老而好学。’”梁溪漫志五:“曹孟德尝言:‘老而好学,惟吾与袁伯业耳。’东坡云:‘此事不独今人不能,即古人亦自少也。’”
〔七〕勤读书抄“笃”作“固”。
〔八〕类说“七十”作“十七”。黄叔琳曰:“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岁,非晚始学者,(郝懿行说同)当别有曾子。”孙志祖读书脞录四:“卢抱经据高诱淮南子说林注:‘吕望年七十,始学读书,九十为文王作师。’疑‘曾子’为‘吕望’之讹。盖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岁,则其从游,必在少年也。志祖疑‘七十’为‘十七’之讹,然于书传亦无确证。又宋书建平王宏子景素传内载刘琎疏云:‘曾子孝亲,而沈乎水。’又‘曾子不逆薪而爨,知其不为暴也。’然则后人所述曾子事之无考者多矣。”朱子栋群书札记十:“案:大戴礼曾子立事篇:‘三十四十之间而无艺,即无艺矣。五十而不以善闻,则不闻矣。七十而无德,虽有微过,亦可以勉矣。其少不讽诵,其壮不议论,其老不教诲,亦可谓无业之人矣。’之推正用此语,是文章活用之法,不必刻舟以求也。宋景文笔记卷中:‘曾子年七十,文学始就,乃能著书。孔子曰:“参也鲁。”盖少时止以孝显,未如晚节之该洽也。’则痴人说梦矣。”器案:孙说是,类说正作“十七”,下文“皇甫谧二十始受孝经、论语”,盖颜氏以十七、二十之年,俱为晚学矣。许慎说文解字叙曰:“尉律:‘学僮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史。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太史,不正,辄举劾之。’”此盖承周、秦旧制而言。古者,“八岁入小学”,(见大戴礼记保傅篇、白虎通辟雍篇、汉书食货志及艺文志、说文解字叙)年十七已上始试,中律者得习为吏;而曾子年十七乃学,(此已是入仕之年)较之八岁,已迟九年,故亦谓之晚学也。
〔九〕赵曦明曰:“史记孟荀列传:‘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索隐:‘荀卿,名况。卿者,时人相尊而号曰卿也。’”
〔一0〕勤读书抄引“春秋”下有“杂说”二字,与汉书本传合;又“丞相”作“卿相”。赵曦明曰:“汉书公孙弘传:‘弘,甾川薛人。年四十余,乃学春秋杂说,六十为博士,免归。武帝元光五年,复征贤良文学,策诏诸儒,弘对为第一,拜为博士,待诏金马门。元朔中,代薛泽为丞相,封平津侯。’”器案:御览六一四引应璩答韩文宪书:“昔公孙弘皓首入学。”
〔一一〕勤读书抄无“语”字。赵曦明曰:“汉书朱云传:‘云,字游,鲁人。少时通轻侠,年四十乃变节,从博士白子友受易,又事将军萧望之,受论语,皆能传其业。当世高之。’”
〔一二〕“受”,各本俱作“授”,抱经堂本校定作“受”;案:勤读书抄、类说正作“受”,今从之。赵曦明曰:“晋书皇甫谧传:‘谧,字士安,安定朝那人。年二十,不好学,游荡无度所,后叔母任氏,对之流涕;乃感激,就乡人席坦受书,勤力不怠,遂博综典籍百家之言,以著述为务,自号玄晏先生。’”器案:齐民要术三引崔寔四民月令:“冬十一月,命幼童入小学,读孝经、论语、篇、章。”汉书匡衡传:“论语、孝经,圣人言行之要,宜先究其意。”是孝经、论语,汉时为初学必读之书;士安年二十始受孝经、论语,盖魏、晋时犹仍沿袭汉制云。
〔一三〕离骚:“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王逸注:“迟,晚也。”
〔一四〕卢文弨曰:“书周官:‘不学墙面。’”器案:论语阳货篇:“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欤!”通鉴五十汉安帝六年诏康等曰:“面墙术学,不识臧否。”胡三省注曰:“尚书曰:‘弗学墙面。’言正墙面而立,无所见。”
〔一五〕卢文弨曰:“说苑建本篇:‘师旷曰:“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器案:艺文类聚八0引尚书大传:“晋平公问师旷曰:‘吾年七十,欲学,恐已暮。’师旷曰:‘臣闻老而学者,如执烛之明。执烛之明,孰与昧行?’公曰:‘善。’”说苑即本尚书大传。文选古诗:“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一六〕抱朴子外篇勖学:“若乃绝伦之器,盛年有故,虽失之于旸谷,而收之于虞渊;方知良田之晚播,愈于卒岁之荒芜也。日烛之喻,斯言当矣。”
学之兴废,随世轻重。汉时贤俊,皆以一经弘圣人之道〔一〕,上明天时,下该人事〔二〕,用此致卿相者多矣〔三〕。末俗〔四〕已来不复尔〔五〕,空守章句〔六〕,但诵师言,施之世务,殆无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七〕为贵,不肯专儒〔八〕。梁朝皇孙以下,总丱〔九〕之年,必先入学〔一0〕,观其志尚,出身〔一一〕已后,便从文史〔一二〕,略无卒业者〔一三〕。冠冕〔一四〕为此者,则有何胤〔一五〕、刘瓛〔一六〕、明山宾〔一七〕、周舍〔一八〕、朱异〔一九〕、周弘正〔二0〕、贺琛〔二一〕、贺革、〔二二〕萧子政〔二三〕、刘绦〔二四〕等,兼通文史,不徒讲说也。洛阳亦闻崔浩〔二五〕、张伟〔二六〕、刘芳〔二七〕,邺下又见邢子才〔二八〕:此四儒者〔二九〕,虽好经术,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诸贤,故为上品,以外率多田野闲人,音辞鄙陋,风操蚩拙〔三0〕,相与专固〔三一〕,无所堪能,问一言辄酬数百,责其指归〔三二〕,或无要会〔三三〕。邺下谚云:“博士买驴,书券〔三四〕三纸,未有驴字。”使汝以此为师,令人气塞。孔子曰:“学也禄在其中矣〔三五〕。”今勤无益之事,恐非业也。夫圣人之书,所以设教,但明练经文,粗通注义〔三六〕,常使言行有得,亦足为人〔三七〕;何必“仲尼居”即须两纸疏义〔三八〕,燕寝讲堂〔三九〕,亦复何在?以此得胜〔四0〕,宁有益乎?光阴可惜,譬诸逝水〔四一〕。当博览机要〔四二〕,以济功业;必能兼美,吾无闲焉〔四三〕。
〔一〕赵曦明曰:“弘,大之也。”器案:汉有通经致用之说,谓治一经必得一经之用也。如平当以禹贡治河(见汉书本传),夏侯胜以洪范察变(见汉书本传),董仲舒以春秋决狱,(汉书艺文志六艺略有公羊董仲舒治狱十六篇,后汉书应劭传:“董仲舒作春秋决狱二百三十二事。”)王式以三百五篇当谏书(见汉书儒林传),皆其例证。论语卫灵公篇:“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集解:“王肃曰:‘才大者道随大,才小者随小,故不能弘人。’”
〔二〕黄叔琳曰:“兼此八字,方不媿为穷经之儒。”
〔三〕卢文弨曰:“事皆具汉书儒林传。”
〔四〕汉书朱博传:“今末俗之弊,政事烦多,宰相之材不及古,而丞相独兼三公之事。”末俗谓末世之风俗也。
〔五〕卢文弨曰:“‘尔’字疑当重。”刘盼遂曰:“按:六朝人率以尔作如此用,如世说新语品藻篇:‘外人论殊不尔。’又云:‘身意正尔。’任诞篇云:‘未能免俗,聊复尔耳。’又云:‘温往卫许亦尔。’宋书孔兴宗传云:‘卿不得尔。’水经注三十三:‘今则不能尔。’此皆以尔作如此用之成例矣。卢氏不悉当时文法,故有此失。”
〔六〕黄叔琳曰:“俗儒之学,古人所訾;若今人中有此,吾当低头拜之矣。”纪昀曰:“先生固词宗也,奈何轻量天下士!”
〔七〕器案:本书有涉务篇,涉字义同。汉书贾山传:“涉猎书记。”师古曰:“言若涉水猎兽,不专精也。”桂馥札朴三曰:“汉时书少,学者皆能专精。晋、宋以后,四部之书,卷袟千万,遂有涉猎之学。南齐书柳世隆传:‘世隆性爱涉猎,启太祖借秘阁书,上给二千卷。’”
〔八〕宋本此句作“不肯专于经业”,原注:“一本作‘专儒’。”赵曦明曰:“儒者,专治经也,宋本作‘不肯专于经业’,疑是后人所改。”刘盼遂引吴承仕曰:“魏、晋以来,清谈始兴,故多以玄儒相对,齐、梁闲又分文史玄儒四科,是专目治经者为儒也。”器案:论衡超奇篇:“故夫能说一经者为儒生,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采掇传书以上书奏记者为文人,能精思着文,连结篇章者为鸿儒。”颜氏所谓专儒,即仲任之所谓儒生,以其仅能说一经,非鸿儒之比,故谓之专儒。文心雕龙才略篇:“仲舒专儒,子长纯史。”
〔九〕卢文弨曰:“诗齐风甫田:‘婉兮娈兮,总角丱兮。’传:‘总角,聚两髦也;丱,幼稚也。’”
〔一0〕钱大昕曰:“梁书武帝纪:‘天监九年三月乙未诏曰:王子从学,着自礼经,贵游咸在,实惟前诰,所以式广义方,克隆教道。今成均大启,元良齿让,自兹以降,并宜肄业。皇太子及王侯之子,年在从师者,可令入学。’”
〔一一〕汉书酷吏郅都传:“常称日己背亲而出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文选祢正平鹦鹉赋:“臣出身而事主。”出身,谓出仕则致身于君。
〔一二〕“便从文史”,宋本作“使从文吏”,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鲍本、汗青簃本“史”作“吏”。卢文弨曰:“汉书东方朔传:‘三冬文史足用。’史谓史书也;但此亦兼文章三史而言,旧本作‘吏’字,非。”唐晏悯庵随笔上:“卢抱经校颜氏家训,最称善本;然亦有不足者。如勉学篇:‘出身以后,使从文吏。’此言梁朝贵游子弟,多不向学,故云:‘总丱之年,必先入学,出身已后,便从文吏,略无卒业者。’其文义甚明。而卢氏改为‘文史’,而引汉书东方朔传‘文史足用’为注,失本义矣。”案:唐说是,此文当从各本作“便从文吏”。
〔一三〕三国志魏书牵招传:“年十余岁,诣同县乐隐受学;后隐为车骑将军何苗长史,招随卒业。”
〔一四〕文选奏弹王源:“衣冠之族。”李善注引袁子正书曰:“古者,命士已上,皆有冠冕,故谓之冠族。”
〔一五〕赵曦明曰:“梁书处士传:‘何胤,字子季,点之弟也。师事沛国刘瓛,受易及礼记、毛诗;入钟山定林寺,听内典,其业皆通。辞职,居若邪山云门寺。世号点为大山,子季为小山,亦曰东山。注周易十卷,毛诗总集六卷,毛诗隐义十卷,礼记隐义二十卷,礼答问五十五卷。’”
〔一六〕抱经堂本“瓛”误“巘”。赵曦明曰:“已见一卷。”
〔一七〕赵曦明曰:“梁书本传:‘明山宾,字孝若,平原鬲人。七岁,能言玄理;十三,博通经传。梁台建,置五经博士,山宾首膺其选,东宫新置学士,又以山宾居之。俄兼国子祭酒。累居学官,甚有训导之益。所着吉礼仪注二百二十四卷,礼仪二十卷,孝经丧礼服义十五卷。’”
〔一八〕赵曦明曰:“梁书本传:‘周舍,字升逸,汝南安成人。博学多通,尤精义理。高祖即位,博求异能之士,范云言之于高祖,召拜尚书祠部郎。居职屡徙,而常留省内,国史诏诰,仪体法律,军旅谟谋,皆兼掌之。预机密者二十余年,而竟无一言漏泄机事,众尤叹服之。’”
〔一九〕赵曦明曰:“梁书本传:‘朱异,字彦和,吴郡钱唐人。遍治五经,尤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弈书算,皆其所长。有诏求异能之士,明山宾表荐之。高祖召见,使说孝经、周易义,谓左右曰:“朱异实异。”周舍卒,异代掌机谋,方镇改换,朝仪国典,诏诰敕书,并兼掌之。每四方表疏,当局部领,咨询详断,填委于前,顷刻之间,诸事便了。所撰礼、易讲疏,及仪注、文集百余篇,乱中多亡逸。’”
〔二0〕赵曦明曰:“陈书本传:‘周思行,汝南安成人。幼孤,及弟弘让、弘直,俱为叔父舍所养。十岁,通老子、周易。起家梁太学博士,累迁国子博士。时于城西立士林馆,弘正居以讲授,听者倾朝野焉。特善玄言,兼明释典,虽硕学名僧,莫不请质疑滞。所着周易讲疏、论语疏、庄子、老子疏、孝经疏及集行于世。’”
〔二一〕赵曦明曰:“梁书本传:‘贺琛,字国宝,会稽山阴人。伯父玚,授其经业,一闻便通义理,尤精三礼。为通事舍人,累迁,皆参礼仪事。所撰三礼讲疏、五经滞义及诸仪法,凡百余篇。’”
〔二二〕赵曦明曰:“梁书儒林传:‘贺玚子革,字文明。少通三礼,及长,遍治孝经、论语、毛诗、左传。湘东王于州置学,以革领儒林祭酒,讲三礼,荆、楚衣冠,听者甚众。’”
〔二三〕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周易义疏十四卷,系辞义疏三卷,古今篆隶杂字体一卷。’注:‘梁都官尚书萧子政撰。’”
〔二四〕赵曦明曰:“已见二卷。”
〔二五〕赵曦明曰:“魏书本传:‘崔浩,字伯渊,清河人。少好文学,博览经史,玄象阴阳百家之言,无不关综;研精义理,时人莫及。太宗好阴阳术数,闻浩说易及洪范五行,善之,因命浩筮吉凶,参观天文,考定疑惑。浩综核天人之际,举其纲纪,诸所处决,多有应验。恒与军国大谋,甚为宠密。’”
〔二六〕赵曦明曰:“魏书儒林传:‘张伟,字仲业,小名翠螭,太原中都人。学通诸经,讲授乡里,受业常数百人,儒谨泛纳,勤于教训,虽有顽固,问至数十,伟告喻殷勤,曾无愠色。常依附经典,教以孝悌;门人感其仁化,事之如父。’”
〔二七〕赵曦明曰:“魏书本传:‘刘芳,字伯文,彭城人。聪敏过人,笃志坟典,昼则佣书以自资给,夜则诵读,终夕不寝。为中书侍郎,授皇太子经,迁太子庶子,兼员外散骑常侍。从驾洛阳,自在路及旋师,恒侍坐讲读。芳才思深敏,特精经义,博闻强记,兼览苍、雅,尤长音训,辨析无疑;于是礼遇日隆,赏赉优渥。撰诸儒所注周官、仪礼、尚书、公羊、谷梁、国语音、后汉书音、毛诗笺音义证、周官、仪礼、礼记义证等书。’”
〔二八〕赵曦明曰:“北齐书邢邵传:‘邵字子才,河间鄚人。十岁,便能属文。少在洛阳,会天下无事,与时名胜专以山水游宴为娱,不暇勤业。尝因霖雨,乃读汉书五日,略能遍记之,复因饮谑倦,方广寻经史,五行俱下,一览便记,无所遗忘。文章典丽,既赡且速。年未二十,名动衣冠。孝昌初,与黄门侍郎李琰之对典朝仪。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邵雕虫之美,独步当时,每一文出,京都为之纸贵,读诵俄遍远近。晚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穷其旨要,吉凶礼仪,公私谘禀,质疑去惑,为世指南。有集三十卷。’”
〔二九〕宋本原注:“一本无‘此’字。”案:说郛本、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无“此”字。
〔三0〕卢文弨曰:“蚩,无知之貌。诗卫风氓:‘氓之蚩蚩。’”
〔三一〕专固,专辄而顽固。书仲虺之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传:“问则有得,所以足;不问专固,所以小。”
〔三二〕器案:严君平有道德指归,王僧虔戒子书:“汝曹未窥其题目,未辨其指归,而终日自欺欺人,人不受汝欺也。”郭璞尔雅序:“夫尔雅者,所以通诂训之指归。”邢昺疏:“指归,谓指意归乡也。”
〔三三〕器案:要会,谓要领总会。礼记乐记郑玄注:“要犹会也。”
〔三四〕卢文弨曰:“券,去愿切,下从刀。说文:‘契也。’”器案:陆游读书诗:“文辞博士书驴券,职事参军判马曹。”本此。
〔三五〕论语卫灵公篇文。
〔三六〕卢文弨曰:“练,练习也。战国秦策:‘简练以为揣摩。’粗,才古切,略也。”器案:涉务篇:“明练风俗。”
〔三七〕黄叔琳曰:“唐人所以重进士而卑明经也。今之设科,合进士明经而一之,然其效可睹矣。”
〔三八〕“仲尼居”,孝经开宗明义第一章章首文。赵曦明曰:“陆德明孝经释文:‘居,说文作■,音同。郑康成云:■,■讲堂也。王肃云:闲居也。’”案:疏义,系对经注而言,注以释经文,疏以演注义。六朝义疏之学颇盛行,为唐人五经正义导夫前路也。郝懿行曰:“桓谭新论云:‘秦近君说尧典篇首两字之说,十余万言,但说“曰若稽古”三万言。’亦此类也。”
〔三九〕器案:燕寝,闲居之处;讲堂,讲习之所。此言解经之家,对居字理解不同,各持一端。
〔四0〕宋本“以”作“争”。
〔四一〕金楼子立言篇:“驰光不留,逝川焂忽,尺日为宝,寸阴可惜。”
〔四二〕孔安国书序:“删夷烦乱,剪裁浮辞,举其闳纲,摄其机要。”机要,谓机微精要也。
〔四三〕论语泰伯篇:“禹,吾无闲然矣。”史记夏本纪正义引孝经钩命决亦有此文。通鉴一二0:“吾无闲然。”胡三省注曰:“吕大临曰:‘无闲隙可言其失。’谢显道曰:‘犹言我无得而议之也。’”
俗间儒士,不涉群书,经纬〔一〕之外,义疏而已。吾初入邺,与博陵〔二〕崔文彦交游,尝说王粲集中难郑玄尚书事〔三〕。崔转为诸儒道之,始将发口〔四〕,悬见排蹙〔五〕,云:“文集只有诗赋铭诔〔六〕,岂当论经书事乎?且先儒之中,未闻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七〕之在议曹,与诸博士议宗庙事〔八〕,引据汉书,博士笑曰:“未闻汉书得证经术。”收便忿怒,〔九〕都不复言,取韦玄成传〔一0〕,掷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寻之〔一一〕,达明,乃来谢曰:“不谓玄成如此学也〔一二〕。”
〔一〕纬所以配经,主要由西汉末年诸儒依附六经而伪造之者。赵曦明曰:“后汉书方术樊英传注:‘七纬者,易纬:稽览图,干凿度,坤灵图,通卦验,是类谋,辨终备也;书纬:璇机钤,考灵曜,刑德放,帝命验,运期授也;诗纬:推度灾,泛历枢,含神雾也;礼纬:含文嘉,稽命征,斗威仪也;乐纬:动声仪,稽耀嘉,协图征也;孝经纬:援神契,钩命决也;春秋纬:演孔图,元命包,文耀钩,运斗枢,感精符,合诚图,考异邮,保干图,汉含孳,佑助期,握诚图,潜潭巴,说题辞也。’”卢文弨曰:“困学纪闻八:‘郑康成注二礼,引易说、书说、乐说、春秋说、礼家说、孝经说,皆纬候也。河洛七纬,合为八十一篇,河图九篇,洛书六篇,又别有三十篇。(案:原文尚有“七经纬三十六篇”句,当补,始与八十一篇之数合。)又有尚书中候、论语谶,皆在七纬之外。’”器案:礼记檀弓正义引郑志:“张逸问:‘礼注曰书说,书说何书也?’答曰:‘尚书纬也。当为注时,时在文网中,嫌引秘书,故所牵图谶,皆谓之说。’”然则汉末人引谶纬而谓之经说者,皆以文网之故耳。
〔二〕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博陵郡,属冀州。’”案:宋本作“博陆”,误。
〔三〕赵曦明曰:“魏志王粲传:‘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太祖辟为丞相掾,赐爵关内侯。着诗赋论议,垂六十篇。’隋书经籍志:‘后汉侍中王粲集十一卷。’后汉书郑玄传:‘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游学十余年,乃归。所注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尚书大传、中候、干象历,又着天文七政论、鲁礼禘祫义、六艺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答林孝存周礼难,凡百余万言。’”卢文弨曰:“困学纪闻二:‘粲集中难郑玄尚书事,今仅见于唐元行冲释疑,王粲曰:“世称伊、雒以东,淮、汉以北,康成一人而已。咸言先儒多阙,郑氏道备。粲窃嗟怪,因求所学,得尚书注,退思其意,意皆尽矣,所疑犹未喻焉。”凡有二篇。馆阁书目:“粲集八卷。”案:其集今已亡,抄撮者无此难。难,乃旦切。”案:郝懿行说与卢同。元行冲,唐书有传,释疑即见传中。
〔四〕发口,犹言出口、开口。文心雕龙总术篇:“予以为发口为言。”
〔五〕卢文弨曰:“排蹙,犹言排笮。”
〔六〕器案:赋为“铺采摛文,体物写志”的有韵之文。铭为“称述功美”的有韵之文。诔为“累列生时行迹”的有韵之文。
〔七〕赵曦明曰:“北齐书魏收传:‘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钜鹿下曲阳人。读书,夏月坐板床,随树阴讽诵,积年,板床为之锐减,而精力不辍。以文华显。’”
〔八〕宋本“议”作“争”。
〔九〕宋本、罗本、鲍本、汗青簃本“收”作“魏”。
〔一0〕卢文弨曰:“汉书韦贤传:‘贤少子玄成,字少翁。好学,修父业,以明经擢为谏大夫。永光中,代于定国为丞相,议罢郡国庙,又议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庙,皆亲尽宜毁,诸寝园日月闲祀,皆勿复修。’”
〔一一〕披寻,谓披阅寻讨,披即上文“握素披黄”之披,韩愈进学解:“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文选琴赋注:“披,开也。”
〔一二〕太平广记二五八引大唐新语:“唐张由古有吏才而无学术,累历台省;尝于众中叹班固有大才而文章不入文选。或谓之曰:‘两都赋、燕然山铭、典引等并入文选,何为言无?’由古曰:‘此并班孟坚文章,何关班固事。’闻者掩口而笑。”此不知班固,彼不知汉书,可谓无独有偶也。
夫老、庄之书,盖全真养性〔一〕,不肯以物累己也〔二〕。故藏名柱史,终蹈流沙〔三〕;匿迹漆园
〔四〕,卒辞楚相,此任纵〔五〕之徒耳。何晏〔六〕、王弼〔七〕,祖述玄宗〔八〕,递相夸尚〔九〕,景附草靡〔一0〕,皆以农、黄〔一一〕之化,在乎己身,周、孔〔一二〕之业,弃之度外。而平叔以党曹爽见诛,触死权之网也〔一三〕;辅嗣以多笑人被疾,陷好胜之阱也〔一四〕;山巨源以蓄积取讥,背多藏厚亡之文也〔一五〕;夏侯玄以才望被戮,无支离拥肿之鉴也〔一六〕;荀奉倩丧妻,神伤而卒,非鼓缶之情也〔一七〕;王夷甫悼子,悲不自胜,异东门之达也〔一八〕;嵇叔夜排俗取祸,岂和光同尘之流也〔一九〕;郭子玄以倾动专势,宁后身外己之风也〔二0〕;阮嗣宗沈酒荒迷,乖畏途相诫之譬也
〔二一〕;谢幼舆赃贿黜削,违弃其余鱼之旨也〔二二〕:彼诸人者,并其领袖〔二三〕,玄宗所归。其余桎梏尘滓之中〔二四〕,颠仆〔二五〕名利之下者,岂可备言乎!直取其清谈雅论〔二六〕,剖玄析微,宾主往复〔二七〕,娱心〔二八〕悦耳,非济世成俗之要也〔二九〕。洎于梁世〔三0〕,兹风复阐〔三一〕,庄、老、周易,总谓三玄〔三二〕。武皇、简文〔三三〕,躬自讲论。周弘正奉赞大猷〔三四〕,化行都邑,学徒千余,实为盛美。元帝在江、荆〔三五〕间,复所爱习,召置学生〔三六〕,亲为教授,废寝忘食,以夜继朝,至乃倦剧愁愤〔三七〕,辄以讲自释〔三八〕。吾时颇预末筵,亲承音旨〔三九〕,性既顽鲁,亦所不好云
〔四0〕。
〔一〕淮南览冥训:“全性保真,不亏其身。”嵇康幽愤诗:“养素全真。”张铣注曰:“全真,谓养其质以全真性。”
〔二〕案:庄子天道、刻意二篇俱有“无物累”语,即秋水篇“不以物害己”之意也。
〔三〕颜本、程本、胡本、朱本、黄本、奇赏“史”误“石”。柱史即柱下史省称,张衡周天大象赋:“柱史记私而奏职。”省称柱史与此同。赵曦明曰:“列仙传:‘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陈人也。生于殷时,为周柱下史。关令尹喜者,周大夫也,善内学,常服精华,隐德修行,时人莫知。老子西游,喜先见其气,知有真人当过,物色而迹之,果见老子。老子亦知其奇,为著书授之。后与老子俱游流沙化胡,服苣胜实,莫知其所终。’”
〔四〕赵曦明曰:“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庄子者,蒙人,名周,为漆园吏。楚威王闻其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周笑曰:“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案:此文本之庄子秋水篇及列御寇篇。
〔五〕徐时栋曰:“颜氏家训讥老、庄为任纵之徒,而北齐书之推本传亦讥其‘多任纵,不修边幅’。”器案:晋书胡毋辅之传:“嗜酒任纵,不拘小节。”胡三省通鉴注曰:“任者,任物之自然。”
〔六〕赵曦明曰:“魏志曹真传:‘晏,何进孙也。少以才秀知名,好老、庄言,作道德论及诸文赋,著述凡数十篇。’注:‘晏,字平叔。’”
〔七〕赵曦明曰:“魏志钟会传:‘初,会弱冠,与山阳王弼并知名。弼好论儒道,辞才逸辩,注易及老子。为尚书郎,年二十余,卒。’注:‘弼,字辅嗣。何劭为其传曰:“弼好老氏,通辩能言。何晏为吏部尚书,甚奇弼,叹之曰: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
〔八〕礼记中庸:“祖述尧、舜。”文选王仲宝褚渊碑文:“眇眇玄宗。”李周翰注:“玄宗,道也。”
〔九〕齐书王僧虔传:“僧虔诫子书曰:‘曼倩有言:“谈何容易。”见诸玄,志为之逸,肠为之抽;专一书,转诵数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择卷,尚未敢轻言。汝开老子卷头五尺许,未知辅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说,指例何所明,而便盛于麈尾,自呼谈士,此最险事。设令袁令命汝言易,谢中书挑汝言庄,张吴兴叩汝言老,端可复言未尝看耶!’”案:当时玄宗之学,递相夸尚,景附草靡,即为人之父者,亦以此诫其子,其风可见矣。
〔一0〕卢文弨曰:“景,于丙切,俗作影;靡,眉彼切;言如景之附形,草之从风也。”案:本书书证篇说景字云:“晋世葛洪字苑,傍始加■。”说苑君道篇:“夫上之化下,犹风靡草。东风则草靡而西,西风则草靡而东。在风所由,而草为之靡。”
〔一二〕周、孔,周公、孔子,言儒学者宗之。
〔一三〕赵曦明曰:“魏志曹真传:‘真子爽,字昭伯,明帝宠待有殊。帝寝疾,引入卧内,拜大将军,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受遗诏,辅少主。乃进叙南阳何晏等为腹心。弟羲,深以为大忧,或时以谏谕,不纳,涕泣而起。车驾朝高陵,爽兄弟皆从。司马宣王先据武库,遂出屯洛水浮桥,奏免爽兄弟,以侯就第;收晏等下狱,后皆族诛。’注:‘魏略:“黄初时,晏无所事任。及明帝立,颇为冗官。至正始初,曲合于曹爽,用为散骑侍郎,迁侍中尚书。”’史记贾谊传:‘服鸟赋:夸者死权。’”案:金楼子立言篇:“道家虚无为本,因循为务。中原丧乱,实为此风;何、邓诛于前,裴、王灭于后,盖为此也。”
〔一四〕罗本“多”作“参”,不可据。赵曦明曰:“何劭为王弼传:‘弼论道,傅会文辞,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颇以所长笑人,故时为士君子所疾。’”卢文弨曰:“家语观周篇:‘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
〔一五〕何焯曰:“山巨源以蓄积取讥,未详所出。”赵曦明曰:“晋书山涛传:‘涛字巨源,河内怀人。’老子德经:‘多藏必厚亡。’”卢文弨曰:“案:涛传称其‘贞慎俭约,虽爵同千乘,而无嫔媵,禄赐俸秩,散之亲故。及薨后,范晷等上言:“涛旧第屋十间,子孙不兼容。”帝为之立室。’安有蓄积取讥事?惟陈郡袁毅尝为鬲令,贪浊,而赂遗公卿,以求虚誉,亦遗涛丝百斤,涛不欲异于时,受而藏于阁上;后毅事露,凡所受赂,皆见推检,涛乃取丝付吏,积年尘埃,印封如初。此一事亦不可以蓄积之名加之,疑此语为误。”刘盼遂曰:“山巨源疑当是王浚冲,此黄门之笔误也。山、王同在竹林名士,故易混淆。考浚冲之俭吝,如责从子之单衣,索息女之贷钱,钻核而卖李,把筹而计资诸事,备载于世说新语俭啬篇中,故王隐晋书记‘天下人谓为膏肓之疾’,阮步兵诋为俗物来败人意(世说新语排调篇),其取讥也钜矣。然则颜氏举王浚冲以为多藏之戒,复何疑焉。”
〔一六〕赵曦明曰:“魏志夏侯尚传:‘子玄,字太初,少知名。正始初,曹爽辅政,玄,爽之姑子也,累迁散骑常侍中护军。爽诛,征为大鸿胪,数年,徙太常。玄以爽抑黜,内不得意。中书令李丰,虽为司马景王所亲待,然私心在玄,遂结皇后父张缉,谋欲以玄辅政。嘉平六年二月,当拜贵人,丰等欲因御临轩,诸门有陛兵,诛大将军,以玄代之。大将军微闻其谋,请丰相见,即杀之,收玄等送廷尉。钟毓奏丰等大逆无道,皆夷三族。玄格量弘济,临斩东市,颜色不变,举动自若。时年四十六。’庄子人间世:‘支离疏者,颐隐于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挫针治繲,足以餬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释文:‘会,古外切。撮,子列切。会撮,髻也,古者,髻在项中,脊曲头低,故髻指天也。繲,佳卖反,司马云:“浣衣也。”崔作●,音线。鼓筴,揲蓍钻龟也。播精,卜卦占兆也,司马云:“簸箕简米也。”’又逍遥游:‘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拳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庄子曰:“子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不夭斧斤,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案:才望,犹言才气名望。晋书陆机传:“负其才望,志匡世难。”世说新语品藻篇:“会稽虞■,元皇时与桓宣武同侠,其人有才理胜望。王丞相尝谓■曰:‘孔愉有公才而无公望,丁潭有公望而无公才,兼之者其在卿乎!’■未达而丧。”
〔一七〕赵曦明曰:“奉倩名粲,世说惑溺篇注:‘粲别传曰:“粲常以妇人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骠骑将军曹洪女有色,粲于是聘焉,专房燕婉。历年后,妇病亡,傅嘏往喭粲,粲不明(案:宋本作“粲虽不哭”。)而神伤,岁余亦亡。亡时年二十九。”’庄子至乐论:‘庄子妻死,惠子吊之,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一八〕赵曦明曰:“晋书王戎传:‘戎从弟衍,字夷甫。丧幼子,山简吊之,衍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衍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恸。’列子力命篇:‘魏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天下无有;今子死而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尝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与向无子同,臣奚忧焉?”’”
〔一九〕赵曦明曰:“晋书嵇康传:‘康字叔夜,谯国铚人。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长好老、庄,常修养性服食之事。山涛将去选官,举康自代,乃与涛书告绝;此书既行,知其不可羁屈也。性绝巧,而好锻。宅中有一柳树甚茂,乃激水圆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锻。东平吕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千里命驾,康友而善之。后安为兄所枉诉,以事系狱,词相证引,遂复收康。初康居贫,尝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以自赡给。钟会往造焉,康不为之礼,会以此憾之。及是,言于文帝曰:“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因谮康欲助毋丘俭,宜因衅除之。帝既信会,遂幷害之。’老子道经:‘和其光,同其尘。’”案:老子想尔注:“情性不动,喜怒不发,五藏皆和同相生,与道同光尘也。”
〔二0〕罗本、颜本、何本、朱本“专”同,程本、胡本、黄本作“权”,戒子通录二亦作“权”。赵曦明曰:“晋书郭象传:‘象字子玄,少有才理,好老、庄,能清言。州郡辟召,不就。常闲居,以文论自娱。东海王越引为太傅主簿,遂任职当权,熏灼内外,由是素论去之。’老子道经:‘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二一〕赵曦明曰:“晋书阮籍传:‘籍字嗣宗,陈留尉氏人。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庄子达生篇:‘夫畏途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案:庄子下文云:“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饭食之间,而不知为戒者,过也。”此当全引。
〔二二〕赵曦明曰:“晋书谢鲲传:‘鲲字幼舆,陈国阳夏人,好老、易。东海王越辟为掾,坐家僮取官,除名。鲲不徇功名,无砥砺行,居身于可否之间,虽自处若秽,而动不累高。’淮南子齐俗篇:‘惠子从车百乘,以过孟诸,庄子见之,弃其余鱼。’注:‘庄周见惠施之不足,故弃余鱼。’”
〔二三〕赵曦明曰:“晋书裴秀传:‘时人为之语曰:“后进领袖,有裴秀。”’”器案:世说赏誉篇下:“胡毋彦国吐佳言如屑,后进领袖。”
〔二四〕卢文弨曰:“郑注周礼大司寇:‘木在足曰桎,在手曰梏。’桎音质。梏,古毒切。”器案:南史刘敬宣传论:“或能振拔尘滓,自致封侯。”尘滓,谓尘俗滓秽。
〔二五〕卢文弨曰:“小尔雅:‘颠,殒也。’释名:‘仆,踣也。’音赴。”
〔二六〕宋本原注:“‘清谈雅论’,一本作‘清谈高论’。”案:戒子通录二“雅”作“高”。淮南精神篇注:“直犹但也。”
〔二七〕宋本“剖玄析微宾主往复”,作“辞锋理窟,剖玄析微,妙得入微,宾主往复”,原注:“一本作‘剖玄析微,宾主往复’。”器案:晋书张凭传:“凭为乡国所称举,刘惔言于简文帝,帝召与语,叹曰:‘张凭勃●为理窟。’”徐陵与杨仆射书:“足下素挺词锋,兼长理窟。”以词锋与理窟对文,当为颜氏所本。又案:晋书乐广传:“广命驾为剖析之。”南史姚察传:“并为剖析,皆有经据。”文选七命注:“剖,析也。”又案:宾主往复,即宾主问答之意。魏、晋、南北朝人称宾主问答为往反。世说新语文学篇:“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又:“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又:“谢万作八贤论,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往反即往复也。又有自为宾主一往一复者,世说新语文学篇:“何晏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不?’弼便作难,一坐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皆一坐所不及。”
〔二八〕戒子通录:“娱”作“怡”。
〔二九〕此句,宋本作“然而济世成俗,终非急务”,原注:“一本作‘非济世成俗之要也’。”郝懿行曰:“汉文用黄、老为治,而休息无为;曹参师盖公移风,而清静宁一;古来济世成俗,何必非薄老、庄,但须用得其人尔。至于魏、晋以清谈误国,非老、庄之罪也。”
〔三0〕卢文弨曰:“洎,具冀切,及也。”
〔三一〕卢文弨曰:“阐,昌善切。阐明之,使广大也。”
〔三二〕刘盼遂引吴承仕曰:“梁书儒林传:‘太史叔明三玄尤精解,当世冠绝。’陈之末季,陆德明撰经典释文,以老、庄继论语之后,居尔雅之前,足以见当时之风尚。”器案:南史张讥传:“笃好玄言,立周易、老、庄而讲授焉。沙门法才、道士姚绥皆传其业。”又金绥传:“通周易、老、庄,时人言玄者咸推之。”南齐书王僧虔传,有书诫子,言及周易、老、庄,而谓:“见诸玄,志为之逸。”
〔三三〕卢文弨曰:“梁书武帝纪:‘少而笃学,洞达儒玄,造周易讲疏、老子讲疏。’又简文帝纪:‘博综儒书,善言玄理,所着有老子义、庄子义。’”
〔三四〕器案:大同八年,周弘正启梁主周易疑义,见陈书弘正本传。
〔三五〕器案:江、荆,谓江陵、荆州。宋书武帝纪:“江、荆雕残,刑政多阙。”
〔三六〕宋本“召”作“故”。
〔三七〕史记屈原传:“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倦剧即倦极也。
〔三八〕卢文弨曰:“梁书元帝纪:‘承圣三年九月辛卯,于龙光殿述老子义,尚书左仆射王褒为执经。乙巳,魏遗其柱国万纽、于谨来寇。冬十月景(丙)寅,魏军至于襄阳,萧率众会之。丁卯,停讲。’”
〔三九〕傅本、颜本、胡本、程本、黄本“旨”作“指”,古通。世说新语赏誉篇:“东海王敕世子毗云:‘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注引赵吴郡行状:“代太傅越与穆及王承、阮瞻、邓攸书曰:‘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又见晋书王承传、阮瞻传)陶潜与子俨等疏:“四友之人,亲受音旨。”广弘明集十五沈约佛记序:“欲悟道者,必妙识所宗,然后能允得其门,亲承音旨。”水经淮水注:“丘明亲承圣旨,录为实证。”礼记曲礼上正义:“传谓传述为义,或亲承音旨,或师儒相传,故云传。”张怀瓘书断中:“师资大令,时亦众矣,非无云尘之远,若亲承妙旨,入于室者,唯独此公。”汉书楚元王传注:“师古曰:‘承指,谓取霍光之意。’”此亦谓亲自接受梁元之讲说耳。
〔四0〕朱本“不”误“一”。器案:之推父协,释褐湘东王国常侍,又兼府记室,见梁书协本传。寻梁书元帝纪:“天监十三年封湘东郡王。普通七年,出为使持节都督荆、湘、郢、益、宁、南梁六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大同五年,入为安右将军、护军将军、领石头戍军事。大同六年,出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协以大同五年卒于江陵,时年四十二。本书序致篇云:“年始九岁,便丁荼蓼。”则之推以中大通三年生于江陵,类聚二六引之推古意诗云:“宝珠出东国,美玉产南荆,隋侯曜我色,卞氏飞吾声。”盖自道也。北齐书之推传云:“世善周官、左氏。之推早传家业,年十二,值绎讲庄、老,便预门徒,虚谈非其所好。”之推年十二时,为大同八年,时绎在江、荆间,北齐书所云,正与家训此文合。顽鲁,谓顽钝愚鲁。晋书阮种传:“臣猥以顽鲁之质,应清明之举。”
齐孝昭帝〔一〕侍娄太后〔二〕疾,容色憔悴〔三〕,服膳减损。徐之才〔四〕为灸两穴,帝握拳代痛,爪入掌心,血流满手。后既痊愈,帝寻疾崩,遗诏恨不见山陵〔五〕之事。其天性至孝如彼,不识忌讳如此,良由无学所为。若见古人之讥欲母早死而悲哭之〔六〕,则不发此言也。孝为百行之首〔七〕,犹须学以修饰之,况余事乎!
〔一〕赵曦明曰:“北齐书孝昭纪:‘帝讳演,字延安,神武第六子,文宣母弟。’”卢文弨曰:“孝昭纪:‘性至孝,太后不豫,出居南宫,帝行不正履,容色贬悴,衣不解带,殆将四旬。殿去南宫五百余步,鸡鸣而去,辰时方还,来去徒行,不乘舆辇。太后所苦小增,便即寝伏合外,食饮药物,尽皆躬亲。太后常心痛,不自堪忍,帝立侍帏前,以爪掐手心,血流出袖。’”
〔二〕赵曦明曰:“北齐书神武明皇后传:‘娄氏,讳昭君,司徒内干之女。’”
〔三〕宋本、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作“悴”。
〔四〕卢文弨曰:“北齐书徐之才传:‘之才,丹阳人,大善医术,兼有机辩。’”
〔五〕广雅释丘:“秦名天子冢曰山,汉曰陵。”
〔六〕沈揆曰:“淮南子说山训:‘东家母死,其子哭之不哀。西家子见之,归谓其母曰:“社何爱速死,吾必悲哭社。”(江、淮间谓母为社。)夫欲其母之死者,虽死亦不能悲哭矣。’”
〔七〕器案:玉海十一引郑玄孝经序:“孝为百行之首。”孟子公孙丑上赵岐章句:“孝,百行之首。”后汉书江革传:“孝,百行之冠。”三国志魏书王昶传:“昶家诫曰:‘夫孝敬仁义,百行之首,而立身之本也。’”
梁元帝尝为吾说:“昔在会稽〔一〕,年始十二,便已好学。时又患疥〔二〕,手不得拳,膝不得屈。闲斋〔三〕张葛帏避蝇独坐,银瓯贮山阴甜酒〔四〕,时复进之,以自宽痛〔五〕。率意自读史书,一日二十卷,既未师受〔六〕,或不识一字,或不解一语,要自重之,不知厌倦〔七〕。”帝子之尊,童稚之逸,尚能如此,况其庶士,冀以自达者哉?
〔一〕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会稽属扬州。’”案:南朝会稽治山阴,即今浙江绍兴也。
〔二〕“时”字抱经堂校定本脱,各本俱有,今据补正。
〔三〕罗本、颜本、何本、朱本“闲斋”作“闭斋”。
〔四〕洪亮吉晓读书斋初录上:“今世盛行绍兴酒,或以为不知起于何时。今考梁元帝金楼子云:‘银瓯贮山阴甜酒,时复进之。’则绍兴酒梁时已有名。颜氏家训勉学篇亦引之。”陈汉章曰:“案:此言山阴酒,本金楼子。”
〔五〕“以自宽痛”,宋本原注:“一本作‘以宽此痛’。”
〔六〕卢文弨曰:“师受,受于师也。或改‘受’为‘授’。”
〔七〕卢文弨曰:“金楼子自序:‘吾年十三,诵百家谱,虽略上口,遂感心气疾。’又云:‘吾小时夏夕中,下绛纱蚊幮,中有银瓯一枚,贮山阴甜酒,卧读,有时至晓,率以为常。又经病疮,肘膝尽烂。比来三十余载,泛玩众书。’一本‘甜酒’作‘酒’。”
古人勤学,有握锥〔一〕投斧〔二〕,照雪〔三〕聚萤〔四〕,锄则带经〔五〕,牧则编简〔六〕,亦为勤笃〔七〕。梁世彭城刘绮〔八〕,交州刺史勃之孙,早孤家贫,灯烛难办〔九〕,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孝元初出会稽〔一0〕,精选寮寀〔一一〕,绮以才华,为国常侍兼记室〔一二〕,殊蒙礼遇〔一三〕,终于金紫光禄〔一四〕。义阳〔一五〕朱詹,世居江陵,后出扬都〔一六〕,好学,家贫无资,累日不爨,乃时吞纸以实腹〔一七〕。寒无毡被,抱犬而卧。犬亦饥虚〔一八〕,起行盗食,呼之不至,哀声动邻,犹不废业,卒成学士〔一九〕,官至镇南录事参军〔二0〕,为孝元所礼。此乃不可为之事,亦是勤学之一人〔二一〕。东莞〔二二〕臧逢世,年二十余,欲读班固汉书,苦假借不久,乃就姊夫刘缓乞丐客刺〔二三〕书翰纸末〔二四〕,手写一本,军府服其志尚,卒以汉书闻。
〔一〕赵曦明曰:“战国秦策:‘苏秦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
〔二〕赵曦明曰:“庐江七贤传:‘文党,字仲翁。未学之时,与人俱入山取木,谓侣人曰:“吾欲远学,先试投我斧高木上,斧当挂。”仰而投之,斧果上挂,因之长安受经。’”案:见北堂书钞九七、御览六一一引。
〔三〕赵曦明曰:“初学记引宋齐语:‘孙康家贫,常映雪读书,清淡,交游不杂。’”案:御览十二亦引宋齐语此文。
〔四〕赵曦明曰:“晋书车武子传:‘武子,南平人。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
〔五〕赵曦明曰:“汉书儿宽传:‘带经而锄,休息,辄读诵。’魏志常林传注引魏略:‘常林少单贫,自非手力,不取之于人。性好学,汉末为诸生,带经耕鉏,其妻常自馈饷之,林虽在田野,其相敬如宾。’”
〔六〕赵曦明曰:“汉书路温舒传:‘温舒,字长君,钜鹿东里人。父为里监门,使温舒牧羊,取泽中蒲,截以为牒,编用书写。’注:‘小简曰牒。编,联次之。’”
〔七〕“为”宋本作“云”,原注:“一本作‘为’。”案:事文类聚别四作“云”。
〔八〕器案:何逊增新曲相对联句、照水联句、折花联句、摇扇联句、正钗联句,俱有刘绮,当即此人。
〔九〕“灯烛难办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宋本作“常无灯,折荻尺寸,然明夜读书”,原注:“一本云:‘灯烛难办,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罗本、颜本、胡本、程本、何本、朱本“然”作“燃”,燃,后起字。事文类聚引作“家贫常无灯,折荻尺寸,燃则(当作“明”)读书”,与宋本合。
〔一0〕赵曦明曰:“梁书元帝纪:‘天监十三年,封湘东王,邑二千户,初为宁远将军、会稽太守。’”
〔一一〕文选封禅文李善注:“汉书音义曰:‘寀,官也。’”尔雅释诂:“寮,寀,官也。”
〔一二〕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皇子府置中录事、中记室、中直兵等参军,功曹史、录事、中兵等参军。王国置常侍官。’”北堂书钞六九引干宝司徒仪:“记室主书仪,凡有表章杂记之书,掌创其草。”孔顗辞荆州安西府记室笺:“记室之局,实惟华要,自非文行秀敏,莫或居之。”宋书孔顗传:“以记室之要,宜须通才敏忠,加性情勤密者。”唐六典二九:“亲王府记室,掌表启书疏。”
〔一三〕“殊蒙礼遇”,抱经堂本脱此四字,各本俱有,今据补正。
〔一四〕“终于金紫光禄”,宋本句末有“大夫”二字,原注云:“一本无‘大夫’二字。”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特进、左右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并为散官,以加文武官之德声者。’”
〔一五〕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荆州有义阳郡义阳县。”
〔一六〕器案:下文云:“下扬都言去海邦。”扬都俱指建业,即今江苏南京市。庾阐有扬都赋,所铺陈者俱为建业事。隋书地理志下:“丹阳郡,自东晋已后,置郡曰扬州,平陈,诏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城置蒋州。”
〔一七〕事类赋十五引“实”下有“其”字。
〔一八〕器案:饥虚,犹言饥饿,谓腹中空虚而饥饿也。饥、饥古混用。三国志魏书邴原传注引原别传:“诚副饥虚之心。”则饥虚为魏、晋、南北朝人习用语。
〔一九〕“卒成学士”,宋本作“卒成太学”,原注:“一本‘卒成学士’。”案:事文类聚作“卒成大学”,事类赋作“后以学显”。北户录二引云:“朱詹饥即吞纸,寒即抱犬读书。”
〔二0〕赵曦明曰:“梁书元帝纪:‘大同六年,出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案:唐六典二九:“亲王府录事参军,掌付勾稽,省署抄目。”
〔二一〕朱本“人”作“又”,属下句读。
〔二二〕赵曦明曰:“晋书地理志:‘徐州东莞郡,太康中置,东莞县,故鲁郓邑。’”案:臧逢世又见风操篇。
〔二三〕宋本“刺”下有“或”字,原注:“一本无‘或’字。”案:爱日斋丛钞二引无“或”字。胡三省通鉴一一四注:“书姓名于奏白曰刺。”
〔二四〕郝懿行曰:“古之客刺书翰,边幅极长,故有余处,可容书写,非如今时形制杀削之比也。”
齐有宦者内参田鹏鸾〔一〕,本蛮人也〔二〕。年十四五,初为阍寺,便知好学,怀袖握书,晓夕讽诵。所居卑末,使彼苦辛,时伺闲隙,周章〔三〕询请。每至文林馆〔四〕,气喘汗流,问书之外,不暇他语。及睹古人节义之事,未尝不感激沈吟〔五〕久之。吾甚怜爱,倍加开奖〔六〕。后被赏遇,赐名敬宣,位至侍中开府〔七〕。后主之奔青州〔八〕,遣其西出,参伺
〔九〕动静,为周军所获。问齐主〔一0〕何在,绐云
〔一一〕:“已去,计当出境。”疑其不信,欧捶服之
〔一二〕,每折一支〔一三〕,辞色愈厉,竟断四体而卒。蛮夷童丱,犹能以学成忠〔一四〕,齐之将相,比敬宣之奴不若也〔一五〕。
〔一〕宋本“有”下有“主”字,原注云:“一本无‘主’字。”何焯曰:“‘有’疑作‘后’,或倒一字。”器案:北齐书及北史傅伏传载此事,“鹏”下都无“鸾”字。
〔二〕器案:“蛮”为当时居住河南境内之少数民族。水经淮水注:“魏太和中,蛮田益宗效诚,立东豫州,以益宗为刺史。”田鹏鸾,盖益宗之族也。
〔三〕器案:楚辞九歌云中君:“聊遨游兮周章。”王逸注:“周章,犹周流也。”应劭风俗通义序:“天下孝廉卫卒交会,周章质问。”集韵十一唐:“徟●,行貌。”徟●即周章也。
〔四〕赵曦明曰:“北齐书文苑传:‘后主属意斯文,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馆;于是更召引文学士,谓之待诏文林馆焉。’”案:北史齐本纪下:“后主武平四年二月景(丙)午,置文林馆。”
〔五〕胡三省通鉴七五注:“沈吟者,欲决而未决之意,今人犹有此语。”案:此处沈吟有咏叹之意。
〔六〕孔颖达尚书序:“虽有文笔之善,乃非开奖之路。”开奖,谓开导奖励。
〔七〕“位至侍中开府”,北齐书、北史俱作“开府中侍中”。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中侍中省,掌出入门合,中侍中二人。’”器案:通鉴一七二胡注:“内参者,诸阉宦也。”
〔八〕后魏时置青州于乐安,即今山东省广饶县治;后移治东阳,即今山东省益都县治。
〔九〕乐府诗集四六读曲歌:“欢但且还去,遣信相参伺。”参伺,谓参稽侦伺也。
〔一0〕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主”作“王”。案:北齐书、北史俱作“主”。
〔一一〕卢文弨曰:“绐,徒亥切,欺也。”
〔一二〕朱本“欧”作“欲”。卢文弨曰:“欧与殴通,乌后切,捶击也。捶,之累切。”器案:通鉴卷一七三用颜氏此文。
〔一三〕支与肢通。
〔一四〕宋本此句作“犹能以学着忠诚”,原注:“一本作‘以学成忠’。”龚道耕先生曰:“家训忠字皆作诚,避隋讳,序致篇:‘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是其证。此当作‘以学着诚’。”
〔一五〕卢文弨曰:“将相,谓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封辅相、慕容钟葵等宿卫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师;穆提婆、侍中斛律孝卿皆降周;高阿那肱召周军,约生致齐主,而屡使人告言,贼军在远,以致停缓被获,颜氏故有此愤恨之言。”器案:北史唐邕传:“文宣或切责侍臣云:‘观卿等不中与唐邕作奴。’”语意与相似。
邺平之后,见徙入关〔一〕。思鲁尝谓吾曰:“朝无禄位,家无积财,当肆筋力,以申供养。每被课笃
〔二〕,勤劳经史,未知为子,可得安乎?”吾命之曰:“子当以养为心,父当以学为教〔三〕。使汝弃学徇财,丰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若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藜羹缊褐〔四〕,我自欲之〔五〕。”
〔一〕赵曦明曰:“北齐后主纪:‘武平七年十月,周师攻晋州。十二月,战于城南,我军大败。帝入晋阳,欲向北朔州,改武平七年为隆化元年,除安德王延宗为相国,委以备御,帝入邺。延宗与周师战于晋阳,为周师所虏。甲子,皇太子从北道至,引文武入朱华门,问以御周之方;群臣各异议,帝莫知所从。于是依天统故事,授位幼主。幼主名恒,时年八岁,改元承光。帝为太上皇帝,后为太上皇后,自邺先趋济州。周师渐逼,幼主又自邺东走。乙丑,周师至紫陌桥,烧城西门。太上皇东走,入济州。其日,幼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太上皇幷皇后携幼主走青州,周军奄至青州;太上窘急,将逊于陈,与韩长鸾、淑妃等为周将尉迟纲所获,送邺,周武帝与抗宾主礼,幷太后、幼主俱送长安,封温国公,后皆赐死。’”
〔二〕器案:笃读为督,左传昭公二十二年司马督,古今人表作司马笃,是二字古通之证。文选潘安仁籍田赋:“靡谁督而常勤兮,莫之课而自厉。”李善注:“字书曰:‘督,察也。’王逸楚辞(天问)注:‘课,试也。’”以课督对文,与此以课笃连用,义同。汉书主父偃传:“上自虞、夏、殷、周,罔不程督。”注:“程,课也。督,责视也。”
〔三〕此句,宋本作“父当以教为事”,原注:“‘教’一本作‘学’,‘事’一本作‘教’。”
〔四〕卢文弨曰:“汉书司马迁传:‘墨者,粝粱之食,藜藿之羹。’注:‘藜草似蓬。’礼记玉藻:‘缊为袍。’注:‘谓今纩及旧絮也。’诗豳风七月笺:‘褐,毛布也。’”器案:说苑立节篇:“曾子布衣缊袍未得完,糟糠之食,藜藿之羹未得饱,义不合则辞上卿。不恬贫穷,安能行此。”以缊袍藜羹对言,当为此文所本。
〔五〕“我自欲之”,各本皆如此作,抱经堂校定本误作“吾自安之”,今据改正。
书曰:“好问则裕〔一〕。”礼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二〕。”盖须切磋相起〔三〕明也。见有闭门读书,师心自是,〔四〕稠人广坐〔五〕,谬误差失〔六〕者多矣。谷梁传称公子友与莒挐相搏,左右呼曰“孟劳”〔七〕。“孟劳”者,鲁之宝刀名,亦见广雅〔八〕。近在齐时,有姜仲岳谓:“‘孟劳’者〔九〕,公子左右,姓孟名劳,多力之人,为国所宝。”与吾苦诤。时清河郡守邢峙〔一0〕,当世硕儒,助吾证之,赧然而伏。又三辅决录〔一一〕云:“灵帝殿柱题曰:‘堂堂乎张,京兆田郎。’”盖引论语,偶以四言,目京兆人田凤也〔一二〕。有一才士,乃言:“时张京兆及田郎二人皆堂堂耳。”闻吾此说,初大惊骇,其后寻媿悔焉。江南〔一三〕有一权贵,读误本蜀都赋注〔一四〕,解“蹲鸱,芋也”,乃为“羊”字〔一五〕;人馈羊肉〔一六〕,答书云:“损惠〔一七〕蹲鸱。”举朝惊骇,不解事义〔一八〕,久后寻迹〔一九〕,方知如此〔二0〕。元氏〔二一〕之世,在洛京时〔二二〕,有一才学重臣,新得史记音〔二三〕,而颇纰缪〔二四〕,误反“颛顼”字,顼当为许录反〔二五〕,错作许缘反〔二六〕,遂谓朝士言〔二七〕:“从来谬音‘专旭’,当音‘专翾’耳。”此人先有高名,翕然信行;期年之后,更有硕儒,苦相究讨,方知误焉。汉书王莽赞云:“紫色■声〔二八〕,余分闰位〔二九〕。”谓以伪乱真耳。昔吾尝共人谈书,言及王莽形状,有一俊士,自许史学,名价甚高〔三0〕,乃云:“王莽非直鸱目虎吻,亦紫色蛙声〔三一〕。”又礼乐志云:“给太官挏马酒〔三二〕。”李奇注:“以马乳为酒也,揰挏〔三三〕乃成。”二字并从手。揰〔三四〕挏〔三五〕,此谓撞捣〔三六〕挺挏之,今为酪酒亦然〔三七〕。向学士又以为种桐时,太官酿马酒乃熟。其孤陋遂至于此。太山羊肃〔三八〕,亦称学问,读潘岳赋〔三九〕:“周文弱枝之枣〔四0〕”,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历〔四一〕。”以历为碓磨之磨
〔四二〕。
〔一〕赵曦明曰:“仲虺之诰文。”
〔二〕赵曦明曰:“学记文。”
〔三〕诗卫风淇奥:“如切如磋。”尔雅释训:“如切如磋,道学也。”郭璞注:“骨象须切磋而为器,人须学问以成德。”论语八佾篇:“起予者商也。”集解:“包曰:‘孔子言子夏能发明我意。’”
〔四〕卢文弨曰:“庄子齐物论:‘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
〔五〕史记灌夫传:“稠人广众,荐宠下辈,士以此多之。”
〔六〕宋本“差失”作“羞惭”,原注:“一本有‘差失’字,无‘羞’字。”案:各本俱作“羞惭”。
〔七〕赵曦明曰:“事在僖元年,传无‘呼’字。”案:释文云:“孟劳,宝刀名。”
〔八〕赵曦明曰:“孟劳,刀也,见释器。”朱亦栋群书札记十:“案:孟劳二字,反语为刀,此左右之隐语,即当时之切音也。若姜仲岳所云,是以刀字讹作力字,真堪资笑谈之一噱也。”
〔九〕宋本原注:“一本无‘孟劳者’三字。”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及天中记二九无此三字。
〔一0〕赵曦明曰:“北齐书儒林传:‘邢峙,字士峻,河间鄚人。通三礼、左氏春秋。皇建初,为清河太守,有惠政。’隋书地理志,冀州有清河郡。”
〔一一〕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三辅决录七卷,汉太仆赵岐撰,挚虞注。’”
〔一二〕器案:目谓题目,即品题也。后汉书许劭传:“曹操微时,常卑辞厚礼,求为己目。”李贤注:“命品藻为题目。”胡三省通鉴七一注:“目者,因其人之才品为之品题也。”赵曦明曰:“初学记十一引三辅决录注:‘田凤为尚书郎,容仪端正,入奏事,灵帝目送之,题柱曰:“堂堂乎张,京兆田郎。”’汉书百官公卿表:‘右扶风与左冯翊、京兆尹,是为三辅。’”案:论语子张篇:“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一三〕太平广记二五引“江南”作“梁”。
〔一四〕赵曦明曰:“李善文选注:‘左思三都赋成,张载为注魏都,刘逵为注吴、蜀。’”
〔一五〕郝懿行曰:“篆文羊字作●,与芋形尤近,所以易讹,亦如李林甫读‘有杖之杜’矣。”
〔一六〕广记引此句作“后有人馈羊肉。”
〔一七〕罗本、程本、胡本、何本“损惠”误作“捐惠”。
〔一八〕本书文章篇:“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器案:据此则之推之所谓事义,犹文心雕龙事类篇之所谓事类,与文选序之所谓“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分事与义为二者,区以别矣。
〔一九〕广记引“寻迹”作“寻绎”。案:刘子妄瑕章:“今忌(志)人之细短,忘人之所长,以此招贤,是书空而寻迹,披水而觅路,不可得也。”则“寻迹”为南北朝人习用语,广记作“寻绎”,当出臆改。
〔二0〕朱亦栋群书札记十:“伊世珍琅嬛记:‘张九龄知萧炅不学,相调谑。一日送芋,书称蹲鸱,萧答云:“损芋拜嘉,惟蹲鸱未至耳;然仆家多怪,亦不愿见此恶鸟也。”九龄以书示客,满坐大笑。’案:史记货殖传:‘卓氏曰:“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注:‘徐广曰:“古蹲字作踆。”骃案:汉书音义曰:“水乡多鸱,其山下有沃野灌溉。一曰大芋。”’则蹲鸱原有别解,第二子之不学,则真可哂耳。(李善文选注--器案:当作刘逵注:“蹲鸱,大芋也,其形类蹲鸱。”)”李慈铭曰:“案:金楼子杂记篇述王翼向谢超宗借看凤毛事云:‘翼即是于孝武坐呼羊肉为蹲鸱者,乃其人也。’”孙诒让札迻十、刘盼遂说同。案:太平广记二五九引谭宾录:“唐率府兵曹参军冯光震入集贤院校文选,尝注蹲鸱云:‘蹲鸱者,今之芋子,即是着毛萝卜也。’萧令(案:即萧嵩)闻之,拊掌大笑。”(又见大唐新语九着述。)此又以蹲鸱贻为笑柄者。
〔二一〕广记“元氏”作“元魏”。
〔二二〕赵曦明曰:“魏书高祖孝文皇帝纪:‘太和十八年十一月,自代迁都洛阳。二十一年正月,诏改拓拔姓为元氏。’”
〔二三〕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史记音三卷,梁轻车都尉参军邹诞生撰。’”
〔二四〕礼记大传注:“纰缪,犹错也。”
〔二五〕太平广记二五八引“录”作“绿”。
〔二六〕卢文弨曰:“反与翻同。”
〔二七〕“遂谓朝士言”,宋本原注:“一本作‘遂一一谓言’。”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同一本。
〔二八〕广记、类说引“■”作“蛙”,字同。
〔二九〕续家训七:“紫色,不正之色。■声,不正之声也。闰位者,不正之位也;故嬴秦、后魏、朱梁,皆为闰位。”卢文弨曰:“汉书注:‘■者,乐之淫声。近之学者,便谓蛙鸣,已乖其义,更欲改为蝇声,益穿凿矣。’”器案:卢引汉书注,见叙传“淫■而不可听”下。
〔三0〕名价,谓名誉声价。南史张敷传:“父邵使与高士南阳宗少文谈系、象……少文叹:‘吾道东矣。’于是名价日重。”
〔三一〕卢文弨曰:“汉书王莽传:‘莽为人侈口■顄,露眼赤睛,大声而嘶,反膺高视,瞰临左右,待诏曰:莽,所谓鸱目虎吻,豺狼之声者矣。’”
〔三二〕卢文弨曰:“汉书百官公卿表:‘少府属官有太官。’注:‘太官,主膳食。’”案:王观国学林三:“前汉礼乐志曰:‘师学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李奇注曰:‘以马乳为酒,撞挏乃成也。’颜师古注曰:‘挏,音动,马酪味如酒,而饮之亦可醉,故呼为酒也。’又前汉百官公卿表曰:‘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应劭注曰:‘主乳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饮,因以名官也。’如淳曰:‘主乳马,以韦革为夹兜,受数斗,盛马乳,挏取其上肥,因名曰挏马,今梁州亦名马酪为马酒。’晋灼曰:‘挏音挺挏之挏。’观国案:挏马者,乃官号,非酒名也。前汉百官公卿表曰:‘太仆掌舆马,有家马令,五丞一尉。’颜师古注曰:‘家马者,主供天子私用,非大祀、戎事、军国所须,故谓之家马。’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则改家马之官名为挏马耳。若然,则太仆有挏马令一人,有挏马丞五人,有挏马尉一人,其所治亦主供天子私用之马。则挏马者,乃太仆之属官也。字书曰:‘挏,拥也,引也。’以拥引其马为义,故曰挏马。礼乐志曰:‘师学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者,乃是以七十二人给事太官,令役以造酒而供挏马官也。以礼乐志上下文考之可以见。志曰:‘河间献王雅乐。至成帝时,谒者常山王禹,世受河间乐,其弟子宋煜等上书言之,下公卿,以为久远难明,议寝。是时,郑声尤甚,哀帝自为定陶王时疾之,及即位,乃下诏罢乐官,在经非郑、卫之乐者条奏。丞相孔光、大司马何武奏其不应经法,或郑、卫之声皆罢,其名号数千,或罢或不罢者也。师学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其七十人可罢者。’盖师学乃习学之有禄食者也,师学百四十二人者,冗员如此之多也。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者,以此七十二人拨隶太官,使之役之以造酒,而供挏马之所用也。盖挏马令五丞一尉,其官吏必多,当时挏马所用之酒,太官令供之,故给此七十二人使从役于太官,而使之造酒,而其七十人则罢而不用。盖师学百四十二人,以七十二人拨隶他局,而其余七十人又罢而不用,是师学百四十二人皆省而不在乐府矣,此皆不应经法者也。哀帝疾郑声而省乐官,本志首尾甚详,而诸家注释汉书,乃以挏马为酒名,则误矣。志曰:‘郊祭乐人员六十二人,给祠南北郊。’又曰:‘给祠南郊用六十七人。’又曰:‘郑四会员六十二人,一人给事雅乐,六十一人可罢。’凡此皆称给,盖给属别局,与给太官之给同也。如诸家注释汉书者,乃以给为给酒,则愈误矣。颜氏家训牵于汉书注释之说,不能稽考辨明,而卒取撞挏之义,又谓挏为桐,当桐花开时造马酒,其凿愈甚矣。”器案:王说给太官义甚是,而谓“役之以造酒而供挏马之所用”,又云:“挏马所用之酒”则非是,说详下。又汉书地理志上:“太原郡注:‘有家马官。’臣瓒曰:‘汉有家马厩,一厩万匹。时以边表有事,故分来在此。家马后改曰挏马也。’师古曰:‘挏音动。’”此足补王说之不逮。
〔三三〕类说“揰”作“撞”。
〔三四〕宋本原注:“揰,都统反。”续家训书证篇同,抱经堂本作“都孔反”。
〔三五〕宋本原注:“挏,达孔反。”器案:汉书百官公卿表上:“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注:“晋灼曰:‘挏音挺挏之挏。’师古曰:‘晋音是也,挏音徒孔反。’”
〔三六〕类说“捣”作“捣”。
〔三七〕赵曦明曰:“汉书百官公卿表:‘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注:‘应劭曰:“主乳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饮。”如淳曰:“以韦革为夹兜,受数升,盛马乳,挏取其上肥。今梁州亦名马酪为马酒。”’释名:‘酪,泽也,乳汁所作,使人肥泽也。’”邓廷桢双研斋笔记四:“汉百官公卿表有挏马官,……说文曰:‘挏,●引也。汉有挏马官作马酒。’案:此法至今西北两路蕃俗犹然,其法以革囊盛马乳,一人抱持之,乘马绝驰,令乳在囊中自相撞动,所谓挏也。往复数十次,即可成酒。余在西域时,亲见额鲁特,及移驻之察哈尔,皆沿此俗。”器案:元耶律铸双溪醉隐集六行帐八珍诗,“麆沆:麆沆,马駧也。汉有挏马,注曰:‘以韦革为夹兜,盛马乳,挏治之,味酢可饮,因以为官。’又礼乐志大官挏马酒,注曰:‘以马乳为酒。’言挏之味酢则不然,愈挏治则味愈甘,挏逾万杵,香味醇浓甘美,谓麆沆。麆沆,奄蔡语也,国朝因之。”(奄蔡,西汉西域传无音,大宛传宛王昧蔡,师古曰:“蔡,千葛切。”书:“二百里蔡。”毛晃韵:“蔡,柔葛切。”广韵亦然。奄蔡,蔡,千葛切为是,今有其种,率皆从事挏马。)
〔三八〕赵曦明曰:“羊肃,注见卷二。”
〔三九〕赵曦明曰:“晋潘岳,字安仁,着闲居赋,今见文选。”
〔四0〕文选闲居赋李善注:“西京杂记曰:‘上林苑有弱枝枣。’广志曰:‘周文王时有弱枝之枣甚美,禁之不令人取,置树苑中。’”李周翰注:“周文王时有弱枝枣树,味甚美。”
〔四一〕赵曦明曰:“汉书艺文志:‘世本十五篇。’注:‘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案:今不传,诸书尚有引用者。注云:‘容成,黄帝之臣。’”案:注详书证篇。
〔四二〕段玉裁曰:“古书字多假借,世本假‘磨’为‘历’,致有此误。古书历磿通用,同郎击切。碓,都内切,舂具。磨,模卧切,说文作,石硙也。”器案:古书磿与历通,为例甚多,如周官遂师注:“磿者,适历。”山海经中山经:“历山之石。”郭注:“或作磿。”史记高祖功臣侯表:“磿简侯程黑”,汉表作“历”,春申君传:“濮磿之北。”新序善谋篇作“历”;乐毅传:“故鼎返乎磿室。”战国策燕策作“历”,俱其证。又案:文选闲居赋李善注:“大山肃(脱“羊”字)亦称学问,读岳赋‘周文弱枝之枣’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历’为碓磨之磨。”即本此文。
谈说制文,援引古昔〔一〕,必须眼学,勿信耳受〔二〕。江南闾里闲,士大夫或不学问,羞为鄙朴〔三〕,道听涂说〔四〕,强事饰辞〔五〕:呼征质为周、郑〔六〕,谓霍乱为博陆〔七〕,上荆州必称陕西〔八〕,下扬都言去海郡〔九〕,言食则餬口〔一0〕,道钱则孔方〔一一〕,问移则楚丘〔一二〕,论婚则宴尔〔一三〕,及王则无不仲宣〔一四〕,语刘则无不公干〔一五〕。凡有一二百件,传相祖述〔一六〕,寻问莫知原由,施安〔一七〕时复失所。庄生有乘时鹊起之说〔一八〕,故谢朓〔一九〕诗曰:“鹊起登吴台〔二0〕。”吾有一亲表,作七夕诗云:“今夜吴台鹊,亦共往填河〔二一〕。”罗浮山记云〔二二〕:“望平地树如荠。”故戴暠〔二三〕诗云:“长安树如荠〔二四〕。”又邺下有一人咏树诗云:“遥望长安荠。”又尝见谓矜诞为夸毗〔二五〕,呼高年为富有春秋〔二六〕,皆耳学〔二七〕之过也。
〔一〕“援引古昔”,抱经堂本脱此句,各本俱有,今补。
〔二〕郝懿行曰:“耳受不如眼学,眼学不如心得,心得则眼与耳皆收实用矣。朱子所谓‘一心两眼,痛下工夫’是也。”
〔三〕抱经堂本“朴”作“朴”,各本俱作“朴”,少仪外传上同,今据改正。
〔四〕论语阳货篇:“道听而涂说。”集解引马融曰:“闻之于道路,则传而说之。”邢昺疏:“若听之于道路,则于道路传而说之。”汉书艺文志:“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
〔五〕类说“事”作“辨”。黄叔琳曰:“缪种流传,古今同慨。”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曰:“案:晋来用字有三弊,……三曰用典饰滥:呼征质为周、郑,谓霍乱为博陆,言食则糊口,道钱则孔方,称兄则孔怀,论昏则宴尔,求莫而用为求瘼,计偕而以为计阶,转相祖述,安施失所,比喻乖方,斯亦彦和所云‘文浇之致弊’也。”说即本此。
〔六〕赵曦明曰:“左隐二年传:‘周、郑交质。’”卢文弨曰:“质,音致,说文:‘质以物相赘。’案:赘如赘婿,谓男无娉财,以身自质于妻家也。”
〔七〕赵曦明曰:“汉书严助传:‘夏月暑时,欧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又霍光传:‘光字子孟,封博陆侯。’”案:本传注:“文颖曰:‘博,大;陆,平;取其嘉名,无此县也。’师古曰:‘亦取乡聚之名以为国号,非必县也,公孙弘平津乡则是矣。’”
〔八〕“陕”,各本并如此作,抱经堂本作“峡”,云:“荆在巴峡西。”此不知妄作,又从而为之辞者也。钱大昕曰:“南齐书州郡志:‘江左大镇,莫过荆、扬。周世二伯总诸侯,周公主陕东,召公主陕西,故称荆州为陕西也。’俗生耳受,便以陕西代江陵之称,则昧于地理,故颜氏讥之。”龚道耕先生曰:“江左侨置雍州于襄阳,襄阳为荆州郡,故称荆州为陕西耳。”刘盼遂曰:“案:北周书王褒传:‘周弘让复褒书云:“与弟分袂西陕,言返东区。”’此正荆州倾没,与褒分散之事也,此西陕斥荆州明矣。陈书周弘正传:‘弘正与仆射王褒言于元帝,宜舆驾入建业,时荆、陕人士,咸言王、周皆是东人,弘正面折之曰:“若东人劝东,谓为非计;君等西人欲西,岂是良策。”’荆、陕连言,且与东人为对,益明当时通以陕西称荆州矣。”器案:世说新语识鉴篇:“王忱死,西镇未定,……晋孝武欲拔亲近腹心,遂以殷为荆州,事定,诏未出。王珣问殷曰:‘陕西何故未有处分?’”宋书蔡兴宗传:“兴宗出为南郡太守,行荆州事,外甥袁顗曰:‘舅今出居陕西。’”又邓琬传:“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练甲陕西。”南史侯景传:“童谣曰:‘荆州天子挺应着。’……今庙树重青,必彰陕西之瑞,议者以为湘东军下之征。”又周弘正传:“时朝议迁都,但元帝再临荆陕,前后二十余年,情所安恋,不欲归建业。”陈书何之元传:“之元作梁典序云:‘洎高祖晏驾之年,太宗幽辱之岁,讴歌狱讼,向陕西不向东都,不庭之民,流逸之士,征伐礼乐,归世祖不归太宗。’”所言陕西,俱指荆州。又宋书王弘传、谢晦传皆称荆州刺史为分陕,文选齐竟陵文宣王行状:“初,沈攸之跋扈上流,称乱陕服。”李善注:“臧荣绪晋书曰:‘武陵王令曰:“荆州势据上流,将军休之,委以分陕之重。”’”御览一六七引盛弘之荆州记:“元嘉中,以京师根本之所寄,荆楚为重镇,上流之所总,拟周之分陕,晋、宋以降,此为西陕。”胡三省通鉴一三0注:“萧子显曰:‘江左大镇,莫过荆、扬。’弘农郡陕县,周二伯主诸侯,周公主陕东,召公主陕西,故称荆州为陕西。”盖东晋以后,扬、荆两州刺史,膺分陕之任,故荆州有陕西之称。梁元帝封湘东王,是时正在荆州也。
〔九〕抱经堂本“郡”作“邦”,各本俱作“郡”,今改。少仪外传上引“言去海郡”作“要言海郡”,戒子通录七引辨志录引、类说引俱作“要云海郡”,“要云”“要言”,都与上“必称”对文,义较今本为胜。
〔一0〕赵曦明曰:“左氏昭七年传:‘正考父之鼎铭云:“饘于是,鬻于是,以餬余口。”’”器案:左传隐公十一年:“而使餬其口于四方。”说文食部:“餬,寄食也。”
〔一一〕赵曦明曰:“晋鲁褒钱神论:‘亲爱如兄,字曰孔方。’”
〔一二〕赵曦明曰:“左氏闵二年传:‘僖之元年,齐桓公迁邢于夷仪,封卫于楚丘。邢迁如归,卫国忘亡。’”
〔一三〕类说“婚”作“昏”,“宴”作“燕”,少仪外传、戒子通录“宴”作“燕”,古俱通。赵曦明曰:“诗邶谷风:‘宴尔新昏,如兄如弟。’”
〔一四〕赵曦明曰:“王粲已见。”
〔一五〕赵曦明曰:“魏志,东平刘桢字公干,附见王粲传。”
〔一六〕类说“传”作“转”。器案:陆游老学庵笔记八:“国初尚文选,文人专意此书,故草必称王孙,梅必称驿使,月必称望舒,山水必称清晖。至庆历后,恶其陈腐,诸作始一洗之。方其盛时,士子至为之语曰:‘文选烂,秀才半。’”则齐、梁余风,宋初犹大扇也。
〔一七〕“施安”,少仪外传作“施行”,戒子通录作“文翰”。
〔一八〕赵曦明曰:“太平御览九百二十一引庄子云:‘鹊上高城之垝,而巢于高榆之颠,城坏巢折,陵风而起。故君子之居世也,得时则蚁行,失时则鹊起也。’困学纪闻(卷十)载庄子逸篇有之。”器案:类聚八八、九二、文选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诗注又赠冯文熊诗注并引庄子此文。嵇康集一附秀才答诗:“当流则蚁行,时逝则鹊起。”则全用庄子此文。
〔一九〕赵曦明曰:“南齐书谢朓传:‘朓字玄晖,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善草隶,长五言诗,沈约常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
〔二0〕案:文选载谢玄晖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诗作“鹊起登吴山,凤翔陵楚甸”,李注:“孙氏初基武昌,后都建邺,故云吴山、楚甸也。”孙志祖读书脞录七:“六朝人用鹊起二字为美词,谢灵运述征赋:‘初鹊起于富春,果鲸跃于川湄。’文选谢玄晖和伏武昌诗云云,其意并同。据李善注引庄子云云,然则鹊起非美词矣。”吴骞拜经楼诗话一:“‘吴台’,谢宣城集及文选皆作‘吴山’,黄门所见,盖是朓原本如此。何义门谓吴台即姑苏台。予重刊宣城集,特为更正。”
〔二一〕“亦共往填河”,抱经堂本作“亦往共填河”,各本都作“亦共往填河”,今改。类说作“亦起往填河”。赵曦明曰:“白帖:‘乌鹊填河成桥而渡织女。’尔雅翼:‘相传七夕,牵牛与织女会于汉东,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卢文弨曰:“岁华纪丽引风俗通云:‘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
〔二二〕赵曦明曰:“罗浮山记:‘罗浮者,盖总称焉。罗,罗山也,浮,浮山也,二山合体,谓之罗浮。在增城、博罗二县之境。’”器案:赵引罗浮山记,见御览四一引,御览同卷又引裴渊广州记:“罗山隐天,唯石楼一路,时有闲游者少得至。山际大树合抱,极目视之,如荠菜在地。山之阳有一小岭,云蓬莱边山浮来着此,因合号罗浮山。”
〔二三〕戴暠,梁人。
〔二四〕卢文弨曰:“此暠度关山诗也,首云:‘昔听陇头吟,平居已流涕;今上关山望,长安树如荠。’”器案:戴诗见乐府诗集二七。苕溪渔隐丛话后九引复斋漫录云:“余因读浩然秋登万山(能改斋漫录作“方山”)诗:‘天边树若荠,江畔洲(能改斋漫录作“舟”是。)如月。’乃知孟真得暠(原误“嵩”)意。”又见能改斋漫录三。杨升庵文集五六:“罗浮山记云:‘望平地树如荠。’自是俊语。梁戴暠诗:‘长安树如荠。’用其语也。后人翻之益工,薛道衡诗:‘遥原树若荠,远水舟如叶。’孟浩然诗:‘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当作“舟”)如月。’”器案:王维送秘书晁监还日本诗序:“扶桑若荠,郁岛如萍。”用法亦同。
〔二五〕赵曦明曰:“尔雅释训:‘夸毗,体柔也。’案:与矜诞义相反。”
〔二六〕赵曦明曰:“后汉书乐恢传:‘上疏谏曰:“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注:‘春秋谓年也。言年少,春秋尚多,故称富。’案:与高年义相反。”黄叔琳曰:“自骈丽声韵之文盛,而假借讹谬之语益多矣。”
〔二七〕南史沈庆之传:“庆之厉声曰:‘众人附见古今,不如下官耳学也。’”
夫文字者,坟籍〔一〕根本。世之学徒,多不晓字:读五经者,是徐邈而非许慎〔二〕;习赋诵者,信褚诠而忽吕忱〔三〕;明史记者,专徐、邹而废篆籀〔四〕;学汉书者,悦应、苏而略苍、雅〔五〕。不知书音是其枝叶,小学乃其宗系〔六〕。至见服虔、张揖音义则贵之,得通俗〔七〕、广雅而不屑。一手之中〔八〕,向背如此,况异代各人乎〔九〕?
〔一〕坟籍,犹言书籍。文选应休琏与从弟君苗君胄书:“潜精坟籍,立身扬名,斯为可矣。”吕延济注曰:“坟籍为典坟也。”文选序:“概见坟籍,旁出子史。”
〔二〕赵曦明曰:“晋书儒林传:‘徐邈,东莞姑幕人。永嘉之乱,家于京口。邈姿性端雅,博涉多闻。孝武招延儒学之士,谢安举以应选。年四十四,始补中书舍人,在西省侍帝。虽不口传章句,然开释文义,标明指趣,撰五经音训,学者宗之。’后汉书儒林传:‘许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性淳笃,博学经籍,撰五经异义,又作说文解字十四篇,皆传于世。’”
〔三〕宋本“忽”作“笑”。赵曦明曰:“汉书扬雄传所载诸赋注内时引诸诠之之说,宋祁亦时引之,经典释文闲亦引之。诸、褚字不同,未知孰是。隋书经籍志:‘字林七卷,晋弦令吕忱撰。’”李详曰:“隋书经籍志:‘百赋音十卷,宋御史褚诠之撰。’”刘盼遂曰:“汉书司马相如传上颜注:‘近代之读相如赋者,多皆改易义文,竞为音说,徐广、邹诞生、褚诠之、陈武之属是也。今于彼数家,并无取焉。’今案:颜监之不取褚诠,盖亦绳其祖武则然。”器案:隋书经籍志:“梁又有中书舍人褚诠之集八卷,录一卷,亡。”史记会注本魏公子传正义:“(吕)忱,字伯雍,任城人,吕姓,晋弦令,作字林七卷。”
〔四〕“徐”原作“皮”,今据少仪外传上引改。案:司马贞史记索隐序:“贞观中,谏议大夫崇贤馆学士刘伯庄,达学宏才,钩深探赜,又作音义二十卷,比于徐、邹,音则具矣。”正以徐、邹并言,以徐、邹注史记,重在字义,故此云“专徐、邹而废篆籀”也。赵曦明曰:“‘皮’未详,疑是‘裴’字之误,裴骃着史记集解八十卷。或云是‘徐’,宋中散大夫徐野民撰史记音义十二卷,见隋书经籍志。”刘盼遂引吴承仕曰:“邹谓邹诞生,‘皮’疑当为‘裴’,或当为‘徐’,谓裴骃、徐广也。使皮音为世所行,不应隋、唐间人都不一引。书证篇曰:‘史记又作悉,误而为述,裴、徐、邹皆以悉音述。’连言裴、徐、邹,足证此文‘皮’字之误。又按:赵注以为‘裴’之讹。”器案:谓“皮”为“徐”之误者是,少仪外传引正作“徐”,今已据以改正矣。赵曦明曰:“许慎叙说文解字略云:‘黄帝之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及宣王大篆五十篇,与古文或异。其后七国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是时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是绝矣。’”
〔五〕赵曦明曰:“汉书叙例:‘应劭,字仲瑗,汝南南顿人。后汉萧令、御史、营陵令、(原脱“陵”字,器据意林引风俗通补。)泰山太守。苏林,字孝友,陈留外黄人。魏给事中。黄初中,迁博士,封安成亭侯。’隋书经籍志:‘汉书集解音义二十四卷,应劭撰。三苍三卷,郭璞注。’秦相李斯作苍颉篇,汉扬雄作训纂篇,后汉郎中贾鲂作滂喜篇,故曰三苍。又埤苍三卷、广雅三卷,并魏博士张揖撰。小尔雅一卷,孔鲋撰,李轨略解。”
〔六〕黄叔琳曰:“韩云:‘士大夫宜略识字。’苏东坡闲时,恒看字书。”
〔七〕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通俗文一卷,服虔撰。’”
〔八〕器案:意林引抱朴子:“一手之中,不无利钝;方之他人,若江、汉之与潢污。”
〔九〕宋本原注:“世人皆以通俗文为服虔造,未知非服虔而轻之,犹谓是服虔而轻之,故此论从俗也。”赵曦明曰:“案:后汉书儒林传:‘服虔,字子慎,初名重,又名只,后改为虔。河南荥阳人。以清苦建志,有雅才,善着文论,作春秋左氏传解,又以左传驳何休之所驳汉事六十余条。拜九江太守。免,遭乱行客,病卒。’”
夫学者贵能博闻也。郡国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饮食,器皿制度,皆欲根寻,得其原本;至于文字,忽不经怀〔一〕,己身姓名,或多乖舛,纵得不误,亦未知所由。近世有人为子制名:兄弟皆山傍立字,而有名峙者〔二〕;兄弟皆手傍〔三〕立字,而有名机者〔四〕;兄弟皆水傍〔五〕立字,而有名凝〔六〕者。名儒硕学,此例甚多。若有知吾钟之不调〔七〕,一何可笑〔八〕。
〔一〕器案:本书名实篇:“公事经怀。”南史袁粲传:“虽位仕隆重,不以世务经怀。”经怀,犹今言经心也。
〔二〕宋本“峙”作“歭”。何焯曰:“‘峙’疑‘歭’。”段玉裁曰:“说文有歭无峙,后人凡从止之字,每多从山;至如岐字本从山,又改路岐之岐从止,则又山变为止也。颜意谓从山之峙不典,不可以命名。”郝懿行曰:“峙盖邢峙耶?”刘盼遂引吴承仕曰:“按北齐书:‘邢峙字士峻。’名字相应,亦从山作之。颜氏所讥,此其一例。”龚道耕先生曰:“宋本是也。颜时俗书‘歭’作‘峙’,故以正体书之,以见其字本不从山。”
〔三〕宋本及类说“手傍”作“手边”,罗本、傅本、何本作“手傍”,余本作“木傍”。
〔四〕段玉裁曰:“机字本作机,说文有机无机,其几微亦不从木,世俗作机字,亦不典也。”卢文弨曰:“‘兄弟皆手傍(本作“边”)立字,而有名●者’,‘手’误作‘木’,‘●’误作‘机’,今并注一皆改正。”龚道耕先生曰:“宋本作‘手边’是也。颜时俗书‘机’作‘●’,而‘机’字本不从手,与上‘歭’字同。说文木部:‘机,主发谓之机。’‘机,机木也。’唐韵:‘居履切。’与机字音义俱异,段谓‘机字本作机,说文有机无机’,皆不可解。”器案:南史梁安成康王秀传:“子机嗣。机字智通。机弟推,字智进。”之推所讥,此其一例。以子云之姓或从木作杨、或从■作扬例之,则相沿久矣。
〔五〕类说“水傍”作“水边”。
〔六〕“凝”,宋本以下诸本俱如此作,獨抱經堂本改作“■”。段玉裁曰:“此亦颜时俗字。凝本从●,俗本从水,故颜谓其不典,今本正文仍作正体,则又失颜意矣。”龚道耕先生曰:“‘■’当依原本作‘凝’,段说误,见上。”严式诲曰:“案:北齐神武诸子澄、洋、演、湛之属,皆水旁立字,而有新平王凝,正颜氏所讥也。”
〔七〕沈揆曰:“淮南子修务篇:‘昔晋平公令官为钟,钟成而示师旷,师旷曰:“钟音不调。”平公曰:“寡人以示工,工皆以为调;而以为不调,何也?”师旷曰:“使后世无知音则已,若有知音者,必知钟之不调。”’‘吾’字疑当为‘晋’字。一本以‘钟’为‘种’者尤非。”郝懿行曰:“见吕览。”器案:见吕氏春秋长见篇。
〔八〕器案:战国策燕策上:“齐王按戈而却曰:‘此一何庆吊相随之速也。’”说苑尊贤篇:“应侯曰:‘今日之琴,一何悲也。’”古乐府陌上桑:“使君一何愚。”古诗十九首:“音响一何悲。”丰溪艮思氏辞征曰:“一,语助词。”
吾尝从齐主〔一〕幸幷州〔二〕,自井陉关入上艾县〔三〕,东数十里,有猎闾村。后百官受马粮在晋阳东百余里亢仇城侧。并不识二所本是何地,博求古今,皆未能晓。及检字林、韵集〔四〕,乃知猎闾是旧躐(足改谷)余聚〔五〕,亢仇旧是亭〔六〕,悉属上艾。时太原王劭〔七〕欲撰乡邑记注,因此二名闻之,大喜〔八〕。
〔一〕宋本、罗本、鲍本、汗青簃本作“齐主”,余本俱误作“齐王”,永乐大典三五八0亦误作“齐王”。
〔二〕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太原郡,后齐幷州。’”案:北齐书文宣帝纪:“天保九年六月乙丑,帝自晋阳北巡,己巳,至祁连池,戊寅,还晋阳。”又之推传:“天保末,从至天池。”天池即祁连池,胡人呼天曰“祁连”。家训所言,即此时事。
〔三〕赵曦明曰:“汉书地理志:‘常山郡石邑,井陉山在西。太原郡有上艾县。’”器案:井陉为太行八陉之一,见元和郡县志引述征记。尔雅释山:“山绝,陉。”郭璞注:“连山中断绝。”
〔四〕赵曦明曰:“字林见前。隋书经籍志:‘韵集十卷,又六卷,晋安复令吕静撰。’”
〔五〕宋本原注:“躐(足改谷),音猎也。”赵曦明曰:“案:说文:‘邑落曰聚。’”
〔六〕宋本原注:“,上音武安反,下音仇。”永乐大典同。刘盼遂曰:“按:‘亢’疑为‘丸’字之形误,亭名丸仇,故易讹为。吴检斋(承仕)先生曰:‘“亢”或是“万”字之误。万、同音,较丸尤近也。’”器案:广韵二十六桓“,,亭名,在上女,毋官切。,音求。”当即本之字林、韵集,“上女”即“上艾”之讹。
〔七〕隋书王劭传:“王劭,字君懋,太原晋阳人也。父松年,齐通直散骑侍郎。劭少沈嘿,好读书。弱冠,齐尚书仆射魏收辟参开府军事,累迁太子舍人,待诏文林馆。时祖孝征、魏收、阳休之等尝论古事,有所遗忘,讨阅不能得,因呼劭问之;劭具论所出,取书验之,一无舛误。自是,大为时人所许,称其博物。后迁中书舍人。齐灭入周,不得调。高祖受禅,授著作佐郎云云。”
〔八〕永乐大典“大喜”作“甚善”。
吾初读庄子“螝二首〔一〕”,韩非子曰:“虫有螝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二〕”,茫然不识此字何音,逢人辄问,了无解者。案:尔雅诸书,蚕蛹名螝〔三〕,又非二首两口贪害之物。后见古今字诂〔四〕,此亦古之虺字〔五〕,积年凝滞,豁然雾解。
〔一〕器案:一切经音义四六引庄子,作“虺二首”,螝、虺古今字。
〔二〕赵曦明曰:“汉书艺文志:‘韩子五十五篇。名非,韩诸公子,使于秦,李斯害而杀之。’案:此所引见说林下,今本‘螝’即作‘●’,又讹‘蚢’。”郝懿行曰:“见韩子说林下篇,今本‘螝’作‘蚘’,或作‘蚢’,并讹也。”器案:尔雅翼三二引韩非,文与颜氏所引同。
〔三〕宋本原注:“螝,音溃。”赵曦明曰:“螝蛹,释虫文。”
〔四〕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古今字诂三卷,张揖撰。’”
〔五〕李枝青西云札记二:“按:管子水地篇曰:‘涸泽之精者生于螝。螝者,一头而两身,其形若蛇,其长八尺,以其名呼之,可以取鱼鳖。’此与韩非所云,当是一物。但此云一头两身,与一身两口为异。马骕绎史引韩非子‘螝’作‘蚘’。”郝懿行曰:“大戴礼记虞戴德篇云:‘昔商老彭及仲傀。’傀即螝字传写之讹也,可证颜氏之说。”陈倬敤经笔记:“案:据此,则虺或作螝,今毛诗巧言篇:‘为鬼为蜮。’鬼即螝之省形存声字,三家诗当作‘为螝为蜮’,文选鲍照芜城赋云:‘坛罗虺蜮。’盖本三家诗也。”器案:楚辞招魂:“雄虺九首。”王逸注:“一身九头。”九头极言其多,非一头之谓而已,则虺一身而多首,先民自有此传说。又案:“螝”作“蚘”之蚘,字当作●,盖俗字也,鬼、九音近古通,如鬼侯一作九侯,即其比也。寻天问:“中央共牧后何怒?”王逸注:“言中央之州,有歧首之蛇,争共食牧草之实,自相啄啮。”王注可与此互参。
尝游赵州〔一〕,见柏人城北〔二〕有一小水,土人亦不知名。后读城西门〔三〕徐整〔四〕碑云:“(水百)流东指〔五〕。”众皆不识。吾案说文,此字古魄字也,(水百),浅水貌〔六〕。此水汉来本无名矣,直以浅貌目之,或当即以(水百)为名乎?
〔一〕赵曦明曰:“通典:‘赵州,春秋时晋地,战国属赵,后魏为赵郡,明帝兼置殷州,北齐改为赵州。’”器案:北齐书之推传:“河清末,被举为赵州功曹参军。”游赵州,当在此时。
〔二〕赵曦明曰:“柏人,赵地。汉高祖将宿,心动,问知其名,曰:‘柏人者,迫于人也。’遂去之。即此。”案:见史、汉高纪。
〔三〕宋本“西”作“南”,说文系传二一●字下引作“西”。
〔四〕徐整,字文操,豫章人,仕吴为太常卿。
〔五〕“●流东指”,说文系传作“●水东会。”
〔六〕段玉裁曰:“‘(水百),古魄字’,此语不见于说文,今本但云:‘(水百),浅水也。’以颜语订之,说文有脱误,当云:‘泊,浅水貌,从水白声;(水百),古文泊字也,从水百声。’颜书‘魄’字亦误,当作‘泊’。”(案:段说又见说文解字注十一篇●篆下。)郝懿行曰:“今本说文魄下无●字,盖阙脱也,当据补。”
世中书翰,多称勿勿〔一〕,相承如此,不知所由〔二〕,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残缺耳。案:说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也,象其柄及三斿之形,所以趣民事
〔三〕。故■遽者〔四〕称为勿勿〔五〕。”
〔一〕类说、履斋示儿编二三、群书通要己四“勿勿”俱误作“匆匆”。郝懿行曰:“今俗书勿勿为匆匆,尤为谬妄。”
〔二〕“不知所由”,东观余论上、稗史汇编一一三作“莫原其由”,史容山谷外集诗注六作“莫知其由”。
〔三〕说文勿部无“事”字。山谷外集诗注“趣”作“促”,东观余论上作“趋”。
〔四〕说文无“■”字,宋本“■”作“■”,乃“■”之俗体,吾丘衍闲居录引作“■”,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作“忽”,类说作“急”。
〔五〕闲居录无“为”字。东观余论上:“王世将……表中有云:‘顿乏勿勿。’案:颜氏家训云:‘世中书翰,多称勿勿,相承如此,莫原其由,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残阙耳。说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盖以趋民事,故■遽者称勿勿。”’仆谓颜氏以说文证此字为长。而今世流俗,又妄于勿勿中斜益一点,读为■字,弥失真矣。按祭义云:‘勿勿诸,其欲飨之也。’注:‘勿勿,犹勉勉也,(器案: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君子终身守此勿勿。”注:“勿勿犹勉勉。”)悫爱之貌。’杜牧之诗:‘浮生长勿勿。’是知勿勿出于祭义,唐人诗中用之,不特称于书翰也。”楼钥攻媿集七六跋黄长睿东观余论:“颜之推在牧之数十百年之前,似难以此诗为证。”吾丘衍闲居录曰:“颜说大为谬误。说文曰:‘勿,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杂帛幅半异,所以趣民,故遽称勿勿。’又连书●字于下,或从●,音偃,即周礼旗●之●,今周礼作从牛,亦误也。匆字说文作■,解曰:‘多遽■■也,从心从■。’当是此■声字,颜氏之说误。”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九:“■,说文:‘多遽■■也。’晋书王彪之传:‘无事■■,先自猖獗。’是也。勿,说文:‘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所以趣民,故冗遽称勿勿。’王大令帖:‘勿勿不具。’是也。今名士简牍,多作勿勿,无所不可。或以■为勿字之误则非也。”
吾在益州〔一〕,与数人同坐,初晴日晃〔二〕,见地上小光,问左右:“此是何物?”有一蜀竖〔三〕就视,答云:“是豆逼耳。〔四〕”相顾愕然,不知所谓。命取将来〔五〕,乃小豆也。穷访蜀士,呼粒为逼,时莫之解。吾云:“三苍、说文,此字白下为匕,皆训粒,通俗文音方力反〔六〕。”众皆欢悟。
〔一〕赵曦明曰:“通典:‘益州,理成都、蜀二县。秦置蜀郡。晋武帝改为成都国,寻亦复旧。自魏、晋、宋、齐、梁,皆为益州。’”
〔二〕“日晃”,宋本如此作,余本皆作“日明”,今从宋本。卢文弨曰:“释名:‘光,晃也,晃晃然也。’”
〔三〕卢文弨曰:“广韵:‘竖,童仆之未冠者。’”
〔四〕说文系传十“皂”下引作“蜀竖谓豆粒为豆皂”,盖总下文言之。广韵二十一麦:“●,豆中小硬者。出新字林。博厄切。”音义与此相近,今四川犹有豆●之说。魏浚方言据下:“小豆谓之豆逼。颜氏家训云云,今俗谓之豆婢,遂又谓之豆奴。”
〔五〕“命取将来”,宋本作“命将取来”。刘淇助字辨略二:“此将字,今方言助句多用之,犹云得也。”
〔六〕卢文弨曰:“说文:‘皂,谷之馨香也,象嘉谷在裹中之形,匕所以扱之。或说,一粒也,读若香。’徐锴系传:‘扱,载也。白象谷食。鵖亦从此。’朱翱音皮及切。”
愍楚友婿〔一〕窦如同从河州〔二〕来,得一青鸟,驯养爱翫,举俗〔三〕呼之为鹖。吾曰:“鹖出上党〔四〕,数曾见之〔五〕,色并黄黑,无驳杂也。故陈思王鹖赋云:‘扬玄黄之劲羽〔六〕。’”试检说文:“(介鸟)〔七〕雀似鹖而青,出羌中。”韵集音介〔八〕。此疑顿释。
〔一〕赵曦明曰:“释名:‘两婿相谓曰亚,又曰友婿,言相亲友也。’”
〔二〕赵曦明曰:“通典:‘河州,古西羌地,秦、汉、蜀陇西郡,前秦苻坚置河州,后魏亦为河州。’”
〔三〕“举俗”,傅本、程本、胡本、何本、文津本作“举族”。
〔四〕赵曦明曰:“汉书地理志:‘上党郡,秦置属幷州,有上党关。’”案:北魏时上党治壶关,在今山西省长治县东南。
〔五〕说文系传七鹖下引“曾”作“尝”。卢文弨曰:“数,音朔。”
〔六〕卢文弨曰:“魏志陈思王传:‘植,字子建,太和六年,封植为陈王。’此赋在集中。”
〔七〕“●”,原注云:“音介。”诸本“●”作“鳻”,“介”作“分”,今俱从抱经堂本改正。说文系传七●下引正作“●”,不误。
〔八〕“音介”,各本皆误作“音分”,今从抱经堂本。段玉裁曰:“汉书黄霸传鹖雀,师古以为●雀,今本汉书注亦误鳻,宋祁据徐锴本曾辨之。”赵曦明曰:“案:段说是也,今从改正。”郝懿行曰:“说文今本作●,从鸟介声,则当音介,而此作鳻音分,盖非颜君之过,板本传刻,以形近而讹耳。汉书黄霸传注,讹与此同。”器案:困学纪闻十二:“黄霸传鹖雀,颜氏注当为鳻,徐楚金考说文当为●。”翁注引王煦曰:“颜氏家训引说文云云,即小颜所本也。玉篇亦作鳻,集韵音分,今徐锴系传作●,徐铉本同。别有鳻字,训为鸟聚,非鸟名也。”
梁世有蔡朗者讳纯〔一〕,既不涉学,遂呼莼为露葵〔二〕。面墙之徒,递相仿效〔三〕。承圣〔四〕中,遣一士大夫〔五〕聘齐,齐主客郎李恕〔六〕问梁使曰:“江南有露葵否?”答曰:“露葵是莼,水乡所出。卿今食者绿葵菜耳〔七〕。”李亦学问,但不测彼之深浅,乍闻无以核究〔八〕.
〔一〕“者”字各本俱脱,今据类说、能改斋漫录六、海录碎事七补;抱经堂本臆增作“父”,今不从。
〔二〕宋本“葵”下有“菜”字,类说、能改斋漫录、海录碎事都无“菜”字。赵曦明曰:“案:露葵乃人家园中所种者,列女传:‘鲁漆室女谓:“昔晋客马逸践吾园葵,使吾终岁不厌葵味。”’古诗:‘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潘岳闲居赋:‘绿葵含露。’唐王维诗:‘松下清斋折露葵。’其非水中之莼明甚。”器案:古文苑载宋玉讽赋:“烹露葵之羹。”即指水产之莼,则蔡朗所呼,不无所本。杜甫夔府书怀四十韵:“倾阳逐露葵。”王洙注引曹子建求通亲亲表“若葵藿之倾太阳”以说之。本草家谓:“古人采葵,必待露解,故名露葵。”李时珍本草纲目菜部:“露葵,今人呼为滑菜。”盖水产之葵,尔雅谓之菟葵,倾阳之葵,尔雅谓之蘬,蘬、葵音近,而俱以露称,故相混耳。
〔三〕“仿效”,宋本、鲍本、汗青簃本作“仿效”,同。
〔四〕赵曦明曰:“承圣,元帝年号。”
〔五〕“士大夫”,能改斋漫录、类说作“士人”。
〔六〕李慈铭曰:“案:李恕之‘恕’当作‘庶’。李庶为李阶子,北史附李崇传,历位尚书郎,以清辩知名,常摄宾司,接对梁客,梁客徐陵深叹美焉。”案:隋书百官志中,记后齐官制,尚书省下,祠部尚书所统有主客,“掌诸蕃杂客等事”。
〔七〕类说、能改斋漫录引此句作“今食者绿葵耳”。
〔八〕“核究”,各本皆作“覆究”,今从宋本。
思鲁等姨夫彭城刘灵,尝与吾坐,诸子侍焉。吾问儒行、敏行曰:“凡字与谘议〔一〕名同音者,其数多少,能尽识乎?”答曰:“未之究也,请导示之。”吾曰:“凡如此例,不预研检,忽见不识,误以问人,反为无赖〔二〕所欺,不容易也。”因为说之,得五十许字〔三〕。诸刘叹曰:“不意乃尔!”若遂不知,亦为异事。
〔一〕卢文弨曰:“隋书百官志:‘皇弟、皇子府置谘议参军。’”器案:此盖之推于诸刘前,不便直斥刘灵之名,故举其官号。
〔二〕卢文弨曰:“史记高祖纪集解:‘江湖之间,谓小儿多诈狡猾者为无赖。’”胡三省通鉴二八七注:“俚俗语谓夺攘苟得无媿耻者为无赖。”
〔三〕刘盼遂曰:“案:敦煌写本切韵下平十六青韵,灵纽字凡二十八,广韵下平十五青韵,灵纽字凡八十七,集韵下平十五青韵,灵纽字凡一百六十五,黄门预修切韵,而所收之字乃减于黄门所说,异矣。”
校定书籍,亦何容易,自扬雄、刘向〔一〕,方称此职耳。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二〕。或彼以为非,此以为是;或本同末异;或两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三〕。
〔一〕卢文弨曰:“汉书扬雄传:‘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少好学博览,无所不见,校书天禄阁上。’又艺文志:‘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案:刘向字子政,传附见汉书楚元王传。
〔二〕黄叔琳曰:“为好雌黄者下一针砭,可谓要言不烦。”卢文弨曰:“梦溪笔谈(卷一):‘改字之法,粉涂则字不没,惟雌黄漫则灭,仍久而不脱。’”案:宋景文笔记上:“古人写书,尽用黄纸,故谓之黄卷。颜之推曰:‘读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雌黄与纸色类,故用之以灭误。今人用白纸,而好事者多用雌黄灭误,殊不相类。道、佛二家写书,犹用黄纸。齐民要术有治雌黄法。或曰:‘古人何须用黄纸?’曰:‘糱染之,可用辟蟫。今台家诏敕用黄,故私家避不敢用。’”
〔三〕器案:本书文章篇:“举此一隅,触途宜慎。”一隅有单辞、孤证及一个例证之意。此文用前义,文章篇则用后义也。荀子尧问篇:“天下其在一隅。”吕氏春秋用众篇:“此其一隅也。”周礼肆师职:“岁时之祭祀亦如之。”注:“月令:‘仲春命民社。’此其一隅。”战国策秦策一注:“此其一隅也。”嵇康声无哀乐论:“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又明胆论:“故略举一隅,想不重疑。”梁书刘歊传:“各得一隅,无伤厥义。”北齐书宋游道传:“举此一隅,余诈可验。”诸“一隅”,都和文章篇用法相同。论语述而篇:“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