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从日本归国后,据传略里说,“主讲浔溪学校,旋在上海主持同盟会通讯机关,尝与陈墨峰会同造炸弹,弹药爆炸创甚,几以此被捕,因无左证得免。寻办《中国女报》,以母丧返浙,居于徐伯荪所创办之大通体育会,往来江浙,连络会众,得数千人,编为光复汉族大振国权八军,以徐为长,己副之,张恭等为分统。”这时候已经在徐伯荪进日本陆军学校不成,捐了候补道,到安徽去候补,陶成章则在芜湖的皖江中学教书,监督是张伯纯,名通典,是候补道中的开明人物。陈子英的行踪未明,大约仍住在绍兴东浦,与徐伯荪是同村的人,后来安庆事发,他便是直接从那里逃往日本去的。

大通体育会即是大通体育学堂,是徐伯荪等人所设,用以收罗绿林豪杰的机关,表面说是学堂,但是那些不三不四的赳赳武夫说是学什么好呢?只有体育还说得过去,所以这名字定得恰好,可以和东湖通艺学堂竞爽的。造反的计画始于东湖,而终于大通,这是绍兴闹革命的一幕。大通学堂设在豫仓,我没有到来那地方,但是那学堂却和我有过一番交涉。这一时期我没有写日记,所以月日无可考了,但总之是在乙巳(一九〇五)年的下半年吧。有一天接到封燮臣君的一封信,说大通学堂要找一名吹号的人,叫我给他们介绍一个。那时我们大家真是胡涂,大通学堂如有吹号,照例应当是陆军的,理应给他们去陆师学堂找一个德国式的号手才对,我们水师所用系是英国式的,当然不能适用。但是那时大家都是稀里胡涂一起,封君和我只是自己在水师里,听惯了英国的号声,以为这就是了。我于是找管轮堂的号手来一谈,托他介绍一位,他当然欣然承诺,不久便前去赴任去了。我的介绍就此完了,但事情还不完了,因为此后还有那包抄豫仓的大通学堂的这一件事呢。

我介绍号手在一九〇五年,第二年离开学堂往日本去了,就不曾知道那里的消息,大概这两年间总是平安无事的吧。包抄的结果,大家都知道牺牲了秋女士,其余的伤亡的人大约也有吧,范文澜君的回忆文中便说,有人中枪毙命,人家当作他的堂兄,混了过去,即此可以知道。但是我所介绍的号手呢,就此信息杳然,他本来是江北人,异言异服的很容易被人注意,可能就捉将官里去了。

事过十余年之后,在一九一八年左右,封燮臣君又在北京遇见,这才听到这位号手的消息。原来他倒是运气,仍然回到他的故乡去了,生性来得机警,又熟知号声的缘故,大概晓得来势不善,所以越墙而遁,亏他在“人生路弗熟”的地方,逃出了性命。这是他亲自告诉给他介绍的原经手人的。我很高兴,他能够逃出“豫仓”,——因为这个地方,经民国后改为“民团”总部,乃是风水很不好的地方,谁进去了就不容易出得来的。

上边说到“民团”,不免蛇足的来说明几句。民团这东西本是地主乡绅的武装势力,民国初年便由徐伯荪的兄弟仲荪来担任团长,这已经很是滑稽了,而徐团长却又做得不甚好看。听说有一回民团枪毙强盗,团长骑了高头大马,亲来监刑,在强盗已经中弹毙命之后,团长再亲手打他一手枪。这事就出在豫仓,我说豫仓风水不好,意思里就有这故事包含在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