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录卷之十三

君臣之义

《史记》:汉王南渡平阴津,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王曰: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大。王宜率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於是王为义帝发丧,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今项羽放杀之。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录曰:此有汉四百二十年之天下,其宏纲大义昭如曰星者端在此举。惜乎,元功之次不及录之,遂使新城之名泯泯以至於今也。惜哉。又曰:汉昭烈之不能混一也,宜哉。夫兵出无名,事故不成;名其为贼,敌乃可服。比万世之大计,天下之大几也。项之与曹声势後先相望,邦之与备当时俱为不敌也。邦能名羽为贼,而备不能声操之罪,何耶。夫君与后义相等伦。方操弑伏后之时,备果能倡明大义,传檄天下,发丧制服,正其大逆之罪,明其无赦之诛,然後兴兵讨伐,天下之不响应,曹氏之不敛手者几希矣。此祖孙之一辙也。不知出此,而董承者区区以帝衣带中密诏,与备谋诛曹操为言。呜呼,密之云,然岂为人上之语哉。然则三国之董异於新城之董,明矣。虽然承无足责,当时法正号为能正练,孔明号为知大体,顾乃昧於机会,徒以汉贼之言表於散关之疏,亦无益矣。至朱子之修纲目,明书杀后,其义始明。岂非千古之遗恨哉!

《汉书》:高祖不修文学,而性明达好谋,能听自监,门戌卒见之如旧。初顺民心,作三章之约。天下既定,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仓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又与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券金匮石室,藏之宗庙。虽曰不暇给,规摹弘远矣。

录曰:夫所谓规摹弘远者,盖鉴于秦与新之失得也。夫宽於简,天之道也。秦之兴禁密若不容,新之兴更制若不及。至於衡石程书,不遑暇寐,此於天下之事无复漏网之虞矣,而不知天之道不若是之锁锁也。今夫天洪者,纤者,高者,下者,无乎不容,然而未尝爽其则也。人君法天以为道操者,纵者,予者,夺者,亦无乎不有,然而未尝枉其度也。秦罢封建,新限王田,计较於锱铢毫厘之问,而不知土崩瓦裂无伺寸寸而解也。太史公亦以承敌易变,使人不倦,善观人者矣。

文帝二年韶曰:人主不德,天示之灾,以戒不治。朕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句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

录曰:此直言极练之始。於是贾山上疏,名曰至言。然而不录者,山之言。谓之直可也,谓之至则未也。其借秦为喻,彼以为殷鉴,而不知帝之敬天动民,爱人惜费,广言路,崇谯让,杜兴作,却贡默,其本心也。即位未几已可栗见山之所喻,皆非帝之所短也。何叉孳孳以人主之威,非特雷霆势重,非特万钧为言哉。又何叉以周养千八背国之民,秦受千八百国之养为言哉。当时廷臣溺於秦之忌讳,一旦睹此,遂为之瞽名曰至言。以愚观之,帝之所短在於不能止至善,乃安於卑近,忽於贤圣。此非小失也。《传》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乌乎。所以兴起天下万世至深切矣。惑於黄老清净,而不知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何怪乎驰骋射猎以为娱,击兔伐孤以为乐哉。苟得伊传问召之徒,与之坐而论道,吾见敬之如神明,信之如筮毫,安在修之于家而坏於天子之廷乎。凡所以为此者,皆鄙夫之事而非圣贤之阙也。虽然上之所求、者贤也,下之所应者骑也。山不能为醇儒而欲其知王道哉。

贾谊上疏曰:臣窃惟今之事执,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褊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以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录曰:文帝一时而有二贾。洛阳之贾,非颖川之贾比也。不惟其言皆当时之切要,其摭摘秦事中汉之膏肓。故详录之。虽然为国以礼,其言不让,夫子犹且哂之。大廷甫临,遽为痛哭流涕、长太息,未免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执,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今海内之执,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辏并进,而归命天子。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其子孙以次受之。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

录曰:厥後晁错、主父偃之议皆本於此,特以景帝不善而致乱,武帝善用而致效,其实生之论也。夫文帝可为之时也,去分封未远,大国之王老者已耄,弱者未壮;汉之所置传相方握其事。诚以此时潜分七国之势,默夺诸侯之权,此不劳余力也。失此不为,卒致破斧缺折之劳。然则芒刀髋脾之瑜,岂年少而迂哉。大抵汉之草创,未有若封建之仓卒者。《周礼》有大小宗之议,有祖弥庙之别,本宗百世为天子,支庶百世为诸侯,别子百世为大夫,然则众建诸侯斯其常分也。安有身为王者,支庶为匹夫,富者五十城,或七十城,贫者无立锥之地。此非但势不通,亦理之所叉无也。以帝之明孝博爱不能讲求其故,幸而生者开其端不竟其说,绦灌又从而非之。然则士之不遇,岂非天哉。岂非天哉。

问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於进取。行之二岁,秦而曰败。故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扰组,虑有德色。母取箕篇,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尔。今而遗风余俗,犹尚未改,弃礼义,相廉耿,曰甚月异,而岁不同矣。今其甚者,杀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问以为大故,至於俗流失世败坏,因恬而不知怪,以为是适然尔。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於刀笔筐筐,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

录曰:此愚所谓中汉膏肓之病不可救药者也。夫以古之人所以爻旌别淑慝表厥宅里,铃彰善瘴恶树之风声,叉殊厥井疆俾克畏慕者,岂好为是纷纭哉。诚以商俗靡靡,余风未珍,虽当重熙累洽之後,不忘敝化奢丽之非。一则曰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二则曰骄淫矜停,将由恶终。而周公克慎厥始,君陈克和厥中,毕公克成厥终。更三圣贤保厘一方,然後知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之难也。汉之兴也,始以马上得,终以力笔治,袭秦杂霸无乎不有。甚者牵於黄老,安得不动生之痛又哉。苟有成康之心,求态德克勤之老,以资其垂拱,仰成之功,犹恐夜以继曰,坐而待二之无及,而纷纷以年少初学目之,几行而不长太息乎。

莞子曰:礼义廉耻,是谓曰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莞子愚人也,则可觉子;而少知治体,则岂可不为寒心哉。奏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岂如今定经制使。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上不疑惑。若夫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录曰:此为国之切务,万制之下所当深思也。夫莞子,五徒所羞称也,尚知礼义康耻国之四维,何以堂堂圣人之徒反不知国乃灭亡之道乎。夫奸人之几幸,自古而已然也。宠利之所在,威权之所归,若蝇之无衅而趋,蚁之不约而赴,而况人君号招附翼之乎。由是荡然无复界限羞恶之心,而万物之灵反蚊纳之不若矣。其所以叉至於灭亡者,盖以国之所以为国者人,而其两以为人者心。古之圣人所以叉於政贵有怛,辞尚体要,正欲人心,截然归之乎正,晓然齐之乎一,而後道洽政治,膏润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赖。苟使无执守维持之道,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从,人欲肆而天理灭,国之丧亡无曰矣。此西都经制不立,铃政王莽之祸,而後谊之言始验。然则管子岂真愚人也哉。

夫礼者禁於将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为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用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岂故不用哉。然而曰礼云者,贵绝恶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使民曰迁善而不自知也。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於内,而安危之萌应於外矣。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岁则大败。此亡他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汤武置天下於仁义礼乐,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罚。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其明,效大骑耶。

录曰:孟子曰:矢人岂不仁於亟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亟人惟恐伤人。巫匠亦然。故卫不可不慎也。此所谓衍,即取舍之谓也。汤武置天下於仁义礼乐者,惟恐伤人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罚者,惟恐不伤人也。原其初,岂诚性恶哉。差之毫厘而谬以千里。此为治者汲汲於审所尚也。夫以好恶形於中,而後取舍定於内。圣人所以心溥万物而无心,情顺万物而无情者,诚以好恶之不可殉也。所好或私于一,天下靡然趋之;所恶或陷於偏,天下忽然向之。帝非不知仁义法令之美恶,特以惑於他岐,无自固之志,谊非无见而云然也。使帝诚有所释,以更制则善,以立法则顺,亦何所惮而不为哉。虽然让者其事也,老者其心也心,不在於作为,则只见吾之多事矣。

武帝元年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上亲策问以古今治道。广川董仲舒对曰:臣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尽欲扶持,全安之事在勉疆而已。疆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疆勉行道,则德曰起而大有功。道者,所县适於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役,而子孙长久,安盒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夫周道衰於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县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敝,明文武之功业,周道柴然复兴。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录曰:此天人首策也。其曰勉疆去者,即《中庸》其次致曲通大贤以下而言也。自汉以来,学者鲜能知之,以舒之下帷发愤,潜心大业,所得於勉疆者甚多也。故大廷之际首以为对,非若後世摭拾陈言不切於实学者比也。而帝方且天纵椎略,思欲为夸古迈今之务,区区勉疆行道,彼岂甘心效之哉。抑以贾董而遇汉之文武,董之勉强可行於柔克之君,而生之通达宜施於大略之主。奈何天不曲成,投非所入,徒使百世之下诵其言,思其人,论其世,惜其主,吁嗟慨乎!.

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一於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问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趋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1能止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於国,设庠序以化於邑;渐民以仁,摩民以义,节民以礼。故其刑罚轻而禁不祀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录曰:自秦而後,心学渐灭殆尽。仲舒举以为言,诚汉庭之指南也。惜乎君以多慾,臣以正心投之,犹辕之北而望其车之南,夫是而莫之省也。有宋隆兴,艺祖方知此论,曰:古之为君鲜能正心,自致无过之地。朕风夜畏惧,防非窒慾,庶几以德化人之义。斯人也,可与之论正心,以正朝廷也。而有宋一代之治,阴阳调,风雨时,群生和,万物殖。仲舒之言孰谓果无验耶。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於礼义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团圄空虚四十余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义之流也。今陛下并有天下,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设诚於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录曰:此二策也。夫以人主之尊至屋再问,则其意可知矣。舒不能变易其说,益以尊所闻,行所知,为言白黑,薰犹何相若哉。此其所以悠然可想,非若杜钦谷永之徒挟其私智,迟其诈说。然则一言而可知,何待再屋而後变耶。

道者,万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夏尚忠,殷尚质,周尚文者,所继之梂当用此也。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授而守一道,亡梂敝之政。故不言其所损益也。县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後,若宜少损周之文,政用夏之忠。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然後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录曰:此三策也。夫舒之所陈,尧舜三代相传之道也。帝之所好,权卫功利文辞之言也。而丞相所奏罢,则又申商韩非苏张之说也。斯三者岂啻风马牛之不相及哉。叉欲弃百家尊孔氏,盍不用伸舒之策乎。勉强学问,行其所知,则异端邪辟之害曰远,而高明光大之效曰臻矣。舍真儒而远之,而庄助、司马相如、束方朔、枚皋之徒并居左右,安在其崇此抑彼耶,然则帝之所谓儒可知矣。

时帝方招致大学儒者,常曰吾欲云云。而汲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对曰:陛下内多慾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态也。时公卿皆为黯惧,至有数黯者。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讳承意,陷主於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

录曰:武帝能容黯而不能容颜异者,以名利之交胜也。夫嘉唐虞,乐殷周者,岂正言之可讳哉,非乐而取之不得已也。穹奢侈,极嗜慾者,岂交征之可辞哉,非刑而威之不可得也。是故多慾之言,虽存于其心,而反唇之讥,实害于其政。此或诛或否之所以异也。

征和四年#2,皇帝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有曰奏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安民也。朕不忍闻,当令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由是不复出军,而封田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富民也。

录曰:输台罪己之诏与奉天罪己之诏,同乎。曰:不同也。武帝之悔发于本心,所谓鸟之将死其呜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3。故能一洗旧染之污,以就维新之化也。德宗之悟赖於陆赞,所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铃偃,故亦能反乱而为治,易危而为安也。自古言之动物,声之感人,未有若斯之速者,信乎。风云霜露,变化莫测,曰月交蚀,光辉难掩。後之王者,其可忽哉。

宣帝兴於闻阎,知民事之艰难。霍光既薨,始亲政事,励精为治,五曰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敷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

录曰:有商贤圣之君,所以六七作者以其旧劳于外也。有周盈成之主,所以善继迷者亦以所其无逸也。盖中人之情,不见可欲,则不能动所好,不见可僧,则不能逗所恶,帝虽高村好学,使不兴於闲阎,安能知民事艰难,吏治得失,而中兴伴德商周乎。此非但生於忧息而玉汝于成,天心益可见矣。

时丙吉、魏相并为丞相。相好观故事,数条汉兴以来国家便宜行事,及贤臣贾谊、晁错、董仲舒等所言,奏请施行之。敕禄吏按事郡国。及休告从家,还至府,辄白四方异闻,或有逆贼风雨灾变,郡未上,辄奏言之。与丙吉同心辅政。吉尚宽大,好礼让,不亲小事。时人以为知大体,为之语曰:高祖开基,萧曹为冠;孝宣中兴,丙魏有声。後之相者,莫能及焉。

录曰:汉自萧曹以後,所置丞相多旧故功臣及村官。武夫目不及文艺,口不谈诗书,而去孙弘之徒,又反曲学阿世。独魏相起自贤良高弟,以严毅称,遭际孝宣,遂能白去副封,谏止征伐,收霍氏之权,遏淫天之势。向使贾董之徒遭际如此,岂负於汉哉。惜乎。我躬不闲我後,反行其仪。是以君子怛息言之不立,不息德之无邻。非特丙魏之有声,抑亦贾董之吐气乎。

上以戎狄宾服,思股肱之美,乃图书其人於麒麟阁,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陵侯,姓霍氏。其次帐安世、韩增、赵充国、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德、梁丘贺、萧望之、苏武凡十一人,皆以功德知名当世,是以表而扬之,明着中兴辅佐,列於方叔召虎仲山甫焉。

录曰:麒麟阁之次,盖以拥立之功为最。而所以图绘之意,则以四夷宾服。而思股肱之美,初不以苏武之节操为之优劣也。若以为夸示中国人才之盛,则武帝之时禅心竭虑,往往求泛驾之马、欣跑之士,其所以为使绝域之计至矣。而李陵、卫律纷纷降虏,求其一九年而不变节者,独一子卿而已,固足以叹中国人才之衰也。使武生还於世宗之朝,叉特以不次之位,奈何白码书迟,黑头变早。此武之吃会,非汉之得策,蚓又呼韩邪之方难耶。经生举业之论,类非闻道之言,不可以为训。

成帝为太子,幸酒乐燕乐。中山哀王薨,太子前吊不哀,元帝大恨,附马都尉史丹兔冠谢,上意乃解。及帝寝疾,数问尚书以景帝时立胶束王故事。史丹以亲密臣得侍疾,侯上问独寝时,直入卧内,顿首伏青蒲上,涕泣言曰:皇太子以适长立,积十余年,名号系於百姓,天下莫不归心。臣子今者道路流言,以为太子有动摇之议。审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争不奉诏,臣愿先赐死以示群臣。上意感悟,因谓丹曰:吾病浸加,不能自还善辅道,太子毋违我意。丹嘘唏而起,太子由是遂定及即位。元延中,故槐里令未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皆尸位素餐。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头,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传,死罪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游於地下足矣。御史遂将云去,於是左将军辛庆忌,兔冠叩头殿下,曰:此臣素着狂直,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故,当容之。上意解。及後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而辑之,以旌直臣。

录曰:史丹之青蒲,朱云之折槛,皆一时盛事,而不知果孰为得失也。夫汉世之祸始于成帝,王氏之篡成于张禹。苟无史丹之练,叉将易无断之君,汉之为汉未可知也。果行朱云之言,叉将斩佞人之首,王之为王亦未可知也。惜乎!丹也练行,云也折槛。其行者,可与立,未可与权也。其折者,说而不绎,从而不改也,此则得失之所以分也。

《束汉书》:南阳邓禹杖策追光武,及於邺,光武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盒欲仕乎。禹曰:不愿也。但愿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尔。光武笑。因留宿,禹进说曰:今山束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更姑既是常才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争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也。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军政斋肃,赏罚明信。为今之计,莫如延榄英雄,务悦民心,立高完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悦。

录曰:夫人谁不愿垂功名於竹帛哉。么几旱为灾,则神龙困涪;网罟不除,则瑞麟罹殃;文叔不举,则南阳草莽尔,何以能效其尺寸耶。今观邓禹之龄甫瑜弱冠,乃能洞晓大计,直欲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非草草一介之夫可比。至於在德厚薄之言,又默契仁者无敌之旨。然则生之远来,岂真欲仕乎。将益信龙兴而云从,麟至而瑞应矣。其为元功不亦宜乎。

赤眉暴乱,三辅郡县大姓各雍兵众。光武乃遣偏将军今异讨之,车驾送至河南,敕异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重以赤眉岑彭之酷,元元涂炭,无所依诉。将军今奉辞讨诸不轨营堡,降者遣其渠帅诣京师,散其小民令就农桑,坏其营壁无使复聚。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诸将非不健斗,然好功掠,乡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无为郡县所异。顿首受命,引而西,所至布威信,群盗多降。

录曰:帝之敕冯异也,不曰戒。邓禹之大而一意平定安集,此可见为民父母之心也。夫以仁暴之不敌,而冯邓之一体,禹之不微之运其矫枉。盖有时而当然,且能不失其真,正是可为人主之嘉尚矣。若北宋本以安石、童惇、蔡卞之徒而致乱,高宗中兴,复任黄潜善、汪伯彦、秦桧之徒不以为过。此则飞乌以凶,不可如何也。如是而不足责矣。

明帝永平三年,帝思中兴功臣,乃图尽二十八将於南宫云台,以邓禹为首,次马成、昊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彝、杜茂、寇徇、传俊、岑彭、坚坛、冯异、王霸、朱佑、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那彤、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又盖以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焉。以椒房之亲,独不与焉。

录曰:愚观云台诸将,其谋模气象,似不及西京元功,而能成盖世之名,何也。盖高帝善将将,光武善将兵。豁达大用者,将将之衍也;才明勇略者,将兵之本也。是故背水之阵,虽高帝不能知,而昆阳之战,光武所由取胜。借着之谋,非张良不能次,而聚米之画,光武见於目中。使高帝而逢,寇邓未叉遽收桑榆之功。光武而御,韩彭未铃能成垓下之绩。此两汉之将,逢时遇主各有不同,而其成功则一者也。

弘道录卷之十三竟

#1『不』原缺,据文义补。

#2『年』原缺,据文义补。

#3『善』原作『喜』,据文义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