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富三桥的沈宏远行也是与俞天德行同性质的一家过塘行,旅客借他的地方略为休息之后,便下驳船,往拱辰桥,船钱大约是一角吧。不知道有多少里路,坐在船上总要花费三四小时,这是在狭窄的内河里行走,须用竹篙来撑,所以花的时候很多。在将近拱辰桥的地方,须得过一个“坝”,这乃是一个土坡,介在内河外江的中间,船只经过这坡,须用绳索络在船首,用绞盘倒拖上去,普通总是外江水涨,所以出去很是费力,进来便只是顺流而下罢了。有些地方内外河距离颇远,所以过坝费事得很,须得把船抬着走一段路,像拱辰桥的要算是最便利的了。

拱辰桥是杭沪运河的尽头,在那里开辟商埠,设有租界,像上海似的,论理是应该很繁华热闹,但在那里设有租界的只有日本,诸事苟简,很不像个样子,可是既名夷场,总有些玩艺儿,足够使得乡下有几个钱的人迷魂失魄的了。我从南京回家,一共有过四五次,那么总也有八九回要走过拱辰桥,却不曾下去细细观察过,总只是从驳船跳到拖船上,所见到感到的只有那浑浊污黑的河水,烟雾昏沉的天空,和喧嚣杂乱的人声而已。有一回,我却终于上岸去了,这也不记得哪一年,总之是在夏天,平常小火轮要走上两夜一天才到,这时不知是什么缘故,只走了一昼夜就到了。前天下午四时上海开的船,到第二天的傍晚已到了拱辰桥,想要进城已经来不及,而船到了埠便不让客人在船上过夜,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上陆去。这是我第一次瞻仰拱辰桥商埠,结果乃使我大大的吃惊,以后便不敢赐顾了。我住在一家客栈里,隔壁便是一个“野鸡”的住房,刚才要了一碗汤面来吃,茶房就来劝驾去“白相”,接着那“小姐”和她的“大姐”(大应照方音读若渡或陀)也亲自过来,苦口婆心的劝说。好容易总算打发走了,预备睡觉,则帐子里的臭虫实在厉害,走出外边则蚊虫又多得很,而且白相也似乎没有生意,隔壁的主仆喁喁的说闲话,虽是低声却也听了实在心烦。混过了半夜,到了天蒙亮的时候赶紧下楼去找茶房,搬行李下驳船进城去了。拱辰桥就只这一回上去过,以后没有再上去的勇气了。

由拱辰桥开往上海的小火轮,那时计有两家公司,即戴生昌与大东。戴生昌首先开始,大东是日本人开的,继之而起,又加以改良,戴生昌系是旧式,散舱用的是航船式的,舱下放行李,上面住人,大东则是各人一个床铺,好像是分散的房舱,所以旅客多喜欢乘坐大东。价钱则是一样的一元五角,另外还有一种便宜的,号称“烟篷”,系在船顶上面,搭盖帐幕而成,若遇风雨则四面遮住,殊为气闷,但价钱也便宜得多,只要八角钱就好了。普通在下午四时左右开船,次日走一天,经过嘉兴嘉善等处,至第三天早晨,那就一早到了上海码头了。