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著雍涒灘(戊申)四月,盡旃蒙單閼(乙卯)九月,凡七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貞觀二十二年(戊申,公元六四八年)

  夏,四月,丁巳,右武候將軍梁建方擊松外蠻,破之。

  初,巂州都督劉伯英上言:「松外諸蠻蹔降復叛,請出師討之,以通西洱、天竺之道。」敕建方發巴蜀十三州兵討之。蠻酋雙舍帥衆拒戰,建方擊敗之,殺獲千餘人。羣蠻震懾,亡竄山谷。建方分遣使者諭以利害,皆來歸附,前後至者七十部,戶十萬九千三百,建方署其酋長蒙和等為縣令,各統所部,莫不感悅。因遣使詣西洱河,其帥楊盛大駭,具船將遁,使者曉諭以威信,盛遂請降。其地有楊、李、趙、董等數十姓,各據一州,大者六百,小者二、三百戶,無大君長,不相統壹,語雖小訛,其生業、風俗,大略與中國同,自云本皆華人,其所異者以十二月為歲首。

  己未,契丹辱紇主曲據帥衆內附。以其地置玄州,以曲據為刺史,隸營州都督府。

  甲子,烏胡鎮將古神感將兵浮海擊高麗,遇高麗步騎五千,戰於易山,破之。其夜,高麗萬餘人襲神感船,神感設伏,又破之而還。

  初,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以阿史那賀魯為葉護,居多邏斯水,在西州北千五百里,統處月、處密、始蘇、歌邏祿、失畢五姓之衆。乙毗咄陸奔吐火羅,乙毗射匱可汗遣兵迫逐之,部落亡散。乙亥,賀魯帥其餘衆數千帳內屬,詔處之於庭州莫賀城,拜左驍衞將軍。賀魯聞唐兵討龜茲,請為鄉導,仍從數十騎入朝。上以為崑丘道行軍總管,厚宴賜而遣之。

  五月,庚子,右衞率長史王玄策擊帝那伏帝王阿羅那順,大破之。

  初,中天竺王尸羅逸多兵最強,四天竺皆臣之,玄策奉使至天竺,諸國皆遣使入貢。會尸羅逸多卒,國中大亂,其臣阿羅那順自立,發胡兵攻玄策;玄策帥從者三十人與戰,力不敵,悉為所擒,阿羅那順盡掠諸國貢物。玄策脫身宵遁,抵吐蕃西境,以書徵鄰國兵,吐蕃遣精銳千二百人、泥婆國遣七千餘騎赴之。玄策與其副蔣師仁帥二國之兵進至中天竺所居茶餺和羅城,連戰三日,大破之,斬首三千餘級,赴水溺死者且萬人。阿羅那順棄城走,更收餘衆,還與師仁戰;又破之,擒阿羅那順。餘衆奉其妃及王子,阻乾陀衞江,師仁進擊之,衆潰,獲其妃及王子,虜男女萬二千人。於是天竺響震,城邑聚落降者五百八十餘所,俘阿羅那順以歸。以玄策為朝散大夫。

  六月,乙丑,以白霫別部為居延州。

  癸酉,特進宋公蕭瑀卒,太常議諡曰「德」,尚書議諡曰「肅」。上曰:「諡者,行之迹,當得其實,可諡曰貞褊公。」子銳嗣,尚上女襄城公主。上欲為之營第,公主固辭,曰:「婦事舅姑,當朝夕侍側,若居別第,所闕多矣。」上乃命卽瑀第而營之。

  上以高麗困弊,議以明年發三十萬衆,一舉滅之。或以為大軍東征,須備經歲之糧,非畜乘所能載,宜具舟艦為水運。隋末劍南獨無寇盜,屬者遼東之役,劍南復不預及,其百姓富庶,宜使之造舟艦。上從之。秋,七月,遣右領左右府長史強偉於劍南道伐木造舟艦,大者或長百尺,其廣半之。別遣使行水道,自巫峽抵江、揚,趣萊州。

  庚寅,西突厥相屈利啜請帥所部從討龜茲。

  初,左武衞將軍武連縣公武安李君羨直玄武門,時太白屢晝見,太史占云:「女主昌。」民間又傳祕記云:「唐三世之後,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上惡之。會與諸武臣宴宮中,行酒令,使各言小名。君羨自言名五娘,上愕然,因笑曰:「何物女子,乃爾勇健!」又以君羨官稱封邑皆有「武」字,深惡之,後出為華州刺史。有布衣員道信,自言能絕粒,曉佛法,君羨深敬信之,數相從,屏人語。御史奏君羨與妖人交通,謀不軌。壬辰,君羨坐誅,籍沒其家。

  上密問太史令李淳風:「祕記所云,信有之乎?」對曰:「臣仰稽天象,俯察曆數,其人已在陛下宮中,為親屬,自今不過三十年,當王天下,殺唐子孫殆盡,其兆旣成矣。」上曰:「疑似者盡殺之,何如?」對曰:「天之所命,人不能違也。王者不死,徒多殺無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幾頗有慈心,為禍或淺。今借使得而殺之,天或生壯者肆其怨毒,恐陛下子孫,無遺類矣。」上乃止。

  司空梁文昭公房玄齡留守京師,疾篤,上徵赴玉華宮,肩輿入殿,至御座側乃下,相對流涕,因留宮下,聞其小愈則喜形於色,加劇則憂悴。玄齡謂諸子曰:「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無事,唯東征未已,羣臣莫敢諫,吾知而不言,死有餘責。」乃上表諫,以為:「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功名威德亦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決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進素膳,止音樂者,重人命也。今驅無罪之士卒,委之鋒刃之下,使肝腦塗地,獨不足愍乎!向使高麗違失臣節,誅之可也;侵擾百姓,滅之可也;他日能為中國患,除之可也。今無此三條而坐煩中國,內為前代雪恥,外為新羅報讎,豈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太乎!願陛下許高麗自新,焚陵波之船,罷應募之衆,自然華、夷慶賴,遠肅邇安。臣旦夕入地,儻蒙錄此哀鳴,死且不朽!」玄齡子遺愛尚上女高陽公主,上謂公主曰:「彼病篤如此,尚能憂我國家。」上自臨視,握手與訣,悲不自勝。癸卯,薨。

  柳芳曰:玄齡佐太宗定天下,及終相位,凡三十二年,天下號為賢相;然無跡可尋,德亦至矣。故太宗定禍亂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諫諍而房、杜讓其賢,英、衞善將兵而房、杜行其道,理致太平,善歸人主。為唐宗臣,宜哉!

  八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丁丑,敕越州都督府及婺、洪等州造海船及雙舫千一百艘。

  辛未,遣左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出金山道擊薛延陀餘寇。

  九月,庚辰,崑丘道行軍大總管阿史那社爾擊處月、處密,破之,餘衆悉降。

  癸未,薛萬徹等伐高麗還。萬徹在軍中,使氣陵物,裴行方奏其怨望,坐除名,流象州。

  己丑,新羅奏為百濟所攻,破其十三城。

  己亥,以黃門侍郎褚遂良為中書令。

  強偉等發民造船,役及山獠,雅、邛、眉三州獠反。壬寅,遣茂州都督張士貴、右衞將軍梁建方發隴右、峽中兵二萬餘人以擊之。蜀人苦造船之役,或乞輸直雇潭州人造船;上許之。州縣督迫嚴急,民至賣田宅、鬻子女不能供,穀價踊貴,劍外騷然。上聞之,遣司農少卿長孫知人馳驛往視之。知人奏稱:「蜀人脆弱,不耐勞劇。大船一艘,庸絹二千二百三十六匹。山谷已伐之木,挽曳未畢,復徵船庸,二事併集,民不能堪,宜加存養。」上乃敕潭州船庸皆從官給。

  冬,十月,癸丑,車駕還京師。

  回紇吐迷度兄子烏紇蒸其叔母。烏紇與俱陸莫賀達官俱羅勃,皆突厥車鼻可汗之壻也,相與謀殺吐迷度以歸車鼻。烏紇夜引十餘騎襲吐迷度,殺之。燕然副都護元禮臣使人誘烏紇,許奏以為瀚海都督,烏紇輕騎詣禮臣謝,禮臣執而斬之,以聞。上恐回紇部落離散,遣兵部尚書崔敦禮往安撫之。久之,俱羅勃入見,上留之不遣。

  阿史那社爾旣破處月、處密,引兵自焉耆之西趨龜茲北境,分兵為五道,出其不意,焉耆王薛婆阿那支棄城奔龜茲,保其東境。社爾遣兵追擊,擒而斬之,立其從父弟先那準為焉耆王,使修職貢。龜茲大震,守將多棄城走。社爾進屯磧口,去其都城三百里,遣伊州刺史韓威帥千餘騎為前鋒,右驍衞將軍曹繼叔次之。至多褐城,龜茲王訶利布失畢、其相那利、羯獵顛帥衆五萬拒戰。鋒刃甫接,威引兵偽遁,龜茲悉衆追之,行三十里,與繼叔軍合。龜茲懼,將卻,繼叔乘之,龜茲大敗,逐北八十里。

  甲戌,以迴紇吐迷度子前左屯衞大將軍翊左郎將婆閏為左驍衞大將軍、大俟利發、瀚海都督。

  十一月,庚子,契丹帥窟哥、奚帥可度者並帥所部內屬。以契丹部為松漠府,以窟哥為都督;又以其別帥達稽等部為峭落等九州,各以其辱紇主為刺史。以奚部為饒樂府,以可度者為都督;又以其別帥阿會等部為弱水等五州,亦各以其辱紇主為刺史。辛丑,置東夷校尉官於營州。

  十二月,庚午,太子為文德皇后作大慈恩寺成。

  龜茲王布失畢旣敗,走保都城,阿史那社爾進軍逼之,布失畢輕騎西走。社爾拔其城,使安西都護郭孝恪守之。沙州刺史蘇海政、尚輦奉御薛萬備帥精騎追布失畢,行六百里,布失畢窘急,保撥換城,社爾進軍攻之四旬,閏月,丁丑,拔之,擒布失畢及羯獵顛。那利脫身走,潛引西突厥之衆幷其國兵萬餘人,襲擊孝恪。孝恪營於城外,龜茲人或告之,孝恪不以為意。那利奄至,孝恪帥所部千餘人將入城,那利之衆已登城矣。城中降胡與之相應,共擊孝恪,矢刃如雨,孝恪不能敵,將復出,死於西門。城中大擾,倉部郎中崔義超召募得二百人,衞軍資財物,與龜茲戰於城中,曹繼叔、韓威亦營於城外,自城西北隅擊之。那利經宿乃退,斬首三千餘級,城中始定。後旬餘日,那利復引山北龜茲萬餘人趣都城,繼叔逆擊,大破之,斬首八千級。那利單騎走,龜茲人執之,以詣軍門。

  阿史那社爾前後破其大城五,遣左衞郎將權祗甫詣諸城,開示禍福,皆相帥請降,凡得七百餘城,虜男女數萬口。社爾乃召其父老,宣國威靈,諭以伐罪之意,立其王之弟葉護為主,龜茲人大喜。西域震駭,西突厥、于闐、安國爭饋駝馬軍糧,社爾勒石紀功而還。

  戊寅,以崑丘道行軍總管、左驍衞將軍阿史那賀魯為泥伏沙鉢羅葉護,賜以鼓纛,使招討西突厥之未服者。

  癸未,新羅相金春秋及其子文王入見。春秋,真德之弟也。上以春秋為特進,文王為左武衞將軍。春秋請改章服從中國,內出冬服賜之。

  太宗貞觀二十三年(己酉,公元六四九年)

  春,正月,辛亥,龜茲王布失畢及其相那利等至京師,上責讓而釋之,以布失畢為左武衞中郎將。

  西南徒莫祗等蠻內附,以其地為傍、望、覽、丘四州,隸朗州都督府。

  上以突厥車鼻可汗不入朝,遣右驍衞郎將高侃發回紇、僕骨等兵襲擊之。兵入其境,諸部落相繼來降。拔悉密吐屯肥羅察降,以其地置新黎州。

  二月,丙戌,置瑤池都督府,隸安西都護;戊子,以左衞將軍阿史那賀魯為瑤池都督。

  三月,丙辰,置豐州都督府,使燕然都護李素立兼都督。

  去冬旱,至是始雨。辛酉,上力疾至顯道門外,赦天下。丁卯,敕太子於金液門聽政。

  夏,四月,乙亥,上行幸翠微宮。

  上謂太子曰:「李世勣才智有餘,然汝與之無恩,恐不能懷服。我今黜之,若其卽行,俟我死,汝於後用為僕射,親任之;若徘徊顧望,當殺之耳。」五月,戊午,以同中書門下三品李世勣為疊州都督;世勣受詔,不至家而去。

  辛酉,開府儀同三司衞景武公李靖薨。

  上苦利增劇,太子晝夜不離側,或累日不食,髮有變白者。上泣曰:「汝能孝愛如此,吾死何恨!」丁卯,疾篤,召長孫無忌入含風殿。上臥,引手捫無忌頤,無忌哭,悲不自勝;上竟不得有所言,因令無忌出。己巳,復召無忌及褚遂良入臥內,謂之曰:「朕今悉以後事付公輩。太子仁孝,公輩所知,善輔導之!」謂太子曰:「無忌、遂良在,汝勿憂天下!」又謂遂良曰:「無忌盡忠於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我死,勿令讒人間之。」仍令遂良草遺詔。有頃,上崩。

  太子擁無忌頸,號慟將絕。無忌攬涕,請處分衆事以安內外,太子哀號不已,無忌曰:「主上以宗廟社稷付殿下,豈得效匹夫唯哭泣乎!」乃祕不發喪。庚午,無忌等請太子先還,飛騎、勁兵及舊將皆從。辛未,太子入京城;大行御馬輿,侍衞如平日,繼太子而至,頓於兩儀殿。以太子左庶子于志寧為侍中,少詹事張行成兼侍中,以檢校刑部尚書、右庶子、兼吏部侍郎高季輔兼中書令。壬申,發喪太極殿,宣遺詔,太子卽位。軍國大事,不可停闕;平常細務,委之有司。諸王為都督、刺史者,並聽奔喪,濮王泰不在來限。罷遼東之役及諸土木之功。四夷之人入仕於朝及來朝貢者數百人,聞喪皆慟哭,剪髮、剺面、割耳,流血灑地。

  六月,甲戌朔,高宗卽位,赦天下。

  丁丑,以疊州都督李勣為特進、檢校洛州刺史、洛陽宮留守。

  先是,太宗二名,令天下不連言者勿避;至是,始改官名犯先帝諱者。

  癸未,以長孫無忌為太尉,兼檢校中書令,知尚書、門下二省事。無忌固辭知尚書省事,帝許之,仍令以大尉同中書門下三品。癸巳,以李勣為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

  阿史那社爾之破龜茲也,行軍長史薛萬備請因兵威說于闐王伏闍信入朝,社爾從之。秋,七月,己酉,伏闍信隨萬備入朝,詔入謁梓宮。

  八月,癸酉,夜,地震,晉州尤甚,壓殺五千餘人。

  庚寅,葬文皇帝于昭陵,廟號太宗。阿史那社爾、契苾何力請殺身殉葬,上遣人諭以先旨不許。蠻夷君長為先帝所擒服者頡利等十四人,皆琢石為其像,刻名列於北司馬門內。

  丁酉,禮部尚書許敬宗奏弘農府君廟應毀,請藏主於西夾室;從之。

  九月,乙卯,以李勣為左僕射。

  冬,十月,以突厥諸部置舍利等五州隸雲中都督府,蘇農等六州隸定襄都督府。

  乙亥,上問大理卿唐臨繫囚之數,對曰:「見囚五十餘人,唯二人應死。」上悅。上嘗錄繫囚,前卿所處者多號呼稱冤,臨所處者獨無言。上怪,問其故。囚曰:「唐卿所處,本自無冤。」上歎息良久,曰:「治獄者不當如是邪!」

  上以吐蕃贊普弄讚為駙馬都尉,封西海郡王。贊普致書于長孫無忌等云:「天子初卽位,臣下有不忠者,當勒兵赴國討除之。」

  十二月,詔濮王泰開府置僚屬,車服珍膳,特加優異。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永徽元年(庚戌,公元六五O年)

  春,正月,辛丑朔,改元。

  丙午,立妃王氏為皇后。后,思政之孫也。以后父仁祐為特進、魏國公。

  己未,以張行成為侍中。

  辛酉,上召朝集使,謂曰:「朕初卽位,事有不便於百姓者悉宜陳,不盡者更封奏。」自是日引刺史十人入閤,問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

  有洛陽人李弘泰誣告長孫無忌謀反,上立命斬之。無忌與褚遂良同心輔政,上亦尊禮二人,恭己以聽之,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貞觀之遺風。

  太宗女衡山公主應適長孫氏,有司以為服旣公除,欲以今秋成婚。于志寧上言:「漢文立制,本為天下百姓。公主服本斬衰,縱使服隨例除,豈可情隨例改,請俟三年喪畢成婚。」上從之。

  二月,辛卯,立皇子孝為許王,上金為〈木巳〉王,素節為雍王。

  夏,五月,壬戌,吐蕃贊普弄讚卒,其嫡子早死,立其孫為贊普。贊普幼弱,政事皆決於國相祿東贊。祿東贊性明達嚴重,行兵有法,吐蕃所以強大,威服氐、羌,皆其謀也。

  六月,高侃擊突厥,至阿息山。車鼻可汗召諸部兵皆不赴,與數百騎遁去。侃帥精騎追至金山,擒之以歸,其衆皆降。

  初,阿史那社爾虜龜茲王布失畢,立其弟為王。唐兵旣還,其酋長爭立,更相攻擊。秋,八月,壬午,詔復以布失畢為龜茲王,遣歸國,撫其衆。

  九月,庚子,高侃執車鼻可汗至京師,釋之,拜左武衞將軍,處其餘衆於鬱督軍山,置狼山都督府以統之。以高侃為衞將軍。於是突厥盡為封內之臣,分置單于、瀚海二都護府。單于領狼山、雲中、桑乾三都督,蘇農等一十四州;瀚海領瀚海、金徽、新黎等七都督,仙萼等八州;各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

  癸亥,上出畋,遇雨,問諫議大夫昌樂谷那律曰:「油衣若為則不漏?」對曰:「以瓦為之,必不漏。」上悅,為之罷獵。

  李勣固求解職;冬,十月,戊辰,解勣左僕射,以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

  己未,監察御史陽武韋思謙劾奏中書令褚遂良抑買中書譯語人地。大理少卿張叡冊以為准估無罪。思謙奏曰:「估價之設,備國家所須,臣下交易,豈得准估為定!叡冊舞文,附下罔上,罪當誅。」是日,左遷遂良為同州刺史,叡冊循州刺史。思謙名仁約,以字行。

  十二月,庚午,梓州都督謝萬歲、兗州都督謝法興與黔州都督李孟嘗討琰州叛獠;萬歲、法興入洞招慰,為獠所殺。

  高宗永徽二年(辛亥,公元六五一年)

  春,正月,乙巳,以黃門侍郎宇文節、中書侍郎柳奭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奭,亨之兄子,王皇后之舅也。

  左驍衞將軍、瑤池都督阿史那賀魯招集離散,廬帳漸盛,聞太宗崩,謀襲取西、庭二州。庭州刺史駱弘義知其謀,表言之,上遣通事舍人橋寶明馳往慰撫。寶明說賀魯,令長子咥運入宿衞,授右驍衞中郎將,尋復遣歸。咥運乃說其父擁衆西走,擊破乙毗射匱可汗,併其衆,建牙于雙河及千泉,自號沙鉢羅可汗,咄陸五啜、努失畢五俟斤皆歸之,勝兵數十萬,與乙毗咄陸可汗連兵,處月、處密及西域諸國多附之。以咥運為莫賀咄葉護。

  焉耆王婆伽利卒,國人表請復立故王突騎支;夏,四月,詔加突騎支右武衞將軍,遣還國。

  金州刺史滕王元嬰驕奢縱逸,居亮陰中,畋遊無節,數夜開城門,勞擾百姓,或引彈彈人,或埋人雪中以戲笑。上賜書切讓之,且曰:「取適之方,亦應多緒,晉靈荒君,何足為則!朕以王至親,不能致王於法,今書王下上考以愧王心。」

  元嬰與蔣王惲皆好聚斂,上嘗賜諸王帛各五百段,獨不及二王,敕曰:「滕叔、蔣兄自能經紀,不須賜物;給麻兩車以為錢貫。」二王大慙。

  秋,七月,西突厥沙鉢羅可汗寇庭州,攻陷金嶺城及蒲類縣,殺略數千人。詔左武候大將軍梁建方、右驍衞大將軍契苾何力為弓月道行軍總管,右驍衞將軍高德逸、右武候將軍薛孤吳仁為副,發秦、成、岐、雍府兵三萬人及回紇五萬騎以討之。

  癸巳,詔諸禮官學士議明堂制度,以高祖配五天帝,太宗配五人帝。

  八月,己巳,以于志寧為左僕射,張行成為右僕射,高季輔為侍中;志寧、行成仍同中書門下三品。

  己卯,郎州白水蠻反,寇麻州,遣左領軍將軍趙孝祖等發兵討之。

  九月,癸巳,廢玉華宮為佛寺。戊戌,更命九成宮為萬年宮。

  庚戌,左武候引駕盧文操踰牆盜左藏物,上以引駕職在糾繩,乃自為盜,命誅之。諫議大夫蕭鈞諫曰:「文操情實難原,然法不至死。」上乃免文操死,顧侍臣曰:「此真諫議也!」

  閏月,長孫無忌等上所刪定律令式,甲戌,詔頒之四方。

  上謂宰相曰:「聞所在官司,行事猶互觀顏面,多不盡公。」長孫無忌對曰:「此豈敢言無;然肆情曲法,實亦不敢。至於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尚不能免。」無忌以元舅輔政,凡有所言,上無不嘉納。

  冬,十一月,辛酉,上祀南郊。

  癸酉,詔:「自今京官及外州有獻鷹隼及犬馬者,罪之。」

  戊寅,特浪羌酋董悉奉求、辟惠羌酋卜檐莫各帥種落萬餘戶詣茂州內附。

  竇州、義州蠻酋李寶誠等反,桂州都督劉伯英討平之。

  郎州道總管趙孝祖討白水蠻,蠻酋禿磨蒲及儉彌于帥衆據險拒戰,孝祖皆擊斬之。會大雪,蠻飢凍,死亡略盡。孝祖奏言:「貞觀中討昆州烏蠻,始開青蛉、弄棟為州縣。弄棟之西有小勃弄、大勃弄二川,恆扇誘弄棟,欲使之反。其勃弄以西與黃瓜、葉榆、西洱河相接,人衆殷實,多於蜀川,無大酋長,好結讎怨,今因破白水之兵,請隨便四討,撫而安之。」敕許之。

  十二月,壬子,處月朱邪孤注殺招慰使單道惠,與突厥賀魯相結。

  是歲,百濟遣使入貢,上戒之,使「勿與新羅、高麗相攻,不然,吾將發兵討汝矣。」

  高宗永徽三年(壬子,公元六五二年)

  春,正月,己未朔,吐谷渾、新羅、高麗、百濟並遣使入貢。

  癸亥,梁建方、契苾何力等大破處月朱邪孤注於牢山。孤注夜遁,建方使副總管高德逸輕騎追之,行五百餘里,生擒孤注,斬首九千級。軍還,御史劾奏梁建方兵力足以追討,而逗留不進;高德逸敕令市馬,自取駿者。上以建方等有功,釋不問。大理卿李道裕奏言:「德逸所取之馬,筋力異常,請實中廐。」上謂侍臣曰:「道裕法官,進馬非其本職,妄希我意;豈朕行事不為臣下所信邪!朕方自咎,故不復黜道裕耳。」

  己巳,以同州刺史褚遂良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丙子,以饗太廟;丁亥,饗先農,躬耕藉田。

  二月,甲寅,上御安福門樓,觀百戲。乙卯,上謂侍臣曰:「昨登樓,欲以觀人情及風俗奢儉,非為聲樂。朕聞胡人善為擊鞠之戲,嘗一觀之。昨初升樓,卽有羣胡擊鞠,意謂朕篤好之也。帝王所為,豈宜容易。朕已焚此鞠,冀杜胡人窺望之情,亦因以自誡。」

  三月,辛巳,以宇文節為侍中,柳奭為中書令,以兵部侍郎三原韓瑗守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夏,四月,趙孝祖大破西南蠻,斬小勃弄酋長歿盛,擒大勃弄酋長楊承顛。自餘皆屯聚保險,大者有衆數萬,小者數千人,孝祖皆破降之,西南蠻遂定。

  甲午,澧州刺史彭思王元則薨。

  六月,戊申,遣兵部尚書崔敦禮等將幷、汾步騎萬人往茂州。發薛延陀餘衆渡河,置祁連州以處之。

  秋,七月,丁巳,立陳王忠為皇太子,赦天下。王皇后無子,柳奭為后謀,以忠母劉氏微賤,勸后立忠為太子,冀其親己;外則諷長孫無忌等使請於上。上從之。乙丑,以于志寧兼太子少師,張行成兼少傅,高季輔兼少保。

  丁丑,上問戶部尚書高履行:「去年進戶多少?」履行奏:「去年進戶總一十五萬。」因問隋代及今日見戶,履行奏:「隋開皇中,戶八百七十萬,卽今戶三百八十萬。」履行,士廉之子也。

  九月,守中書侍郎來濟同中書門下三品。

  冬,十一月,庚寅,弘化長公主自吐谷渾來朝。

  癸巳,濮王泰薨於均州。

  散騎常侍房遺愛尚太宗女高陽公主,公主驕恣甚,房玄齡薨,公主敎遺愛與兄遺直異財,旣而反譖遺直。遺直自言,太宗深責讓主,由是寵衰,主怏怏不悅。會御史劾盜,得浮屠辯機寶枕,云主所賜。主與辯機私通,餉遺億計,更以二女子侍遺愛。太宗怒,腰斬辯機,殺奴婢十餘人;主益怨望,太宗崩,無戚容。上卽位,主又令遺愛與遺直更相訟,遺愛坐出為房州刺史,遺直為隰州刺史。又,浮屠智勗等數人私侍主,主使掖庭令陳玄運伺宮省禨祥。

  先是,駙馬都尉薛萬徹坐事除名,徙寧州刺史,入朝,與遺愛款昵,對遺愛有怨望語,且曰:「今雖病足,坐置京師,鼠輩猶不敢動。」因與遺愛謀:「若國家有變,當奉司徒荊王元景為主。」元景女適遺愛弟遺則,由是與遺愛往來。元景嘗自言,夢手把日月。駙馬都尉柴令武,紹之子也,尚巴陵公主,除衞州刺史,託以主疾留京師求醫,因與遺愛謀議相結。高陽公主謀黜遺直,奪其封爵,使人誣告遺直無禮於己。遺直亦言遺愛及主罪,云:「罪盈惡稔,恐累臣私門。」上令長孫無忌鞫之,更獲遺愛及主反狀。

  司空、安州都督吳王恪母,隋煬帝女也。恪有文武才,太宗常以為類己,欲立為太子,無忌固爭而止,由是與無忌相惡。恪名望素高,為物情所向,無忌深忌之,欲因事誅恪以絕衆望。遺愛知之,因言與恪同謀,冀如紇干承基得免死。

  高宗永徽四年(癸丑,公元六五三年)

  春,二月,甲申,詔遺愛、萬徹、令武皆斬,元景,恪、高陽、巴陵公主並賜自盡。上泣謂侍臣曰:「荊王,朕之叔父,吳王,朕兄,欲匄其死,可乎?」兵部尚書崔敦禮以為不可,乃殺之。萬徹臨刑大言曰:「薛萬徹大健兒,留為國家效死力,豈不佳,乃坐房遺愛殺之乎!」吳王恪且死,罵曰:「長孫無忌竊弄威權,構害良善,宗社有靈,當族滅不久!」

  乙酉,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節,特進、太常卿江夏王道宗、左驍衞大將軍駙馬都尉執失思力並坐與房遺愛交通,流嶺表。節與遺愛親善,及遺愛下獄,節頗左右之。江夏王道宗素與長孫無忌、褚遂良不協,故皆得罪。戊子,廢恪母弟蜀王愔為庶人,置巴州;房遺直貶春州銅陵尉,萬徹弟萬備流交州;罷房玄齡配饗。

  開府儀同三司李勣為司空。

  初,林邑王范頭利卒,子真龍立,大臣伽獨弒之,盡滅范氏。伽獨自立,國人弗從,乃立頭利之壻婆羅門為王。國人咸思范氏,復罷婆羅門,立頭利之女為王。女不能治國,有諸葛地者,頭利之姑子也,父為頭利所殺,南奔真臘,大臣可倫翁定遣使迎而立之,妻以女王,衆然後定。夏,四月,戊子,遣使入貢。

  秋,九月,壬戌,右僕射北平定公張行成薨。甲戌,以褚遂良為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仍知選事。

  冬,十月,庚子,上幸驪山溫湯;乙巳,還宮。

  初,睦州女子陳碩貞以妖言惑衆,與妹夫章叔胤舉兵反,自稱文佳皇帝,以叔胤為僕射。甲子夜,叔胤帥衆攻桐廬,陷之。碩真撞鍾焚香,引兵二千攻陷睦州及於潛,進攻歙州,不克。敕揚州刺史房仁裕發兵討之。碩真遣其黨童文寶將四千人寇婺州,刺史崔義玄發兵拒之。民間訛言碩真有神,犯其兵者必滅族,士衆兇懼。司功參軍崔玄籍曰:「起兵仗順,猶且無成,況憑妖妄,其能久乎!」義玄以玄籍為前鋒,自將州兵繼之,至下淮戍,遇賊,與戰。左右以楯蔽義玄,義玄曰:「刺史避箭,人誰致死!」命撤之。於是士卒齊奮,賊衆大潰,斬首數千級。聽其餘衆歸首;進至睦州境,降者萬計。十一月,庚戌,房仁裕軍合,獲碩真、叔胤,斬之,餘黨悉平。義玄以功拜御史大夫。

  癸丑,以兵部尚書崔敦禮為侍中。

  十二月,庚子,侍中蓨憲公高季輔薨。

  是歲,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卒,其子頡苾達度設號真珠葉護,始與沙鉢羅可汗有隙,與五弩失畢共擊沙鉢羅,破之,斬首千餘級。

  高宗永徽五年(甲寅,公元六五四年)

  春,正月,壬戌,羌酋凍就內附,以其地置劍州。

  三月,戊午,上行幸萬年宮。

  庚申,加贈武德功臣屈突通等十三人官。

  初,王皇后無子,蕭淑妃有寵,王后疾之。上之為太子也,入侍太宗,見才人武氏而悅之。太宗崩,武氏隨衆感業寺為尼。忌日,上詣寺行香,見之,武氏泣,上亦泣。王后聞之,陰令武氏長髮,勸上內之後宮,欲以間淑妃之寵。武氏巧慧,多權數,初入宮,卑辭屈體以事后;后愛之,數稱其美於上。未幾大幸,拜為昭儀,后及淑妃寵皆衰,更相與共譖之,上皆不納。昭儀欲追贈其父而無名,故託以褒賞功臣,而武士彠預焉。

  乙丑,上幸鳳泉湯;乙巳,還萬年宮。

  夏,四月,大食發兵擊波斯,殺波斯王伊嗣侯,伊嗣侯之子卑路斯奔吐火羅。大食兵去,吐火羅發兵立卑路斯為波斯王而還。

  閏月,丙子,以處月部置金滿州。

  丁丑,夜,大雨,山水漲溢,衝玄武門,宿衞士皆散走。右領軍郎將薛仁貴曰:「安有宿衞之士,天子有急而敢畏死乎!」乃登門桄大呼以警宮內。上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寢殿,水溺衞士及麟遊居人,死者三千餘人。

  壬辰,新羅女王金真德卒,詔立其弟春秋為新羅王。

  六月,丙午,恆州大水,呼沱溢,漂溺五千三百家。

  中書令柳奭以王皇后寵衰,內不自安,請解政事;癸亥,罷為吏部尚書。

  秋,七月,丁酉,車駕至京師。

  戊戌,上謂五品以上曰:「頃在先帝左右,見五品以上論事,或仗下面陳,或退上封事,終日不絕;豈今日獨無事邪,何公等皆不言也?」

  冬,十月,雇雍州四萬一千人築長安外郭,三旬而畢。癸丑,雍州參軍薛景宣上封事,言:「漢惠帝城長安,尋晏駕;今復城之,必有大咎。」于志寧等以景宣言涉不順,請誅之。上曰:「景宣雖狂妄,若因上封事得罪,恐絕言路。」遂赦之。

  高麗遣其將安固將高麗、靺鞨兵擊契丹;松漠都督李窟哥禦之,大敗高麗於新城。

  是歲大稔,洛州粟米斗兩錢半,秔米斗十一錢。

  王皇后、蕭淑妃與武昭儀更相譖訴,上不信后、淑妃之語,獨信昭儀。后不能曲事上左右,母魏國夫人柳氏及舅中書令柳奭入見六宮,又不為禮。武昭儀伺后所不敬者,必傾心與相結,所得賞賜分與之。由是后及淑妃動靜,昭儀必知之,皆以聞於上。

  后寵雖衰,然上未有意廢也。會昭儀生女,后憐而弄之,后出,昭儀潛扼殺之,覆之以被。上至,昭儀陽歡笑,發被觀之,女已死矣,卽驚啼。問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適來此。」上大怒曰:「后殺吾女!」昭儀因泣訴其罪。后無以自明,上由是有廢立之志。又畏大臣不從,乃與昭儀幸太尉長孫無忌第,酣飲極讙,席上拜無忌寵姬子三人皆為朝散大夫,仍載金寶繒錦十車以賜無忌。上因從容言皇后無子以諷無忌,無忌對以他語,竟不順旨,上及昭儀皆不悅而罷。昭儀又令母楊氏詣無忌第,屢有祈請,無忌終不許。禮部尚書許敬宗亦數勸無忌,無忌厲色折之。

  高宗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

  春,正月,壬申朔,上謁昭陵;甲戌,還宮。

  己丑,巂州道行軍總管曹繼叔破胡叢、顯養、車魯等蠻於斜山,拔十餘城。

  庚寅,立皇子弘為代王,賢為潞王。

  高麗與百濟、靺鞨連兵,侵新羅北境,取三十三城;新羅王春秋遣使求援。二月,乙丑,遣營州都督程名振、左衞中郎將蘇定方發兵擊高麗。

  夏,五月,壬午,名振等渡遼水,高麗見其兵少,開門渡貴端水逆戰。名振等奮擊,大破之,殺獲千餘人,焚其外郭及村落而還。

  癸未,以右屯衞大將軍程知節為葱山道行軍大總管,以討西突厥沙鉢羅可汗。

  壬辰,以韓瑗為侍中,來濟為中書令。

  六月,武昭儀誣王后與其母魏國夫人柳氏為厭勝,敕禁后母柳氏不得入宮。秋,七月,戊寅,貶吏部尚書柳奭為遂州刺史。奭行至扶風,岐州長史于承素希旨奏奭漏洩禁中語,復貶榮州刺史。

  唐因隋制,後宮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皆視一品。上欲特置宸妃,以武昭儀為之,韓瑗、來濟諫,以為故事無之,乃止。

  中書舍人饒陽李義府為長孫無忌所惡,左遷壁州司馬。敕未至門下,義府密知之,問計於中書舍人幽州王德儉,德儉曰:「上欲立武昭儀為后,猶豫未決者,直恐宰臣異議耳。君能建策立之,則轉禍為福矣。」義府然之,是日,代德儉直宿,叩閤上表,請廢皇后王氏,立武昭儀,以厭兆庶之心。上悅,召見,與語,賜珠一斗,留居舊職。昭儀又密遣使勞勉之,尋超拜中書侍郎。於是衞尉卿許敬宗、御史大夫崔義玄、中丞袁公瑜皆潛布腹心於武昭儀矣。

  乙酉,以侍中崔敦禮為中書令。

  八月,尚藥奉御蔣孝璋員外特置,仍同正員。員外同正自孝璋始。

  長安令裴行儉聞將立武昭儀為后,以國家之禍必自此始,與長孫無忌、褚遂良私議其事。袁公瑜聞之,以告昭儀母楊氏,行儉坐左遷西州都督府長史。行儉,仁基之子也。

  九月,戊辰,以許敬宗為禮部尚書。

  上一日退朝,召長孫無忌、李勣、于志寧、褚遂良入內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為中宮,上意旣決,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不可使上有殺元舅及功臣之名。遂良起於草茅,無汗馬之勞,致位至此,且受顧託,不以死爭之,何以下見先帝!」勣稱疾不入。無忌等至內殿,上顧謂無忌曰:「皇后無子,武昭儀有子,今欲立昭儀為后,何如?」遂良對曰:「皇后名家,先帝為陛下所娶。先帝臨崩,執陛下手謂臣曰:『朕佳兒佳婦,今以付卿。』此陛下所聞,言猶在耳。皇后未聞有過,豈可輕廢!臣不敢曲從陛下,上違先帝之命!」上不悅而罷。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皇后,伏請妙擇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經事先帝,衆所具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萬代之後,謂陛下為如何!願留三思!臣今忤陛下,罪當死!」因置笏於殿階,解巾叩頭流血曰:「還陛下笏,乞放歸田里。」上大怒,命引出。昭儀在簾中大言曰:「何不撲殺此獠!」無忌曰:「遂良受先朝顧命,有罪不可加刑!」于志寧不敢言。

  韓瑗因間奏事,涕泣極諫,上不納。明日又諫,悲不自勝,上命引出。瑗又上疏諫曰:「匹夫匹婦,猶相選擇,況天子乎!皇后母儀萬國,善惡由之,故嫫母輔佐黃帝,妲己傾覆殷王,詩云:『赫赫宗周,襃姒滅之。』每覽前古,常興嘆息,不謂今日塵黷聖代。作而不法,後嗣何觀!願陛下詳之,無為後人所笑!使臣有以益國,葅醢之戮,臣之分也!昔吳王不用子胥之言而麋鹿遊於姑蘇。臣恐海內失望,棘荊生於闕庭,宗廟不血食,期有日矣!」來濟上表諫曰:「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擇禮敎名家,幽閑令淑,副四海之望,稱神祇之意。是故周文造舟以迎太姒,而興關雎之化,百姓蒙祚;孝成縱欲,以婢為后,使皇統亡絕,社稷傾淪。有周之隆旣如彼,大漢之禍又如此,惟陛下詳察!」上皆不納。

  他日,李勣入見,上問之曰:「朕欲立武昭儀為后,遂良固執以為不可。遂良旣顧命大臣,事當且已乎?」對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上意遂決。許敬宗宣言於朝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況天子欲立后,何豫諸人事而妄生異議乎!」昭儀令左右以聞。庚午,貶遂良為潭州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